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在农行工会办公室里很上无聊地和手下人闲聊天,别看年底了工会应该有很多工作忙活,可她已经没了初上任时的热情,真正体现权力的如人事变动才是她感兴趣的,有六子这常务副县长的面子,她在行里的高层会议上的发言是很有分量的,所以不少渴望进步的人总少不得卑躬屈膝地请汪主席多提携,虽然在行里批贷款也是权力体现的地方,特别是私人和私营贷款,批出了贷款也能获得很高点子的回扣,可她是从信贷出去的,知道贷款批出去容易,拿了回扣要收回就不容易,莫看行领导们都这么搞,她不敢,万一出了问题,首先就得被六子骂死,说不定六子为了体现清政廉明来个大义灭亲,剥夺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领导职务。
再看手下三个部将,个个都很齐心,在工会里她这主席威信很足,说一不二,不过沙沙也没亏待过他们三个,拿着财务上同样的工资、福利,沙沙还私下要动用工会里的小金柜,发奖金发补助。行里评优评奖总少不了有工会一份,那个待遇不比其他科室差,甚至还强过机关部分科室。
这不沙沙正在说起机关财务科长老王的中长羊皮大衣,听说老王花了一千三百多块在春江买的,棕色的羊皮大衣确实显得高贵大方,衣领上毛茸茸的所谓貂领手感很是舒服,要是六子也穿一件,保证既暖和又风度!可惜回家跟六子一说,那个傻男人脑壳都摇花眼,连喊太奢侈了,不如拿这一千多给家里四位老人做件好过冬寒衣。想起这些。沙沙虽欣慰六子的孝心,却也嘀咕六子小农意识,穿件好看又暖和的衣服叫奢侈,搞清楚奢侈这词的含义没有哟。在手下人面前也酸溜溜地打趣:“那件皮衣是好看,问题是老王又胖又矮。好衣服都穿不出味道来。”手下人就奉承她说:“是撒,这羊皮大衣要是杨县长穿着,那肯定味道都不一样,杨县长身材才是典型的玉树临风呢,沙沙姐也买件女式地穿着,两口子挎着手在南平大街走一圈,不知道谋杀多少少男少女的春心呢!”
沙沙得意地笑着,却模仿着六子的口吻说:“你这傻丫头,我呆机关的穿再好也是给自己同事、城里人看,人家知道欣赏。可我家陆顺穿得时■洋气去农村。哪里还象个人民政府的县长呢,跟农民群众差距太大,又怎么能与农民兄弟促膝长谈了解农村存在地问题呢?再者农民也看不惯领导干部穿得太鲜光,只要看到某个干部皮鞋铮亮、裤线笔直,就会撇着嘴嘀咕这是个吃僚腔的,吃僚腔就是批评干部没能力、不紧密联系群众。谁听了受得了?领导们都还是挺注意形象的了。”
正聊得开心。桌上电话猛响,沙沙自是巍然不动,有人抢着在她面前显示小勤快,接电话的只喂了一声,哦了一声,就忙把电话搬到沙沙坐在沙发茶几上,把话筒递过去说:“沙沙姐,是县政府办林主任有要事找你。”
沙沙接过电话喂了声,几个聊天的都很识趣地离开了办公室去可另一间。还顺手掩上了办公室门,不过他们几个还是清晰地听见沙沙叫林主任为大陆哥。都对视一笑,压低声音说:“沙沙姐跟杨县长一样都没官派呢,你看叫杨县长手下人都是哥呀哥的,不象有的领导堂客。仗着男人的势眼高于顶,只对上级奉承。看下面人不来!”
沙沙其实心里还蛮奇怪,林陆一是县政府办主任,年纪也比六子大,可在政府里威信挺高,以前也只是一起吃饭才聊过天,打电话是头一次,如果说是六子临时去市里或者在乡了不回家,都是小秦小周来电话说明情况,莫非大陆哥也要走我这条夫人路线?就说:“大陆哥,亲自来电话,有什么指示呀?”
“沙沙,我哪有什么指示呢?不过今天中午你要请客吃饭,去供销大酒店吃清炖白鸭!”沙沙心里一喜,吃白鸭是南平差不多最高档的酒席了,什么事情值得我亲自请客吃白鸭呢?难道六子要升官?那个小心肝就扑通开了,勉强稳住情绪说:“大陆哥,说良心话,老妹请大哥吃白鸭还是请得起的,不过总要有个让我心甘情愿掏腰包地理由吧?”
