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第二部 县

作者:舍人

  第二部县第八十一章
  杨陆顺刚进院子门,旺旺欢叫着从屋里扑了出来,他半蹲着配合儿子,使得旺旺很容易跳起来搂住脖子,也怪不得旺旺如此高兴,这段时间他早出晚归,饭也极少回家吃一顿。
  饭菜丰富可口,比较外面饭店的不知道美味多少,杨陆顺还没来得及感慨,六子他娘心疼地说:“六啊,你咋那么忙?都瘦了一圈了。你姐的饭菜养人,多回家吃才好。”六子他爹抿了口葡萄酒,很是自豪地说:“你晓得什么,六子是县上的大主任,不是乡下的小干部,当然忙得风车转了,你没吃过猪肉,也该看见过猪走路吧?春节休息完了政府就要开大会,把公社干部叫拢布置一年的新工作,又要忙春耕生产,调配农资化肥忙着呢。六啊,农民不容易,你这县上的领导要多惦记着社里的群众,知道不。”
  杨陆顺唯唯诺诺地应着,知道老父母心疼晚辈,不但不觉得罗嗦,心里还暖洋洋的,沙沙听了扑哧一笑说:“爸妈,六子早就脱离群众了,看他忙,他是跟县委领导忙,估计没怎么惦记社员们。”话虽调侃,但也很是得意,想替领导忙活跑腿的人海了去,能有机会为领导服务,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杨陆顺听了却满不是滋味,沙沙的话说得很对,自打进了县委办,可以说进城后他就基本脱离了群众,只晓得围着领导屁股后面转,把为人民群众服务的宗旨信念全抛在了爪哇国,可有什么办法,他是工作就是专门为领导服务的。
  四姐见六子面色不愉,赶紧说:“旺旺,吃完饭给你爸爸跳个幼儿园教的舞。六子,你是不晓得,今天我去接旺旺回家,幼儿园的老师直表样旺旺聪明脑壳灵泛,不是要搞台三八妇女节的联欢演出啊,旺旺幼儿园也要出个舞蹈,这会老师在搞排练。好多小朋友教了无数次也记不住动作,我家旺旺一教就会,而且还能帮着老师纠正其他小朋友的错误呢。”
  显然旺旺也很自豪,配合着他四姑妈连连点头说:“爸爸,我现在是大班的班长了,陆老师说叫我学着你的样子管好班上的小朋友!爸爸,你是不是也管很多人啊?”
  杨陆顺被儿子逗乐了,呵呵直笑说:“旺旺是班长了,要管三十几个小朋友哟,你比爸爸厉害,爸爸才管几个人,我要向你学习。”对于杨家这三代单传的独苗苗,一家人都很溺爱,偏生这小鬼头不仅继承了他爸的聪敏也继承了他妈妈的狡黠,在爸爸面前就装老实宝宝,在爷爷奶奶面前就肆无忌惮地调皮,要是犯了错误要被打屁股就会向四姑妈求救,而且屡屡得手。小家伙也会察言观色,知道他妈妈喜欢他在客人面前炫耀,故而在客人面前大展所学,什么百以内加减法、背唐诗、讲故事,把妈妈哄高兴了就可以索要自己喜欢的小人书、玩具、零食。是杨家十足的宝贝疙瘩。
  一家人顿时把话题转到了小家伙身上,其乐融融地吃完了饭,就在客厅观摩旺旺新学的舞蹈,小家伙也卖力地表演,不仅跳了新学的,还盘底一样把在幼儿园所有学的舞蹈儿歌全显摆了一次,当然旺旺也如愿地得到他爸爸的允诺:星期日陪他去新华书店买一套《西游记》小人书。
  杨陆顺享受在天伦之乐中,看着聪明可爱的儿子、容貌依然艳丽的妻子、精神矍铄的老父母、还有日益开朗的四姐,不禁满足地叹息着,心里百感交集,人的追求固然没有止尽,但也要知足,比下还是颇有余的,至少以前高中初中的同学就没一个比他职务高住房条件好的。而他年富力强,只要稳打稳扎,不怕熬不到县委领导的职务。
  瞥见沙沙笑语盈盈,神圣的母性使得她容光焕发,一股子热流就在身体里曼延,怕是有小半月夫妻俩没亲热了。抬腕看看表,可惜不到八点,按照旺旺的生活习惯,他还得等上一个多小时才能与沙沙亲热。沙沙似乎也从杨陆顺眼里看到了渴望,就说:“六子,这些天天没亮就出门、晚上还要熬到凌晨1、2点,今天能回家吃饭怕是单位的工作也忙得告一段落了,去洗洗早点休息,莫累坏了。”杨陆顺心说沙沙真是明察秋毫,笑着起身上楼去了。
  等他洗澡出来,却见沙发上坐了个人,一身警服正是侯勇。侯勇听到动静赶忙站起身来说:“六哥,洗澡呐。”就是笑得很勉强,一张本不耐看的脸更橘子了。
  杨陆顺用干毛巾使劲擦着头发说:“哟呵,侯队长,今天怎么一个人啊,看你这表情,是不是跟四妹子又吵架了?沙沙给你泡茶了没?”
