钟梦双的方法果然不差。
就在那张兽皮开张不到两个时辰,眼前出现了十一名刀客来!
潜龙笑道:“钟三小姐,还是你聪明!”
钟梦双淡淡一笑,道:“来的不知是哪一组盗君?”
“狂组!”一名各当先的刀客冷然道:“我们负责第一关!”
“第六关!”狂月左臂刀已平放,冷声道:“要见谭掌舵,先通过断、绝、狂、舞、情!”
冷默对着俞傲一笑,道:“这是我们的份……”
潜龙道:“我们可不可以参一脚?”
钟梦双道:“你急什么,向十七留给你!”
潜龙一耸肩,突然朝狂月道:“老大,向十七在不在山上?”
“这点,你不用知道!”狂月冷笑道:“死人知道多少事情都是一样的!”
“你是情月?”
“不错!”
“你知不知道断、绝、狂、舞已然在我们手下?”
“知道,你们能来到这里我就知道了!”
“那你还想送死?”
“死的不一定是我。”
“呃?你们比他们高明?”
“不是。”
“那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已筋疲力竭,而且受了重伤。”
“伤?什么伤?你没有看见我们五个还好好的?”
“错了!”
“错了?”
“你们受的不是外伤,而是心伤?”
“心伤?什么是心伤?”
“心伤就是伤心!伤心的人看见情月怎么会不死?”
自古伤心人最怕是情月圆!别难苦到无泪,便是锥心。
锥心是血!
血刀组,独威绝、断、裂、狂、做无情十鲨君全没!
血刀组,一百一十七个不要命的人;如今只剩下七个!
谭要命傲立于风中,左右是他仅存血刀组的弟兄!他不明白的一件事是,冷明慧为何一直没有指示指现?
他身子有些颤抖,绝不是因为风冷,也不是害怕;他甚至有些兴奋。因为他的血刀要对上俞傲的快刀!
那么!他的身子为什么会发抖?他不明白,只觉是一种未知的恐惧!
人们之所以恐惧,因为未知!
谭要命一眼就看到了俞傲!
并不是因为俞傲是独臂而特别引人注意,而是俞傲的特点,一名真正刀客的特点,虽然眼前站了七个人,俞傲第一眼也看到了谭要命!
要命血刀,血刀要命!
俞傲的双目直盯着谭要命,竟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俞傲笑,谭要命也笑。
谭要命并不常喝茶,这时竟然大喝一句:“上茶!”
茶是上等的金观音,杯是极品的龙涎杯。
茶几就放在两人之间,他们的刀已放下,各自左右对峙;中间的,是刚泡开芬芳的茶香。
谭要命身后的六名刀客依旧侍立不动。
俞傲身后潜龙四人却倚地而坐,别一番谈笑风生。
谭要命和俞傲无语。只是轻啜着这风、这茶、这山光水色、这生死决战前的肃杀宁静。
谭要命突然道:“有茶无舞,无足以娱乐。”
俞傲淡淡道:“偏劳。”
谭要命一笑,双掌一拍,身后一名刀客忽然跃出,到了两人右侧场中一躬抱拳为礼。
俞傲点头道:“请。”
那名刀客不发一言,拉开架式,便自舞起一路刀法来。刀沉而猛,虎虎中竟能别开生面。
这一路演完,那刀客收刀肃立,竟以学生受教于老师模样!
俞傲笑道:“稳定一诀,来自心中无念、无念,则无滞……刀要无滞,唯在于闭双眼,合双耳,只用心——”
那刀客闻言,似是沉思半晌,又一抱拳而退;随即,第二名刀客亦跃出,正如前面一人,同演了另一路刀法!
那端,钟念玉皱眉道:“那个谭要命跟俞傲在干什么?”
“傅承——”潜龙竟然很有学问的叹道:“以心印心,俞傲这小子竟然达到刀禅的小语境界!”
钟念玉道:“什么刀禅?”
冷默微叹道:“英雄惜英雄,以茶敬豪气!好,好!”
钟梦双沉思半晌,道:“为什么?”
冷默道:“如果不管所作所为,俞傲和谭要命是不是刀法上顶尖名家?”
“是!”
此时,那第二名客已经演练完,又是肃手而立。
只听俞傲道:“经验之诀在于快字。刀要快,需快于他人意念之前。动静本一源,静如水、动如风;不动如山,山浩大而无法一刀砍去,石静如烟,烟细小而无法抵御斩断!”
冷默看那第三名刀客又上场演练,才续道:“谭要命终于能遇上俞傲,是不是想在一生中留下真正的搏杀?”
钟念五点头:“那又如何?”
潜龙突然道:“伤心人看见情月怎能不死?”
“情月为什么要讲这句话?”潜龙叹道:“当我们能过了情月那一关,如果立即战上谭要命必死!”
“因为我们的心已伤!”冷默苦笑道:“我们都是伤心人!”
心为什么会伤?因为手已沾满了血!
无论是忠臣烈士的血,或者是巨寇大盗的血,都是人命!”我们对上情月时,已经杀了四十四个人!再杀情月,已是无心再出手。因为我们每个人已经各自斩杀了十一个。纵然他们是海盗土匪,心也伤,刀也钝!”
“所以,伤心人看见情月怎能不死的意思是……”钟梦双叹道:杀了情月之后,我们已无法再对谭要命出手。所以……只有死!”
“对!”
“那我们为什么还没死?”
“因为谭要命,不,因为俞傲!”
他们全都明白了。
谭要命为了要和俞傲公平一战,所以备茶让俞傲喘息,让俞做在体力上能调节到高峰!
那为什么又叫自己的手下演练一番?
这点,潜龙解释到:“有两个原因……”
“哪两个原因?”
“第一是为了傅承……”潜龙看向场中的俞傲和谭要命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甚至两人玉石俱焚……”
钟念玉脸色一变,颤声道:“你……你意思是说……喻傲已经把用刀心法传给那六个人?”
此时,六位刀客皆已演练完毕。
潜龙道:“不错!”
“他们吸收了多少?”
“不少。”
“你怎么知道?”
“足印!他们每个人出场和退场的足印大大不一样!显然,在成就上已有领会!”
钟梦双叹一口气,道:“那第二点是什么?”
“俞傲徒然在体力上恢复,可是精神上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恢复过来。”冷默叹道:
“一把没有精、没有神的刀,怎么能赢?谭要命又怎么能胜败得淋漓尽至……”
大伙儿沉默了下来,投眼望去,只见俞傲和谭要命双双举杯,一饮而尽。
半晌,钟念王突然叹道:“谭要命当真算得上是英雄一个!”
