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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林国平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沈宇霆说这还很不够,做出了闪光的事迹就要让他充分闪光。

  "好好宣传一回国平吧。"沈宇霆跟唐子晴说,希望她能对林国平事迹给予深度报道。

  "有这个必要吗?他只是做了一个警察应该做的。"唐子晴并没感到有多少特别。

  "你怎么这么说?国平这次差点丢掉了性命。"

  "别忘了,他曾经出庭作证都不敢。"

  唐子晴不仅自己对这个宣传没兴趣,对沈宇霆的举动也颇为反感。

  "用得着你这么积极吗?我真怀疑你也变态了。"唐子晴跟沈宇霆说。

  "你不懂,这不是国平一个人的事,是整个警察队伍的事。"沈宇霆说。

  "你也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这是你的性格吗?别忘了,我有愧于你,林国平更有愧于你,你真的把过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唐子晴说。

  "算了,咱们不谈过去吧,唐子晴。"沈宇霆说。

  沈宇霆没再叫唐子晴来采访。唐子晴根本就不想报道丈夫,老追问他为什么:一时问他为什么看着战友流血不出庭,一时问他为什么面对十几个歹徒不当回事;为什么一时当狗熊,一时做英雄,怎么就看不懂他?沈宇霆总觉得唐子晴还是有些偏激,客观地说,不出庭归不出庭,斗歹徒归斗歹徒,两码事,不能也不应该混为一谈。

  请不动唐子晴就请唐子晴的同事。沈宇霆又找新闻中心又找唐子晴的同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好好宣传宣传林国平,让这件事发挥最大的宣传效果。

  许多的报道都是唐子晴的同事朋友做的,唐子晴越是低调处理朋友就越是帮忙,而林国平又总是能恰到好处地介绍自己的英雄壮举。省市领导频频看望慰问,"新长征突击手"、"忠诚卫士"、"全国学雷锋标兵",各种光环纷纷落到了他的头上,各大报纸、电台、电视台相继作了连篇累版报道,中央电视台还以他为原形拍了一部电视剧在黄金时期播出,一时之间林国平这个名字传遍大江南北,他很快成了这个城市家喻户晓的现代英雄。

  一次,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韩冰在公安局长李振山、刑侦支队长莫文智等陪同下专程来医院看望慰问林国平,韩副市长抓住林国平的手动情地说:"好样的,国平,你是警察的骄傲,是我们所有公务员的骄傲!"赞美一番林国平的壮举后就当着林国平的面对李局长说:"像小林这样的民警要重点培育,要破格提拔。"

  局领导纷纷点头称是。

  一个月后林国平从医院出来就被提拔为南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半年之后又提升为南区分局局长。

  焦剑出院后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他所谓徒弟的林国平,他根本就不相信林国平会拒绝出庭。莫说是自己人被砍了,就是看到普通的市民被砍了受到了伤害都有义务出庭作证,同样,莫说是警察就是普通的市民也有责任出庭作证,可林国平最终拒绝出庭。结果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自己的战友白受伤害。焦剑气得血管都要破裂,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几次忍着剧痛要爬起来去质问林国平为什么这么做,几次被沈宇霆制止。沈宇霆叫他什么也别管,好好把伤养好,他只得无奈地躺在医院,等待着失望的消息。他一出院就打算找林国平算账,按照他一向的性格,他绝不会就这么袖手旁观,绝对会要教训林国平。

  可当他出来的时候林国平已经躺进了医院,和他那次一样,身受重伤,也是被歹徒砍的。听了他的事迹,焦剑的心又软了,一肚子的气不知不觉又消了。人都这样了,还算什么账,他总不至于再去伤害一个英雄。

  他为林国平勇斗歹徒的行为感到欣慰,在这一点上他佩服林国平,在危难的时候林国平没有退缩,是个男人。可在拒绝出庭的事上他痛恨他,看不起他,怎么这副德行?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方面他是个缩头乌龟?为什么另一方面他又是个临危不惧大义凛然的英雄?叫谁都无法看懂。

