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第一部 乡

作者:舍人

  终于,杨陆顺受不了沉闷,却又不敢轻易惊扰马党委,悄悄起来出了门,老柳几个或蹲或站在台阶上细声说话,老江迎上去说:“杨乡长,马党委呢?”
  杨陆顺冲里面努努嘴说:“在里面休息呢,有什么事吗?”
  老江挤挤眼细声说:“我看马党委急得没辙了,想这么个馊主意,这样喊话有用,那还用得着咱们走村串户的?”
  杨陆顺也在担心集合不拢人怕被马党委批评,听老江这么一幸灾乐祸,气不打一出来,沉着脸说:“老江,你是对咱新平的农民群众不信任还是对马党委的威信不信任呢?”
  这话分量足,把老江唬了一大跳,以为杨陆顺在马党委面前受了气才冲他发火的,讪讪一笑说:“杨乡长,我这也不是担心任务完不成么,心还是好的,用词不当,嘿嘿,用词不当。”完了便走到老柳很边并肩蹲着,一想怕老柳揶揄他,赶紧又假装上厕所去了。老柳暗暗好笑,楞没回头去跟杨陆顺打招呼。
  杨陆顺也是焦急地望着四散的乡间小路,眉头紧锁着,忽然他看见远处有了人影晃动,渐渐多了起来,他的心一阵砰砰乱跳,双手捏得紧紧的,人们缓慢却坚定地朝村委会聚拢,慢慢可以看见刘支书和村干部们欢笑的面目,刘支书甚至还冲他挥了挥手,杨陆顺也不禁扬手回应着,转身跑进活动室说:“马党委,刘支书他们转回来了,还带来了不少人,只怕是去结扎的妇女们!”
  马党委霍地站了起来,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又立即消逝得没了踪影,轻描淡写地说:“哦,是吗!”
  杨陆顺笑着说:“马党委的威信真高啊,登高一呼就全村响应啊!”
  马党委那手里的烟蒂一丢,笑呵呵地说:“杨乡长,你莫奉承我,其实是你的主意好啊,我是让老刘他们这帮人带进了死胡同,早晓得社员们还这么服政府的管,就不得如此被动了,算你一功啊!”出门时又随势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陆顺嘿嘿一笑,也跟了出去,刘支书等村干部满脸欢笑地说:“马党委,你这广播上一喊,就全动了起来,早晓得你的号召力这么强,就早应该这样的,害得我们这几天费了一箩筐好话。”
  马党委站在台阶正中央爽朗地哈哈一笑,大有指点江山的气魄,说:“农民群众还是信任党和政府的,思想觉悟大多数还是高的嘛!柳大茂,赶紧组织起来,尽快去卫生院,上午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刘支书已经把三个组的妇女集合拢了,足有六十几人,连带她们的男人百来号人在坪里拥簇在一起。
  老柳不敢怠慢,忙拿着名册点名,居然全部到齐,马党委一时高兴,喊了声:“社员同志们,跟我走!”当先带着队伍雄赳赳地朝卫生院方向走去。杨陆顺微笑着也推着自行车跟在队伍后面。到了卫生院,医生们虽然抱怨连连,可也赶紧开始了工作,杨陆顺估计着最后一个做完得到晚上六、七点了,如果不耽误几小时,可以很轻松地完成任务。
  匆匆吃了中午饭,杨陆顺还在得意自己的主意不错,就想去说服那三户死活不愿意做结扎的人家,有心想一个去,又怕自己经验不足说服不了,有心带个人去,又怕事不成惹人笑话,权衡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带老柳一起去,看他平日里嘴巴还会说道。
  老柳有点为难地说:“杨主任,不是我想偷懒,这是马党委的点,我们就别多事了,搞成了他不见得会感激你,搞砸了凭空让马党委有说词。”
  杨陆顺坚持道:“虽然是马党委的点,可我们计生办见了困难不上,也会让别人说闲话的,我又不是为别的,只是想早点完成乡里的任务,就别前怕狼后怕虎的了,路上跟我说说那三家的情况。”
  老柳不再罗嗦,跟着杨陆顺骑着自行车往新平村二组走,边走边把三家情况简单说了说,杨陆顺就决定去李家,那李柱全有三个兄弟,其他两个兄弟都有了男孩,只他家连生三个女儿。
  到了李家,堂屋里有个八、九岁的女娃子在看小人书,一只手还摇着摇窝,里面一个岁多的孩子在咿咿呀呀的玩,还一个小点的坐在凳子上打瞌睡。老柳俨然一副干部派头:“李柱全在家吗?乡上杨乡长来了。”
  那女娃子怯生生地说:“我爹到田里去了还没回,我娘在做饭。”
  杨陆顺柔声说:“小朋友,告诉杨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呀?读书了吗?”
