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俯降到云层之下,湿漉漉的香港就展现在眼前。
唐婧穿着紧身的浅咖啡色低腰长裤,淋漓尽致的展示出修长美腿,米黄色的短袖T恤,纤细的小蛮腰、丰翘弹实的小臂部让人真正感受到青春的气息。
“雨从早晨就开始下,到现在都没有停……”唐婧搂着张恪的胳膊,看着张恪略有些疲惫的脸颊,下颔冒出胡茬子。
张恪轻轻的拍了拍唐婧红润的脸颊,通过接机大厅的透明玻璃大门,看着遮檐下的雨帘,说道:“下午有些时间,去港大走一走吧……”
相比国内沉抑的气氛,香港民众则有权力发泄心里的悲愤情绪,以各种形式来声援印尼受难的同胞。
在机场大厅里也有人在发放传单,也有人在接机大厅外给刚刚抵港的游客讲解印尼刚刚发生的事件,希望能引起更多的人来关注这场针对华人的人道主义灾难。
没有太多政治性的倾向,也没有特别偏激的言论,仅仅是控诉这场发生在文明社会里的人道主义灾难,控诉印尼政府的袖手旁观、对暴徒的纵容。机场管理方对此也持有宽容态度,甚至派出工作人员维持现场轶序。
乘车从香港大学的后门进入,也无所谓后门的,香港大学对外是完全开放似的,在入口处也看不到国内大学常见的保安,更看不到将大学与社会分隔开的围墙,一幢幢教学楼就如普通的街边建筑一样竖立在那里。
大雨过后,轻溟无声的细雨还在眼前的轻飞着,张恪陪唐婧走在校园的雨榕下,偶尔会有一滴大的雨点落在脸上、颈脖子里。也有穿着雨衣、打着雨伞的学生在校园里演讲,听唐婧说本来与中文大学联系好要一同去印尼驻港领事馆游行示威的,给清晨突如而至地大雨打乱的行程,被迫改期,不过校园内的抗议活动一直没有停止。有的院系今天甚至停课,也有播放新闻幻灯片的活动。
播放新闻幻灯片就在港大的娱乐中心大楼大厅里,张恪与唐婧走过去,宽敞地大厅里坐满了人,还有许多人站在过道里。
再次看到这些惨绝人寰的新闻图片,张恪心里的唳气翻涌。手指甲深深的掐进手心肉里,唐婧搂着张恪的胳膊,轻轻的将他的手心摊开,十指相扣。唐婧与张恪从播放新闻资料图片的大厅走出来,在烟似的朦胧细雨地走着。
入夜前。张恪带着唐婧赶到尖沙咀地半岛酒店与从印尼赶回地尼克李森见面。赶到半岛酒店正是晚餐时间。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张恪与唐婧叫了两份炒面填进肚子。又叫了两杯咖啡喝起来。等郭松延、孙尚义、葛明德从海峡对岸赶过来。
郭延松、孙尚义、葛明德赶到之前。张恪接到叶臻民地电话。
“我十一日就中午就在香港了。听说你今天到香港。能不能抽出时间来聊一聊?”叶臻民在电话里说道。
叶臻民之前因为亚洲金融风暴地问题以外经贸部副部长地身份兼任中央政府驻香港中联办副主任。金融危机缓解之中。虽然他还担着中联办副主任地头衔。不过平时大半地时间都留在北京署公。他紧急赶到香港。也是为印尼排华骚乱地问题。虽说中央政府在公开场合地表态极为温和。并不意味着背面地活动也很温和。只是这些活动是不公开地。
“我在半岛酒店。郭松延、孙尚义、葛明德三位先生正在赶往半岛酒店地渡轮上。郭松延先生说是要给我引荐一位客人。我等这里结束。夜里抽时间西区去见你。”张恪说道。
“郭松延也到香港了。那再好不过。我正好也想见郭松延。我过来见你……”叶臻民不会囿于身份在谁见谁地无关问题纠缠。
叶臻民也知道郭松延到香港来了?张恪心里觉得奇怪,虽然觉得叶臻民这时候急着见面另有目的,但是不会拒绝他到半岛酒店来一起见面,喝着咖啡等郭松延、孙尚义、葛明德先过来。对冲基金的事情不能让郭松延知道,更不能让郭松延带过来的客人知道。尼克李森略作逗留,就先回自己的房间了。
诺大的豪华复式套房里,就剩张恪与唐婧两人,傅俊及其他随时工作人员另有房间入住。
郭松延要引荐的一个五十岁出头的男子,神色悲切,目光沉毅。
“这位是印尼万业集团陈文聪先生……”郭松延介绍道。
“你好,对印尼发生地灾难深表遗憾,想要做些什么,却又很无力……”张恪走上前握住陈文聪粗糙的手。陈文聪是印尼著名的华人华侨领袖。虽然之前没有联系,但是郭松延引荐。张恪自然不会冷淡以待,他对印尼的主要华人富豪也不会没有耳闻。只是不清楚陈文聪有没有家人在这次劫难中受害,也无从慰问起。