沙沙就听到话筒里传来林陆一爽朗地笑声,却又压低声音说话,神神秘秘地肯定是有关人事变动了,果然就听到大陆哥说:“沙沙,恭喜贺喜呀,我是亲自送杨县长上的车去市里,市委王书记要找杨县长谈话呢,具体事宜,就是杨县长即将到开县出任新一届政府县长,老妹,你说值不值得请哥哥我吃白鸭啊?可以说我是南平最先知道这好消息的。”
沙沙顿时激动得叫起来:“大陆哥,你不是拿我开心的吧?怎么六子从没透露过呢?”“我都是今天才从市政府杨秘书长那里套来的第一手消息,是昨天晚上市委常委会上刚通过的决议。我估计杨县长也是今天凌晨才接到市里常委会上地消息呢。”
沙沙高兴却没忘记矜持,忙接茬道:“哎呀,我说昨天六子总不上床休息呢,我就睡觉了,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六子在聊电话,我是困极了,用被子一捂耳朵继续睡大觉。没想到错过了这消息,大陆哥,六子进步了,应该请大陆哥吃白鸭,那就说好啊,现在快十一点了,我这就去供销酒店定菜去!叫上大陆嫂一起啊。”“行,我这就去给我堂客打电话!沙沙,分量要足点,马上就有其他好朋友来道喜了,凑一起,我们先热闹热闹!”
沙沙挂下电话,就忙着拾掇包抱要下班,没想电话又响了起来。停下手抓起电话喂了声,那边是小秦地声音:“嫂子,你电话真忙啊,打了几分钟都占线,好消息。六哥马上就要去开县当县长了,恭喜嫂子正式成为县长夫人!”沙沙格格笑道:“小秦,你的消息不灵通啊,但嫂子还是很高兴,你叫上燕子一起去供销酒店安排一桌档次高点的酒菜,关键是要有白鸭,至少五斤,给嫂子我炖一大盆,赶紧去,怕时间来不及了。莫怕吃好了,今天嫂子高兴,我亲自掏钱请客!”
安排■帖让小秦去备酒菜,沙沙就不急着去供销酒店了,估计还有人要来道喜,是平常往来密切的朋友。都得去吃白鸭庆祝。果然马上电话又响起来。是猴子打来地:“沙沙嫂子,猴子向你道喜了,我听到最新消息,我六子哥要当县长了,我就说嘛,朱县长要退了,这县长不是我六哥当,放眼南平谁还有这资格呢?想必我六哥还有你是早知道了,瞒着我也是应该。毕竟事关紧要,这年头就有撮人眼红别人,总要兴风作浪搞名堂!我六哥已经去市里了,我请沙沙姐吃饭庆祝,一定要给我面子啊!”
沙沙听猴子说六子当南平县长。就知道猴子是道听途说的真正“小道消息”,也懒得解释浪费时间。笑着说:“你的心意嫂子心领了,不过今天是六子的大喜日,嫂子请你和明明小丫头吃饭,你们现在就去供销酒店,小秦和燕子在准备酒席了,你也不帮帮手,哦,顺便叫上小周的堂客,小周陪你六哥去市里了。”
接下来白利民、县委办李主任分别来了祝贺电话,沙沙都一一接他们去供销酒店吃饭,算算加上雷行长夫妇一桌差不多满了,就起身要走,迎门就碰上雷行长笑咪咪地来了,沙沙不等老雷开口,抢先道:“雷哥,啥都别说了,叫上嫂子一起去供销酒店吃饭,莫说什么要陪客啊,赶紧走,正好我搭你地顺风车。”老雷伸出手指连点道:“好你个沙沙,我还琢磨着怎么敲诈你呢,够爽快,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陪,喝我杨老弟的升迁喜酒。这顿我请啊,代表行里提前祝贺杨县长。”