  “我叫李香娥,已经读小学二年级了。”
  杨陆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李香娥,你现在到田里叫你爹回来吃饭吧,还告诉你爹说有人找他。”
  李香娥点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又转回来说:“杨叔叔,那你帮我看着两个妹妹啊。”
  杨陆顺笑着答应了,老柳径直去了旁边的灶屋,把正在做饭的李家媳妇叫到了堂屋里。那女人也是一副老实羞赧样儿,一双手只晓得在围裙上搓揉着,听老柳说是杨乡长,就手忙脚乱地去倒水。
  杨陆顺叫住她说:“李家嫂子,我已经叫你家李香娥去田里叫她爹了。打扰你做饭了啊。你也别倒水了,我们都是喝了出来的。听反映你不愿意结扎啊?”
  那女人惊惶地说:“是我男人叫我不结扎的,我只听他的了。杨乡长柳干部,你们先坐着,我锅里还炒着菜的。”说完也不理会杨陆顺的叫唤就匆匆跑去了灶屋。
  老柳撇着嘴巴说:“跟这女人说也没用,她只听她男人的,那李柱全是个蛮横家伙,马党委他都不放在眼里的,杨主任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杨陆顺点点头说:“跟他讲道理了,又不跟他打架。他总还是要听政府的话吧?”
  老柳点着根烟,看着堂屋里简陋的家具摆设说:“要讲得通道理,马党委也不会在他家耗了两三天了,那两家就都盯着李家的,只要李家服了软,他们也不敢再倔强起。我就真想不通,穷得衣无领裤无裆,就怎么还要生?你说条件好也无所谓,你看这两个女娃娃,黄皮寡瘦的,真是作孽!”
  杨陆顺看着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女娃子,确实衣裳破旧,营养不良,脏兮兮的象个小花猫,心生爱怜,走过去轻轻抱起来放到里间的床上,盖上薄被,叹息着走了出来,坐在椅子上说:“中国农村一直是刀耕火种,农活都得劳力来做,没劳力确实不行啊,何况养子防老已经根深蒂固了,女子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怪不得农民想要儿子啊!”
  老柳在堂屋里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说:“一代领袖一代政策,原来毛爷爷在世时生得越多越光荣,鼓励生育;现在猛地来个计划生育,莫说农村里的不理解,就是城里人也不见得个个支持拥护哟。我就是这样想的,允许条件好的家庭多生几个,有能力抚养和提供好的教育嘛;条件差的呢就只准生一个,看着孩子吃不好穿不暖的,这做大人子的也心里不好过是吧?”
  杨陆顺轻笑着说:“你这主意还凑合,可也不切实际,怎么判断条件好条件不好呢?”