  他没打算再去找他,既不想问他为什么看着战友为他受伤他还能沉默,也不想问他怎么又有那么大的胆量敢跟十几个人拼命?什么都懒得问了,就让它过去。

  可有些现象让他疑惑不解,逼得他不得不想。

  在他受伤的时候,除了同事,除了局里的领导来看望来慰问再没有别的人走进他的病房。电视台的唐子晴来采访过,沈宇霆请她把这次袭警事件报出去,可最终却鸦雀无声,如泥牛入海无消息。同样是被歹徒砍伤,林国平的事迹却被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市里的各级领导看望,媒体轰炸式的宣传,随后又是提拔,前后形成强烈的反差,这让焦剑心里极不是滋味。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自己被人砍了就像被鬼砍了一样,连抓到的凶手都莫名其妙地放了,案子也不了了之,人家同样受伤怎么就那么风光?他一点也不是嫉妒,一点也不希望借助自己受伤来宣传自己,来抬高自己。以前跟沈宇霆队长一块破过多少惊天动地的案子,有过无数次被宣传的机会,每一次他都躲得远远的。唯独这一次他希望有人宣传有人报道有更多的人来支持他,然而却没有。他受伤是受伤,张高峰依然被释放,像没事一样,焦剑无法理解。他想不出更多的原因和理由,看不出这一系列事件有什么内在的奥秘,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心寒,心如刀割。

  尽管局里的同事也好,领导也好,谁都气愤,谁都不满,谁都为他抱打不平,可又有什么用?谁都不能改变现实,除了气愤,除了安慰再也没有别的。

  他有些心灰意冷,有些看破红尘,干什么都没有兴趣。

  上网,一头沉在网里,企图在那个虚无缥缈的世界里寻找慰藉。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入那个温柔网站的。陪他聊天的是个叫樱花的女子,说话一点也不像她的名字那样好听,粗野,找不到温柔。开张就那么俗不可耐:"哪里人?在干什么?"他说:"别问我是谁,就叫我无赖,我是个流氓,怕你就别跟我说话。"樱花说:"我这人什么都怕就不怕流氓,我就喜欢真正的流氓。"他一下就觉得这个女孩够胆大的,居然连流氓也敢喜欢,就说:"那好,有种的就陪我玩下去,谁也不肯反悔。"樱花说:"她愿奉陪到底。"

  就这么搭上了,一个无赖,一个樱花,在网上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神聊。

  樱花说:"看得出来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受了很大的伤害。说吧,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我给你出头。"她大胆地说出了她的电话号码,还发来了照片。

  照片很漂亮,一副文静的样子,不像她说话那么粗野。

  焦剑就觉得这女孩怪有意思的,也怪搞笑的:一个姑娘家的,说话就跟黑老大似的,什么事轮到她出头?她能出什么头?什么话都是笑话。有一点他觉得能让他感动,这就是樱花义道,一身侠肝义胆,这是他在所有网上都不曾见到的。

  他有种想见她的感觉,他也留下了电话,也发了去自己的照片,当然,这一切都与警察的职业无关。在网上,在与任何陌生人交往的时候,他绝不会轻易告诉对方他是警察——这时,他仅仅是个普通的自然人。

  他说:"我们见见面吧,好好谈谈。"说了这话他又觉得自己一样幼稚。见什么见?网上的事情能当真?上次队里就破了个网上诈骗案,现在有多少人在打网上的主意?警察干这么多年了,怎么越干越回去了?

  "没什么好见的,有话在电话里说。先告诉我,说谁欺负你了,我先把他解决了再见面。"那姑娘说。

  "你是不是神经有毛病,你解决什么?你能解决什么?一个女流之辈?疯话吧。"焦剑说。

  "什么疯话?还看不起人?王八蛋,说,谁欺负你了?"对方说。

  焦剑就喜欢这种性格——爽快。没哪个女人会这么骂他王八蛋,也没哪个女人会这么侠肝义胆,什么还不知道就要跟他出头,有点意思。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受过什么委屈,人都没见过,他跟她诉什么委屈?再说跟女人去诉委屈这是他的性格吗?别说她解决不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公安局还没解决的事你一个姑娘能解决?就是真能解决他也不会要她解决。他说:"我什么委屈也没受要你解决什么,算了吧,没事就陪陪我说话,比什么都强。"

  就这样,她不见他,他也没那么强烈要求见她,就是电话手机。她居然给了他很多的安慰,尽管安慰得蹩脚,缺乏女人的温柔,可每一句都是那么真实。他觉得舒服。慢慢地,他发现自己没跟她通话就有点憋得慌。看来自己是喜欢上她了,他感觉。

  终于有一天她来电话说:"咱们见见面吧,就约在天上人间。"

  实际上樱花比照片还要漂亮,个子比焦剑要高,打扮新潮,焦剑一看就心动。两人第一眼碰在一块就都有一股暖流往上走的感觉,心口怦怦直跳。

  谁也没问对方姓氏名谁,谁也没问住哪什么职业,什么都没打听。樱花就说:"喝酒去吧,我想喝酒。"