英雄惜英雄,以茶敬豪气!
钟念玉双目已有泪光,轻声道:“现在呢?是不是他们要决斗的时候了?”
青虹斩月刀在夕下如玉如华!
狂沙技血刀在夕阳下如霞如樱!
俞傲一刀,敬鬼泣神!
要命血刀,血刀要命!
见到俞傲和谭要命一次的人,都有不同的评语。
在武林刀战史上,记录的是引用冷明慧的话!
“俞傲刀如闪电,要命刀如暴雨。所以,当你以为只有一刀的时候,其实他们已经对上了九刀三百五十八种造化!”
刀战史后来又补注了钟念玉的话:“我知道俞傲被砍一刀时为什么会大笑。因为我是他的妻子,我知道俞做被砍那刀时,心里一定大叫:“漂亮!”
俞傲被砍了一刀,刀痕喷血在背上!
倒下去的却是谭要命!因为俞傲的刀砍的是心口要穴!
被砍破了心口要穴,唯一能救的方法是,用大还丹两粒。一粒服内,一粒外敷。并且,还要用禅门的大回天禅功,或者是魔教的国魂大法……
六名刀客没动,他们不愿、不忍破坏谭要命死得其所。
他们只能看着谭要命的生命一分一分的消逝。
潜龙他们没动。不是不愿救,甚至此时,他们已有把谭要命当成朋友的意思。
因为,象谭要命这种人已知不多。
在场没有一个人动,动的是自屋内飘风而出的人——冷明慧!
冷明慧竟然有大还丹,而且,国魂大法是冷明慧的师长。
冷明慧,天下第一诸葛!武学百家无不涉猎,更专精于魔教邪功!
天地间平静了下来。
冷明慧带走了谭要命;那六名刀客也走的一个不剩。
整幢房舍没人把守,所以,他们救出钟玉双很轻松。
问题是,朱馥思呢?
从险山往蒙古的路上,钟玉双沉思道:“有些事情实在觉得奇怪……”
游龙道:“什么事?”
钟玉双道:“如果那个时候冷明慧出手,你们能不能在这里?”
“不能。”冷默叹道:“如果加上那六名刀客和向十七的话,只怕挡不到十招!”
伤心人看见情月,怎能不死?
钟双玉叹道:“那么,冷明慧为什么不出手?”
这点,没有人能回答。
钟玉双又道:“当你们攻山的时候,如果冷明慧以我或未馥思为要挟,你们怎么办?”
结果只有一个,束手就擒!
问题是,冷明慧为什么不这么做?
钟玉双能想到的问题,号称天下第一诸葛的冷明慧不会没想到。
那么结论是什么?每个人都在静听钟玉双的回答。
“只有一个人知道……”
“谁?”
问的人不只是潜龙,还包括一个人。
“苏小魂!”钟玉双沉声道:“只有苏小魂知道。他们彼此间一定有默契,这也是为什么他没到阴山的原因!”
落花亭,落的是樱花!
落花亭,傲的是梅花!
“这组茶具你可还记得?”
“莫非是昔年苏某和庞龙莲用的那一组?”
“好眼力,好记性!只可惜——当年庞先生未曾如你我对坐……”
“人生百年,百年人生,功名换做西风吹!”
“好!苏兄既知,何不邀游天地,享尽大化玄机奇妙?”
“喝茶。”
英雄惜英雄,以茶敬豪气!
落花亭,落的是樱花!
落花亭,傲的是梅花!
他站在窗前,看着窗户外细雨如靡。
他想起了江南风光,三月草长,群莺乱飞。那段日子,啊!十年前吧!不不,二十年静……
“爹——爹——”一个小男孩跑着迎面而来,投入自己怀抱中。
他大笑,吻着孩子脸颊,笑道:“知静——知静,你以后会记得爹吗?”
“当然的啦!”那童稚声音叫了起来:“我不但永远记得爹,而且要把爹的名字名扬天下!”
“呃……哈……”他大笑,“怎么做啊?”
“哼!简单吗!只要把冷风堡名扬天下,那爹的名字不就可以名扬天下了吗?”
“爹知道啦!不过冷风堡……”
人在景物非!那冷风堡呢?那可爱的童稚声呢?他觉得眼眶上已经有些湿润了。
冷风堡已自武林中消失,冷知静孩儿呢?那个永不会忘记爹的孩子呢?
他看着窗外浮云弦月,心里一阵的紧。二十几年来,自己最敬重、钦佩的父亲,如今身在何处?他的心紧缩,想忆起二十几年来种种……
“知静,你以后会记得爹吗?”
“当然的啦!我不但永远记得爹,而且还要把爹的名字名扬天下!”
他觉得眼眶一热,手一触及,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流出心里的泪水。
他一叹,正要让它任意流淌,身后传来声音。
“我现在终于知道我畏惧的是什么……”谭要命自床上撑起身子冷哼道:“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他回头,看看眼前的谭要命,一笑。
他回头,看看身后的苏小魂,一笑。
“呃!被雨淋……很……奇妙……”
他说完,又一苦笑,复转身向窗外……
他一苦笑,转身向窗外,悠悠道:“因为你是个君子,不是小人!你是个宗师,不是刀客!”
谭要命嘶哑道:“为什么?为什么?师父对你不好吗?师父把狂鲨帮传给你不好吗?”
“齐一刀帮主的恩情我记得……”他叹一口气道:“只是……”
他觉得肩上有一双温暖的手搭在肩头。
这双手,手腕上有天下闻名的天蚕丝!
天蚕丝的主人在他耳畔说话:“知静兄,你放心!冷大先生正为我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苏某自愧不如……”
他蓦然回头,一脸的激动和不信!
他倏然回头,注视着谭要命。
他终究并没有说出话来,心里,浮现昔日日落亭的一幕。
对坐的,是苏小魂!
落花亭,落的是樱花!
落花亭,傲的是梅花!
老鬼追到俞傲的时候,真要破口大骂。
“你是什么意思?”老鬼叫道:“老鬼我千里迢迢自中原追到关外来,结果你又是一幅受伤惨重的样子!”
潜龙笑道:“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老鬼双目一瞪潜龙,怒声道。
潜龙“哈”的大笑道:“怎么会不是?从你写他的口气跟我们越来越象,我就知道要不了多久,你也会变成我们的朋友的
老鬼冒火道:“谁说的?”
“我!”
老鬼循声望去,妈呀!是钟玉双。
老鬼苦笑道:“为什么你要说这句话?”
“因为我研究成语得来的恶感!”
“成语?什么成语?”
“物以类聚,一丘之貉!”
