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郑焰红的威望在河阳干部中间就如日中天,谁也不敢违逆她,此刻她的讲话全部脱稿,说的又是如此出人意料,故而每个与会干部都是双眼瞪得大大的盯着主席台,两只耳朵也不敢闲着,生恐漏掉了一个字,因为错过了领会郑书记的重要精神,更别说有人玩手机干嘛的了,整个会场秩序井然。
“其实,这是一种新形势下的隐性违规!我们按照惯常的思维理解违纪违规,总是习惯性地从贪贿、渎职等角度去考虑,其实,权力割据却是最严重的违规,更是我们充分理解党建的性质的必要性所在,所以,这次培训班的意义重大,谁都不能掉以轻心,必须认真吃透彻各项精神概念,回头考试的时候,我可是会亲自来监考的。”郑焰红严肃起来。
“同志们,回到刚刚的话题上,继续分析党建工作跟经济建设工作的关联,给大家打个比方,天赐市长也在这里,我们俩一个代表党委,一个代表政府,那么,是不是说有关党建方面的决策**务,邹市长就不能过问了呢?”听着郑焰红居然把话题直接扯到了个人身上,大家包括邹天赐都满头雾水,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就都屏住气仔细听着她继续讲。
“错!”郑焰红斩钉截铁般的说道:“邹市长不单是政府代表,更是我们河阳党委的一员,只要是不超越党委班子的范围,他当然可以参与党委意见。”
邹天赐听了这句话,心里猛然“咯噔”一声,他这个人在政务上的能力如何此刻不论,论起政治敏感性,那可真是算得上一叶知秋,春江水暖鸭先知了,郑焰红这么说,貌似给他党委的参与权,又何尝不是提醒他邹天赐,你仅仅是作为党委班子,也就是一个常委的身份,若是想取代我抓过去党委的决策权,未免有些他狂妄了!
郑焰红却不管邹天赐如何想,接着说道:“于此同样的道理,我们河阳市如果想干成一件大的项目,首先是党委拿好通盘决策,做不做,怎么做,做出什么样的效果?这一切都需要充分的做好前期策划、统筹安排,把做这件事的目的意义、实施步骤、预期达到目的全部出台后,政府方面负责执行起来,才会事半功倍,这就是和衷共济,共同发展的真谛,更是党委和政府针对党建跟经济建设的处理方法,相信同志们通过党校老师们的系统讲述,会理解的更加充分。”
邹天赐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又不傻,怎么能听不出郑焰红的弦外之音呢?这段时间,关于文化园项目的事情,他的确是抱着极度积极参与的态度的,虽然招标工作还没有进行,但他已经力主先期筹建商业区了,当时郑书记就表示太过仓促,建议等通盘规划出台后一起开工,但他已经在省里给相关领导拍了胸脯,承诺新年到来就让上面看到文化园跟玉石基地相映成趣的新气象,也就在会上坚持己见,最终郑焰红没有坚持反对。
邹天赐当时是暗暗得意,认为自己摸准了这个女人的秉性,适当的强势还是必须的,而且他自文化园项目被郑焰红顺利拿下受到的打击后,表面上的妥协并不代表他内心的彻底臣服,而是决定通过他对郑焰红的一步步了解,找准她的弱点步步设陷,也已经通过自己的特殊渠道打听到了郑焰红对毛向东的承诺,以及毛向东打算把项目承包给一家极不靠谱的下家的事情,他正等着后期工程出了问题大肆做文章,就算挤不走郑焰红,最起码也要让她名声扫地,被上上下下讥讽笑话,以后就不会那么威风了。
但是,听完了郑焰红刚刚的讲话,他才算是解开了从听到郑焰红要参加这个开班仪式起就萌生的疑团,合着人家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他这个对手啊!这不是敲着骡子给马听是什么?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打断了邹天赐的思想,原来他因为考虑郑焰红的用意,居然漏掉了她后来的一大段讲话,此刻她的讲话已经结束了。
“下面,请邹市长……”刘部长又开始主持了。
邹天赐突然抬手摆了摆打断了刘万举的话,拉过话筒说道:“同志们,关于党建问题的重要性,郑书记刚刚讲的就已经十分到位了,我作为党委的班子一员,绝对支持郑书记的观点,故而,我没什么新鲜的可讲的,就不浪费同志们时间了,请万举部长往下进行吧。”
