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县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换领导换班子不管你换什么,吃喝拉撒睡这点事一件也落不了,芸芸众生还得为生活四下奔波,一成不变的还是老百姓的小日子,最多人们在饭后茶于说道几句,真正值得他们操心的是荷包里的票子能不能多余几个张。
似乎谁都可以平静,惟独杨陆顺得知顶头上司是谢万和后,不管怎么刻意地把最潇洒、最温文的笑展现在脸上,心里却总也是不塌实。沙沙知道后,也是有点坐不住的感觉,临时请了个假,找到六子后,两口子躲在家里密谋起来:“六子,我听说老谢是新上来的县委办主任?没这么巧吧?!”也许是各种情绪都有,声音在略微发抖。
杨陆顺轻轻推开沙沙,不是受不了沙沙的举动,而是沙沙那焦急的眼神就象看穿了他同样忐忑不安的内心世界,这是让他忍受不了的,远的不说,就说县委办其他几个科室的科长副科长们没有一个不清楚他与老谢的恩怨,嘴巴里不说什么,其实都眼鼓鼓地等着看热闹呢,沙沙表现得如此焦虑,怕也是担心他在老谢手下再吃亏甚至重复新平的老路,他本认为自己在外人面前装出副毫无芥蒂的神态,不怎么想在老婆面前也死撑,可见沙沙这德性,总不能在老婆面前熊样吧?摸索着口袋拿出支烟点燃,慢慢踱到窗口,望着虚无的天空说:“无巧不成书,我跟老谢的故事也都快成书了。费劲心思出了新平,到头还是要跟他共事,偏偏又的他的下级。”
沙沙捏着手说:“六子,那该怎么办?老谢当县委办主任肯定得搬到县里,要不我们先行动,总不能坐着啥也不做是吧。虽然你跟老谢不对头,可我跟他老堂客易老师关系一直还保持得不错”
杨陆顺烦躁地打断她的话说:“没用的沙沙,当年你在新平没少巴结他们,可还不是把我整得不象人啊?!说老实话,当年我昂着脑壳出了新平,就没再打算跟老谢修复关系,那人是文革时的老油子,整人就往死里整的,你看老书记,死了的人他都不放过,何况我这给了他脸子看的活人呢?”
沙沙惊道:“六子,你莫发蠢气跟他斗啦。老谢再怎么爱整人,他总得看人来啵,莫说你不是从前的六子,而且都晓得你是阚书记的人,事情又过了两年了,说不定他会好生跟你处呢?要不这样,他要不存坏心眼,咱们也就一如既往,我跟易老师走近乎点,你就在老谢手下好生做事,要得不?”
杨陆顺嘿嘿一笑说:“你以为我想跟他唱对台戏啊,是他看我不顺眼哟。上回跟老书记办后事,我去请刘书记出席追悼会,他就在旁边当着我阴阳怪气,我不得不有所警惕!”
沙沙仍旧坚持她的想法:“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曾经是他的学生也在他手下工作几年,我们姿态放低点,他也就三两年要下了,我估计他不得没事找你的茬吧。说实在的,我对易老师够意思了,她到县里来,只要找到我,我就安排吃饭陪她逛街买东西,难道就点都打动不了老谢的心?”更把声音放温柔地说:“六子,你现在好歹也是副主任,在南平的领导心目中还是有能力的,都说你这么年轻,熬资格怎么着也都会进班子,你要老跟顶头上司搞不好,怕在县委领导心里有坏影响哟,我们低声下气忍几年,等老谢到年龄下了,你又熬上去了,还怕到时候解不了恨?”