  老柳打了个哈哈,说:“所以我也就只能凑合着当个计生办的副主任了,这就是水平问题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着,好容易才等得李柱全回家,那李柱全三十多岁,个子不高却身板厚实,鼓鼓墩墩是个好劳力,一脸胡子拉茬,进屋把耙头往地上一顿,就嗡声嗡气地问:“两位领导好啊,要吃饭我们一起,莫嫌菜不好;要劝我家媳妇去结扎就免开金口,我不同意!”说着把耙头靠在门边,冲灶屋喊道:“孩他妈,多煮两个人的饭,来客人了。”
  杨陆顺和老柳对视了一眼,都感觉这人不好打交道,杨陆顺忙摆着手说:“李柱全,我们吃了饭来的,就莫打我们的米了。”
  李柱全从壶里倒了碗水虚意一送说:“吃了饭的呀?那就喝口水吧?”见两人都不喝,就一饮而尽地说:“饭也不出吃水也不喝,那领导是为了结扎的事来的喽?”
  老柳沉声说:“李柱全,这是乡上的杨乡长,上你家来确实是为了结扎而来的。”
  杨陆顺笑着说:“李柱全,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话。”
  李柱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马上说:“嘿,这是到谁家了?我倒听起你的招呼来了。”
  杨陆顺呵呵一笑,掏出根烟丢给李柱全说:“你在田里辛苦了,是该坐下歇歇气了。这次全乡农村妇女生育三胎的必须结扎,不是我们新平乡搞,而是根据省委、地委的统一部署行事的,是一项极其重要的政治活动,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你做为新平乡的一员,可得支持政府的工作哟。”
  李柱全猛吸了口烟说:“杨乡长,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懂啊,我是农村里作田的,只读了三年高小,你说是利民的大好事,如果我李柱全有个儿子,我绝对不多放半个屁就把媳妇送去扎了,看你这样子白皮白皮的肯定是城里人,不清楚乡里儿子的重要性”
  杨陆顺忙说:“那里的话,我就是新平建华村的人,也是地道的农民成分哟。”
  李柱全说:“你也是农民啊?那你就更晓得我为什么要生儿子了,一来作田要劳力,二来我得有崽养老送终啊!”
  杨陆顺说:“可计划生育是我们的基本国策,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利益而做损坏国家利益的事情啊。现在我国有十亿人,占了全世界百分之二十的人口,可我们国家的耕地仅占世界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七,从前我们吃不饱,就是因为人多地少,我看你现在就那么点责任田,养活五口人已经很困难了,如果再添加人口,就会更困难啊。我看了你几个孩子,都面黄肌瘦的,你做大人的也余心不忍吧。”
  李柱全闷头把烟抽完,把烟蒂用脚尖碾得粉碎,说:“杨乡长,你也莫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说了听不懂,我只晓得要有儿子养老送终,我生得下就养得活,这些就不劳领导操心了。”
  杨陆顺笑着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将来有三个女婿,加一起一个半儿子了,比人家还多了半个,你还怕没人养老?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女儿将来比儿子更孝顺你哟。”
  老柳在一边说:“现在国家对农民的政策已经够宽的了,街上的双职工,个个都是铁饭碗的,条件比你强了百倍吧?都在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只生一个哩!你生了三个已经够占便宜的了,还不知足。”
  李柱全眉毛一竖,说:“别人是别人,他们生也好不生也好,生十个八个也好搞独生子女也好都不关我一卵事,我不羡慕别人吃得好穿得好,我只想生个儿,还违反了天条?”
  老柳一听他话里带脏,火气也上来了,说:“李柱全,你莫给你脸不要脸,堂堂乡长主任在给你做思想工作,你倒满嘴里喷粪,怕是不晓得政府的厉害了吧!”
  李柱全话里带脏本是口语,见老柳无事找事,也霍地站起来说:“我就是个不识抬举的人,你们乡长主任又不是我接起来的,是你们自己来的啦!你听得我说话就听,听不得你就走,没人留你!”
  老柳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李柱全说:“你你什么态度,你眼里还有没有政府有没有国法?”
  杨陆顺忙劝道:“好了好了,都冷静点,凡事都有得商量,动什么气呢?老柳,你是党员干部,你姿态要放高点。李柱全你也要讲话注意文明,都坐下来说话。”
  老柳气嘘嘘地坐下,尤自不解恨地说:“杨乡长,我是看你的面子就算了,要依我的脾气,谁在我面前说话带臭,我不扇他几下!”