就算是大家能品味的出来邹市长的情绪,在会议上,在主席台上,也不会停下来做做他的思想工作,恳求他非要发表演讲不可,于是会议就接着进行了,也无非是党校宣布了培训纪律,一个多小时就散会了。
大家一起走出会议室,郑焰红谈笑风生的一路跟刘万举说着党校的事务,邹天赐虽然走在左侧,却实在提不起兴趣随声附和,也委实没有那么好的涵养赔笑脸,就木着一张脸默默地走出来,招呼一声就上了车,居然比郑焰红的一号车还率先一步就走掉了。
郑焰红看看时间差不多十一点半了,也就不想再回单位去了,直接让车送她回了桃园,她的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因为邹天赐的反应她觉察的清清楚楚,明白今天自己的敲山震虎绝对是起到了超过预期的作用,如果所料不差,邹天赐回去就一定会有所表现,那么,她还偏偏就不给他直接杀上门反驳的机会,先回去吃午饭,凉凉他,让他发热的头脑清醒清醒,一中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邹天赐如果还没有彻底利令智昏的话,下午他就会理智许多的。
谁知等郑焰红回到7号楼,却发现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倒也不是外人,正是她哥哥朱长山,正跟赵慎三两人在屋里喝茶说话。
“咦,哥你怎么来了?赵慎三手机都关了,你怎么找到他的?”郑焰红颇为奇怪的问道。
朱长山微笑着说道:“我想找赵慎三的话,根本不需要打电话,一找一个准,我刚到桃园门口下车,他拎着一袋子蜜桔兴冲冲走过来,看到我还吓了一跳呢。”
赵慎三苦笑道:“这倒是,我还真是,每次都被大哥准准的堵住,家里也还,班上也好,你这里也好,哪里都无所遁形,我就纳闷了,难道你在我身上装定位仪了?”
“哈哈哈,你给方天傲那半仙打电话,咨询哪里有碾玉大师,用的是红红7号楼的座机,我就算是用脚丫子思考也能知道你躲到这里来了呀,还需要给你装什么定位仪呀?”朱长山笑道。
郑焰红点头道:“嗯,我用这里的电话给你打过,自然不难猜到。大哥过来找赵慎三,是私事还是替黎远航跑腿的?”
朱长山其实也刚到没多久,还没跟赵慎三谈到正题呢,此刻就说道:“怎么说呢,半公半私吧。虽然小三子要去学习,手里的事务都交给李建设了,但是图书馆的事务牵连太多,你不亲自交接谁也无法继续下去,所以你一失踪,云都这个事情就算是搁置了,但省里又要求尽快落实,这就很让大家为难了。”
“那么朱大哥是代表谁来找我的呢?难不成黎远航找你帮忙了?”赵慎三问道。
“他倒是没找我,不过我这几天也被缠的够呛,那个……唉……罢了罢了,妹妹,我大老远来了,你不安排饭吗?吃完了你上你的班去,我跟小三说话。”朱长山原本想说,看了看郑焰红又憋回去了,一脸的有苦难言。
郑焰红嗤之以鼻的说道:“切,还背着我?我还不稀罕听呢!得了,走吧,咱们去餐厅吃。”
吃完饭,郑焰红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也忙着呢,不打扰你们说话了,你们回7号楼,我去上班了。”
朱长山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但也没有拒绝这个提议,郑焰红走了之后,朱长山说道:“小赵,咱们俩也别回去了,到外面转转去吧。”
两人一起慢慢的走出来往河边方向,朱长山一路都很沉默,好似难以启齿似的,赵慎三也不催问,一直走到河边,两人坐在清静无人的河岸上,朱长山才满脸黯然叹息一声说道:“小三,你知道吗,冯琳到底还是没放过姚静怡,就在昨天晚上,江州方面过来几个人官方的人,说是调查铭刻集团非法融资、偷税漏税案件的,带头的是江州检察院的,根本就没有跟云都方面接触,直接就把人带走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呢?”赵慎三一听吓了一跳,急吼吼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不是扯淡吗?我们H省正在调查铭刻集团的事情,怎么江州方面又插一杠子呢?按你说的意思咱们省、市两方面都不知道这个情况吗?”
