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第二部 县

作者:舍人

  对于舅哥汪建设突如其来的立功表现,杨陆顺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认识建设这么多年,知道建设为人如何,根本不是肩挑负责的料,而且县公安局多年难得破个大案,上报材料难免有对当事人夸大之嫌,多少也含有公安局对他这分管公安线常务副县长的讨好成分。特别是顾副局长,伊然就成了慧眼识英雄的“伯乐”,当初建设下去当副所长,他是在局党组会上竭力争取了的。
  在县委常委会上,顾宪章与其他副书记们都一致肯定了县公安局上报请功的材料,高度赞扬了汪建设同志。杨陆顺在会上并没提出异议,“有功则赏”是为正途,要是标新立异在一片赞美声中发表不同声音,会被人看做是故做姿态。很虚伪。
  等会后,杨陆顺这才向顾宪章表明个人想法:“顾书记,对汪建设同志你可能不了解,当初从县委司机班调去县公安局开车。是因为我个人觉得,汪建设同志欠缺组织纪律观念,是以才调去公安口纪律部队磨练他的。”
  顾宪章当然记得这事,他那会刚当县委书记,杨陆顺在县委办分管了行财。为了避闲才调离的,只是不过短短数年就成普通司机提拔为了沙镇大乡的派出所副所长,看来杨陆顺也算长袖善舞的了,偏生他k的p舅m哥g也还争气,一个抓三个,破获了个特大杀人抢劫案,于公于私也该加强对汪建设的培养,暇不掩瑜。有能力有胆量地公安民警确实难得,加笑着说:“陆顺。你的思路地对的,我记得汪建设从前在司机班开三号车,你分管行财后就把他调出了司机班。这件事我印象很深。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眼光啊,你硬是把一个普通司机培养成维护一方百姓安宁的派出所副所长。独身勇擒三名罪大恶极的犯罪份子。不仅有了严格的组的纪律观念,同时也成长为一名合格公安民警。确实很不错,举贤不避亲,真正做得到的何其少哟。我已经建议老唐,重点培养汪建设同志。”
  杨陆顺知道老顾误会了,忙说:“顾书记,我知道汪建设这次侥幸立了大功。组织上肯定会加以培养,委以重任。我这个当妹夫地,心里自然为舅哥高兴。但作为一个党员干部,比较了解汪建设为人的旁观者。我还是建议组织上慎重考虑,该同志还需时日磨砺,才可以重用。我说这话不是怕提了自家亲戚故做清高,实在是为我县公安事业长久利益才这么说的。”
  顾宪章说:“哦,你有什么想法,就放言直说。我们私下里谈话就莫太顾忌什么了。”
  杨陆顺恳切地说:“顾书记。我个人认为,给予汪建设个人请功不太妥当。我听了沙镇派出所的汇报。汪建设此次行动是所里统一部署的排查行动。既然是统一行动。身为派出所副所长的汪建设怎么可能独自行动?我怀疑派出所地同志似乎所报不实。往深里想,我甚至认为沙镇派出所的同志是考虑到汪建设同志是我杨陆顺的舅哥,又刚到沙镇任职不久,想给汪建设同志树立威信,这才把集体的功劳,全记在个人身上了。而且我也从公安局了解到,给予个人记二等功非同寻常,也不容易批复,何不改报沙镇派出所集体二等功呢?这样请功容易。也不让其他同志委屈,毕竟工作是所里同志共同做的,独独记在个人身上,难免造成内部不团结,我看不仅树不起汪建设同志的个人威信。反倒会被同志们看不起。同时,我不赞成公安局的建议,我希望汪建设能继续在沙镇甚至更艰苦的地方锻炼。他半路出家进公安口。经验阅历都不是老同志所能比拟的。不能提拔太快。”
  顾宪章心里就暗赞杨陆顺考虑周详,其实即便汪建设是独擒三个犯罪分子,但不明真相的群众百姓很可能会怀疑公安局为了取悦领导,抹煞了其他人地功劳,虽说群众反映微不足道,但难得杨陆顺头脑清醒。换了其他人跳出来为自己舅哥再要官要职。难道县委、公安局能不考虑?就伸手横拍了杨陆顺地手臂,高兴地说:“陆顺,你这么想太好了,换了其他人我还会认为是故做清高,只有你这么说,我就真相信你是为公着想。既然你的建议合清合理,那我就给老唐去个电话,按你地办了。不过汪建设同志要是有什么想法,还得你这妹夫去做思想工作。”
  杨陆顺这才长出一口气,开玩笑,让建设这轻浮人当派出所所长,不敢想象后果,不过他担心自己没实地去沙镇了解情况就如此估测建设。也不知对不对,好在即便是误会了建设,自家人也好打商量做工作,换了是其他干警。他不会如此专横地干涉地,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得抽空去沙镇走走。
  汪家猛地出了个英模警察,农业银行、商业局地领导都前去汪家慰问。感谢汪父汪母培养的好儿子。
  汪建设到县里参加案情汇报后,就一直没回沙镇去,局里特意批准他休假几天。他自己心里有疙瘩,生怕小琴回到所里去寻他,要是露相了,怕是到手的二等功回飞掉,同时也想尽快调离沙镇,他怎么也不会料到,去吊妹子会吊到场大富贵。在前来慰问的领导面前,建设多少还保持着英雄警察的威武,也能在县电视台的访问下侃侃而谈,还不时孝顺地安慰在镜头前因为紧张、担心、害怕而哭泣的母亲,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形象确实高大、光辉!