  蛮横人就是蛮横人,李柱全也是仗着原来自己三兄弟个个身强力壮在乡里没吃过亏,也不示弱地对杨陆顺说:“杨乡长,莫看我是个粗人,也还通情理,你对我客气一分,我敬你一丈,可哪个在我面前耍横,我还没怕过他娘的谁!”
  老柳跳起来就骂:“你娘的骂谁啊!”
  李柱全也跳起来指着老柳道:“谁他娘的横我就骂谁!”
  杨陆顺眼见着气氛不对头,生怕两人打起来老柳吃亏,就跳起来拽住李柱全的胳膊往后拉,喊道:“都不许骂人,都给我坐下!”
  老柳原本是肉食站杀猪出身,也是不怕鬼的角色,见一农民骂他,哪里还摁耐地住,涌身上前就给了李柱全一拳。
  李柱全挨了打,见杨陆顺拉着他的胳膊以为是扯阴阳架的,便大力一掀。可怜杨陆顺一文弱书生哪禁得起这么一家伙,立马被掀得一趔趄,重心捏拿不住就往地上倒去,冤不冤冲着门边雪亮的耙头而去,眼见着就要扎到身上,杨陆顺奋力一扭身子,躲过了要害,可还是被扎破了肩膀,顿时血流如注,头也重重撞在门槛上,惊吓之下竟然昏厥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老柳和李柱全顾不上打架,老柳见杨陆顺撞在耙头上后便不动了,以为出了人命,战战兢兢地走上前翻过杨陆顺,一探鼻端还有气息,这才放心下来,再仔细查看,也只是肩膀受伤,额头红肿,情知无大碍,恶狠狠地指着脸色苍白的李柱全骂道:“你***竟然打伤杨乡长,看呆会怎么收拾你!”
  杨陆顺在老柳的呼唤下慢慢醒来,肩膀上剧烈地疼痛让他回忆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冷汗瞬间布满额头,老柳扶着他上了自行车后坐,飞快地朝卫生院骑去。到了卫生院检查,幸好只是皮肉伤,缝了几针还打了破伤风针修养几天便无大碍,只是额头上高高肿起的青包使他觉得很丢脸:不但没做通思想工作,倒还弄得浑身是伤地回来了。
  老柳知道全是他惹起的祸,对杨陆顺心里满是歉意,把他送回宿舍休息后,立马骑车赶到卫书记包的点上,把情况添油加醋地汇报给卫书记,说是刁民李柱全为了逃避结扎,将上门做思想工作的杨陆顺打伤了!
  卫书记一听就大发雷霆,他心里也窝了火的,点上也有几户人家怎么也做不通思想工作,有心用点手段,可话又事先说死了,正借此机会杀鸡给猴看,于是立即赶到派出所,命令把打伤杨陆顺的歹徒抓捕归案!
  派出所宋所长接令后和侯勇骑着三轮摩托赶到李家,李柱全失魂落魄地坐在堂屋里,他媳妇孩子哭做了一堆,见了气势汹汹的公安民警,李妻号啕大哭道:“求求你们莫抓我的男人,我愿意去结扎,我马上就去结扎,我听政府的话,求求你们莫抓我的男人!”
  宋所长二话不说把手铐铐住了李柱全,愤恨地说:“你***胆大包了天,竟敢把好心上门给你做思想工作的杨乡长打伤,不判你几年你不晓得政府的厉害!”
  卫书记等人赶到杨陆顺的宿舍,汪溪沙哭得泪人一样,见了卫书记,越发泪珠涟涟,说:“卫书记,你要跟六子作主啊,你看他被人打成这样,这不都是为了工作么?干嘛这么拼命嘛!”