老鬼除了叹气还能怎样?“你们是不是要去蒙古?”
“不错!”
“好!”老鬼朝俞傲怒声道:“俞爷爷!到蒙古以前把伤养好!老子这把骨头可受不了这般折磨!”
俞傲淡淡一笑,老鬼冷哼,转身而去!
钟念玉注视老鬼的身影离去,半晌才叹道:“俞傲!为什么你的敌人和朋友都不错?”
俞傲竟然也会开玩笑:“我最近也在研究成语……物以类聚,一丘之貉。因为你老公不错,所以你老公的朋友和敌人都不错。”
潜龙东看看,西看看俞傲半天,才叹道:“真的……”
钟梦双笑道:“什么真的?”
“我一直以为俞傲是个不笑的木头。”潜龙叹道:“现在终于知道,他这人和我这条龙是一丘之貉!”
众人一路谈笑着,到了德基饮河的西支流。
沿河上的采石镇算是大的了,他们六个人便在镇上挑了间唯一的一间客栈住下。
人才歇好,信已到;是冷明慧写的。
“朱馥思在往东海的路上!”
潜龙看完真要骂了起来,“真是的,蒙古到东海何止千里,这冷明慧分明要折磨人!”
家人方自沉思,忽然,俞傲脸色惨白的咳出一口血来!
钟念玉惊叫道:“俞傲……”
俞傲双目一闭,便自昏了过去……
潜龙从俞傲的屋里出来,走到了客栈后方的庭园。
庭园的布置简陋,只是花草树木倒不少。潜龙找了一块大石坐了下来,兀自对空长叹着。
身后,冷默也来到。
冷默注视着潜龙道:“怎么烦心?”
潜龙苦笑:“俞傲中的那一刀,远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多了……”
冷默脸色一黯,道:“我知道。怕……他活不过七天!”
潜龙苦笑,道:“俞傲这个家伙……唉!如果不是这几天他勉强忍着,只怕还可以托上个把月……”
冷默无语。半晌才轻声道:“俞傲……俞傲……人如其名!”
冷默摇头,他知道没有别的解救方法,两颗泪竟自弹出眼眶,落到了地面!
英雄有泪,泪情断义死!
潜龙也觉得眼眶一热,竟无法成语!
钟梦双挑灯夜战!
秋风罗玉,钟家四才女;钟梦双武功最弱却是学问最博!
钟家的藏书何止万千,其中有一本的名称就叫做“苦歧黄”。
歧黄之术就叫做救命的医术。问题是,为什么加上一个“苦”字?
原因很简单,这本书大大与其它不同,不仅文字艰涩难懂,就是内容意思也大不容明白。
钟梦双为什么会带着这本书?
她不信,随时带在身上,有时间便研究一番。
今夜,已经第三天夜;她研究的是“刀伤篇”。
潜龙、冷默、钟念玉、钟玉双也没闲着;三天来不断替俞傲活络经脉。就怕一不小心,气机被血块所堵、立时将内流真气乱窜,当下无解.潜龙疏通完了,汗流满额的自俞傲房里出来,正好遇上了冷默正愁眉苦思。
潜龙叹道:“难道真是无药可解?”
冷默苦笑道:“只有仰赖钟三小姐的歧黄之术了……”
潜龙叹道:“就算钟三小姐研究出来了,那些药材又要如何是好?只怕到时来不及买到……”
两人方自叹着,忽的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人是由窗口进来,那便是来者不善!
潜龙、冷默双双出手,般若绵指配上冷默必杀绝技,来的没非一等高手,只怕便得血染当场!
来的是老鬼,只见他大喝道:“住手!”
冷默的短刀收了回去,只是潜龙竟力不从心的依旧往前刺去。
老鬼一哼,右袖无臂,竟能自扬卷往潜龙腕上!
游龙一哼,尚自要挣脱,那老鬼已讶的放开道:“干啥?你内力怎么气息不调?”
潜龙苦笑道:“为你的朋友治病……”
老鬼脸色一变道:“俞傲?”
老鬼左看右看俞傲的背伤,竟忍不注仰大长啸,那迥音入夜空,良久方歇!
老鬼一低头,注视俞傲半晌,方悲叹道:“这三天我看你们竟然在此镇不走,心里便知有异,想不到……想不到俞傲……这……小子……竟然……可恨……可恨……”
老鬼双目变异口头道:“你们难道救不了他?俞傲是你们的朋友……你们竟能眼睁睁……”
老鬼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嚎声大恸,闻者动容!
全部的人沉默了下来。
俞傲缓缓睁开了眼,眼前,正是老鬼的嚎哭景象。
他淡淡一笑,伸手,握住老鬼无臂的长袖。
那老鬼只觉是心内沉重,任叫那哭声泪水洗不干。
就此凝结时刻,钟梦双跌跌撞撞,疲倦红肿双目的进来。
她手上,兀自拿着那本《苦歧黄》
冷默见状,急上前扶往道:“梦双……梦双……”
钟梦双凄然一笑,嘶哑道:“找……找……谭要命……问……他的刀上……易……
哪一种……迥力……”钟梦双昏倒的刹那,老鬼已经大喝破窗而出。
谭要命注视冷明慧良久、良久……,自从四天前他知道冷明慧的目的后,就一直用这种眼光看他!
愤怒、悲痛、和血的复仇。
冷明慧也不说什么,依旧细心的照顾谭要命。
能把谭要命的命从生死边缘救回来的,只有冷明慧身上的大还丹和回魂大法。
冷明慧为什么要这么做?
潭要命并不想明白。他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冷明慧为什么要毁掉狂鲨帮?
老鬼找到冷明慧和谭要命时,已经是俞傲病到第五天的中午。
冷明慧见了老鬼,也只是淡笑道:“你来了?”
老鬼不答,转向谭要命道:“你就是要命血刀?”
谭要命注视着这无骨老人,忽的眼中神采一亮,道:“老鬼?‘老鬼无臂,闪电杀人’的老鬼?”
老鬼点头。
谭要命一笑,道:“你找我,是为了俞傲?”
“不错!”老鬼道:“我想知道俞傲背上的刀伤你当时用的是什么回力?”
谭要命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还没死!”老鬼淡淡一笑,道:“所以俞傲也不能死!”
老鬼的意思很简单!因为如果俞傲不死,以后你还有可以翻本的机会。
谭要命没有回答,反而转头向冷明慧冷笑道:“这里我可以照顾自己……”
冷明慧淡淡道:“是吗?”