张恪这时候倒是明白过来,叶臻民急着过来是要见陈文聪,倒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陈文聪跟郭松延在一起;不过,他想要知道,总是有渠道知道的,叶臻民可是中央政府驻香港中联办副主任。
“要不是暴乱的新闻资料及时传出国境,要不是及时引起国际社会与媒体的关注,实难想象劫难还要蔓延多久,哪怕将劫难提前制止一分钟,张先生您依旧是印尼华人华侨的恩人。”陈文聪松开张恪的手,退后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
张恪吓了一跳,俄而想起来是怎么回来,心里倒是惭愧,忙走上前一步搀住陈文聪,说道:“愧不敢当……”郭松延也搀过陈文聪到室内沙发上坐下。
事发前日,也就是9日,事态如拉开弦地怒弓一般紧急之时,郭松延不仅通知云源集团在印尼的工厂做出自保准备,也通知他在印尼商界地几位挚友早做准备,若不能及时离开印尼,也要在聚集到工厂、华校等公共场合自保,甚至知会新加坡当局对可能发生的状况要有所准备。骚乱暴发之后。由张恪通过尼克李森通过海外账户资金赞助的国际人权组织与媒体记者将排华骚乱的新闻资料及时传出印尼国境。
四月底,印尼的风声已经很紧,张恪也顾不上海外对冲基金的秘密会因此有可能走漏风声,将相关情况告之郭松延,希望郭松延有能力多做些事情,哪怕减少云源集团在印尼的员工伤亡。将相关情况及时通知郭松延也值得地!
陈文聪等人自然也从郭松延那里知道之所以骚乱的新闻资料能及时传出印尼国境、新加坡当局与媒体能有如此迅速的反应以及纽约时报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整版刊载印尼排华骚华的新闻在全球范围内形成广泛的影响是谁在背后尽力。
陈文聪并没有及时离开印尼,万业集团地产业几乎都在印尼,他让家人赶在九日入夜之前就离开印尼,他本人则留在印尼。骚华发生后,十一日下午,他才乘飞机到新加坡避难,十一日深夜,大规模的骚乱就被控制住了。据陈文聪所述,当时在印尼的新加坡国际航班。只要机上还有空位就允许华人无票登机,即使大骚乱已经在十一日深夜控制住了,新加坡章宜国际机场还在二十四小时接收从印尼逃出来的华人华侨。
张恪沉吟片刻。说道:“国内与印尼在华人华侨的问题上一向都很敏感,政府在公开场合的表态会有些温和,只能以其他方式尽最大之能力帮助印尼遭遇劫难的华人华侨,还请陈先生您及其他同胞能够谅解。这件事,我不敢贪下功劳。香港中联办副主任叶臻民部长知道您要与郭先生到这里来,他人正从西区赶来,还请陈先生不吝一见……”
“啊……”陈文聪、郭松延都是一脸的惊谔。
孙尚义知道事前都是张恪自己掏腰包赞助国际人权组织与媒体记者前往印尼调查当地的排华、**等种族歧视问题,又适逢其会最大程度地遏制这场印尼华人大劫难的蔓延。
听张恪这么说,孙尚义甚至惊讶。张恪这是明摆着将功劳让给政府,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用意。傅俊进来说叶臻民地车已经到了码头,码头到这里步行也就几分钟,张恪说道:“孙先生陪我去接叶部长,”轻轻的按着唐婧的肩膀,跟她说道,“小婧,你陪郭先生他们在这里稍坐一会
走出房间门,张恪才跟孙尚义说道:“虽说政府秉承以往的政治传统。在公开场合的表态有些温和,但是我相信政府没有袖手不管,也不可能袖手不管,事发突然了些,有些动作才来得展开,又不能过于公开,可能会给人一些错觉……”
张恪心里相信也是如此,国内截止到九七年底引进的外资中有超过60%是来自于海外华人华侨的投资,中国还要继续大力的引进外资、发展经济。不可能过分伤了海外华人华侨同胞的心;不然叶臻民不会急着赶过来——只是此时自己已经深度地参与了这段历史的进程之中。不然国际社会要一直拖延到七月初才会对印尼排华大骚乱进行广泛的关注,张恪他也不晓得历史在这一刻会如何的演变。叶臻民赶过来。大概就是要来安抚陈文聪。退一万步讲,张恪他也不能不配合叶臻民。