  不过在杨陆顺审视地眼光前,建设还是不免心虚,没了大义凛然的气概,倒是换上了副谄媚、油滑的笑脸,就更让杨陆顺怀疑了。要是建设理直气壮地话,现在建设应该是鼻孔朝天、得意洋洋的咻态。
  汪父倒也自知之明。夸了儿子有出息,赞扬话就全落在女婿身上了:“六子,爸得感谢你。我这一辈子算是默默无闻。有辱汪家门楣,喜庆得你把建设培养出来了。说实在话。我对建设没什么信心,从小调皮捣蛋、满肚子花花肠子,不是个正经角。只盼他安心开好车在单位众混个衣食无忧,把汪伟乖孙抚养成人,我死都暝目了,还是六子有眼光。看到了建设潜在地优点,这才派下去多久?就立了大功。说良心话,以前行领导恭敬我,是看在我女婿是县长。我高兴是高兴,心里总有点遗憾,我是沾了女婿的光,这下我就是真的高兴了。是我老汪家的种出息了,建国啊。你好生跟你妹夫子讨个情。让六子帮你转进机关单位上班,只要用心搞。也会有出息的。个体户终究上不得台面,比不上国家干部、机关领导哟。”
  沙沙也似乎有了领导气度。本是安慰老父,却对着张巧说:“嫂子。建设进步这么快,你也是有功的。成功男人后面都有个好女人。”又转眼看着大嫂红云说:“你们两口子搞个体有成效,真要放弃几年的经营,未免不是损失哟。”
  杨陆顺听着岳父语无伦次,心里厌烦得很,是不是要让你老汪家地人全当官啊?把这副县长让给你儿子,你也怕是敢要吧?不过杨陆顺当上领导后。在汪家就不怎么轻易开口说话了,不是他深沉。而是不敢随意开口,免得冷不防被抓了话柄又得为他老汪家的人奔波,瞥见建设不像往常那样滔滔不绝,只是笑着抽烟,眼神总有点恍惚,就一指建设说:“我们去后面聊几句。”
  汪父见建设迟疑,伸手就去拽儿子衣服:“快跟六子去,领导面绶机宜,莫打野(打野就是注意力不集中),认真听,学会怎么当官。说不定我老汪家出个公安局长!”
  杨陆顺去了后面房间,建设小翼地跟在后面,轻声合上门,说:“六子。找我来说什么啊?”
  杨陆顺盯住建设就不开口,直到建设手足无措,脸上的笑也不自然了才问:“今后有什么打算?”
  建设冲口而出:“我想换单位,响应局里的号召,去条件更为艰苦的基层所。”
  杨陆顺哦了声说:“怎么,沙镇不好吗?你怕个人立了功被人眼红。”
  建设把椅子挪到杨陆顺身边,悄声说:“六子,还是你了解官场上的事,局里还在说替我请功,所里就不少议论,我估计真要是二等功请下来了,我在沙镇也没法呆了。与其里外不是人,还不如姿态高点赶紧走人地好。”
  杨陆顺哼了声说:“里外不是人?你要不是占了人家的功劳,怎么会招人嫌呢?本是所里的统一行动,为什么你们所里要报你单独擒凶,是不是你给所里领导施加了什么压力,是不是打了我的牌!”