  杨陆顺忙制止沙沙,强笑着说:“卫书记,都是我没工作经验,弄得这么被动。”就要下床。
  卫书记见杨陆顺额头青肿了一大块,忙把他摁在床上心痛地说:“杨陆顺,先好好休息,具体情况我已经全部知道了,你做得很对,做得很好。身体感觉怎么样?如有不适,就赶紧去县人民医院治疗!”
  周副书记也过来慰问说:“杨乡长,你先好好养身体,行凶的歹徒已经被抓捕归案了,真是无法无天了,连乡里的领导也敢打!”
  杨陆顺一听李柱全被抓了,可这事责任不全在李柱全,忙说:“李柱全是失手才把我弄伤的,他不是故意的啊。”
  周副书记笑着对卫书记说:“卫书记,你看杨副乡长思想觉悟多高,到这时候了还不忘为他人着想,真是值得我们学习啊。”
  卫书记说:“杨陆顺,你的好心我们都清楚,可这次不能轻易饶了那李柱全,对抗政府,打伤干部,此风不容涨,要坚决打击,要不我们政府部门在群众眼里还有何威信可言?以后我们怎么能顺利地在下面开展工作!决不可轻饶!”
  杨陆顺还想说什么,汪溪沙说:“六子,你怎么这么死心眼,那人对你下了狠手你还为他说好话,你傻呀。卫书记周书记说得对,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杨陆顺只好感激地说:“卫书记、周书记,谢谢你们来看望我,我想我会尽快恢复,就又可以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卫书记说:“那好,我们就不多说了,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汪溪沙送走了卫书记等人,嗔怪地说:“六子,你搞工作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了,你万一有个什么,叫我一个人怎么办哟。”似乎又勾起了无限的辛酸,嘴巴一瘪又哭了起来。
  杨陆顺忙说:“沙沙,我以后会注意了,再说我给你也解释了,这次是个意外,并不是李柱全存心要打我。”
  汪溪沙说:“你还在替他说好话,卫书记周书记都说那人是歹徒要严惩,要坚决打击,你这么说不是叫卫书记他们下不了台么?”
  杨陆顺委屈地说:“我说的本就是真的嘛,真要判李柱全的刑,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汪溪沙一副你不开窍地神情说:“卫书记还不是为你好呀,不严肃处理,看你们以后还怎么工作,都来给你们干部一个意外,迟早把你们意外死!”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立即被敲响了,汪溪沙开门一看,是老柳几个,个个手里都提着点东西。
  老柳几个纷纷上前来问候杨陆顺,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书桌上,杨陆顺坐起来说:“哎呀,我一点点小伤,你们搞这么客气做什么嘛,都提回去吧啊!”
  尹芳笑着说:“杨主任,这是我们应该的嘛,你是为了工作才受伤的,我家老黄晚上再来看你,来感谢你!”