  侯勇很是懊恼地倒在沙发上说:“没心思喝茶,也没心思跟家里堂客吵架。今天来专门找你喝酒聊天的。酒菜我都带了,诺,正宗二桌谷酒,鸭脖子卤小猪手麻辣干田鸡。”
  杨陆顺这才看见茶几上的东西,而且还是两瓶清澈的散装白酒,不满地说:“死猴子跑我家来找醉呀。我这段时间天天在外面喝酒,看见酒就反胃,而且还没睡个囫囵觉,你不是害人么你!”侯勇说:“我今天心情不好,实在找不到能敞开嘴巴说话的人,这才跑你这了。我不管那些,今天我就要你陪我喝酒,我在下面就跟四姐说了,今天睡这里,她答应安排我睡客房。”
  杨陆顺仔细看了看侯勇,果然一脸晦气,怕是遇上了什么难题,赶紧说:“猴子,怎么了,工作不顺心么?有困难有问题说出了想办法解决,醉酒伤身,小喝几口哥哥陪你,但不能醉。走,我们去客房说话,省得旺旺来吵人。”
  侯勇二话不说拿着酒菜就往外走,他是熟门熟路了,所谓客房就是隔壁属于标子的那套房子,虽没人住,四姐勤快,隔天一清洁,基本成了沙沙通宵麻将的休息场所。两人进去时四姐正在铺床,见他们要喝酒消夜,笑着说:“天还凉,吃冷菜伤胃,我拿去热热,随便炒个青菜去油腻。”侯勇赶忙说:“哎哟我的好姐姐,来睡就麻烦你了,不要热了,两个大小伙子吃点冷菜有什么大不了的。谢谢啊!你去休息,照顾老小的忙活一天,老弟我不敢再启动姐姐了。”杨陆顺也说:“是啊,姐你去休息,又不是什么贵客,呵呵。”
  等四姐一走,侯勇把一瓶谷酒很均匀地分在两个杯子里,唬得杨陆顺把另一瓶酒藏在身子后面说:“猴子,古人云借酒消愁愁更愁。有什么不痛快说出来就
  好,千万莫醉,我现在见了酒就昏头。”
  侯勇举起杯子虚碰一下,也不等杨陆顺反应就喝了一大口,长嘘一声,捏个鸭脖子就啃起来,杨陆顺见他这口至少也喝下去一两,咋舌道:“你小子当这是白开水啊,悠着点,莫醉了麻烦我来伺候你。”又看了看手里的曾经醇香无比现在感觉刺鼻的谷酒,叹息着说:“什么东西都适量的好,多少人好喝这一口,可我现在就觉得是一杯子药,穿肠毒药啊!”闭着眼睛喝了一小口,直着脖子吞了下去,连连喘气,也捏了个鸭脖子啃着,直等侯勇倒苦水。
  哪想到侯勇啃完一个鸭脖子就喝口酒,又继续埋头吃嘛辣干田鸡,好象没开口的迹象。杨陆顺比较了解侯勇这人,表面上看大大咧咧,但也有心细之时,手段不算高明,但也不是无城府的蛮汉,加之在公安系统滚打了多年,要说没心计那是鬼都不信,能让他这么消沉,估计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就笑着说:“猴子,你开始说找了我这个地方可以敞开嘴巴说话,怎么不言语啊?莫非你小子有什么难言之隐?”
