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坐在沙发上,高腾忙着倒茶送水的服务工作。
许长德开门见山道:“小姜啊!我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你对太和厂的确有大功劳,你也不容易,但是太和经你手的欠账问题,你必须解决。”
“许叔!欠账是长期积累和遗留的老问题,这种企业间的三角债是全国性的结症,并非只有太和厂才有欠债……”
“别扯淡了,来句实际点的,欠账的问题你怎么解决,有什么措施?”听到这话许长德不高兴了,本来他对姜军这个人的看法也不坏,毕竟姜军是太和厂的大功臣,依靠太和赚了大钱他也不眼红,但听说姜军这次又要拿捏太和,经销报价比市场价低了不少,太和现在的棉纱不愁卖啊,你还压那么大的空间,是在喝太和人的血啊!
“准备措施啊……”姜军因为紧张,额头冒汗头,说话也有些结巴,“今年争取收回五十万欠账,许叔,我雇了好几个人在专门要账啊!我也急,我的提成和开销也在欠账里头,欠账不收,我也一样损失惨重……”
“五十万?我记得你在外的历史总欠债已经超过四百万了。”孙慧敏插言道。
姜军耸耸肩膀,一摊手,道:“我一个人改变不了整体的欠账风气。”
“那你的意思是就这样拖着?”孙慧敏追击道。
姜军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郁闷道:“孙书记有什么高招,我学习学习。”
孙慧敏冷冷一笑,“高招没有,我讲法,一切按法规合约行事。”
“嗯?”姜军凝视着她。
“你既然另开了公司,你就是双重身份。一是太和厂销售科科长;二是豪达贸易公司总经理,法人代表。这笔欠账,理应由你来承担……”
姜军屁股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这是什么法律,完全是卸磨杀驴,是过河拆桥。前年去年市场棉纱滞销时,你们求爷爷告奶奶要我为太和出力,要我解救太和,我当时就说了,市场滞销,想拿全款很难。你们说只要能维持不停产,停产了工人都要出走,再想生产时找不到熟练工等等。哦!现在回过头来搞我?”
孙慧敏冷冷一笑,直视姜军,眼睛像是两簇火苗在燃烧,“请你告诉我,是哪个领导表态,让你可以销售货物不拿销售款?”
姜军脸色猛白,头上的汗更多了,其实他自己清楚,自己是有苦说不出。当年不止一个领导表过态。只是这些领导大多已经帆船入狱,他提他们的名字也白提,现在什么都讲证据。口头之说,又没形成纸面契约。
这一招黑虎掏心,是真正掏了他的心窝子啊!疼痛难忍,还不能叫唤。
郭小洲专心致志的坐着喝茶,似乎这里发生的事,跟他一点没有关系。
姜军憋了半天,遂道:“这笔欠债不该我认,我不会认,也认不了。”
许长德“哐”地放下茶杯,横眉道:“小姜,你这是什么态度。耍无奈?”
姜军还是比较怵许长德,他连连朝高腾使眼色。
高腾心知肚明地到房间拿出三个大牛皮信封,分别放在许长德孙慧敏郭小洲三人身前,点头哈腰道:“这是我们姜总的一点小意思,请不要见外。”
许长德抓起牛皮信封,拆开绳索一看,脸色一黑,大掌猛地拍向茶几,“几任厂长原来就是这样被你们腐蚀的!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敢贿赂你许大爷!”
姜军唯唯诺诺说:“许叔许叔,我怎么敢对您行贿,只是一点见面礼……”
许长德眉毛直挑,刚要翻脸,郭小洲用手拍打着牛皮信封,呵呵笑道:“这见面礼我收了……”
孙慧敏和许长德齐齐色变。
郭小洲不慌不忙道:“我代表姜总捐献给希望工程!”
孙慧敏和许长德顿时出了口长气。太和厂被腐蚀的领导太多,他们俩已经成为惊弓之鸟。
许长德连忙把摔在茶几上的牛皮信封抓在手中,嚷嚷道:“我也捐!”
“我响应郭厂长的号召!”孙慧敏眯起眼睛看着郭小洲。
姜军脸色数转,心中早把郭小洲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但嘴上还得装孙子,“呵呵!我送出去的礼物,你们想怎么处理都行。”
“我替希望工程谢谢姜总!”郭小洲一本正经地说着。直把姜军气得要吐血。
屋子里重归寂静后,一道刺耳的电话铃声传来,姜军的助理高腾拿起电话走到阳台。两分后他走到姜军身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姜总,宋为成已经到宾馆了,他在催促我们……”
高腾的前一句话声音很小,后一句“他在催促我们”音量有意放大,让屋子里的三个不速之客听见。
姜军则如获大赦般,嗯了一声,“小高,你告诉他们,我们马上过去。”说到这里,他站起身,强打笑脸,冲着三人抱起拳头,“三位领导,我还有个重要的合约要签,要不就这样……”
孙慧敏和许长德把目光投向郭小洲。
郭小洲放下手里的茶杯,心想幼稚的游戏该结束了,到了下猛药的时候。
姜军见三人都端坐不动,心想你们不走我走,他招呼高腾,“小高我们走!”