跟老雷就没那么多客气讲了,沙沙笑着同意了,两人上了车,沙沙才说:“我已经叫了些朋友去吃饭,有县委办李主任、政府办林主任、棉麻的老白,政府办秘书科的小秦,还有公安局的侯勇。都是走得近点地老朋友了。而且陆顺此次仅仅是谈话,不是正式上任,虽说已经是铁板钉钉了,但我还是觉得要低调点好,省得某些家伙乱嚼舌头。”老雷连忙点头说:“那是那是,还是沙沙考虑周详,杨县长短短几年就能升迁到正县长,背后功劳最大的就是沙沙你了。沙沙你辅佐爱人有功,说明你地能力水平也是非常高的,再委屈当工会主席,就是我这行长的失职喽,明年就建议市行请你出任副行长,主抓机关后勤,仍兼工会主席,工作量大了,沙沙你还得理解我哟。”沙沙估计老雷也是不清楚六子是去开县上任,也就很矜持地说:“雷行长,我地能力水平摆在这里的,也就一般而已,何况陆顺当了正县长,工作会更忙,我这做堂客的应该多抽点时间操持家务,现在四老都健在,年纪大的七十好几,我妈又是癌症,旺旺崽也还小,我不敢答应哟。耽误工作就不好了,我还是衷心谢谢领导的关心。”老雷哈哈笑道:“沙沙,你真是为别人想得太多了啊。抓机关后勤只需要你掌握大方向就行,具体工作有下面同志去做嘛。你也莫再推辞,情况就是这么情况,我想其他行领导也会理解,是不是。”眼见着供销酒店到了,沙沙也就不再罗嗦,喜孜孜地准备享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恭维。
再说杨陆顺,上了车就叮嘱:“小周,今天有点赶,尽量要在市政府下午上班时分到达,不能让市领导等我们。”
小周也拿捏不定,发动车拐出县委大院才说:“不到四个小时了,即便我们沙镇那里地渡口顺利,也得预防西平境内地渡口延误时间呀。”
杨陆顺说:“刚才顾书记说了,等会他会打电话去西平,让胡市长给渡口调度调度,尽量不耽误时间。沙镇嘛,顾书记电话一去,渡口就借口渡船有点小问题,停在岸边等我们。唉,顾书记心意是为了我好。可惜方便了我一个,耽误多少司机旅客的时间,想想特权为某个人谋了利,却是建立在多少人的牺牲上地。”
小周说:“六哥,这又不是你要求的,我相信顾书记在做安排时,你还阻止了,但有些事情也难得阻止,想想你为南平人民做了这么多,享受点点特权。人民群众也会谅解的了。”
杨陆顺自我解嘲地说:“小周啊,有你这么一歪曲,我心里确实好过了很多啊。小周,是不是我这样的性格脾气,不是很适合当领导啊?”
小周说:“人民群众自然喜欢你这样的领导干部,而那些因为你地政策遭到利益损失地机关干部们自然就不喜欢你了。可有些东西不能权衡得失。是白就是白。是黑就是黑,打马虎眼耍太极也是不行的。”
杨陆顺
哈哈大笑,伸手拍了小周肩膀一下说:“说得精辟,等会吃中午饭时,我敬你一口啤酒。嘿嘿,打马虎眼耍太极,你不愧是县委政府出来的司机,一语中的啊。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做我司机也有两年多。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不会打马虎眼、不是不会耍太极,而是我面临的工作不允许我耍太极打马虎眼,可以跟那些同事官僚们玩玩心眼手段,可对群众百姓,我是绝对不会玩心眼地。虽然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话有点功利思想。但不却为鼓励自己尽心工作的座右铭。”
小周说:“六哥,我这才明白你为什么短短几年走完那些小官僚们一辈子也走不完地升迁之路了。也许有人说你运气好。背景强大,可实际上呢?你把所有的运气和背景没用在为自己升迁,而是用在了工作上,用在了对群众百姓有利地地方,用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这话来评价,有点点夸大,可我眼里看到的杨县长,就是按这句话去做人为官的了。我刚听林主任说你即将去开县当县长,先是惊讶、然后惊喜,最后归复平静,你这样的好干部不提拨,难道还去提拨马峥嵘那些太极高手、思想道德品质败坏的家伙?!”