孙尚义苦笑着说道:“政治传统也不要一成不变啊,你刚才那么说又是有什么打算?”孙尚义八十年代中期才从内地到香港来,对内地的政治传统感受尤其的深刻,难免要苦笑了。
“这也只个善意的谎言,要不是陈文聪等印尼华人华侨团体不知道此事,我宁可这事就烂在各自的心里不再提起,”张恪说道,“这个恩情,我个人可承受不起。要说有什么打算,我想锦湖要真正的崛起,与国家利益保持一致是肯定要地,当然,锦湖也不会掺合到政治性的问题中去。”
孙尚义点点头,算是理解张恪的这番用心,乘电梯到酒店大堂外等叶臻民。
从七星码头到半岛酒店极近。张恪与孙尚义刚到门口,叶臻民的车也在酒店前停下。
张恪、孙尚义与叶臻民进了一部电梯,让傅俊陪叶臻民的秘书、司机进另一部电梯。
“叶叔你是猜测骚乱的新闻及时传出印尼是我在背后捣鬼?”
叶臻民点点头,说道:“之前是猜测,听说郭松延带陈文聪来见你,我就能肯定了。你们事先也给肖大使通过电话……唉,反应还是迟缓了一些,你们做的这些事,中央会记住的。”
“陈文聪与郭松延就在楼上,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叶叔您是专程来看他们地……”
“……”叶臻民不解地看着张恪。
“要没有叶叔你在背后撑腰,我哪里能做得了这些事情?”张恪说道。
叶臻民稍想就明白过来,说道:“我知道你对中央温和地态度有所不满,在东大搞出那出戏。不晓得要让多少人为此头疼!公开场合的表态只能是如此了,但是你能如此决定,相信你心里还是多少能体谅中央地苦心——你也放心。内部的活动绝计不会没有。”
张恪点点头,有了默契,就无需再说什么,一同上了楼去。
叶臻民赶过来,正是急着来见陈文聪地,也是要见郭松延,向他们解释中央政府在这次印尼排华骚乱事件中的立场与苦衷,说道:“现在国际社会与媒体都对印尼排华骚乱给予极大的关注,中央政府也时刻关注着。不会容忍事态的进一步恶化,香港民众也以多种形式给在这次骚乱中受难的华人华侨同胞予以声援……”
有张恪之前的铺垫,叶臻民的这番话,陈文聪自然很容易接受,也愿意安排叶臻民与印尼逃往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的侨领在非公开的场合会面。
叶臻民也明确表示他近期会受邀前往泰国洽谈一笔经济援助地合作,会促使泰国政府在印尼排华骚乱的问题给予避难华人华侨更大的帮助,有些话也只能点到即止。送郭松延、陈文聪、孙尚义、葛明德等人离开后,叶臻民并没有急着离开,还在半岛酒店与张恪说了一会儿话。说道:“你地决定,的确有利于当前的统战工作。这次去泰谈经援的合作,除我之外,还有军方的代表,谈判顺利的话,泰国政府会邀请军方在泰国宋卡中泰联合基地增加驻军,中央也考虑加强中泰友好军售协议框架之下的合作……国内也会慎重考虑在缅甸经昆明、重庆到成都一线开辟陆上输油管路。”
“叶叔你将这些机密告诉我,不是增加我的心理负担嘛?”张恪苦笑着说。
马六甲海道是通往印度洋的必经之路,国内目前从海外进口地石油绝大多数都要经过马六甲海峡。而马六甲海峡由印尼与马来西亚这两个亲美的国家控制。印尼、马来西亚与中国虽说都和平建交了。但是双方的利益冲突很深,至为关键的就是在南沙群岛上的主权争端。另一方面。泰国与印尼的关系极为恶劣,中国倒能加强与泰国、缅甸的军事合作来制衡印尼、马来西亚两国对马六甲海峡的控制。此时对泰国给予经济援助,洽谈军事领域的合作,也是给印尼压力。在缅甸与内陆成都之间建输油管路也是想降低对马六甲海峡航道地依赖,这条输油管路一直在提,但一直到十年后都没有真正开建——时不时的提起这个说法看上去更像谈判时施加压力的手段。
国内经济会持续十年高速增加,对海外原油进口的依赖极大,咽喉给某个势力扼住,什么事情发生了都哑口无言。印尼利用马六甲海峡刁难国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张恪倒是倾向尽快建起缅甸到成都的陆上输油管线。