“我现在最少也恢复了三成功力!”谭要命的声音依旧很冷:“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第七天中午,游龙、冷默、钟玉双、钟梦双、钟念玉五人都围着俞傲。
他们的心往下沉,俞傲的生机正一步一步离他而去。
潜龙皱眉,忍住泪光的滑落,独自走到窗户前,倚窗无语。
整个武林,丐帮、鹰爪帮、七大门派,甚至口地的大漠鹰王、蜀中的唐门、洛阳的万老爷子,全数出动情报网,为的是,找到冷明慧和谭要命。
最叹是,满大的信鸽中,竟然没有他们两人的消息!
潜龙还在沉思,突然听到俞傲长长的一声闷哼!
接着,是钟念玉的悲叫“俞傲——”
潜龙惊骇回头,一跃到俞傲床沿;见那俞傲竟然已不动!
就此五人大恸!
哗啦一声,门破而入,进来的是老鬼!潜龙抬起尽赤的双目,不置信的发现老鬼身后的冷明慧!潜龙暴喝,手上般若绵指将悲愤尽数弹声!冷默此刻也回头,一柄短刀抽出,只是面对的是自己昔日的堡主,竟无法出手。
老鬼惊见潜龙攻来,惊到:“住手!冷先生是来救俞傲的……”
冷明慧注视着“苦歧黄”,良久,才深自叹一口气。
游龙冷声又急道:“没救吗?”钟念玉则悲声道:“冷……冷先生……俞傲他……
已经死了……半个时辰……”
冷明慧轻轻摇头,看着钟念玉道:“别急!人死了一个时辰内,只要体温未失,老夫的回魂大法还是能救的回……”
钟梦双急道:“那这‘苦歧黄’上面的医术……”
冷明慧道:“可以是可以,只是……”
众人惊问道:“只是什么?”
冷明慧苦笑,缓缓道:“天意……天意……来不及了……”
钟念玉心里一痛,道:“为什么?”
“需要至冷至热两物!”
冷明慧沉痛道:“至热通血脉,在下身上的大还丹可以相救;至于至冷……”
钟玉双取出红玉双剑,道:“千年寒玉……”
冷明慧摇头,道“玉属石,不合。必须属木的……”
潜龙突然道:“冰山经呢?我有……我有半株……”
冷明慧一叹,道:“冰山莲属至热之物。人们往往误会,以为吃了蓬会全身冰冻,其实是全身如火烧。”
钟梦双木然的拿回了“苦歧黄”,哽咽道:“那……要什么?”
冷明慧愁容一现,复失,道:“最容易取得的,便是……”半晌,方道:“昔日冷枫堡后山的冷枫干!”
冷枫堡!在千里之外!冷明慧苦笑,道:“或许后代的人们可以发明一种东西,可以日行千里……只是,如今却远水救不了近火……”
钟玉双道:“要……要多少?”
“一尺!”冷明慧轻叹道:“只要短短的一尺就够了!”
常叫多情实我!
剑,是木剑;木剑不能杀人,况且只是一尺,但是;木剑却能杀人。因为这本剑是取自冷枫堡后山冷枫于心的木头雕成的!
“不够!”冷明慧皱眉,道:“还差五分……”
钟玉双急道:“差五分也不行?”
冷明慧摇头道:“不行……到时寒力不够,只怕冷热失调……到时神仙无救……”
钟梦双道:“冷先生打算如何救法?”
冷明慧摇头道:“三粒大还丹内服,两位外敷。冷枫木则截成十块,每块一寸,正好是一尺长。再将之放于前后六大穴、太阳两穴、人中穴、百会穴!”
钟玉双道:“先以回魂大法和大还丹可以支持多久?”
冷明慧道:“三天!三天内若冷枫木未足一尺,神仙也难救潜龙叹道:“只恨冷枫堡太远,别说三天,就是十天半个月……”
钟玉双道:“三天?好——请冷先生施救!”
冷明慧讶道:“钟姑娘真的要试?三天若无冷枫木,只怕俞傲将要爆血而死,面目全非!请三思!”
每个人,都看向钟念玉。钟念玉轻叹,道:“既死,又何须计较遗容……”声音说的淡,便是心到死,言轻无彼!
钟玉双沉重的站起来;至此,无奈处,唯赌!
“你真的三天内能取到另一块冷枫木?”这是每个人想知道的事,因为冷明慧已经开始施救。钟玉双低叹!冷枫小刀落月诗!
俞傲之伤,苏小魂每日都接到丐帮三次的消息。至今,已是第七天午后,苏小魂的心一紧,午后该有一回消息传来,为什么没有?莫非俞傲已经病故?此时,他们已到纳雨湖畔的苏治城。眼前便可踏入蒙古的境内。苏小魂微叹,为朋友在生死之际而自己无力施救而叹。
门口,冷知静进来的时候表情很奇怪!苏小魂讶道:“有何不妥?”冷知静的表情不是悲伤,而是结合着迷惑、欣喜、感伤、安慰。轻声道:“家父……正为俞傲兄疗伤……”
苏小魂双目一亮,道:“真的?”
冷知静欣慰一笑,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钟四小姐的来信……”
“玉双的信?信上说什么?”
“呃!苏只请自看——”
“冷枫小刀落月诗”!苏小魂轻抚着手上木剑,半晌,将木剑交给札齐。
札齐!大漠鹰王玛拉哈王朝的勇士,现今是鹰王座下神鹰队的队长。札齐跨长巨鹰,口里一呼啸,那鹰自载着札齐往哈雨红河而去!苏小魂看着,心里热了起来……
冷明慧回来的时候,谭要命竟然还在!
“你没走?”
“你又为什么回来?”冷明慧笑了:“你没出过‘外吧’?”
“没有!”
“我知道一个地方的烤肉烧刀子不错……”
“我肚子也饿了——”
酒,烈如火;肉,香千里。谭要命喝酒如出刀,果然要命!当他连喝了二十七杯大碗的烧刀子后,才嘘一口气道:“你……冷大先生……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走?”
“因为,我不只救了你的命,而且还救了你的心……”
“你怎么知道?”
冷明慧笑而不答。因为,他是天下第一诸葛,不过,有一件事他不明白,是谁传出来朱馥思往东海的消息?
当苏小魂访札齐转问这件事的时候,他心下便觉的大大不妥!
向十七是带着朱馥思离去,目的不是去东海狂,而是紫金城。他的任务是,这千里行程中感化朱馥思,以免她重蹈当年唐羽仙的覆辙!心不死于情结,烦恼自由生!
问题是,向十七怎么了?为什么自此以后音讯全无?
冷明慧还得知一个更可怕的消息:“齐一刀回来了!”