杨陆顺心里何尝没这样想过?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以前被整那是他毫无根基,连个替他说话的人也没有,但现在远不是新平的处境了,上有阚书记挺着,真要有什么事情发生阚书记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再者顾书记似乎还欣赏他,在县委办不说是挑大梁,也是独挡一面的角色,反观老谢,他虽然提了县委办主任,可不连常委班子也没进去,分明就是两三年后要退线的安排嘛。两下对比,不得示弱多少,那干嘛还要在老谢面前当缩头乌龟呢?何况在哪里受了教训就要从哪里找回来,如果这还搞不赢老谢,也没脸再在政府机关混了。
念及至此就豪气大增,猛地转身冲沙沙说:“沙沙,你跟易老师如何来往走动我不管,但我是不得再跟老谢陪笑脸了,他不找事,我安安心心地负责我那摊子事,他要再人五人六地在我面前拽,我奉陪到底,我就不信东风压不倒西风!”
沙沙知道六子根里的倔强气,知道一时半会也说不服他,就心里只念阿弥佗佛,菩萨保佑老谢莫惹事生非,也还是坚持自己的老想法,那就是怎么也要把面子上的活做了,省得被人抓了闲话。
杨陆顺虽然给自己打气加油,可也知道这跟顶头上司唱对台戏是官场大忌,不是万不得已不是逼上梁山不是有绝对赢的胜算,一般是不会轻易挑起战火的,而且知自知彼,才百战不怠,他乘老谢在新平打移交还得几天才正式到县委办上任之际,也就四处打听消息,阚书记处是最好的来源地。
阚书记没退反进,实属幸运,心里那份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县里的主管党群的三把手书记,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职位,是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得不到的职务,也是他本人意料之外的收获,原本想找个机会进地区某个行局任个闲职,也就安心地颐养天年了,这个三把手书记如同天上掉馅饼一样,哪里还不对地委领导们感恩戴谢呢,当然对新的职务也是充满了信心,逢人脸上的笑就慈祥了很多,当然对上门来道喜的同志们就更是热情似火了,他清楚得很,这番顾书记上任,乡镇行局迟早要大洗牌,他这抓干部人事的副书记,是多少人倾心巴结的对象哟。这不忙了一天回家,虽然累得够戗,可心情依然很好,情绪很高涨,哪怕还有再多的人等着他,也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进门却发现屋里并没想象中那么多人,只有杨陆顺陪着老宋在看电视。
杨陆顺见阚书记回了,赶紧就起身打招呼:“阚书记,您现在可比从前忙多了,全县那么多人的乌纱帽捏在手里,这不我也想来讨一顶呢。”
阚书记换着拖鞋呵呵笑道:“你个小六子,心蛮大呀,才当县委办副主任,就又想升官?我想给都不敢给,怕别人会吵死我哟。”
杨陆顺接过阚书记的包,说:“看您说的,就真要吵也不敢当着您吵,最多背后瞎嘀咕几句,是吧?不过我也没那么大心,目前这副主任都够我好好锻炼几年的了。就是阚书记您想提拨我,我还不敢答应呢,要是给您丢了脸就罪大恶极了。”
宋姨笑着说:“这话是实在,老阚推举你当副主任,提心吊胆了好久,就怕你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过你还争气,搞得有声有色的,倒叫我们瞎操心了。”
阚书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尽量地伸展着四肢,见杨陆顺要帮他去打洗脸水,就笑着制止了他说:“六子,这些就不用你动手了,要不请个人在家不闲着她了?来,坐下说话。”
宋姨也说:“是啊,要是沙沙替老阚搞点小服务我们都不制止,女人小勤快点好。你个大男人就无须这么小翼了。还是老阚的那句话,你把工作搞出了成绩,那比什么都强!”
