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包间里就剩了他们两个人。良久,汪思继终于说了一声,“渑云呀,你也别瞒我了,我知道你写了一个大稿子。看着咱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放你一马?”吴渑云一脸的冷峻,“我都写了什么,说出来听听?”
汪思继顿时呆在了那里,也许他根本没想到吴渑云突然会换这样一副表情。“渑云,别这样好不好。你写了什么还用我说吗?不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你干的这些事,我怎么知道的?你告诉过我?”吴渑云说到这里,自顾自地又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一杯,“怎么了,怕了?那个姓齐的呢?你刚刚提拔起来的办公室主任?”
汪思继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渑云呀,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怎么是我刚刚提拔起来的办公室主任?一个副处级干部,我一个副书记,说提拔就能提拔了吗?”
“那嶝江市这次一次性提拔近四百干部,跟你都没关系了?”吴渑云冷笑了一声,“既然这样,你还要让我放你一马,放你什么?”
汪思继此时早已没了平时的威风和气度。“你说说,在嶝江这个地方,市、区、镇几大块,哪个不算是一路诸侯,哪个没有自己的关系和背景?别看一个不显眼的科级干部,天知道突然就能给你搬出一个省级、部级的关系来。渑云呀,如果我现在不是这个副书记了,我马上就给你把那些方方面面的条子都给你拿出来,就这么一次提拔,别说电话了,光那些条子就能给你满满地装一麻袋。”
“那你还担心什么?你把那一麻袋条子交出去不就完了?”说到这里,吴渑云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看着吴渑云的样子,汪思继几乎被吓呆了,“渑云,你是不是铁了心了,非要把我整倒不可?”
“汪思继书记,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咱们现在到底是谁整谁呀?我不过是在履行我的职责,怎么就铁了心了?”吴渑云慢慢站了起来,“像嶝江的这些事情,如果真的同你没关系,反倒让我放心了。”
汪思继一边死死拉住吴渑云的手,一边使劲儿要把吴渑云的酒杯夺下来:“这些事情,我也不是没问题,可这不能全怪在我一个人头上呀!我真是没办法,真的是太冤了呀!”
“汪思继!”吴渑云突然一声断喝,“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像个共产党的书记吗?一口气提拔四百多个干部是因为没办法?你太冤了?那撞在火车上的马韦谨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活该!”
“渑云,你听我说呀,那个马韦谨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呀?”
“没关系?”吴渑云像是盯着一个怪物一样盯着汪思继。“你以为我这两天就在嶝江睡觉了?你以为嶝江的老百姓,都会像你这一伙死党一样,什么话也不给我说?”
“渑云,如今下面人的有些话水分太多呀,你得辩证地看呀!一些事情哪像他们说的那样呀!”汪思继几乎要哭出来了。
“水分太多?”吴渑云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两天你都给马韦谨的老婆做了什么工作?失业几年了都没人管,怎么一下子就在市委资料室上班了?四十多平方米的房子住了十几年了,丈夫还没有火化,一百多平方米的一套新房钥匙怎么就拿到手了?还有马韦谨的女儿,中考成绩还没有出来呢,凭什么就已经进了重点高中?这一切,你真的以为会天衣无缝?那儿杀人,这儿堵嘴,你把马韦谨的遗书都藏在哪儿了?是不是你逼着马韦谨老婆拿遗书跟你做了交换?”
“这按政策,都是应该给的呀……”
“应该?那齐晓昶呢?这样的人你也敢提拔?”
“考察的时候,下面的干部就是这么说的呀。有些情况,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呀……”
吴渑云好像根本就没听到汪思继在说什么,仍然一字一板像宣判似的说道,“四百多个干部,居然有一半都是你们干部子弟和亲戚!其余的不是你们的秘书,就是你们的司机,要不就是你们的情妇情夫!到现在了,你还敢对我说马韦谨的自杀跟你一点儿没关系!你为了排斥异己,操纵党代会、人代会选举,两个月前就开始把赞同拥护夏中民的干部和代表,一个一个地都排挤掉。你看看你亲手制定的党代会、人代会的名单,里面有多少老百姓真正拥护的人?光你的亲朋好友,死党亲信,差不多就占了有三分之一!你真敢干,谁给了你这么大胆子?你真的以为老百姓会看不出来?都坐在火山口上了,还以为你是铁打的江山!你做了这么多这样的事,你晚上睡得着吗?这桌子上的饭菜,你真的觉得很香?这一杯一杯的酒,真的让你感到畅快淋漓?你知道我担心什么?当你进了牢房,让那些犯人认出你来,就是世界上最恶的人,也绝不会饶恕你……”
吴渑云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眼前的汪思继,就像突然支持不住了一样,猛一下子跪在了他面前,紧接着,他又像被猛击了一棍似的呆在了那里。包间的门被推开了,走在最前面的,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父亲!吴渑云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眨巴了一下眼睛,没错,确确实实就是父亲!真的是父亲!姐姐用力地扶着年迈的父亲,颤巍巍地正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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