杨陆顺平素很少听小周在车里长篇大论,车里有其他人时,谈的主要是工作,小周基本专心开车,仿佛没带嘴和耳,即便不谈工作闲聊天,他也少有插嘴,有时候车上只有小秦再没其他人时,话就多点,可基本是跟着大家地话题走,从没听他无缘无故批评某人某事或者表扬某人某事,即便是点名问他地看法,评价都很中肯,不会肆意夸大缩小,这样低调守职的司机,的确是杨陆顺的好臂膀。
杨陆顺见到过领导专车的司机多了,从自己舅哥到原城关镇易书记的司机、还有顾宪章现在的司机小黄,要不是飞扬跋扈就是在领导面前失去了做人的尊严,一味迎逢附和、一味讨好卖乖,甚至还怂恿领导乱搞,替领导做媒介,背着领导利用领导权利的延续去为个人牟利,这些人们见惯见多了地坏毛病在小周身上几乎看不到,这样的好同志,杨陆顺心里真是不舍得,不过调去开县任县长还只是道听途说,不论是市委王书记章副书记还是组织部门,都还没得到证实,有时候即便领导口头说了,没正式行文到头来一场空的也数之不尽,还是得用平常心来对待。
杨陆顺就刻意不去想与王书记的见面,而是强做轻松地说:“小周,‘路透社’的消息就别当真,至少我到目前,还没听到上级领导作出要提拔我地指示,还是真等我拿着市委组织部的调令上任时,再评价我在南平地功过得失吧。”
杨陆顺再仔细咀嚼小周的话,顿有心栽花花不香地感慨,从省委党校回南平,他心里只有北京刘老和省委刘书记的那句“说一千道一万不如替人民群众做实事”的话,而他确实也是在竭力想办法去改善南平农民的生活,至于往上爬几乎没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但现在被上级领导赏识提拨却是在眼前了,当然他也知道,王书记提拨他与一起去北京有莫大关系,但他心里始终认为,我是取得了成绩才让王书记真正青睐的。或者心言说得正确,职务越高权力越大,才能更多替人民群众做实事,如今家庭稳定、夫妻俩事业都小有成就,那剩下的就是努力工作,至于前途是否充满艰辛困苦,杨陆顺也信心十足,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况还是走在市委王书记开拓的康庄大道上呢。
小周稍微转动脸看着坐在身边的杨县长六哥,心里突生依恋,他前后给两位领导开过车,杨县长是第三位,虽然前面的领导都对他不错,可从他们的眼神看得出,司机永远只是一个可以被肆意呼来唤去的下等人,而杨县长给予了他人格上的尊重,同时也给了兄弟般的关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也没什么金钱纽带,工作上两人是同事、生活中两人是朋友,在杨县长面前,他从没有过自惭形秽也更没有过被轻视,在获得尊重的同时,他也很忠诚地付出了尊敬与爱戴,自从给杨陆顺当专职司机后,他前后不知道拒绝了多少人的送礼请客,得罪不少请他能在杨县长面前说句好话、拜托促成某件工作的人,甚至可以说他目前的收入远低于给顾书记开车,他都心甘情愿,他不能贪图小利而失去了六哥对他的信任与情义。而好时光过得太快,六哥马上就要升迁到别县任职,他高兴之余却是太多地舍不得,忽然说:“六哥,要是真去开县,我、我还是想替你开车,这个要求不会太过分吧?”
