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疾步来到工厂大门口,除了路灯下几个卖麻辣烫的小贩和几群顾客外,远处停着一辆三菱帕杰罗SUV,半谢顶的魏格文站在车旁,看到郭小洲,冲他招了招手。
郭小洲小跑着过去,亲热地喊了声:“魏科来了。”
按国家规定,省部级以下官员不得配备专门秘书,但规定并不妨碍下至县局级,上至处级厅级领导另辟蹊径,给自己安排专门服务人员,甚至乡镇书记镇长一级都有半公开的秘书。
魏格文原则上是理论调研科科长,私下则是谢富丽的御用秘书。郭小洲称他魏科是恭称,换一个和谢富丽同级或者更高级的领导,只会喊一声,“魏秘书”。
魏格文客气地主动伸手,一边握手一边低声问:“你有驾照吧?”
郭小洲狐疑地点头,“有的。”
“是这样的,谢部长想去大余山观景台吹吹风,我对大余山不熟,把车和人交给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哦……我一定小心谨慎……”郭小洲心中稍微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谢富丽有意找他的麻烦。
但是魏格文把车钥匙递给他时,小声说了句,“小心点,今天谢部长情绪不好……有事随时联系我。”
郭小洲一惊,瞥了车窗一眼,虽然看不到车中的谢富丽,但他仿佛感受到谢富丽直刺而来的目光。
“怎么,魏科不去?”他看着魏格文问道。
“我还有篇稿子要完成,明天开会等着用。”说到这里,魏格文走到驾驶室旁,替郭小洲拉开车门。
郭小洲硬着头皮进了车,先是回头看了看谢富丽,“谢部长好!”
由于车中没开顶灯,仅靠窗外的路灯余光,再加上谢富丽身着黑色服装,整个人都隐逸在阴暗中,看不清楚脸部表情。
谢富丽轻哼一声,“开车吧。”
郭小洲回头,点火发动,笔直朝大余山方向驶去。
大余山距离周康市中心大约十公里。其实郭小洲也没去过,他只是路过两次,知道这个山不大,海拔三百多米,山体也不大,但植被保持完好,以前是座微波站,还有一条上下山的单车道,后来撤站人空,当地乡镇在山顶上修建了一个观景台,把原来的微波塔楼改建成一个三层凉亭。
谢富丽不说话,郭小洲也不去自找麻烦。
帕杰罗轻灵地驶上公路。
十公里的路程也就七八分钟的时间,眼看帕杰罗驶进了大余镇,拐上岔道便是大余山。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富丽忽然说了句,“右拐。”
郭小洲愣了愣,他本想张口说,“大余山在左边”,但想起魏格文说谢部长心情不好的话,便硬生生吞立刻回去,按她的吩咐,方向盘往右甩去。
帕杰罗徐徐驶过大余镇不宽的街道,再往前,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房屋稀少,灯火零星。
“前面往左。”谢富丽再次出声。
郭小洲心想,你比我的路线熟多了,要我来干什么?
车辆进入一条勉强可以双通的水泥小路,前面出现了一片灯火。郭小洲目测好像是某个村子。
不一会,他看到几处私人农房。
和普通的农房不同,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灯笼上都写着红字。什么“辉辉农家乐”,老王农家乐“,“小婶子农家乐”等等。
“停车。”
听到谢富丽的命令,郭小洲徐徐停下车来,还不等他下车帮她开门,谢富丽便自顾自下了车,朝“小婶子农家乐“的大门走去。
郭小洲下车,关门,站在原地看着谢富丽的背影。她的身高目测一米六六左右,属于上身浑圆秀气下身壮硕一类,在他认识的女人中身材不算最傲人的,背部线条浑圆而不粗糙,甚至很细腻清雅,脊椎凹下去形成的脊线勾勒出一个美妙的弧度,一直蜿蜒到下面背臀相交处的黑色直筒裙。曲线如行云流水般夸张起伏,但又合乎比例。
郭小洲不禁暗自叹服。原则上,年轻的左雅身材比她要好。但左雅坚持长期的形体训练,才拥有绰约动容的身段。而谢富丽整天忙忙碌碌,哪有时间保持身段,但她的身材仿若天成,像上天赐予她的瑰宝。
“你一起进来。”一只脚跨进农家乐大门的谢富丽忽然回头说。
郭小洲心中打了个突,他刚才还怀疑谢富丽在农家乐见什么人,所以不让魏格文跟来。但谢富丽要他进去干什么呢?
微一迟疑,他拔腿跟上。
两人刚才进门,一个年龄四十出头的农家大婶笑嘻嘻地迎上来,操着周康的方言和半普通话,“两位老板是宵夜还是休息?”