冷明慧转头看谭要命,微笑道:“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你师父……那你怎么办?”
谭要命沉默半晌,忽然道:“冷大先生是何时和苏小魂以心印心结盟的?”冷明慧笑道:“落花亭——”
落花亭,落的是樱花!
落花亭,傲的是梅花!
谭要命点点头,道:“要是你是我,你怎么办?”
冷明慧苦笑。叛师,为武林所不耻!问题是,国仇和个人荣辱,何为重?在那南海多少生灵涂炭!冷明慧大口一饮,轻缓嘘一口气,道:“冷枫堡至今未建……”
谭要命无言,大口三连饮,方自道:“我明白了!”
庞虎莲满意极了,红玉果然没有令自己失望!第五先生的回答很干脆——结盟!
同时,第五先生尚要以洞庭和绿盟内,配合东海狂沙帮以及达延可汗的力量,将那明朱翻了个朝姓!
庞虎莲对向十七之事也相当满意。由洞庭和绿盟的联手,终于将向十七和朱馥思困于熊环山脉!
他绝对相信,不用多久,这两个人便会落入柳三剑和自己掌握中。此事一成,苏小魂和冷明慧两方面都将受制于自己。因为,第三个消息是,冷明慧竟想将狂沙帮自位于东海之上!
庞虎莲道:“苏小魂和京十八他们是不是进入了戈壁?”
“是!”回答的是祖开:“我们的人马是不是要调过去?”
“不用!”
庞虎莲道:“只要你跟我去就是了。”
“只有我们两个人?”
“别忘了还有红玉!”
祖开不语!
庞虎莲又道:“刀刀人在哪里?”
“已经奉命出关!”祖开答道:“今晚便可到达。”
刀刀,姓刀名刀,他用的却不是刀,而是枪!刀刀的臂力特强,所以他的枪也特别重。
他是庞虎莲找到的最后一名可堪大就的孩子!
刀刀的身世很传奇,据说他母亲的祖先便是昔年陆文龙!双枪陆文龙,昔年除了岳飞的儿子岳云可挡之外,宋军竟无一是对手!
刀刀也是双抢,而且是正宗的陆家绝学!庞虎莲初见时惊为天下第一良才,虽然只有五年的苦心教导,而今刀刀手上双枪的威力,庞虎莲有自信如果让他进人江湖,从此天下只有一个人敢使枪!那就是刀刀!
庞虎莲点头道:“很好!就叫刀刀将这批人带回去!”
祖开双目一闪,道:“我们何时启程?”
“今晚!”庞虎莲笑道:“今晚大戈壁上,也该有番血染黄河映月辉……”他站了起来,全身热血已沸腾……
*****
六臂法王面对大戈壁竟不自主的升起感慨之情。
只见眼前那黄沙遍野,连绵到达大际!身旁,站着是苏小魂、冷知静、京十八。
六臂法王轻叹道:“那玉犀角在库伦左上方的古雨班鸟丽图努鲁山中有产……”
苏小魂叹道:“别处没有了吗?”
六臂法王道:“在巴颜察宇的寺庙中,据说也有一双……”
冷知静道:“巴颜察宇?巴颜察字在哪里?”
“过了大漠往北走……”六臂法王皱眉道:“只怕那庙的舍刚弟兄不肯借……”
冷知静讶道“为什么?”
“此物极为珍贵,”六臂法王道:“而且用来吸毒后,一般是不用的。”
苏小魂问道:“那玉犀角是什么?”
六臂法兰微笑,道:“一种树木……”
“树木?”
“对!白色的树木,如玉如月……”
“那为什么要玉犀角?”
“据说蒙古人祖先曾经西进到一个国度上,那里的人都是黑色的……”
“黑色?好奇怪!”冷知静不禁失笑了起来:“是被太阳晒的吗?”
六臂法王道:“这点老衲就不明白了。不过,那里有一种牛,在鼻子上有角。
玉犀角便是象这种牛的角而得名的……”
苏小魂讶道:“树长的象角的形状?”
“不是!”六臂法王道:“是树的中心有一部分可用,取出来后便类似那种牛角的形状。”
冷知静疑惑道:“那不是很多了吗?”
“不多!每十万株白村才能有一株具有玉犀角的功用!”
京十八到这里,长长叹一口气道:“想不到为这身毒竟然……”他想到的,是可能引起的血战。“湖王不用自责!”苏小魂笑道:“无论是否为玉犀角,苏某必得进入蒙古一趟。”
京十八道:“苏兄弟,你……”
“是真的!”苏小魂沉声道:“达延可汗居心叵测,当朝圣上已有所觉。”
京十八闻言,良久才道:“苏大侠为国为民,京某自感惭愧苏小魂一笑,道:“湖至莫作此言。现今最重要的,是去掉身上剧毒,重领洞庭七十二寨!莫叫那庞虎莲为虎作猖。若是庞虎莲和蒙古外和,只怕……”
京十八愁然色道:“苏大使之言,京某谨记了!”
四人已然边走边谈的进入大戈壁中。
图古里克是大戈壁最南端的城镇。当苏小魂一行四人进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骚动。
明朝和蒙古之间通商已有了好几年,所以城镇的街道上还是可以看到不少的汉人,甚至,还有汉化的客栈——远朋楼。
他们当然挑客栈住,按苏小魂的意思是:“第五先生一定想到我们会住客栈,问题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六臂法王是最后才住进的。因为他先在城镇上转了一圈。法王亲临的消息立刻传开,瞬时人人趋身向前膜拜,那六臂法王只是含笑施礼。
就这么折腾了半个时辰,法王才进入远朋楼!
远朋楼,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直到法王进入了大半时辰,远朋楼外还有人膜拜不已.苏小魂笑道:“法王威风啦——”
六臂法王笑道:“未若无事一身揽轻风……”
京十八由隔壁房里进来,道:“在下功力已近恢复了八成,说不定用不着那玉犀角了……”
六臂法王摇头道:“不可!如今湖王体内三种剧毒只是暂时相安无事。若是不予医治,来日真气不顺,一旦并起来又恐怕……”
冷知静亦道:“湖王又何必为我们担心?看法王在这蒙古的地位,借那玉犀角是轻而易举的。”
京十八只觉胸中一热,低声道:“京某外出散心……”说罢,抱拳,转身离去。
那冷知静亦一言不发随之走了出去。
苏小魂和六臂法王看他们两个背影消失,各自一声叹息。
六臂法王道:“真是生情中人……”
苏小魂接道:“亦是生性中人……”
两人互视大笑。
六臂法王止住笑声,忽道:“施主应该没忘记你我尚有一场约……”
苏小魂嘻嘻一笑,道:“记得很清楚……”
六臂法王仔细看了看苏小魂,道:“你还是这么轻松?”