朱长山说道:“地方官方知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姚静怡的确被带走了。唉,说起来这丫头还是我的原因才介入到这潭浑水里来的,所以,眼看着她莫名其妙的陷进去了,我觉得挺愧疚的,就来跟你商议下,看怎么能把她捞出来。”
赵慎三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朱长山说道:“大哥,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省里竭力把你从这件事里脱离出来,其实就官方掌握的线索,你可是难以置身事外的,但是,你从一开始帮助冯琳进行这件事,到现在想抽身退步,想的恐怕是太过简单了点。从一开始冯琳的计划开始,你就应该阻止她的,可是你却帮着她牵线搭桥,眼看着肖冠佳进去,雷震天也被多方面盯上,我也被她联手田振林弄的被云都放逐出来,现在卡娃也被弄进去了,冯琳的成就感更强,此刻正是她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刻,她哪里肯轻易收手?现在你说捞人,谈何容易呀!不说别的,就冯琳在江州那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谁能**去?我赵慎三是没有这种本领的。”
朱长山懊恼的抓起一块石头远远的投进了河里,河面“扑通”一声激起很高的浪花,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他说道:“小三,一开始我怀着对冯琳的愧疚,真的没想到她所谋者大,还以为她仅仅就是想在云都捞一票罢了,谁知道后来她越来越可怕,连我都快要被她给拖下水淹死了,也只能先闪身自保了,至于姚静怡……唉,我承认是我的责任,要不是我按照冯琳的拜托给姚静怡提供这个商机,她又是那么倔强想跟冯琳争一争替她母亲出口气,也不会跑到云都参与进来。在江州我也有些关系,上午已经初步了解到了情况,江州方面也并不是真正成立了什么案件调查组啥的,只是根据税务局提供的一份检举材料,断定铭刻集团存在很严重的偷税漏税问题,税务局请示过上面后,邀请检察机关牵头控制姚静怡这个法人进行调查闻讯,暂时还算客气,只要姚静怡不脱离他们的监控范围,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我来找你,是想让你以官方的身份跟江州方面沟通一下,告诉他们铭刻集团牵涉到云都这个大案子,偷税漏税的事情你们也会一并调查清楚,等这边结案后会给江州方面一个交代,让他们放了姚静怡,我赶过去见见她,劝她暂时回香港算了。”
赵慎三冷哼一声说道:“哼,我出面?我都被放逐出来了,出面有用吗?现在我是左右为难啊,云都方面还情愿把我推出来当靶子他们躲着休息,可是我戳在那里不走的话,你那位冯琳女士又睡不着觉,肯定会唆使她的爪牙继续暗算我,现如今我已经从省领导最信任的嫡系变成了不稳定因素,成为让他们不放心的人物了,躲在这里也是万般无奈的放弃跟自保,又怎么能出面救卡娃呢?大哥,到了这种地步,谁也无法左右事态发展了,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小三,我知道你如今的处境也很难受,但是卡娃被带走之前,曾给我发过一个短信,你看看再决定是作壁上观还是参与一下吧,我不勉强你。”朱长山沉着脸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
赵慎三面无表情的接过来看时,只见上面果真是卡娃的电话号码发的短信:“朱大哥,姚静琳没放过我,江州检察院派人要带我回去调查,我在国内无可依仗,唯有赵慎三大哥能救我,求他,切切!”
看完这则短信,赵慎三刚刚还冷硬的心不自禁的软了几分,卡娃那执着热烈的眼神仿佛出现在他眼前了,对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他的确是做不到任其自生自灭,若是一开始他没有接触过卡娃,没有跟她几次深谈也就罢了,可是他在香港期间,卡娃是那么对他毫不设防的和盘托出一切隐情,还劝说不愿意揭开当年伤疤的姚天赐信任他,给他想要的一切答案。看时间,卡娃肯定是在江州来人已经控制她之后想方设法发出的最后救援信号,却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他赵慎三身上,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如果换来的是他为了独善其身而选择的作壁上观,那他赵慎三真的会良心不安的。
赵慎三咬着牙,沉着脸看着河面,好一阵子,他终于摸出手机打开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电话跟短信让他目不暇接,他都翻了过去,找到朱长山手机上接到短信那个时间段,果真看到有一个卡娃的短信:“赵大哥,联系不到你,朱大哥会告诉你的,卡娃的命运就交给你了!!!”
刚把这则短信看完,立刻,李建设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声音带着急躁:“小赵你怎么回事关手机?玩什么失踪啊!**的这几天我找你找得挖地三尺,你到底躲哪里去了?”
“李书记,我养病呢,怎么了?”赵慎三虚弱的说道。
“滚你的吧,咱们吃饭的时候你还生龙活虎的,养哪门子病,你赶紧滚回来,陈书记都快把我逼疯了,你再不出现我就得当第二个陶天国了!”李建设火大得很。
“有这么严重么?对了李书记,我听说昨天江州方面去云都拿人了?咱们的案子查了一半,其中关系最大的就是江州铭刻集团,现在他们把新法人代表姚静怡弄走了,影响咱们办案怎么办?你跟陈书记知道这个情况吗?”赵慎三问道。
“说的就是这几天的变化,行了行了,一半句话怎么说得清楚,我告诉你,今晚七点以前,你无论在哪里,都必须赶到南州,我们一起见见陈书记,有些情况必须面对面沟通一下,别告诉我你出国了,我们可没有见到你的护照签证审批材料!”李建设更干脆,说完就直接挂了。
赵慎三转过脸对朱长山说道:“赶紧走,跟我跑一趟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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