杨陆顺嘿嘿笑道:“谢谢阚书记宋姨的爱护了,其实这也没什么,我在家只要爹娘洗漱,我也照样打洗水洗脚水的,尽孝道嘛。”但还是坐到了侧面的沙发上,殷情地敬了支烟。
阚书记接了烟吸了口,笑着对老伴说:“你说咱儿子几个,还没谁跟我们打过洗脸水的啊,还是六子懂事。”
杨陆顺忙说:“我们农村里的行这一套,您几个孩子从小在县城长大,他们自有他们尽孝道的方式了。就拿您的寿辰给您切蛋糕长生日快乐歌,这就是他们的心意,要是我回家给我那农村里的老爹娘去吹蜡烛,还不被老头扇几巴掌呀?农村里忌讳吹灯拨蜡不好嘛!诺,这就是观念不同、城乡差距。”
这话逗得阚书记夫妇哈哈大笑,宋姨连连点头说:“是的叻,我那孙孙给我唱生日快乐歌,嗲声嗲气的真是有趣,农村有农村的好,城里有城里人的新潮,都是个心意。”瞥见杨陆顺冲她直打眼色,猛地就记起来了,转口问道:“老阚,这新平的老谢,怎么就提成了县委办主任呢?是不是老刘的意思哟,你也是,明明晓得六子跟那姓谢的不对头,也不反对反对?”
阚书记见老伴公然为六子抱不平,再看六子也神情紧张,就呵呵笑着说:“六子,是不是对老谢有点发怵啊?”
杨陆顺说:“阚书记,您是知道我跟谢书记的老麻纱,怎么说呢,当年被他压了几年,意见肯定是有的,我为了躲他连党委委员都放弃了。这倒好,轻松日子没过两年,他又成了我顶头上司,怵倒不怵他,难免心里有点疙瘩,这不就找您和宋姨倒倒苦水了。”
阚书记习惯地一挥手说:“就是嘛,不怵他就成。老宋你还说中了,那谢万和能当上县委办主任,确实是老刘的要求,我对那人不怎么感冒,要是县委办还归我分管,这主任人选我是要掂量掂量,不过这次顾书记把县委办直归到他管,老顾都没意见,我就犯不着去难为了,何况这个主任连常委班子都没进,说明老顾心里还是有点分寸的。谢是老刘的人嘛。不过六子,你跟老谢原来的恩怨,我看能结就结了,他也五十多的人了,搞不几年就要下的,只要不是他故意刁难你,就好点配合,当个好副手,如果他真睚眦必报,我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宋姨笑着道:“六子,我早说你阚书记不会不管吧,莫看他平日里对你不怎么热情,其实他早在心里把你当自家的孩子看了。”
杨陆顺就受宠若惊地说:“阚书记,您放心,在工作上我保证不错任何差错,积极配合谢主任。”
阚书记点了点头说:“六子啊,我记得那老谢曾经还是你的老师吧?敬老尊贤是我们中国的传统美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这是老调子,但体现了一个人的心胸与修养。无论如何,话不能让别人说了,你做好了本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老谢那边我得空也跟他扯扯,关键你还得在工作中做出成绩。老实告诉你,你在地区孙书记那里是挂了号的,还记得去年的几篇文章不?孙书记个人评价很高,这次去地区开会,我也有意提了提,他还记忆尤新,直说我们干部队伍里政治立场坚定、文化素质好的同志越多越好呢。”
杨陆顺大喜,强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谦虚地说:“阚书记,我离组织的要求还很不够,今后继续加强学习,多写好文章,体现改革新时期党员干部的新风范。”出了阚家大门,杨陆顺简直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原本心头的压抑阴霾早就没了,心里暗笑自己心虚:我早就应该知道老谢现在只是纸老虎一个了,靠一个过气书记提上来的主任,怕他自己现在是底气不足吧?嘿嘿,我还怕他做什么,不给他惹事,是我杨陆顺听阚书记的指示,留他几分老脸而已!沙沙到底是堂客们胆子小,怕成那样,回去我就警告她!