“倒也不是我擅自决定要将这些事情告诉你。新华社驻印尼的记者都无法将排华骚乱的新闻及时传出来,偏偏昆腾在线的新闻报道很及时,你以为中央情报部门都是混饭吃的……不过没有确凿地证据,上面也有些迟疑不定。我倒认为你们有足够地能力动手脚,而且你们应该也一直在关注东南亚的事势。”
“这倒是地,我要撅什么屁股也瞒不住叶叔您,”张恪说道,“这次是侥幸,我们的确怀疑印尼盾会有一波暴跌才会特别关注……”张恪当然不会傻乎乎跟叶臻民谈曾经发生过地历史,只能拿适逢其会来解释。“现在倒不会怀疑了,美国国会也正式讨论这次印尼排华骚乱的性质,一旦认定是严重的种族歧视灾难,美国政府也会打开接收印尼华人前往美国避难的通道。此事过后,华人资本从印尼大规模撤离是可以预见的,这也必将导致印尼盾进一步的暴跌……叶叔您可不要将我们地什么事情都跟上头汇报啊。”
“我跟你说过了。只要是合乎法则的,不损毁国家利益的,没人管你们在外面做过什么,倒是你们自己也要小心一些,不要成为了别人转移矛盾的对象。”叶臻民说道。
叶臻民一直跟张恪交谈到深夜才离开。
凌晨的雨又大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树干在路灯的照耀下更加鲜嫩亮泽,张恪却在担忧两个月之后可能有的情况,跑过去将窗户都打开,听着凌乱的雨声。还有雨滴跳溅进卧室里来。
窜进室内地风吹得白雪床幔似浪,唐婧在郭松延、孙尚义他们离开时就回卧室了,张恪坐在床边看着静谧入睡的唐婧。薄被压着肚子,裙摆倒卷着,白嫩的腿裸露着,没有换衣服就睡着了,秀发凌乱地堆在嫣红的唇。
张恪轻轻摩挲着她白得透明的脸颊。
“啊,叶叔叔刚走吗?”唐婧睁开腥松的睡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想等着你,没想一挨着床边就睡着了……”挣扎着爬起来。像只猫似的枕着张恪的大腿看着窗外的雨。
“都没有时间好好的陪你,会不会怪我?”张恪手摸着唐婧地下颔。
“我会这么没人性吗?”唐婧横了张恪一眼,又说道,“只是觉得帮不上你什么,看你这么辛苦。”
“就这样陪我看一会儿雨,”张恪说道,看着有雨点跳溅进来,问道,“你还记得多少跟雨有关的诗句“呃……”唐婧回忆着。“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还有就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你是在背夜雨的诗句啊,我倒想起一句来,”张恪笑着说道,“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不过这首诗在东大给改编得不像样子。你是不会想知道的。”
香港是东南亚华人商圈的中心。虽然印尼排华骚乱发生到基本平息才过去几天的时间,已有许多印尼华商聚集到香港。犹如惊弓之鸟。
不说内地的主流媒体对印尼排华骚乱是如何冷处理的,香港媒体与民众还是给予积极的声援。接下来就是由陈文聪、郭松延等人安排,叶臻民等人代表中央政府、香港当局在非公开地场合给这些遭受劫难的华人华侨予以慰问。
不论叶臻民这次会不会透露一些幕后的动作,张恪都会跟陈文聪撒这个谎的,不管怎么说,张恪都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变得更强大,底气更足,当然,这么做不会减弱海外华商群体对锦湖的好感。
印尼排华骚乱发生之后,能预料到在印尼的华人资本会选择大撤离。且不说印尼的经济已经分崩离析了,这次的事件也给全世界地华人留大抹不灭地阴影,那些有能力脱离印尼的华人华侨大概不会愿意在那个带来噩梦地国度多滞留一秒钟。
关键是印尼的华人资本撤离到哪里的问题。
张恪希望孙尚义、葛明德代表锦湖、代表越秀积极的参与到相当的事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