杨陆顺一楞,看着脸色逐渐发赤的小周,也犹豫起来,换个司机需要时间熟悉,可真要象封建社会官员上任那样还带着长随,未免有点官僚主义,只好哈哈一笑来敷衍:“我去开县是八字还没一撇,你着什么急呢?如果情况允许,我当然带你这好朋友一起去了。”
有顾宪章事先的精心安排,杨陆顺在过渡口时并没太多的延误,还在西平渡口见到了亲自前来疏导轮渡的胡市长。
老胡之所以对杨陆顺热情过度,实则是他在西平日子越来越难受,想平调其他县又舍不得县级市那高出的半格级别待遇,进南风市行局虽是最佳途径,可真正实惠的行局要当一把手何其之难,而且年纪也不等人,眼看着五十二岁了,再不积极进取就会到站下台,听说市委王书记钦点南平常务副县长杨陆顺出任开县县长,这分明是王书记开始培植亲信了,以前他西平县长、市长并没怎么刻意交结年轻的王市长,也从没听到任何风声王市长会接任市委书记,何况孙书记春秋鼎盛,再搞一任市委书记也不成问题,谁晓得天意弄人,并不为南风各界人士看好的王智泓就成了市委书记,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难免有病急乱投医的惶恐心理,所以老胡不顾自己比杨陆顺大了快二十岁,亲自来渡口替杨陆顺疏通,也是想在请杨陆顺在王书记前美言美言,书记亲信的话总还是有点分量的。
远远看见南平政府牌照的破旧桑塔纳驶进渡口,老胡也暗赞杨陆顺会当官,替南平财政大翻身了,是南平的头号功臣居然还坐着老顾淘汰的旧车,这份胸襟境界一般人是没有的,想起当年在渡口遇到前去省委党校学习的杨陆顺,那会还仅仅是个不入流的县委办副主任,真是士别三日啊!想到这里,老胡摆出最开心的笑容冲南平小车招手。
杨陆顺一时还没看注意,在看渡口两边的情况。小周放慢车速疑惑地问:“六哥,前面招手地是不是西平市胡市长?”杨陆顺定睛一看,果然是胡市长,急忙说:“小周停车,我下去走几步。”等车停稳当马上下车。疾步迎上去道:“胡市长您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您!到市里去,还是下乡视察工作呀?”握手后又赶紧敬烟。
老胡心里再次感慨杨陆顺会做人,并没少年得意嚣张到把车停在他身边才下来,莫看这小小举动,老胡很是满意,笑得也更诚挚了:“杨县长,我是专程到渡口帮你疏通的,接了老顾的电话,我本想给渡口打个电话。可想到下面人都有点阳奉阴违,要是耽误了你杨老弟去市里,老哥我怎么安心呢?想了想还是亲自跑一路安心。这不轮渡已经靠在岸边好久了,我们这就上渡,你坐我的车,我送你一程。”说着也不等杨陆顺谦逊。拉着杨陆顺就要上自己的蓝鸟车。杨陆顺见渡口不少人在注视,也不想拉拉扯扯,就跟着上了车,小周见杨陆顺上了胡市长地车,也就缓缓跟在蓝鸟后面。
在车上,老胡笑咪咪地说:“杨老弟,先恭喜你升任开县县长啊。祝杨老弟前途无量啊!”那司机也笑着恭喜道:“杨县长,祝您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啊!”
杨陆顺就不好刻意谦虚,笑着从包里拿出盒精品玉沙丢去仪表盘上说:“谢谢你的吉言。没带好烟,将就一下。”那司机拿着烟晃了晃说:“谢谢杨县长的喜烟,等上任开县的时候,我再讨包金春江!”
老胡假意责备道:“小林莫得了好处还不知足,杨县长是很清廉的领导。你没看到他现在还坐着旧车呀?平时我们开会见面也就是装精品玉沙,你已经享受了跟我一样的待遇喽!”那司机转头嘿嘿一笑。就再不说话,专心把车开上了渡船,在渡船工作人员指挥下停稳定了,笑着说:“杨县长,您跟胡市长先聊着,我去找小周说话去。”
平素杨陆顺过渡都喜欢站在船上远眺江面风光,呼吸江面上的清新空气,这是碍于老胡在,撅起屁股把前面车窗摇下来,省得车里烟雾呛人。他这小动作同样让老胡感觉到了尊重老同志,这活本就是司机、手下人做的,而杨陆顺做得很自然,说明这个年轻人是一贯地尊重老同志,而不是什么表面功夫。