  侯勇翻了下眼皮,边吃边嘟囔:“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杨陆顺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胡说,我有的你不都有?夫妻俩都在公安口,比较不错的单位,你管着治安分队,也能指挥十几号人,随便在大街上走一圈,估计光是人家敬的烟就有一两盒,还要怎么着?!”
  侯勇又大喝了一口酒,正要把杯子猛墩下去,硬生生在半空收了力,半杯子酒晃了不少出来,却胡乱把手在警服上擦。杨陆顺就知道侯勇并没失去理智,至少他晓得坐他对面的人不仅仅是好朋友,还是县委办的副主任,粗鄙撒野的动作是不合适的,于是心里凭空生出丝优越感,马上就会意出侯勇话里含义,难道这次公安局的人事变动没侯勇的份?算算侯勇在公安系统也有近十年工龄,函授大专文凭也有了,转干怕也有四、五年,但依旧在公安局没个象样的职务,就试探着问:“侯勇,在局里怄了气?顾局长不看好你了??”
  沉默片刻,侯勇微黑的脸不知是气愤还是酒精作用变得黑里透红,在日光灯下发着古怪的油光,不大是眼睛始终低垂着,仿佛害怕眼睛会泄露秘密一样,低沉地说:“六哥,何止是怄气,完全被人当猴耍了。他娘的,每次到领导家送礼那话说得动听已极,真到了关键时刻,都他娘的不吱声。”
  杨陆顺见气氛不对,试着开玩笑道:“你小子又不是没头脑,想当年在新平,你就知道叫群众送表扬信去搞声势,这么多年还没长进?我不相信。呵呵。”
  侯勇唉了声说:“那玩意都是虚的,现在什么最重要?那就是关系!想我侯勇在局里也算兢兢业业,到头来还不是败在没背景上面。实话跟你说,其实我并不是有官隐,治安科副科长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官,本来年前领导就跟我谈话了的,说给我加担子,这次局里人事变动,我是治安科副科长最热门的人选,我也认为是十拿九稳,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就被一个从警校毕业参加工作才3年的毛小子给抢了去。领导给我做解释,说地区省厅都有文,警校大专生有优先晋升职务的优势,比文凭我知道我那混来的函授大专文凭不算什么东西,于是我就认了,就好象六哥是名牌大学生一样,高中生中专生是没得比的。可没两天顾局长就透露,什么文凭都是扯蛋,那小子有个不知道什么是不是亲戚的亲戚在地区公安局当个什么鸡吧科长,给局里来了几通电话,好象还乘唐局许政委到地区开会时吃了顿饭,就硬声声把我给涮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杨陆顺遇上了这样的事也无话可说,伸手拍了拍侯勇说:“下次有机会再争取,你比我还小2岁,三十不到,何愁没机会上去?”
  侯勇嗯了声说:“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可还是气愤,这不找你喝喝酒,说说话,再蒙头睡一觉,也许就没事了。谁叫咱在地区省里没人呢。好了,废话全说完,喝酒喝酒,说点其他的。”说着嘿然一笑,抬头举起了杯子。
  杨陆顺见他强颜欢笑,心里恻然,气度再大的人遇上这样的事难免都会怄气,但仕途多桀,谁能担保一帆风顺呢?没有一个良好的心态,怕是不疯子也得神经,但愿侯勇能真正去掉心结。
  果然侯勇不再在这上面纠缠,絮絮叨叨地说着局里的趣闻内幕,少不了还对某位局长副局长来点点评,对顾局长评价不多,都是好话,错口没说半分不是,杨陆顺就在心里暗笑这猴子终究是没全面敞开嘴巴,但对侯勇绝口不提请他出面帮忙,说明猴子还是真正当他做好朋友,不给朋友出难题。
  越是这样杨陆顺就越觉得自己应该表示点什么,想当年不是通过侯勇父亲的面子,怕也难得进城关镇,进不了城关镇,哪里会有如今的好局面?饮水思源,这么些年跟侯勇是朋友,难道朋友不开口自己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但要说杨陆顺能真正帮到什么,他自己也不敢夸口能帮侯勇争取个职务,毕竟他不是响当当的县委领导,一个职位无数双眼睛盯着,怎么合适地安排人选则是领导们权威的体现,更是笼络人心打击异己的绝好手段。
  眼看着杯子就要见底,侯勇似乎还没喝够,直嚷嚷还要开另一瓶,两个人打架一样争夺酒瓶的控制权,究竟杨陆顺敌不过人民警察的正气屈服下来,望着半斤酒在玻璃杯里晶莹剔透,杨陆顺苦笑连连,委屈求全的说:“猴子,我明天还要跟马书记下乡,真醉了怕误事哟。”侯勇咕地一笑说:“六哥,你怎的这么憨实?你见我哪次举杯喊干杯了?咱不讲究那些花哨,喝好喝够就成,难不成一定要灌醉一个才有趣?”