苏小魂正想说什么,只觉眼前六臂法王一股气机慢慢充塞于屋内!
苏小魂一愕,复一笑道:“和尚站着干啥?何不坐下来喝杯茶……”
说着,当真坐了下来。
那六臂法王一愕,复一叹道:“好风范——”
刹时,屋内气机全失。便此刻,有人敲门。
门开进来的是一位汉家女儿,约莫十七、八岁,红朴朴的脸颊,直似熟透苹果!
那女孩手上端着一盆清水,娇笑道:“客官,这水是加茶用的……”
人甜声也甜!
苏小魂一笑,道:“姑娘来自中原?”
“是!”那姑娘竟不拘怩,大概是在蒙古久了,受此地豪放作风影响!
只听那姑娘道:“我来自南国……”
“南国?”苏小魂讶道:“中原没有这个地方啊?”
“谁说没有!”姑娘娇嗔了:“我娘说我的名字就是我的家乡!”
“红豆!”那姑娘笑道:“‘红豆生南国’你没听过?”
苏小魂大笑:“好!好!好一句红豆生南国……”
红豆早已放下了脸盆,干脆竟坐了下来,道:“唉!整天和那些挞鞋汉子真无聊死了!”
苏小魂道:“怎么会?”
“这你就不懂了……”红豆叹道:“哪一个懂得诗词歌赋啊?这里的汉人又那个不是一身铜臭味!”
六臂法王突然道:“呃——老衲也不懂诗词,还是别在这里献伏丑的好!”
红豆惊道:“法王见谅!”
六臂法王一声长笑,已然飘然而去。
那红豆跺脚娇嗔道:“怎么办?如果法王生气了,爹这客栈就别想经营了!”
一顿,又急声道:“不行!我……我一定要去赔罪!”
说着,竟站了起来要走。苏小魂一伸手,拉住红豆的柔荑轻声道:“别走!我也正闷的发慌……”
那红豆斗然右手被苏小魂握住,芳心竟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立时,两颊如火,当下垂下了头。
苏小魂一笑,道:“姑娘最喜好哪一个诗词?”
苏小魂边说着,手亦微一用力将红豆轻拉回了座位上。
红豆低头半晌,才道:“诗当然李太自的最好……”
“哈!英雄所见略同!”苏小魂笑道:“李诗仙的《将进酒》,红豆姑娘以为如何?”
“妙绝!”红豆嫣然一笑,道:“大丈夫当如是……”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自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撰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斤恣肆滤。主人何为言小钱?经须沾取对看酌。五花马,干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共消万古愁。
苏小魂大笑道:“好在‘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红豆嫣然一笑,道:“那句‘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似乎更妙!”
苏小魂点头道:“红姑娘当真难得才女!”
只见红豆霞飞两颊,却是欲言又止,自己右手柔荑却还在人家掌握之中。
苏小魂忽的道:“姑娘有何询问?”
红豆微微一叹,道:“据来往商人所言,当今中原武林中,唯有苏小魂可称得上‘大丈夫’三字,是不是?”
苏小魂淡笑道:“那个姓苏的只不过行事合于天理罢了,那句称得上‘大丈夫’!”
红豆瞅了苏小魂一眼,道:“哼!人人都夸他呢!听说,苏大侠便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苏小魂淡笑道:“说这煞风景。无如谈那柳永雨淋铃或东坡居士的念奴娇。”
红豆娇笑道:“柳三变之词,适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
苏小魂手上轻用力一握,道:“姑娘正好……”
红豆又不知怎的心里一跳,方呐呐接道:“若是东坡则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苏小魂大笑道:“正适合这关外风光,可借大漠无垠,却无可歌之人……”
红豆轻声笑道:“有!”
“有?”苏小魂朗笑道:“如此凑巧?”
红豆正要说什么,忽然一名拿烟杆儿的老头子出现在门口,斗喝道:“丫头!
还跟客人穷磨蹭哪!人家要睡觉!”
红豆似乎一惊,含羞的右手抽了回来。
那老头子像是未见,一步踏了进来朝苏小魂卑恭道:“小女不明事理,请客官原谅……”
苏小魂一笑道:“没有的事!红姑娘知书达礼,正是难得红粉知己。况且……
红姑娘尚有帮忙处……”
老头子讶道:“客官所指是……”
苏小魂大笑道:“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
******
京十人默默坐于沙漠之上。
身后,冷知静相伴,齐眺远方天际,任那一穹月色初洒。
京十人忽然叹道:“昔日见洞庭浩瀚,今日见大漠才知天地……”
冷知静点头,道:“人心若能如此,便无名利……”
半晌,那京十八仰天长啸,道:“洞庭事毕,和君相游于天地如何?”
冷知静亦笑道:“正有此意!”
说着,两人执手哈哈大笑了起来。
蓦地,京十八一叹,道:“冷兄弟……你却为我妻亡女遗……”
冷知静脸色微一黯,复朗声道:“缘时随缘,尽时有尽,冷某昔日造孽太重,这是果报。”
京十八微叹道:“京某不忍……”
冷知静道:“冷某为天下苍生……”
京十八揪然正色道:“冷兄他日成就必令天下共仰!”
冷知静摇头,道:“仁义两字而已——”
京十八突然间觉得肩上重担如千斤。洞庭湖若是无法收回,只怕这一造乱死的便是千万生灵;而能名正言顺取回洞庭湖王位置的,只有他京十八!
他牙咬紧,双拳已握,青筋猛暴于双目赤红!
洞庭湖是武林事,武林事是天下事!
一想到此,终于忍不住奋起往天际狂啸!
冷知静斗见京十八这番意气飞扬,亦兴起豪情壮志,随之亦往黄沙绵处扬啸滚荡。
立时,两道啸声翻腾直上夜空,良久方歇!
京十八忽的朗笑道:“我们回去吧!”
冷知静应了一声好。才回头,便看见十八名壮汉。
显然,方才那两声呼啸已达于忘形,竟未听到有人接近。
另一个可怕的地方是,眼前这些人的轻功都不错。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工夫不错的人同时聚在一起?
不合常理的背后往往藏着阴谋!
冷知静冷然道:“各位见台……”
“是来杀你们!”说话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八个人一齐喊出,一齐出手,手上是弓刀!
十八把弯刀如天上弦月,光华闪动中已经当头罩下。冷知静倏忽想起他们是什么人,惊叫道:“十八弯刀煞!”