  焦剑没有拒绝。近一段时间他老一个人喝酒,喝的都是闷酒,一个人宣泄,有个人陪他他当然高兴。

  喝的是洋酒,樱花说她从不喝国产酒。

  一开始就是个下马威。焦剑喜欢喝酒,可又喝过几回洋酒?他是喝洋酒的人吗?一个月的工资半瓶还不够,樱花一说喝洋酒他心里就在打鼓——他妈王八蛋,这不是有意出我洋相吗?我哪有钱跟你喝洋酒?碰到什么人了?胃口这么大,这是他要找的人吗?他想退,可一个男子汉能在这个时候退吗?那还是他焦剑?豁出去了,进来了总不能空手出去。

  樱花说:"别紧张,就一瓶人头马,喝完跳舞。"

  也不等焦剑说话,开酒,一人一半,三下两下就喝了,焦剑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喝完酒蹦迪,全身投入,尽情宣泄。

  一个年轻人缠着樱花,在她身上乱摸。樱花抓住摸在她身上的那只手,"啪"地一个耳光就打在那人的脸上,骂了声:"臭流氓找死呀。"那人恼羞成怒,就要挥拳打过来,焦剑眼快,一手堵住那拳,借势将那只手扭到了背后,问:"想打架是吗?"

  本来也就镇住了对方,不料突然从后面冒出个人来,手里拿着个啤酒瓶劈头盖脸朝焦剑后脑扎过去,只听"啪"的一声,啤酒瓶被砸得粉碎,焦剑的脑袋立即就冒出了血来。

  焦剑身上是带着枪的,自从上次赤手空拳被砍之后他就枪不离身了。作为一名刑事警察,随时都可能遇到特殊情况,吃了一回亏,绝不能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可现在他并不想拿出枪来,一是这里是公共场所,人多,根本就不好用枪,二是他不想告诉樱花,也不想告诉任何人他是警察,现在是跟人打架,用枪那不是他的性格。尽管挨了一瓶子,啤酒流了一脸,头上还冒着血,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他抹了把脸,迅速推开了手上抓的那个人,闪开了抓啤酒瓶的人猛刺过来的玻璃片。正要跟那两人拿开架式,樱花吹了几声口哨,立即就三四个身材剽悍的男人跑过来问:"小妹怎么回事?"樱花指指那两个人说:"给我教训教训他们,他们竟敢非礼老娘。"

  那几个人就不容分说,"嘭嘭嘭"就是一顿拳脚,把那两人打得趴在了地上。还是焦剑叫了声:"够了,别打了,再打就会把人打死了。"樱花喊住众人。又问地上的两人:"还要不要玩?还想不想动手动脚?"两人忙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姐你就原谅我们一回,我们有眼无珠,我们不是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樱花便问焦剑:"你说吧,赔多少钱,你一句话。"

  焦剑摸摸自己的脑袋,也没流多少血,心想毕竟是打架,就不想再节外生枝,便对地上趴着的人说:"走吧,以后规矩点,别动手动脚的。"

  两人爬起来拱手作揖,连连赔着不是,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几个帮忙的个个疑惑"怎么……这……"就要去阻拦,却被樱花叫住:"让他们走。"

  末了樱花向焦剑介绍说:"这是我的几位朋友,经常陪我在这跳舞。"又大言不惭地跟她的朋友介绍:"这就是我男朋友。"弄得焦剑哭笑不得。

  焦剑不明白怎么这个樱花一下子就能叫出三五个人来,还这么听她的指挥,跟街上的流氓没什么两样。难怪老要给他出头。出什么头?怎么出头?不就是这样用拳头出头,然后敲对方一笔?就像刚才这样,只等他开口,他要说一万他们能不敲一万?他真糊涂,怎么会混在他们中间,要是他刚才说了个数字他不就一样跟他们同伙了吗?他敢肯定这是个敲诈勒索的犯罪团伙,以前应该不只一次作案。今天他可以把他们抓住,可还什么证据都没有,这一次他们还什么都没干,抓了也是白抓,不如别打草惊蛇。

  他说他头有些痛,先走了。

  她忙关切地问:"没事吧?"