老胡感慨地说:“杨老弟,还记得那年老顾送你去省委党校学习不?我们也在渡口见面了的,那会你只是县委办副主任,三年多时间,你就出任县长了,在我们南风历史上是最年轻的县长,就是放眼春江,不提什么中央部办委起步高下来挂职地年轻人,只说这一步一步从最基层当上县长的,你杨陆顺的年纪也排得上前几位喽。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比你大了十几岁,看着年轻人朝气蓬勃的进步,有一方面感慨自己确实老喽,一方面也很欣慰呀,就象新陈代谢一样,年轻人迟早要取代我们老了的,更是钦佩市委大胆启用年轻干部的果断与决心,我这帮子五十开外地县级干部,学识、眼光、观念都不及你们这些年轻大学生,改革开放事业,终究还是需要思想开放、进步地知识分子去开拓去完善。看着你出任南平县长助理、常务副县长,短短两年就彻底扭转了南平财政这个老大难问题,我除了钦佩市委领导用人之准确,也佩服杨老弟你的能力水平哟。”
杨陆顺耐心地听着老胡的赞扬,谦虚地说:“胡市长,您也太谬赞我了,南平确实取得了些成绩,这跟我们县委一帮人共同努力是分不开的,县委顾书记朱县长能放手让我在分管的线上搞,这也说明我们南平县委是团结奋进的,所以这些成绩我不敢自居首功,首功要记在顾书记朱县长他们身上。再说西平,虽地理环境等方面确实比南平稍占优势,可这么些年,在您和西平莫书记的带领,变化是日新月异的,能在全国那么多县里顺利升格为县级市,就足已说明您和莫书记在摸索中走出了条新型适合西平的改革之路,一直是我们南风地老大哥,我们南平都是把西平当榜样在努力学习呢。”
老胡呵呵笑着。也转头看了看江边两岸,似乎也在缅怀当年在西平的奋斗历程,搔了搔头说:“杨老弟,你很不错,不仅我这么评价你。其他县区的一
把手二把手都认为你不错,至少在你们那届地区梯队干部当中,是相当优秀地了,同时你也最快得到提拨,他们如成副区长、纪委的周常委、市委组织部地徐副处长,他们起步比你高,却没你进步得快,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嘛。我听说那次你之所以破格从基层县进了地区梯对干部序列,还是当时地王市长力荐地,说明王市长的眼光独到。看人真叫个准啊。”老胡这么胡咧咧其实只是想尽量给王书记说奉承话,谁都知道哪个领导提拨下级不是事先就有了好看法好感的呢?杨陆顺既然是王智泓出任市委书记后第一个提拨到县级主官的干部,实际上就是王书记的人,总不会说当年自己不是被王书记推荐进地区梯队干部序列的蠢话,而且还要加倍赞美提拨重用自己的领导,才叫拥护维护领导。
果然杨陆顺也没反驳。只是说:“这次我只是去市里汇报工作。我将要提拨的消息,也听到了许多版本,只是八字都还没一撇,我真不知道如何接话了。当然王书记真要启用我,我会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不辜负组织对我的培养,不给当地人民群众带去麻烦,要做到胡市长一样,让县里群众百姓说起来都翘大拇指!”
老胡就认为自己这趟没白跑。眼见轮渡靠岸了,他建议道:“杨老弟,今天出发得晚,现在都差不多快一点了,肚子肯定饿了。我也没吃饭,上了岸我们一起随便吃点。保证不耽误你去市里汇报,可惜情况不允许啊,早就晓得你杨陆顺是南平一酒仙,不然我还真不服气,我年轻的时候一斤半地打谷酒不在话下呢,虽然年岁来了,七、八两还能自己摸回家。”
杨陆顺一想也觉得应该请胡市长吃饭,毕竟人家是老同志,这点礼节不能疏忽,在胡市长的带领下去了家装饰普通却是吃特色菜的餐馆,胡市长的司机俨然是熟客,带进包厢后就径直去点菜了,什么红烧甲鱼、野兔等一顿海点,都是一些比较昂贵的,分量也足够一桌人吃的了,杨陆顺有点无奈地看着琳琅满目地大小盘碟,心里算算差不多要一千多块钱才能结账了。
俩位司机不能喝酒,杨陆顺要见领导同样适看而止,老胡则很尽性,一瓶很流行地孔府家酒基本就他喝完了,最后送杨陆顺上车时,大着舌头道:“杨、杨老弟,这顿你没喝酒我不怪你,因为你要去见王书记,王书记虽然比我还小了六、七岁,可我很敬重王书记,以前是市长的时候,我就紧紧团结在王市长周围,我是政府口的嘛,老弟,你见了王书记,一定要转告他老人家,我很想念他,很希望王书记多到我们西平走走看看,也请老弟你转告他老人家,我保证把西平政府工作搞得更上一个台阶,给他老人家送上份新上任的大红喜报!”