  见杨陆顺一脸茫然,老柳说:“新平村那三户现在都已经去了卫生院,他们主动要求提前结扎呢!你这次给老黄解决了大问题,他当然要来感激你喽!”杨陆顺这才高兴地笑着说:“看来我这伤还值得了。”
  说了一会话,老柳就要尹芳几个先回去,见人走远了,老柳关上门说:“杨主任,小汪也不是外人,这次你受伤全是因为我一时冲动才造成的,还请你原谅我啊。”
  杨陆顺见事已至此再埋怨老柳也没必要了,就笑着说:“事情过去了就算了,看不出了火气蛮大嘛,平常见你嘻嘻哈哈的,还以为你没脾气呢。”
  老柳尴尬地笑笑说:“我跟卫书记汇报时,就没说出真正原因,怕卫书记骂我呢,就说是李柱全不满计划生育政策,存心跟政府唱对台戏,动手打伤的你。”
  杨陆顺皱着眉头说:“老柳,你怎么颠倒黑白诬陷李柱全呢?真要让卫书记严肃处理判了刑怎么办?这不是冤枉好人了么?那不行,我得把真实情况汇报给卫书记。”
  老柳脸色大变,用哀求地口吻说:“杨主任,你如实跟卫书记说了,这不要了我的命么?我估摸着卫书记这样大张旗鼓也是想杀鸡给猴看,为政府以后的工作着想,如果卫书记知道实情,怕是饶不了我呢,我、我不是谎报了军情么。”
  汪溪沙在一边笑着说:“六子,老柳这样说不也是想为你出口气么?不给那李柱全点颜色,他以后还会服你们政府管?我看呀就按老柳说的不变了,真要同情那李柱全,到时候六子你再去为他求求情,减轻点处罚,他说不定要感激你一辈子呢。”
  老柳暗夸汪溪沙来得快,赶忙说:“杨主任,你爱人说得对呀,你看那李柱全今天气焰多嚣张,可被派出所一抓就蔫了,他婆娘哭天喊地要求结扎,连带另外两户也吓得够戗,一起去了卫生院,提前搞结扎去了。马党委和黄干事好说歹说几天不见成效,今天全自觉了。你说这群人贱不贱,跟他们讲道理来文明的他们就是不理茬,一动真格的就全没了气势,典型的欺软怕硬,你说这样的人值得同情么?”
  汪溪沙说:“不我是瞧不起那些农民,给他们自主权吧他们还真不会用,硬要鞭子棍子抽着赶着才知道怎么做人!今天要不来这么一下,我看你们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见得劝得转他们,让他们自己走还真不会走,得你们牵着赶着,这可是你用血买回来的教训,不是个个都象你这个读了大学的农民子弟一样思想觉悟高,一心为党为国家的,他们眼里只盯着眼前那点,只算计着自己的实惠。指望他们学会自己走,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杨陆顺听着他们一唱一和还蛮有道理,自己都觉得开始看不起农民了,特别是李柱全被抓后三户人家都主动去做结扎手术,就觉得又可笑又可悲,而自己流的鲜血也确实似乎给他买了个教训:那就是喊着走不如牵着走,牵着走不如打着走!
  果然李柱全成了全乡的反面典型的活教材,在卫书记的指示下,哪个村开始搞结扎,就把李柱全弄到哪个村去游街示众,带着手铐胸前挂着块写着“拒不执行计划生育政策,殴打政府干部的坏分子”的牌子,由侯勇监压着游遍村子的每家每户!而正是有了这个活教材,就再没有哪家哪户口出怨言或是做不通思想工作了,全都按照规定去做了结扎手术,再无任何阻碍。
  休息期间谢乡长也提了营养品来看望杨陆顺,对他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这让杨陆顺心里暗暗惭愧又不得不咬牙挺着还得装出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让他极为不舒服。
  当杨陆顺得知李柱全被拉着游街示众时,他只觉得心里万分愧疚,立即找到卫书记求情说:“那李柱全虽然行为鲁蛮,可也用不着去游街呀,我觉得还是好好批评教育,让他重新做人的好。”
  卫书记摇着头说:“象这样的人,不好好治治,他以后还得出问题,这也是给那些将要出问题的人一个警告!”
  杨陆顺知道自己不能改变卫书记的决定,于是就找上了谢乡长,想请他出面帮忙。
  谢乡长笑眯眯地说:“杨陆顺啊,老卫这么做其实主要是心痛你呀,他不止一次说对优秀干部要保护,我是很理解老卫的心情,他是部队干部出身,护犊子是正常现象了,何况他决定了事一般不会改变。有这李柱全也好,我们新平乡这次结扎工作比任何一个乡镇的进度都要快,很有希望成为全县乃至全地区的第一名呀。杨陆顺,你劳苦功高哟!”
  听了谢乡长的话,杨陆顺就如同有嗝打不出,甭提多难受了,却又说不出原由,只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平日里总觉得谢乡长和蔼的笑容也变得有点阴森森的,那藏在圈圈套圈圈的眼镜后面的眼珠子灼灼闪着难已分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