  建设苦着脸,又不敢说实话,嗫嚅半晌没吭声,杨陆顺以为自己判断正确。就更鄙夷建设了。木起脸说:“我同意你调走,但调走不是唯一办法,你这样自私贪功,走到哪里都招人嫌。公安警察不是普通工作,时刻都要冒着生命危险。这次你们所的行动侥幸没人受伤,万一歹徒狗急跳墙负隅顽抗,就凭你,怎么制服三个杀人抢劫在逃犯?建设,扪心自问,是不是应该与同志们一起享受荣誉呢?万一所里同志不服气,把真相传了出去,闹得沸沸扬扬,不仅你这英雄形象大打折扣。就连我这分管公安的副县长。也会落个用人不善的指责啊。”见建设埋着脑壳抽烟。杨陆顺几乎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果断地说:“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你一个半路出家的二楞子警察,业务水平、经验素质、思想境界,哪一条都跟人家老公安口的同志没得比,偏生就你这二秆子立功,即便现在不是吃大锅饭了,人家也会不服啊。亏你还有脸去县局代表所里汇报。知道要调单位还算你良知未泯。其实我早就晓得里面哨猫腻,我已经想县委顾书记建议了,你地个人二等功改为个人三等功。补办材料向省厅申报沙镇派出所联防队集体二等功。至于调动,我去找唐局顾局商量下。平级交流,别指望一步登天!”
  建设就瞪大了眼晴,想争取自己地利益,却见得杨陆顺眼里那嘲讽之色,立时就蔫了下去。要是被捅出他在外面吊妹子,估计张巧得跟他拼命。反正只要调走了,名气不坏,他还是有希望进步的,就吭哧着说:“六子,未免我也太亏了吧?荣誉让出去了还不提拔,总要让我有点奔头塞!”
  杨陆顺忽然推心置腹地说:“建设。你说良心话,要是没我这副县长妹夫,你什么时候提干当派出所副所长,什么时候张巧能进公安系统转干?”
  建设眨巴眼睛,说:“不知道,说不定我在商业系统没了工作,也学建国在搞个体。我知道我有今天,全是你地功劳,可我也没遮你地气门芯呀,这不才下去就立了功吗?”
  杨陆顺恨不得一脚踹死他。原本好意劝他认真工作。真正有成绩有表现了,不会让他吃亏。可没见过如此惫赖的蠢猪。收起浮现在脸上地亲情。换上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那我就多谢你没给我添麻烦了。明天我就准备去沙镇派出所看望基层同志们。听听他们的说法。尽快和张巧回沙镇,做好调动的准备。”
  建设腆着脸说:“那就调城关派出所啊,六子再帮我个忙撒。”
  杨陆顺甩手出了门,心说我这副县长不是替你汪建设服务地。
  沙镇派出所的所长陈奎生是疾恶如仇的老公安,到沙镇任职已有十二年时间,当年全省公安系统大比武时,他是南风地区唯一总成绩进了前十的年轻民警。三十三岁就破格提拔到沙镇任副所长,三年后接替老所长位置,他十几年如一日地维护着沙镇的治安,从不会媚上,也不会玩权术,一心只想保护沙镇人民群众不受危害,多年来沙镇虽处三县交接地带。但民风治安大大好过其他乡镇。他思想境界高,荣誉大多归了集体,与他搭班子的指导员副所长换了数批,基本都是提拔走地,现在的顾长青副局长就是曾经他手下的副所长。
  顾长青知道陈所长爱护部下,所以他才说服县局把汪建设配在陈所长手下当副所长。因为沙镇辖区大,派出所编制也相应多,就比平常派出所多配备了个副所长职务。陈奎生是绝对服从组织的好干部,对于上级派遣来的副手并无反感,而是尽量帮助同志,使新同志及早适应沙镇情况,更好地投入到治安工作中来。
  顾长青送汪建设到沙镇时,背着人就请陈奎生多指教指教建设,他也是老公安,知道半路出家的人各方面都需要加强磨练,何况还是个从没接触过具体工作、只会打方向盘的司机呢,陈奎生当然乐意让自己同志更快成长,而且还有副局长亲自下指哌,就在以后的工作中,不断打磨汪建设。
  汪建设本就是靠裙带关系提上来的,真本事没有,却把架子拿得高高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妹夫就是副县长杨陆顺,怎么受得了陈所长地管理,偏生派出所地指导员为人圆滑,通过接触知道汪建设不是搞具体工作的料。又想借机巴结杨陆顺,明里暗里帮着建设替建设谋轻松差事。