杨陆顺就有点哭笑不得,明明说比王书记还大七岁,却一口一个他老人家的恭称,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至少是酒醉人清醒,不然怎么还知道叫我杨老弟,不去叫王书记王老弟呢,好容易上了车,挥手告别后,才长出了口气,小周尖锐地说:“六哥,胡市长怕是想借你的跳板登上王书记的船呢!”杨陆顺随口说:“胡市长在南风也算德高望重了,没那么龌龊吧。”
小周说:“我以前给顾书记开车时,就不止一次听胡市长、那会他还是县长说王市长是配像傀儡,说孙书记才是英明领导,这会王书记上来了,就没口子在你面前说王书记好话,还不是想借你的口在王书记面前引起注意。以前我们往返西平还少?有时候都是去市里开会,我们直接回县,怎么没见胡市长给渡口打招呼?今天知道你是王书记钦点的新县长,就开始攀感情了,这样地人最假,最不可靠。”杨陆顺哈哈一笑说:“小周的评语尖锐了点,但也没夸张。不过今天吃了老胡上千元的酒席还要批评他。未免不厚道啊。现在不急了,两点半到市政府绰绰有余。”
小周说:“那我慢点开,你就眯会,我去拿毯子。”杨陆顺哪里睡得着,可又不想太露痕迹。勉强拥着毯子在后排眯觉,心里却总想着王书记谈话地内容。
下午两点二十分,杨陆顺的车停靠在市政府办公室楼下,机关里早就有提前上班地干部了,杨陆顺进了市政府办公室,提前到办公室的小干部就算对杨陆顺这人不熟悉,可提起名字就如雷灌耳了,一上午时间,各个角落都知道王书记亲自提名杨陆顺去开县当县长,机关油子们稍加琢磨就明白王书记做法地基本含义。无非是开始调整听话地县级班子、树立在南风的个人权威,至于杨陆顺不用说就是王书记最亲信的人了,“革命军中马前卒”嘛,不信任怎么能做当头炮用呢?!
接待杨陆顺的是办公室普通干部姓刘,专门儿就是负责接待前来办公室的各路人马,很是精明的家伙。以前对比他大不了几岁就是副处级的杨陆顺就刻意交好。何况杨陆顺又得了市委王书记的青睐,那就更热情了,不仅把自己的好茶叶拿出来接待,还一改接下面来同志烟的习惯,主动从办公桌里拿出金春江敬给杨陆顺,杨陆顺地来意上午杨副秘书长就通知了的,见着杨秘书长还没来,连忙把平底炉放在杨陆顺脚边,添上几块白碳。自己陪坐一边:“杨县长,我提前恭喜你了啊。上午开县的尤奋斗就已经来了,可王书记没见他,忙着开会没时间,在办公室等了一个多小时。似乎有点情绪,也是。都认为老尤该是接老曲的脚,没想杨县长横空出世顶了他的位置,杨县长,我早说了的吧,您是天生富贵命,这不显灵了吧,当县长了。”
看着小刘虔诚地恭维自己,杨陆顺也觉得好笑,这个小刘从前是说过这么些话,他刚提常务副县长第一次到市里见分管领导,也是在办公室等候,小刘就
卖弄从相命书上看来地把戏,说什么天庭饱满、地格方圆、两耳肉厚,又说什么后颈高隆,大富大贵,肩宽背厚,主乱世之枭雄可拥兵百万;太平盛世也是手握资金过亿。杨陆顺从没把这话当真过,要是看相能决定一个人终身福趾,那还要勤奋拼搏做什么呢?坐在家等着不就大富大贵了?今天再听这么些东西,多少有些自信心膨胀,不过也就悄悄闷在心里边得意,脸上却是很随和:“小刘,就算你看相还有几把刷子,那你说说自己地相,好不好呢?”
小刘就凑近点神秘兮兮地说:“杨县长,我们关系好我也不瞒你,我主三十岁遇贵人,此后就一帆风顺,我今年二十九岁,也就是说明年我命里的贵人就会出现。我琢磨了很久,怕是验应在你杨县长身上了,目前正是组织要考察提拨你,正式成为开县县长得明年春节过后,这不正好我农历年三十岁嘛?你就是我命里的贵人啊。我在市政府办公室四年了,放到开县给你当办公室副主任管接待后勤,保证不给您丢脸。”
杨陆顺哈哈大笑道:“小刘,你就不怕看错人了?”