  杨陆顺这才放心下来,寻了个隙问:“猴子,有什么打算?局里情况如何?”侯勇眼神有点飘忽,说:“能有什么打算,埋头苦干呗,咱没后台背景,就只能老实做人了,局里情况就那样吧,老顾照顾我够多的了,他现在专心抓刑警队,专心搞大案要案,也想夕阳红一把。”
  杨陆顺仔细瞅着侯勇表情的细微变化,似乎有了七分醉,杨陆顺经历多了酒宴,慢慢也琢磨出了点道道,观侯勇脸色黑紫发暗,眼神涣散无神,就知道离醉不远,而这时也正是一个人意志薄弱思维失常的临界点。杨陆顺虽与侯勇做了近十年朋友,但很少象今天这样有次面对面交谈,侯勇从不在杨陆顺面前表现过分亲热,但话还是说得蛮好听,经常已跟杨陆顺是好朋友而自豪,不过杨陆顺清楚猴子只报喜不报忧的,还不如小秦来的塌实,至少小秦就常常委婉地把外面的传言说出来,更有时还会出点主意分析分析情况。究竟在猴子内心深处藏着些什么,杨陆顺无从得知,便起了心想套套猴子的话。
  于是杨陆顺主动跟侯勇碰杯,他是酒量远胜侯勇,只是这段时间劳心费力没休息好,加之几乎是餐餐喝酒,胃有点难受,但要醉还早,何况杨陆顺还有吐完就喝的强项。果然再下去二两酒,侯勇就不行了,明显看上去难受得很,斜靠在沙发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杨陆顺唉了声说:“猴子,这次你们局里人事异动我点都不知情,你有什么事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嘴巴里六哥六哥喊得亲,我看你没真把我当知心朋友。”
  侯勇眼一瞪,很冤枉地大声说:“什么?我没当你是朋友,天地良心,我侯勇除了你六哥沙沙燕子外,没人敢叫我猴子!我是没把你当朋友,我当你是真哥们亲兄弟!妈的喝酒打牌的那就狐朋狗友,我们是交心的真哥们,你以为我这些事还不够丢人,只是憋在心里真他娘的难受。我晓得说出来你不会笑话,只会劝我开导我,我就全抖了篓篓。连四妹子也不晓得真情,只晓得我因为文凭不硬才没当上副科长。”
  杨陆顺话锋也一转,乜眼道:“哦,既然你把我当真哥们亲兄弟,那有事为什么不找我?凭我县委办副主任,又跟老顾有交情,我出面打招呼请客吃饭,怕你的事也会顺利点,偏生你就怕麻烦了我,好歹还记得跑到我这里倒苦水!”