  陈奎生自然是火眼金睛,没几天就看出汪建设是烂泥巴扶不上墙她主,本想通过正常渠道反映意见,不能让建设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是指导员劝了又劝,才勉强压了下来。正当老陈忍无可忍了,汪建设却独挂三名杀人抢劫犯。而且还是在南平境内抓地(建设去的河滩地界已经是南平县了)。
  通过简单调查,陈奎生就隐约知道汪建设并非刻意行动,而是瞎猫撞上了死老鼠,却也对建设临危不惧。敢于与杀人抢劫犯英勇搏斗地大无畏精神感动,也不屑冒领同志的功劳。准备如实反映上去。所里指与员圆滑,问建设情况时,就觉得建设语焉不详,灵机一动就把此次撞运写成了所里统一部署统一行动。既替建设隐瞒了动机也为所里增添了荣誉。
  不过对于县局替汪建设请报个人二等功,陈奎生倒不觉得。其他同志就有意见了。平素汪副所长无所事事。辖下工作一塌糊涂,仅因为侥辛抓了逃犯就博下如此荣耀,有好事者便从审讯记录里看出破绽,三名犯罪分子都交代是偶然遇到一对谈恋爱的男女,起了淫邪之心才被警察抓地。他们怀疑是怀疑,但也认为或者是上级给予汪副所长的蹲守计划也有可能,属于局里地秘密行动。所里不是参与者都不清楚细节的。
  可巧几天后,有个小妹子到所里来询问是不是有个叫某某某的民警,通过描叙。所里的人就知道肯定是找汪建设的,随便套问几句。那小妹子虽扭捏没讲出是男女朋友关系。但精明的警察叔叔从那妹子的表情就看出了倪端,好在那妹子还算口紧,只是问派出所那天抓坏人地警察是不是她认识的某某某。所里就有了零星传言,原来汪所长去吊妹号才撞上这抓贼的好事,并故意忽略了三名歹徒是持刀杀过人的。好在张巧和汪建设跟随指导员去了县里汇报情况。顺便休假。才没让张巧听到流言。陈所长虽也听到些议论,但这个讲究证据的领导为了集体荣誉,果断制止了流言的散布。
  杨陆顺到沙镇派出所来视察,让不少干警眼红汪建设有个好妹夫。
  在听取所领导汇报时。陈奎生就把发言权给了指导员。指导员那还不舌灿莲花地替汪建设摆功,同时也忘不了提醒县领导。汪副所长地成绩与沙镇派出所一班领导的紧密团结、合理分工的分不开的。
  杨陆顺却从陈所长紧蹙的眉头看到了疑问。等汇报结束后,杨陆顺单独找陈所长谈话。陈奎生到底是直脾气,也不忌讳杨陆顺是汪建设的亲舅哥,啪啪啪就把事情原委始末全倒了出来,惊出了杨陆顺一身冷汗,在敬佩陈所长的同时也明白为什么陈奎生成绩显著却始终上不去的原因了。
  杨陆顺就诚恳地感谢陈所长替建设隐瞒真相,最后说:“我也知道这事疑点多多,就建议县委取消替建设报请个人二等功,改为替沙镇报请集体三等功,同时立即把建设调离沙镇派出所。平调到k环p境m更g为艰苦的派出所锻炼。不日调令就下来了,还请陈所长好人做到低,让建设体面地离开沙镇。”陈奎生对事不对人:“杨县长,不管汪副所长存在这样那样的缺点。但至少他还是个男人,还是个敢于与歹徒斗争地公安战士。如果建设能脚踏实地,安于职守,未免不是南平百姓地福分!”
  处理完建设的龌龊事,杨陆顺心情为之一松,乘时间还早,转到沙镇镇政府,和分管副镇长去了粮运码头,看着一车车金黄地早稻上了船即将运往菊花塘区地新储备仓库,杨陆顺多少有点成就感,只带着小秦,走到码头边上,挥手请来一位年轻的搬运工,敬上烟问:“你是附近村地村民吧?家里多少田,打了多少粮食啊?”
  那搬运工也不畏惧,笑嘻嘻地接过烟美滋滋地抽着说:“是啊,就是益丰村的。我家十几亩田,产量都接近千斤了,搭帮今年气候好,风调雨顺的,收成也就比往年好了。”
  杨陆顺问:“县里搞的商品粮基地,到底对农民有好处没有啊?”
  搬运工说:“没多大好处,少了几亩棉花,挖了老麻茬,一年下来,少说也短了三五百的收入,莫看今年粮食价格上调了点,粮站的人说是今年照顾商品粮基地格外提高了收购价,明年还不知道什么政策。何况粮价一涨,其他农用物资也跟着涨,算细帐的话,比去年收成还低些呢。不过去年的白条都没兑现,今年的倒是没拖欠。我家三兄弟要不是当搬运赚点力气钱。哪会蠢得不种棉花苎麻哟。看你兄弟的样子,是干部吧?麻烦你把我的话带去给你们领导,没见过只种稻谷发财的农民。还是搞多种经济作物吧,省里来的农技专家都是这么说的,就不晓得县里的领导如何想的,年年喊让农民早点富裕起来,却是年年倒换着规矩折腾我们农民,实在不行,我不种田去南边打工都强!”
  杨陆顺楞住了,果然让范致源所长说中了,商品粮基地实际上并没给农民带来好处,仅仅也就是有了专款收购资金,没给农民打白条而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