小刘拍着胸脯说:“我不信自己,可我信您杨县长啊,就算我命不好,跟着您大富大贵的福气人,也能转运。这点我是没看错的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办公室人越来越多,见到杨陆顺都是先恭喜,这也给杨陆顺增添了十足的信心,一会儿杨宜和尤奋斗并肩进来,杨宜说:“杨县长,先去我办公室小坐,喝茶烤火,还不知道王书记什么时候有空呢。”
进了杨宜的办公室,里面还带个小小的接待室,大致也就坐得了五、六人,小刘很勤快地把火炉搬进小接待室里,红通通的白碳火让小房间很快暖和起来。
杨陆顺发觉尤奋斗并没带什么情绪,两人都是政府口地,早就熟识,只是杨陆顺是副职,跟正职交往要少点,杨宜并没对杨陆顺有特殊的举动,引进接待室后递上盒精品玉沙,随便闲聊了几句,外间电话铃一响就告罪出去,关上门就没见再进来了。
接待室里只剩下互相调换岗位的两位县长,尤奋斗粗眉大眼的嗓门也大:“陆顺,我这次去你们南平当县长,便宜可占得不小啊,开县搞了不少基础建设,财政上好大个窟窿,你们南平却是富得流油,我去摘桃子,小老弟可别有意见啊!”
杨陆顺说:“尤县长哪里话,说实在的,不管到哪里工作,都是组织安排地,我是无条件服从,而且还要尽量做得好。不存在我对尤县长有意见的。再说南平财政暂时缓解了困难,也只是我粘了国家政策地光,也许棉花等农副产品价格回落了,就难得出这么好的成绩了,我不敢居功的。”
尤奋斗仔细看着杨陆顺说话时的神情,只想寻找出哪怕一丝不满他也好在市委王书记面前再争取争取,可惜年轻的杨陆顺脸上只有很让人亲近的微笑,似乎这年轻人有股子什么吸引力,搞得他有火也发不出,不过中午杨秘书长陪吃饭时已经把情况分析得很清楚了,估计要想市委改变决定很难,这次谈话只不过是走个形式,市委组织部已经飞快地组织材料准备上报省里,不过他作为有近五年正处级干部资本的人,怎么着也得在新市委书记面前讨要点什么好处,才肯去上任。至于对杨陆顺,他从开始的愤怒已经逐步平静下来,倒起了跟杨陆顺交换好处的心思,见杨宜也不在,就挪到杨陆顺身边坐下,刻意压低声音说:“陆顺,你去开县当县长,是组织决定没错,不过呢,我在开县当县长五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请杨县长对我在开县的那段历史负责,当然工作中肯定要存在某些问题,但主流还是好的,我在开县大兴土木、大搞县城的基础建设,百年县庆时,不仅市委孙书记给予了高度评价,而且出席典礼的省里各届领导、人士,也纷纷肯定了我们开县的改革成就。钱是花出去了,可开县饮食娱乐一条街、县城北角的大型综合集贸市场,都将给县里提供大量的就业机会和地方税收,总的来看收回投资是迟早的事情,我本想带领全县吃财政饭的同志艰苦奋斗三年,可惜没来得及实施就要离开开县,这个重任就只要委屈杨县长你了。”
杨陆顺点点头说:“尤县长请你放心,没困难最好,有困难我也会迎着困难去搞的,我会尊重开县的历史,尊重尤县长的业绩。”说着话他心里其实虚虚的,谁个领导当面说了会调你杨陆顺去开县呢?想到这里他不禁微笑起来。
尤奋斗见杨陆顺笑得很自然,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笑容则是心灵的写照,看来杨陆顺到底是年轻人,不知道没钱的苦,既然有了他亲口说的话,想必以后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对付了,就说:“陆顺,我记得你参加工作一直就在南平没挪过地方,第一次离开家乡故土工作,多少有点不适应的,我以前第一次到下面当乡长,晚上想婆娘孩子都睡不着觉。我把我是经验告诉你吧,到陌生地方上任,一定要带个信得过的手下,至少孤单了有个说话的人吧?第二尽量把家也迁过去,大男人没个女人照顾,问题就多了,衣服没人洗啊、吃饭没个定时啊,而且你回南平不是一个小时就能到家的,两个渡口就够耽误时间了。我这次去南平,肯定把家也搬去。”
杨陆顺确实没有孤身离开家乡故土上任的经历,去做官与当年去读大学、去党校学习是不同的,工作中有太多麻烦事烦扰心情了,看来尤县长的经验值得参考,正要道谢,忽然门一开,杨宜笑着说:“杨陆顺同志,市委王书记请你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