  他说:"没事,死不了。"

  她说:"别说不吉利的话,赶快去医院。"

  她要送他,他不让。

  她不容他多说,拉着他就钻进了的士。

  还好,只是有点皮外伤,上点药就没事了。只是头上绷块白布,特别显眼,他只得跟沈队长请了两天假,哪也没去,待在家里。

  焦剑的母亲比他还着急,硬要把焦剑弄去住院。母亲是医院的医生,因为儿子上次受伤弄怕了,一看到儿子绷着绷带回来就急着问:"怎么回事?"焦剑说:"没事,骑摩托车摔了,擦破点皮。"母亲怎么也不相信儿子说的,儿子说擦破点皮就是一条口子,病痛方面知子莫如母,儿子从不会夸大自己的痛痒,儿子一说骑车摔了就觉得不是轻伤,非得住院不可。焦剑怎么也不肯住院,一住就什么麻烦都来了,难得解释。母亲不信,就拆开了焦剑头上的纱布,仔细看了一番才喘了口粗气,说:"这几天哪也别去,就跟我躺在家里。"

  焦剑说:"放心吧妈,背着个包我跑出去干什么。"

  躺了一天他就坐不住了。樱花来了几个电话,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他家住哪。她要来看他,她放不下心。他说他很好,什么事也没有,明天就准备上班。樱花又问他什么单位,他说他什么单位也没有,做点小生意,等他好了再联系。她像突然记起什么,叫他别打过去那个电话了,千万别打了,再打她会难受。他问:"为什么?"她说什么也不为,听她的没错,有事打她的手机。到这时她才留了她的手机号码。

  焦剑就觉得这事蹊跷,怎么一下子叫他别打那个电话了?究竟为什么?那个电话他打了无数次了,上个月仅手机费就是一千多,这个月又是一千多。他没怀疑过话费的真实,从没想到过手机费为什么会猛增。都已经喜欢上人家了,多几个电话费会在乎?现在她突然叫他别打那个电话,这是怎么回事?

  他坐不住了,立即跑到电信局去查。一查就让他震惊,原来这不是个普通的电话号码,这是个情感热线声讯台。樱花只是个化名,真名叫张文文,她既是这个声讯台的主持人之一,又是这个台的老板。他们从网上找来用户,打着解决各种情感问题的招牌,引诱客户不断拨打这条热线,从而收取高额的热线服务费。

  诈骗!一开始他就是个受骗者!这个王八蛋,这个一开口就骂别人王八蛋的王八蛋,居然也骗到他焦剑的头上来了。

  受骗一旦觉醒那种心理是极其难受的,想自杀也想杀人,骂自己也骂别人,后悔和痛恨交织在一起,最终集中到一个目标:找到骗子,将骗子剁成肉酱也不过分。

  找她,不仅要将她抓获,还要将她的同党抓获,不仅要没收她的非法所得,还要摧毁她的声讯台。

  他又一次打了那个电话,回答他的是没有这个电话。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信号,看来对方已经逃跑撤退了。他马上记起了那个手机号码,立即拨打了那个手机。是她接的手机,问:"你怎么样了?"他本来要臭骂她一顿,骗了他的话费是小事,最可恶的是骗了他的感情,他原本在这方面是不那么认真的,女朋友谈过一个加强连了,没一个让他动心的。这一回他是认真的,却又是假的,一开始就是场骗局。他太痛恨了,可他没骂对方,如果仅仅是个受害者他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可他是个警察,他必须稳住对方,必须弄清她的声讯台在哪里,必须弄清她的同党有多少人,必须弄清一切再给她毁灭性的打击,这一切都不是骂几句发一通脾气所能解决的。他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像往常一样,很亲热很亲热,约她见面,说很想她。

  她在电话里哭了,说对不起他,是她害了他。她要马上来他家里跟他赔不是,把一切都告诉她。

  他已经不相信她的眼泪。他想她可能又有新的计划或者阴谋,他不能告诉她家住哪里,不能引狼入室,不能再往她钩子上爬。他问了她的位置,就约了一个离她不远的茶座见面。

  他尽量克制自己,把胸中的怒火压住,不说话,抽烟,看她使出什么花招。

  她在流泪,把一个纸包从桌上递过来,说:"收下吧,这是你这两个月的话费,我骗了你。"他有些震惊。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并没戳穿她,并没说她诈骗的事,她怎么就把钱退给了他?难道她嗅出了什么?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问:"怎么回事?"

  她说她办了个情感热线声讯台,引诱别人来打她的热线电话以骗取别人的高额话费。"刚开通不久,你是我的第一个客户,钱是赚了,可我心里却很不舒服,收了你的钱感到是个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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