“不错!”回答的还是十八个声音,刀已至!
冷知静大喝,双脚翻滚竟扬起一片黄沙弥天。
京十八功力已然恢复了八成,但怕那剧毒引发,双臂上的洞庭空明拳只敢使出五成力道。
瞬时,双方一交手;冷知静掌上冷枫堡绝学打碎两个人的肩头,又一转身已经痛击一个人的肚子。
而京十八的洞庭空明拳则讲究的是一空一明,虚幻错影中,突出杀着直打要害;便此一刻,已经打伤了五名之多。
只是,刀有十八把,除了被打倒的八名之外,还有十把刀的刀势不变。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人家的目的本来就是京十八。
京十八当然不是木头,而且还是堂堂统领洞庭湖三十年的洞庭湖王。就在九把刀的围攻下,他还有余力把七个人打的躺地不起。剩下的两把刀已经插到京十八身上!
京十八一咬牙,内力一紧便把那刀夹于体内!
冷知静大喝,右掌退敌,左掌迎上连两击将京十八的刀客打飞。
冷知静惊问道:“湖王!你……”
正说着,冷知静身后最后一名刀客跃向半空,逼刀直下!
冷知静头也不回,反手一片冷枫叶,便将那名刀客穿颈而死。
京十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好!冷枫堡的枫叶二十一击手法果然……有了传人……”
京十八说着,竟吐出一口血来。
冷知静大惊,急点了京十八的穴道,盘膝坐下,掌上内力一吐便替京十八疗伤。
京十八忽的叹道:“第二批的人来了……”
冷知静心中一震,淡淡道:“何妨。死在同时岂不正合心愿……”
京十八一愕,眼眶一热仰天笑道:“好一句正合心愿!”
这回来的是三个人。三个人一样装束、一样表情、一样面貌的人。
冷知静已无法顾及其他,因为京十八的气机正自要止滞,若此时一不疏导,立时便毒发身亡。
三个人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杀气!
冷知静额上已经冒汗,京十八却是含笑注视来人。
来人中右边的一个冷笑道:“京十八?”
京十八点头。
中间的那个道:“我们是戈壁上的三条蛇……”
左边那个冷笑道:“一模一样的赤炼蛇……”
京十八双目一睁,没有说话。
中间那名汉子冷笑道:“从你的表情,你大概听过。”
京十八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中间那个哈哈大笑道:“我是赤炼金蛇。”
右边的冷笑道:“我是赤炼黑蛇。”
左边的往前一步,冷哼道:“老子是赤炼白蛇!”
戈壁三条蛇,又毒又狠;十年来,无疑是大漠上有数的高价杀手。
那赤炼金蛇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到现在还没动手?”
京十人一叹,团上了眼。
金蛇续道:“我们在等,等你身后那个小子把他的气机引到任督二脉时……”
“哈……”白蛇大笑道:“死在同时岂不正合心愿……”
戈壁三条蛇,又毒又狠!
冷知静势已无法摆手。两掌上的内力已然导向了京十八的任督二脉……
赤炼金蛇双目一闪,喝道:“动手!”
随着喝声,三条蛇的手上各自冒出了三双蛇剑!蛇剑不长,只有两尺;剑的前端不利,却是如蛇张口,长长两根蛇牙弯,是而森然。
金蛇大笑道:“咬一口就算神仙也难救!”
三双蛇剑已到,蛇牙上的赤炼剧毒也到。
三条蛇的身后,六臂法王却早已到。
第一个觉得自己骨胳在响的是金蛇。赤炼金蛇已经成了软骨蛇。他的蛇剑来不及碰到京十人便已倒下。
黑蛇的情况好不了多少,他立时明白打在自己身上的是“莲华部”大手印!
白蛇大惊,他们兄弟是一胎三胞,早已练就灵犀相通。老大、老二受剑,白蛇他一翻掌后声,右手上的蛇剑却去势更急。
六臂法王号称六臂,手上连换了“八叶”、“转法轮”、“大惠刀印”三种大手印。
手印所及,虽然将白蛇打飞,却无法脱手而出的蛇剑,以及剑下剧毒……。
京十八竟一伸手,以拳迎住蛇剑。身后,冷知静身子一震!
那六臂法王扬身向前,在冷知静身后一拍掌。瞬时,佛门密宗嫡传的内力勇人冷知静体内。
就此一拍一离,冷知静已然将京十八的气机导入任督二脉。
冷知,静长长嘘了一口气,起身恭敬道:“多谢大师……”
六臂法王摇头不语,注视京十八的脸上表情变化。
只见京十八表情竟是转红、转黑、又转青、转白,最后才恢复了正常。只是依旧双目紧闭,额上冒汗不已。
冷知静失声道:“湖王怎么了?”
说着,便要去扶京十八。
六臂法王突然揽住冷知静道:“万万不可!”
冷知静讶道:“大师……”
六臂法王注视京十八半晌,缓缓道:“京施主体内四种剧毒正在相抗,此时,如果有人触及只怕要立即中毒而死!”
冷知静骇道:“那……那以后怎么办?”
六臂法王见京十八吐出一口气,点头道:“现在可以了……”
冷知静二话不说,扶着京十八急声道:“湖王……你怎么样了?”
京十八急推开冷知静道:“小心中毒……”
“哈……”六臂法王大笑道:“好!好!”
冷知静讶道:“大师为何发笑?”
六臂法王点头道:“为方才之事……”
“什么事?”冷知静疑惑道。
京十八叹道:“法王一说‘现在可以了’,你便立即来扶我,京某何幸,能得兄弟如是?”
六臂法王点头道:“冷施主完全不顾自身安危而以京湖王为重,老袖虽是怫缘之人,见了也为之动容……”
六臂法王另一个感动是,冷知静竟如此信任他。
冷知静自此方呐呐道:“湖王身系天下安危,冷某生死何妨?”
京十八仰着大笑,泪已不自觉滑出;那泪珠,滴入黄沙中湿了一线。
半晌,京十八道:“京某尚不明白本身之毒,请法王告之。”
六臂法王笑道:“恭喜施主因祸得福!”
京十八讶道:“法王的意思是……”
*******
关西大汉、铜琵琶、钱绰板!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尊还酵江月。
“好——”苏小魂叫好道:“当真关西大汉唱来别有豪迈、磅礴味道!”
唱的、鼓的是三个大汉。
那三个大汉笑容满面的一鞠躬,道:“请大爷赏……”
苏小魂含笑伸右手入怀内取银的瞬间,杀机暴至!