  侯勇急了,拼命瞪起不大的眼睛嚷了起来:“六、六哥,你这么说就不地道了。没、没错,你是县委办副主任,老顾跟你有交情,可、怎么说呢,别人奉承你有多少是真的,你莫非就真不晓得?!你年纪巴青的就是正科级,南平好多人红眼嫉妒,你就不清楚?我看、看呀,你是坐在刀尖子上呢。老阚要在位你还稳当点,现在就不、不行喽,人家巴不得找个借口废了你,那些辛苦了二、三十的老字号成天就盯、盯着你戳,就是想滚蛋前修成正果。我、我以前也羡慕你,天地良心我不嫉妒,你是大学生有真本事!可现、现在我不再羡慕你了,还为你担心为你揪心,我、我在外面听了好多闲言碎话,就你帮、帮关关安排工作,天晓得有好多版本的谣言,我心、心里清楚你们的清白的,你是为了报老书记的恩,可、可别人会这样想?我心里真的急啊,我晓得你走到今天不容易,要保住这个副主任也不容易,我这点鸡皮蒜毛的事还敢麻烦你?我不是没想过找你帮忙,可我不想你为了我又给人惹下闲话!六、六哥,我晓得,你就是没背景没后台,要是地区省里有大领导保你,嘿嘿,我看谁还会怠慢你”一口气嚷嚷了这么多,侯勇直觉得腹内翻江倒海般难受,下意识地冲进卫生间大呕特呕起来。
  杨陆顺被侯勇的话震惊了,他不知道自己在侯勇的心里有这么重的地位,回想起从宦多年来的辛酸委屈,鼻子竟然一酸,是啊,都看得出自己没底子,都在觊觎自己的位置,究竟有多少人希望自己犯错下台,怕是数也数不清楚了,没当官的想当官,孰不知当个官有多么艰难,特别是自己这样没背景后台的微末前程!心里油然对猴子起了感激,顾不上思绪纷繁,赶紧去看侯勇。
  侯勇在卫生间呕得一塌糊涂,坐在地上抱着马桶,杨陆顺知道呕完了就没事,拧了个毛巾递给侯勇,看他擦拭干净,才搀他起来,侯勇清醒了不少,歉意地说:“六哥,真麻烦你了。”杨陆顺说:“是兄弟就别客气,赶紧坐下休息。我去给你弄杯糖茶。”等杨陆顺端了茶水再来,侯勇歪在沙发上已经鼾声大作,嘴巴里还不时嘟囔着什么。杨陆顺叹了声,拿了床被子盖在他身上,本想好生休息休息,可侯勇的话历历在耳,如何还睡得着,把屋里狼籍收拾熨帖,发觉自己浑身酸疼,不想再挪动半步,也一屁股斜在了沙发上。
  对于侯勇的话,杨陆顺是全然相信,确实是太年轻了,几乎全南风地区象他这样年纪的正科级屈指可数,当然也有极其幸运的,但大多如同猴子说言都是有相当背景之人,南平县各乡镇行局有太多四十几岁还在为正科级奋斗的,又有多少人一辈子也博不到这一级。就拿新平的老丘来说,病退前为了提个正科,不惜拉下老脸求爹爹告奶奶上下奔走,可还是没能如愿,自己仅仅十年时间就走完了人家一辈子的路程,能不招人嫉妒招人恨么。
  杨陆顺深知现在他并没真正融进县委领导的圈子,常委会的情况他基本要从老袁那里得到晚间消息,当然也是他自己不爱钻山打洞地探秘,虽然为县委顾书记等人经常写材料讲话稿,但能亲近领导的机会不多,十之八九在顾书记办公室能见到老谢的阴魂,不知顾书记对自己有成见与否,登门拜访也都不冷不热,沙沙的夫人路线也没走得通,也许沙沙曾经与朱县长爱人阚书记爱人走得过近还是怎么的,始终打不进顾书记爱人的小圈子。好在如今与县委马副书记关系颇为融洽。
  想起马副书记,杨陆顺不禁苦笑起来,平心而言,马书记算是个和气的领导,平时总是笑容满面,哪怕是对普通的办事员也不拿架子,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就是官气浓了点。
  说到官气,杨陆顺多少也总结了点心得,无非是有这么几种表现吧:一是打官腔,拿官调,说起话来,哼哼哈哈的;二是冷漠,没有情感,不管你说得多么动情,多么急迫,对方听了总是无动于衷,好像一个只会喘气的植物人;三是只讲空话,不讲具体,只讲原则,不谈措施,只讲绝对正确的大道理,没有操作性;四是,更严重一点的是训人骂人,官升脾气长,一阔脸就变,官升一级,自我感觉智慧细胞也随即增加。水平不高,用摆架子撑门面,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官不在大,摆架就行,有主人之像耳,无公仆之颜容”。