郭小洲轻笑道:“姜总急着去和宋为成签署合同?”
“我去干什么是我的自由。”姜军警惕地驻足。
郭小洲眯起眼地看着他,“你就是签了合约也没用啊!泛泰的外汇账户被封,你的钱拿不出来;而且你的进出口资质申请也出了问题……姜总,你没觉得你在开倒车吗?一不小心就会回到一贫如洗的地步啊!”
姜军倒抽一口冷气,愣愣地盯着郭小洲,“不懂你什么意思。”
郭小洲笑得高深莫测,挑眉道:“你不懂,我懂。”
姜军紧盯他的双眼,试图看穿他眼底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话一出口,他心里顿时闪过一个令他震惊的念头。两条噩梦般的消息他这个主人也才刚刚得知,整个豪达公司除了他和高腾之外,无人知晓,郭小洲是怎么知道的?难道……
“明白着告诉你,免得你多走弯路。这两件事情都是我操作的,我当然知道,我一星期前就知道了结局。”郭小洲石破惊天道。
“你……你有这能耐还会窝在周康?”姜军当然不信。他认为郭小洲顶天是个知情人,背后的黑手能量之大,已经可以在外贸司横着走了,能把泛泰国际都拉黑的人绝不是普通官员。
“你坐下来,我会让你相信。而且……”郭小洲抛出诱饵,“如果你能让许主席和孙书记满意,我还可以帮你解决这两个问题。”
这绝对是个姜军不能拒绝的巨大诱饵,他几乎不用想,就快步走回沙发。
高腾急道:“姜总,那边还在等……”
姜军毫不犹豫道:“你去个电话,告诉他们,协议推后。”
高腾“啊”地站在原地傻了眼,隐忍心中惶然,“姜总……”
“快去!”姜军猛瞪了他一眼。
不等高腾离开,姜军急迫地对郭小洲道:“郭厂长,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郭小洲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频临崩溃的男人,他相信,在巨大的威胁面前,这个白手起家的男人绝对会妥协。当然,他不会自大道认为自己有多么牛逼。这只是高层对中层的压制,是官对商的压倒性优势,和他目前的身份地位根本不挂钩。但是他相信,只要自己在仕途的道路上平稳地走下去,终有一天,他也能不借任何外力让人低头。
“这话你得问许主席和孙书记。”郭小洲答得一派轻松。
姜军神情尴尬地对着许长德和孙慧敏讪笑着,“许叔!您不仅是太和厂的元老,您还是我半个师傅,您的话我绝对会听。”
许长德望着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男人,不免觉得很可笑,他从没见过如此弱势的姜军。曾几何时,他和几任长领导,甚至市领导亲自去南方找姜军,姜军一直以太和挽救者的姿态出现,即便是面对市领导,他也保持高调。
但是今天,他看到了落水狗一样的姜军。而且从他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姜军对郭小洲的忌惮。
许长德沉默片刻,闷哼一声道:“我是个粗人,没文化,也不会玩心眼,我就一个要求,你要承担太和在外的欠收账款。这是太和职工的血汗钱,你爬也得给我爬回来。”
“我同意!”姜军没有半点犹豫,相比他被封的外汇账户,几百万欠债他真肯花心思,至少能收回八成,剩下的两成他认了。
“我的条件也很简单,你要么是太和销售科的科长,要么你去掉公职,一心一意经营你的豪达公司。”孙慧敏的眼神锐利,话语更犀利,“你不可能占着公职,为自己的私人公司牟利!”
这个要求还真不简单。如果说以前姜军过于自大,认为自己是太和的真正掌控者,是救星,但是今天他忽然明白,离开了太和,他其实什么都不是。他的成功,既有自己的努力,也有市场的大气候和运气,但归根结底,他背后有太和这个实体企业的存在,才是经商成功的源泉。
孙慧敏这是在逼他做选择,非此即彼!要么安心在太和工作;要么干自己的私企,不能在公私混合。
这里面还有个值不值的问题,姜军显然两者都不想舍弃。但是相比眼前的困境,惩罚性的拆借利息,以及拥有自己的进出口资质……他必须要有所选择。
郭小洲瞥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这句话点醒了他,姜军长长一叹,“我可以做选择。”
孙慧敏眸子里掠过惊喜,她似乎早有准备,从包包里拿出合约文件,放在姜军的身前,“这是合约。”
姜军不见兔子不撒鹰,“你怎么证明你能摆平……”
郭小洲淡淡一笑道:“我如果摆不平你的麻烦,你离垮塌也不远了,我们跟你签约还有什么意义?”
姜军恍悟着说了声,“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