前方的三名大汉用拳、用琵琶、用绰板;后方的抽烟斗老头子,用的是那根沉甸甸的古铜烟杆。
最可怕的,都是无声无息,如同情人眼泪的红豆!
红豆生南国,相思至死休!
红豆的笑靥很美,却带有一丝丝的凄凉和无奈!
她的身势更美,移动间带有那一点点的叹息和不忍!
就这么一丝一笑,已够苏小魂出手反败为胜!
小魂一引,西方如来!
战斗结束的很快!天蚕丝宛若生自天地,它先拉住了铁绰板弹向钢琵琶;叩的一大响中,铁绰板飞急穿透那双拳头。
接着,天蚕丝如水波,轻送向六颗如血相思豆。同时,左掌一拍、一迎一声间,正打飞那老头子摔出了门口.
苏小魂退、退、退到最远处顶住的墙、破墙,再退!
如此,三连破,竟退到第四间屋子才停下来。
天蚕丝却不退,依旧如水彼浮,越拉越长!
丝彼上,六颗相思红豆不断旋转往前,每经一个波峰,便自停了一下。如此一线,端是好看无比!
红豆生南国,相思至此休!
蚕丝扬轻波,情人低语泪!
六颗红豆到了第五十七个波峰时终于后继无力,纷纷掉在地上,恰如情人相思泪!红豆落地,没土无踪!
情人的泪,如泣如血,相思的苦,在心不在眼!
老头子和三名关西大汉已失去了踪影。他们这一行的原则是:一击不中全身而退!
除了破墙、屋依旧、人依旧、小魂、红豆两笑看。
“你用的那种武功是不是叫做大势至无相般苦彼罗密神功?”
“好象是。”
“为什么这么长的名字?”
“有好处!”
“有好处?”
“名字长,人家记不住,记不住就不好查,查不出来才可以出奇致胜!”
“好像有点道理。”
“现在可以换我问你了吗?”
“不可以!”
“不可以?”
“对!因为太晚了,孤男寡女正处一室不方便。”
*********
六臂法王叫道:“你真的就这样叫她走?”
“是啊!”苏小魂道:“不然要怎样办?”
怎么办?只要不是和尚而且是正常的男人最少有二十二种法子,连和尚我都知道十来种!
苏小魂苦笑又道:“其实有两个原因……”
“哪两个?”问的是京十人!他觉得多了解苏小魂这个人是有好处的。不论是朋友或敌人!
“第一,如果她刚刚没有那一丝丝、一点点犹豫,”苏小魂道:“我已经躺下了!”
“你怎么知道?”这点,三个人都很有兴趣!尤其是六臂法王,他到现在还搞不清苏小魂的武学深浅!
“因为我摸过她的手掌,也试过她手上的气机运行。”苏小魂脸色微变道:“如果她毫不犹豫地出手,速度便可以快上一点点,而且……”
快一点点便是生死胜败立判,而且什么?
“而且,她最多可以打出八颗!”苏小魂沉声道:“正宗的三天极门武学,打出八颗才是达到极顶……”
冷知静一震,道:“她现在可以达到几颗?”
“七颗1”苏小魂皱眉道:“她现在若打八颗反而拖累了其他七颗的配合和威力。”
如果红豆全力施为,打的又是七颗,那会如何?
红豆为何不这样作?三个男人全笑着看苏小魂。
苏小魂苦笑道:“别用这种眼光看我……”
京十八道:“另一原因是什么?”
“感觉。”
“什么感觉?”
“钟玉双!”苏小魂叹道:“我感觉到她已经到了附近!”
如果钟玉双看到苏小魂和一个女子夜半共处一室低语的话,结果会怎样?
提到这个最具有妇女美德的女人,四个男人都沉默下来,更何况,还有钟梦双和钟念玉。
苏小魂突然问道:“大师在外面发现了什么?”
刚刚六臂法工留下苏小魂对付红豆而离去不是没理由的,因为他已经看出红豆的可怕,那么,一定有对付京十八的人。
红豆的目的是要绊住苏小魂和六臂法王。谁知,苏小魂那一握手测验红豆武学,竟然叫红豆芬心桥看,以至后来攻守异势扭转胜败。
六臂法王谈笑道:“没什么,只有十八把弯刀和三条蛇!”
“蛇?赤炼蛇?”
“不错!”
“有没有被咬?”
“有!”
“谁?”
“我!”京十八笑道:“天下排的上前名的毒我身上已经有了一半!”
苏小魂苦笑道:“惨!”
“为什么?”
“因祸得福!”六臂法王道:“京施主只要一运功,毒遍全身,无人可近!”
苏小魂笑道:“那岂不是天下无敌?”
“不!”六臂法王皱眉道:“每次毒发,京施主便得痛苦上三天三夜……"所以,他们还得找到玉犀角,用玉犀角吸出毒来。
苏小魂遥望窗外!以后的路还长得很,钟玉双人呢?
冷枫小刀落月诗,常叫多情应笑我!
******
“十八把刀是不是断了?”
“是!”
“三条蛇是不是也死了?”
“红豆和四鸠怎么样?”
“失败!”
“失败?连红豆出手配合四鸠的杀技也失效?”
“是!”
第五先生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踱步到窗前。
此处,正是达延可汗的行宫。宿外,一列蒙古兵正值换班时间。
第五先生沉思,身后,天琴先生盘坐倚凡而琴。
绿椅琴,广陵散,天下第一绝!
此时,已弹至高昂空陵处,音色飘渺如化外。
第五先生仰首,望一望青天道:“叫九十魔母和鸠磐茶去。”
轰然剑破,天琴先生止住了琴声讶道:“真的要派她们两个?只怕可汗不许!”
注:“鸠磐荼”本恶鬼名,借以形容凶悍的妇人。御史记上,有云:唐任环畏妻,杜正伦弄之,环曰:“妇当畏者三:少妙之时,如生菩萨;及儿女满前,如九十魔母;至五六十时,薄施妆粉,或青或黑,如鸠磐荼。”
九十魔母和鸠磐荼名义是达延可汗身旁的妃女,实际上,却是他的贴身保镖。
这两个女人并不像其名号上那么可怖,甚至可以说,是达延可汗宫内的美女之二。
美女,在玫瑰的刺还撩人;更何况,她们的出手绝对符合其外号。
第五先生缓缓踱了回来,注视天琴先生道:“戈壁上有多少绿州城是苏小魂他们必经之地?”
“五个!”天琴先生道:“图古里克、真雷尔哈顺、霍尼治、那林、阿尔班奈玛!”
第五先生道:“下令叫九十魔母和鸠磐茶守住阿尔班奈玛!一定要把京十八的头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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