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挂断电话的瞬间,这个看似熟悉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人群中。
郭小洲拔腿疾行,在人群中寻找着。
张翔从来没见过郭小洲有过如此凝重的神情。他紧跟在郭小洲身后,“郭县长,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郭小洲眼神四顾,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好像看到一个老熟人……”
张翔神情一松,“要不要让公安局帮忙查查……”
郭小洲立刻醒悟过来,当即拿出手机,拨打齐大保的电话,“齐局,有个事情要让你知道。我刚才在陆安街头看到一个通缉犯,是的,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是XX路口,这个人叫钟昇,你上公安内部网一查这个名字,就知道他犯的什么罪。我希望你们立刻拿出布控方案。不要让他从陆安漏网。”
放下电话后,他又给宫加力拨打电话。
“我刚才在陆安街头看到了钟昇。”
“啊……郭哥!你确定眼睛没看花?”
“我确定,虽然看上去和以前有很大的变化,但他的体型和眼神我绝不陌生……”
“明白了。部里一直怀疑他出逃海外。追捕重心都放在海外,国内反而有些松懈。这样,我马上向部里汇报,立刻提升布控强度,在西海省范围内,对机场码头车站酒店进行拉网式搜索。争取快速抓捕。”
宫加力说到这里,声音严肃说:“他如果出现在陆安,证明他依然想报复,而不是外逃。郭哥你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避免一个人外出……要不这样,我安排处里的小刘过来跟你几天……”
郭小洲笑着拒绝,“别劳师动众,你们处的工作量本来就大,再抽人,估计会有人骂娘的。再说,我知道如何自我保护。在你们抓捕到他以前,我会尽量注意安全。”
宫加力不再多劝,他忽然犹豫道:“今天有好几个人打电话为卢锋说情,郭哥要不要卖个人情?”
郭小洲好奇的问,“是什么人找你说情?”
“顺山市********宋松委托广汉的一位老领导找我说情。还有顺山市市委副书记吴长明的夫人亲自打电话,是不是稍微松一松……”
他说的松一松,也不是说要放过卢锋,而是不要往死里办。严办的话,卢锋的罪行就算不枪毙,也会牢底坐穿。松一松,判个十年八年也在范围内,出狱还不算太老,依然保有人生的希望。
郭小洲明白宫加力的意思,实际上宫加力现在已经跳出了西海的禁锢,至少在官场范畴内,他不需要看宋松或者吴长明夫人任何脸色。他是考虑给郭小洲创造官场人脉。
他会怎么选择,其实宫加力也很好奇。在他心中,郭小洲不是万能的,但也差不多。
郭小洲知道一个“托利得定律”,大意是测验一个人的智力是否属于上乘,只要看他脑子里能否同时容纳两种相反的思想,而无碍于其处世行事。
从官场哲学来讲,他应该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但是,从内心原则上讲,他不打算饶恕卢锋。
特别是卢锋对丰娆的纠缠和卑劣的逼迫手段。
他沉声道:“卢锋的案子不同于摩洛哥酒店的经济案。罪不可赦。”
“明白了。卢锋的案子我会直接移交给顺山纪委或者反贪局。”
正在这时,一个令他惊讶的电话号码打了进来。郭小洲跟宫加力打了个招呼,立刻接通。
打电话的人是副县长叶宇。
陆安县的几名副县长中,柴华已经明确了和他之间的关系,韩德常和宋高文属于******,那边风大往那边倒,辛福则是欧朝阳的嫡系死忠,唯独叶宇他看不懂,既有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清高,但却不乏表现欲望。
同时,叶宇很年轻,在郭小洲没来前,他是除挂职副县长全丽外最年轻的男领导。年龄三十四岁,外形也不差,而且传说他颇有背景。
但郭小洲的到来,抢走了他头上的所有光环。
比他年轻,比他更卖相更佳,背景更强,权利更大。
以至于,叶宇很少主动和郭小洲打交道。双方碰面,也都是表面上客客气气,但心底却有着说不出的隔阂。
郭小洲接通电话主动说:“叶县长好!”
叶宇的声音也比往日热情,“晚上好!希望没打扰郭县长。”
“没事,正在逛街呢。”
“哦!郭县长好雅兴。是这样的,有个老领导的家属来到了陆安,希望能和您见见面。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郭小洲微微一怔,又是来说情的?
在官场,有时候行动就是表态。
比如他选择见面,就是愿意给予对方机会的表态。
他如果拒绝见面,就是不给任何机会,连说辞都省了。但拒绝的话,一来得罪了叶宇,二来又会给人一种张狂的态度。
而张狂,是从政的大忌。至于叶宇,即使不能成为盟友,但也不能轻易树敌。从某种情况上,他答应见面,叶宇也完成了朋友的托付,交了差。至于别人能不能说服郭小洲,则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事情。
郭小洲沉吟片刻:“老领导的家属来访,县政府有接待之责。叶县长,我实话实说,接待是遵循某些程序,如果涉及违反原则的事情,还请见谅。”
叶宇语气变得非常客气,“我党的大原则当然要坚持。我只是受托介绍您和对方见个面。结果如何,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郭小洲闻言对叶宇顿时高看一眼。
叶宇很隐晦的暗示他的无奈,以及他的观点。
这样,双方避免了矛盾点。
约定了时间和见面地点,郭小洲招呼张翔开车回港龙大酒店。
回到港龙大酒店,已是晚上八点半。郭小洲刚步入酒店大厅,便听到休息区有人喊,“郭县长!”