  马书记就是第三种现象,让人很不好适应,而且琐碎事情特多,身为三把手书记,要处理的事情够多,应该要拿大放小,而不是事无巨细,偏生马书记就好事事兼顾,逢会必发言,发言就要讲话稿,而这些讲话稿子就全落在了杨陆顺身上,每次还会直接指示要求杨陆顺亲自动笔,理由很简单,小杨主任的文笔就是好。
  其实也是杨陆顺自己憨实,象什么党校新培训班开班典礼上的讲话完全就可以让小秦代劳,可他既然答应了,就会踏踏实实地做好。马书记还爱四处跑乡镇,跑乡镇就还一定要带上杨陆顺,老谢也曾提出可以让县委办秘书科的秘书跟着下乡,但被马书记一口拒绝,按说到乡镇就得多跑多看,切实了解情况,马书记热衷于听取汇报,却不实地调查,往往是听了一小时半小时汇报,就要打上一天的扑克麻将,然后喝得红光满面打道回府,杨陆顺本有一摊子事,只好把县委办的工作带去乡镇做,那厢马书记牌局正酣,这边杨陆顺忙着写材料做文章。
  没想马书记还不乐意,事后杨陆顺一想也是道理,这不衬托出领导的不务正业么,只好陪着娱乐,晚上再加班加点工作,你说能杨陆顺能不消瘦一圈么。好在马书记不吝表扬,让杨陆顺颇为心理平衡,毕竟领导是认可了的。值得一提的是老谢的态度又有了新变化,当他成为马书记的亲随后,老谢也时不时顺着马书记的口风夸奖自己,更甚者县委办一些该安排部署都在很大程度上听取他的意见,而且是真正的采纳,当然少不了一起吃饭喝酒,老谢还经常在陪同地区下来的检查组考核组同志吃饭时透露这县委办主任迟早归杨陆顺,分明又是一次示好嘛。
  杨陆顺靠在沙发上尽想好的,渐渐心情就平服下来,做人就得学会自我安慰,自我调节心情,不然迟早会崩溃,现在杨陆顺的目标很简单,既然是在一个为领导服务的职位上,就要尽心做好领导们的大后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稳打稳扎,等熬足了资历,一切就会好起来,做人也不能太贪心。
  侯勇突如其来的一句梦话打断了杨陆顺的沉思,虽没听清楚究竟说的什么,但看猴子咬牙切齿的神情,估计在梦里都还在怄气。其实谁碰上了这挡子事都会发怒,除了圣人和傻子,杨陆顺心里黠龊地想,当年自己为了出新平找猴子出面帮忙,如今自己出面帮猴子弄个职务,一定很有成就感,至少让猴子知道自己这县委办副主任不是毫无面子的。
  于是就动开了心思,公安局归口在政府部门,但党终究是指挥一切,要是能请分管公安政法的闵书记出面提点提点,再游说好顾局长,就算不能在局里担任职务,放到大点的乡镇派出所任个副职,保证猴子乐意。
  杨陆顺正盘算得开心,沙沙走了进来,闻到股子酒臭气,赶紧就打开了窗户,见六子在沙发上嘿嘿傻乐,估计这两个男人是喝多了,嗔怪道:“六子,你又喝了多少?还要不要命了,猴子都睡了,你还坐在这里发什么呆呢?赶紧休息去啊,都快转钟了。”女人终究好奇心强,扶着走路趔趄的六子问:“猴子今天怎么了,来的时候一脸晦气,莫不是跟刘四妹子闹矛盾?我听说这死猴子在外面搞三搞四的,这样的人少来往为好,省得带坏了样。”
  杨陆顺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沙沙,最后说:“猴子这次也算是一劫,不经历点事情他也成熟不起来。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为了不麻烦我,从头到尾都没言语半点,今天是彻底没戏了,才跑到我这里诉苦的。我跟猴子这么多年朋友,他帮了我不少,我都没机会帮他,我决定帮猴子一把,争取搞个职务。”
  沙沙略一思索,悄声道:“六子,是自己人肯定得帮忙。可我一琢磨,最好还是算了,我们自己都四脚无靠,还有什么闲情帮别人,我可提醒你,那马副书记表面上挺好打交道,其实我觉得那人不可靠,至少没阚书记那么真心帮咱。我听说马书记在地区就是个有名的官僚,当面啥都说好,关键时刻就沉默是金。我是听张县长爱人说的。”杨陆顺呵呵一笑,没怎么当回事。
  杨陆顺说到就要做到,费尽心思寻个适合的机会跟闵书记提这档子事,孰不知一场大风波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