到了家沙沙还没睡觉,巴巴地等消息,见杨陆顺满脸春风地回来,知道收获不小,正要开口,没想六子就贴着她坐下,伸手搂住她,如同小鸡儿啄米一样在她脸上KISS着,身上一软就要回应。
杨陆顺却哈哈一笑,丢开沙沙仰靠在沙发上说:“沙沙,我说不用怕那笑面虎,你还要我低姿态,真是女人见识,这不我去阚书记家探明了情况,笑面虎完全是靠着老刘才勉强当上这主任的,还不知道能做几天,他又不是顾书记的人,县委这么大个家,顾书记是不会让个外人来替他打理的!”
沙沙听了好消息心里却并不高兴,难得六子热情似火挑起了她的情愫,还没等温存片刻就唠叨那官场上的破事,就故意反着话说:“哟,看你小人得志的样子,怎么,你莫非还要骑在老谢头上耍威风不成?我怕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哟。”
杨陆顺嘿了一声说:“毛主席说,纸老虎一打就烂!现在的笑面虎是条没了牙的‘老’虎,我岂惧他?莫说老虎屁股,怕我还要演一出景阳岗三拳打死吊睛白额大虫呢。”
沙沙啧啧了几声说:“你莫得意忘形,老话说虎死不倒威,还是小心为好,莫又被人整得里外做不好人。”
杨陆顺撇着嘴巴说:“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一时彼一时,你男人不是从前那无根无基的漂萍了,不是谁想整我就整得上的。我不怕告诉你,地区孙书记都晓得我的名号,阚书记说叫我继续发扬,把工作搞出色了,看谁敢动我杨克思!”
沙沙就笑得前仰后合:“杨克思,你还当真了你,亏得你还是大学生,莫就听不出里面的讽刺揶揄?杨克思,哈哈!你爹自己你擅自改名字,看不打你几嘴巴。”
杨陆顺就很严肃地说:“我知道是有些人嫉妒我是南平第一笔杆子喊出来的,关键没本事还没人去眼红去嫉妒呢。现在我底气很足,要不是阚书记再三叮嘱我要懂得敬老尊老,要维护县委办的工作,我还真想跟老谢斗一斗,不过只要他不惹我,我就会好生配合他的工作,尽量把从前的恩怨撇开,我毕竟是知识分子,大事我讲原则小事我讲团结。我大人有大量,不睚眦必报,但我从今后要昂起脑壳做人,堂堂正正地当我的县委办副主任,我也警告你,少在易老师面前奉承巴结,不准你叫什么易姨,他们不配当我的长辈!”
沙沙张大眼睛,看着趾高气扬的六子,说:“你莫不是发烧说胡话吧?出门一趟怎么就不是你了呢?”
杨陆顺抓住沙沙的手,深情地说:“沙沙,这几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我都知道,你是娘屋里的老小,在家还要跟自己娘老子撒娇的满妹子,为了我的前途,你不怕脏不嫌累,做了很多你自己并不情愿的事情,我都知道,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都说患难见真情,我在最难的时候你没撇我而去,陪着我卧薪尝胆,现在终于有了回报,你看,原来是你去奉承人,现在也有人奉承你了,原来是你被人呼老喝去,现在也有人让你使唤着。外人都只看到了你沙沙如今风光的一面,却没想到你曾经受过的委屈,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来之不易,我们要珍惜,但我们同样也要有尊严地做人,所以,我不希望你再为了取悦其他的人而委屈自己。”
沙沙早就泪珠子滚了一脸,心里是万般滋味都有,真是忆苦思甜甜更甜,颤声问:“六子,我真的不要再去低三下四地到处求人了么?我真的不用再去替人做扫屋子刷盆子了呢?我真的可以大大方方地做官太太了吗?”
杨陆顺点着头坚定地说:“是的,什么易姨那些巫神野鬼,让她们滚一边去,我们现在只要对阚书记家好就行了,其他的怕是还要从我们这里求好处了呢。”
沙沙再也压制不住情绪,扑在六子怀里尽情地啼哭着,她要把那些委屈统统哭掉,然后好迎接崭新的生活,迎接她梦寐以求的幸福日子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