郭小洲回头,看到了两个男人和一名四十多岁的妇女。
出声喊他的男人是叶宇,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比叶宇年轻几岁,大概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相比威严外露的叶宇,这人的神情中有着几分内敛的傲然。
和这个男人相比,郭小洲的关注点大多落在他们身后的中年妇女身上。
不是这个女人有多么漂亮,而是她的态度很傲慢,即便是看到郭小洲向休息区走来,两个男人都起身相迎,但她却依然稳坐在沙发上,一对精明外露的眼睛直视郭小洲,脸上毫无笑意,好像郭小洲欠了她钱似的。
郭小洲先是和叶宇握手。
叶宇则先向他介绍身后的女人,“郭县长,这位是王艺女士,在顺山市文体局工作,是我们市市委吴书记的夫人。”
“您好!欢迎来陆安!”郭小洲脸带笑容。
王艺微微欠了欠身,伸出手,“好年轻的县长,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她的动作虽然稍显傲慢,但人家是市委三号人物家的夫人,就是在欧朝阳面前,她也一样摆谱。
她的这句话也没有问题。问题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变了味,“年轻真好!年轻意味着允许有犯错误的机会。”
这句话带有明显警告的意思,说你还年轻,犯了错误改正还来得及。不要因此而毁了大好前途。
叶宇当即色变,他表情尴尬地转了话题,“郭县长,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顺山市委办公室的苏白桦苏处,吴书记的秘书,也是我在党校的同学。”
郭小洲并没有被王艺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他保持微笑朝苏白桦伸出手,“欢迎苏处光临陆安!”
苏白桦则暗暗苦笑着热情和郭小洲握手,自谦道:“在陆安的父母官面前,我算什么处长。希望我们来的不太唐突。”
“当然不唐突,这样尊贵的客人我们请都请不到。”郭小洲说着指了指电梯,“找个地方喝杯茶。”
苏白桦看了王艺一眼,客客气气道:“您请。”
王艺这才施施然起身。
郭小洲带着他们来到顶楼。
顶楼的服务员已经换了一个郭笑着不认识的女孩。郭小洲没有机会问艾雪哪去了,也没有带人从自己所住的房间通过,而是让服务员打开顶楼露台大门。
四人在顶楼大露台的休闲区就坐。
服务员恭恭敬敬替四人送上饮料和茶水。
王艺的性子看上去很急,她等不得服务员离去,看着郭小洲开口道:“听说陆安最近很不安静?”
郭小洲微笑着回应道:“太安静了就如同一团死水。有时候,不安静也不是坏事。”
“是吗?”王艺画得稍浓的眉毛一挑,“凡事过度了都不好,作为政府领导,还是应该把握一个尺度的好。”
郭小洲不卑不亢道:“您说的也有道理。”
王艺似乎觉得有戏,她忽然浮现起笑意道:“我们家老吴在陆安工作过七年,我们两人对陆安是有感情的。老吴经常在家提及陆安,老想着回来看一看,看看陆安的变化……”
叶宇接口道:“欢迎老领导常回陆安,给我们的建设提出宝贵的意见和批评。”
王艺干笑一声,嘴巴一撇,“人走茶凉啊!老吴说话还管用吗?为点小事在陆安到处烧香拜佛,也没人给个好脸色。要是我们家老吴还在陆安管事……”
叶宇表情非常尴尬,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狠心拒绝党校老同学的托付。这个女人真是来求情的吗?尼玛纯属来得罪人,来气人的。
苏白桦还好点,他大概乎已经习惯了王艺盛气凌人和阴阳怪气的场面。只是暗暗有些对不起叶宇。他也有难处,领导夫人的吩咐他敢不听?敢不亲力亲为?
坐在白色沙滩椅上的郭小洲表情和肢体都很安静,清澈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只是在扭头看向退出露台的服务员背影时,眼眸中掠过一抹疑惑,艾雪是辞工了还是申请换职了?
他来见王艺前就有一定的心里准备。他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国人的人情交换可区别为三种类型。危难之际得到的他人帮助,是人情交往中的“恩情”,这种人情仍然倍受人们的推崇,如通常都说“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另一种是比较有目的性的人情投资,常叫“送人情”,这种人情往来游弋于人情法则与法律规则的交叉地带,颇受非议;第三种是一般性的礼尚往来,基本上得到了人们的认可。
无疑,他今天要面对的是第二种“送人情”。
但是如果让法律去照顾私情,甚至交换人情人脉,这显然是郭小洲不能接受的。
王艺继续说:“小郭县长,嫂子这次是来求你的。卢锋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小心受人诱惑,走了歪路。但惩罚并非法律的本意,而是悔改。他还年轻,老吴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这次听说了他的事情,在家都急病了……哎!”
一股压力随着她的话语朝郭小洲压迫过来,边上的两个男人都目露担忧。
王艺腔调一变,“不瞒小郭县长,我在陆安找了不少人,甚至托人找了宫处长,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有人告诉我,说这个事情只有一个人能摆平,就是你。不知道你会不会给我和我家老吴一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