谢富丽似乎很熟悉这里,她直接道:“去你家的鱼塘边开个房,上一锅野鲢鱼,几个农家小炒,一坛周康米酒。”
“好嘞!二丫头!快让你爸爸杀条三斤重的野鲢鱼……”说着,她在前带路,从她家院子后门走了出去。
后院是一个大池塘,池塘边用毛竹搭建了五六个小竹楼。
周康山区盛产毛竹,大余镇农村每家每户屋前屋后都种有毛竹。本身不值钱,用来搭建竹楼,倒也是物尽其才。
竹楼建在池塘边,主体在岸上,竹子搭建的阳台延伸在池塘水面之上。阳台左右各有一只灭蚊灯,一只竹几,几把竹椅一字排开。
推开竹门,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宽大的竹床,竹制床头柜,壁灯,玻璃隔断内的简易浴室,还有竹壁上两幅粗制滥造的印刷油画。
虽然简陋,但却小有格调。
把两人带上竹楼阳台后,农家大婶热情的推荐,“鱼要现做,两位老板如果等不及,可以玩玩夜钓,我家有专门夜钓的渔具,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钓上十斤重的花白鲢……”
谢富丽摇摇头,“先上点茶水,我们休息会。”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沏茶,不打扰两位老板。”
农家大婶离开后,竹楼上立刻陷入寂静。
今天郭小洲打定主意,谢富丽不开口,他绝不多话。
谢富丽似乎没有说话的心情,她默默走到阳台前,双臂撑在竹竿上,眺望着夜的河面和水面尽头的重重叠嶂。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处低矮下去的河塘,如果在白天,能看到河塘对岸简单朴素的丘陵、平川和梯田,但现在,只有都被黑夜笼罩的星空。
正在这时,一道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声音出自谢富丽随身携带的黑色坤包中。
谢富丽不疾不徐地打开包,拿出手机,看了看号码后,毅然摁下拒接键。
电话声响嘎然而止,但郭小洲敏锐地察觉到,谢富丽似乎有些好转的心情,再次被这道铃声扰乱。她的背影很近,却有似乎很遥远,而且模糊。
突然间,郭小州似乎升起了一股怜惜之心。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和什么样的大人物人才能影响一个女高官的心情。以至于她在夜晚十点,来到偏僻的河塘边,躲避人群……
茶水很快送了上来,农家大婶说十分钟后可以上酒菜。
谢富丽笑了笑没有说话,她静静地回到竹椅旁,随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嗯!水很甜,小郭,你也坐下喝一杯。”
郭小洲默默坐在她的对面,倒茶,喝茶,没感觉出这水甜在哪儿?但他却很享受着这份夏日午夜的宁静。
谢富丽忽然说了句,“小郭,我记得你有个妹妹在读大学?”
郭小洲内心惊讶,他不知道她怎么莫名其妙提起他的妹妹来,他答道:“是的,大一在读,马上大二了。”
谢富丽轻声道:“真好!她成绩好吗?漂亮吗?”
郭小洲越来越糊涂,含糊其辞说,“成绩不错,当年我们县城的文科第二名,外貌也还行……”
“要好好对她啊!做女人难,做漂亮女人更难,做个有学问的漂亮女人尤其难!”
这话多新鲜!我自己的妹妹,我怎么会不好好对她?郭小洲想,却没有作声,他不想和她谈自己的家人。从广义上,她是他体制里的一座大山,甚至是打压他的存在。如果没有她的横加干涉,他现在应该在市新闻办工作,以他的才能和文笔,市新闻办迟早是他的天下。两三年正科一点问题都没有,最重要的是在新闻办这个大码头,他能吸收的人脉是周康这个小地方不能比拟的。
谢富丽说了两句话后,再次陷入沉默。几分钟后,农家大婶带着她的女儿端上了餐具和菜肴米酒。
一个大锅中是热腾腾的鲢鱼炖豆腐,另外几盘农家小炒,一坛米酒。
“这家自己酿制的米酒不错……”谢富丽自己斟酒自己喝。倒是很少动菜。
郭小洲喝得很少,吃得也不算多。
此时的谢富丽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威严,脸上有些些许的绚丽红晕,从眼神里的漂浮不定不难看出她正在竭力想把某些东西从脑子里抛离。
郭小洲上次在广汉喝酒喝出了至今无法预知的麻烦后,对酒类非常敏感而小心,特别是和女人一起喝酒。
但命运就是如此神奇,都说人不可能两次走入一条同样的河流。但郭小洲却偏偏把一条河走了两次。
他控制自己,但不能控制一个想醉的女人,他甚至隐隐有些坏心眼,巴不得这个女人烂醉一场。能看着一个高级官员在他面前出丑,他也可以趁机出口恶气。
一坛米酒喝完,谢富丽看向郭小洲的眼神逐渐变得奇怪起来,而且她的话也多了起来,恢复了她骨子里狠辣的攻击性。
“你是不是和颜婕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