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阴雨霾霾,猛然从大办公室挪到单独的小办公室,杨陆顺有点受不了寂寞,特别是现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就更热切地需要有人与他分享进步的喜悦,虽然连绵秋雨预兆着又一个冬天即将到来,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萧索的气息,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象一曲美妙的乐章,分外地优美动人,不由使他开始后悔忽略了大自然赐予人类更为丰富的情趣,他端着茶杯站在走廊静静地欣赏了会,缓步进了综合科,与其等着听汇报,还不如亲临其中,也算是尊重何华强这老科长吧。
果然进去后,每人个都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热情地微笑打招呼,而何华强听到动静后快步从耳间科长室迎了出来,脸上只有恭敬。杨陆顺很满意部下的态度,自然也就笑得欢畅,说:“廖姐,都跟你们说了好多次,手头有工作就忙你们的,不要停下来嘛,每次你们都站起来打招呼,生分得很啊。快坐下快坐下!”
几个人都蛮听话,齐刷刷地坐下去,廖红霞笑着说:“杨主任,我们可没跟你生分啊,不过你现在是副主任了,我们站起来是表示尊敬嘛,江主任还有其他领导来了,我们不都这样吗?你不让我们大伙儿客气,那是你这主任有领导艺术,可我们不能没了做下级的规矩是不?”
小游接茬道:“廖姐说得对哩,我们个人感情归个人感情,在办公室不能没了规矩。”
小秦呵呵笑着开玩笑:“游哥,你的意思下班后就可以目无领导了是不?看不扣你这月的福利!”
小游佯怒道:“嘿,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跟你游哥开这大玩笑,换了其他领导,还不定对我什么看法呢,幸亏杨主任知道我这个人!”
小孙说:“知道你这个人最爱发牢骚,哈哈!”小游顿时脸就发红了,挠了几下脑壳说:“你也来瞎掺合,我以前是爱发牢骚,那也是事出有因,现在咱杨主任对我们大伙这么好,我再发什么鬼牢骚,岂不白活了三十三岁么我!杨主任,我早就痛改前非了。”
这话惹得大家一阵善意的哄笑,要从前小游说这么直白的马屁话,廖红霞不揶揄死他,但现在不会了,而且还附和道:“小游,你这么说话,看来你还是有点良心的,总算没让杨主任白操那么多心。”
杨陆顺笑盈盈地坐在小秦搬过来的椅子,架起二郎腿呷了口茶,却没说话,心里很受用这里的气氛,有种全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默默地与以前对比,受到是待遇是迥然不同,可他也更清楚地认识到,人们其实尊敬地不是他这个人,而是尊敬他的职务以及他的职务能给他们带来某种利益好处,除此之外,也许还会有那么点感情,是啊,人是感情动物,相处久了,多少会有点感情的。不过他能敏感地从小孙眼里看出丝对小游的警惕,无非小孙也是想进步了,这不还空闲个副科长职务么,估计他们俩都眼谗着呢,可给谁当都不好,只要任命了就会立即破坏掉这科室里难得地和谐,不管是真和谐还是假和谐,至少表面上大家都和气一团。
杨陆顺就暗暗为自己的决定高兴,不是阚书记江主任没提及,而是他很委婉地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我是负责综合科的副主任,而且又是从综合科里被提拨的,理应多挑点担子,以前综合科也就这么多人,在江主任的领导下运作得挺好,我虽然是分管,总还有江主任在把关,应该没问题,现在县委机关超编严重,我能尽力就尽力,真要感觉力不从心,再请示领导给综合科配备力量。这样说既合情理又显示他能为大局着想为领导着想。也许是阚书记江主任还没挑好人选也许是还真被他的话打动,就没再提起。
何华强总能很快进入角色,这不他笑着说:“你们知道杨主任好,那就赶紧做事,别耽误工作了,小秦的话不是吓唬你们,我真就按杨主任的制度扣福利了啊。杨主任,我还有点工作本想去你办公室汇报,没想你就来了。”
杨陆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满是诚恳地说:“何科,别说汇报,我们是一起商量研究,共同把咱综合科的工作搞好。”
何华强就搓着手显得很感激:“杨主任,我是要跟你汇报工作是嘛。要不到里面办公室去坐?”
杨陆顺笑呵呵地说:“就在外面说,有些事情大家伙都知道了,才好群策群力嘛,哎,何科你坐下说,小秦,赶紧给何科搬椅子。”
小秦就赶紧搬椅子,看到何华强一脸唯唯诺诺,暗地里撇了下嘴,心说难怪一世都上不去,根本就没个当领导到的天赋,看咱杨主任,头脑敏捷,待人和气诚恳,又不摆什么领导架子,他不上去那才叫怪呢。
其实又有什么稀罕事汇报呢,都是点综合科的日常工作,何华强是汇报惯了,事事没有领导点头通过,他就不放心去搞,生怕出了差错挨批评,他这搞法看似没主心骨,其实在机关还是很行得通的,凡是领导批准指示了,他就照做,哪怕出了什么纰漏,他也担不起太大的责任,四平八稳。如果遇上了个权利欲望强的上司,他这一套极为管用,极大地满足的上司的虚荣心;可遇到稍有进取心的领导,就不怎么招人喜欢了,这些枝枝末末的小事情不屑于管更不愿意被牵精力,领导都是搞大事情的,抓全盘才是关键。
所以遇到杨陆顺这刚上来的年轻领导就行不通了,杨陆顺耐着烦听了何华强的汇报后,笑着说:“何科,你刚才说的,基本是综合科长职权范围内的,你自己作主就可以了,我在科里不长不短也是快一年了,基本的运作我很清楚,这些事情我去管,就太不放权了,我可不想你何科还有他们几个认为我权利欲望大。”
见何华强在讪笑,就哈哈一笑道:“我开个稍微过分了点的玩笑,你这样的搞法,怕是对不住县委发给你的工资哟。”这个并不好笑的玩笑竟然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何华强心里有喜又感激,说:“杨主任,这哪是你不放权呢,我是应该把科室里的工作跟你这分管主任汇报的呀。”
杨陆顺笑着说:“我只管结果,具体的过程那就由你何科负责,交待下来的工作你完成了我就没多话,至于你用何种办法去做去搞,我相信何科在机关工作十几年的经验,那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还有这几个科室人员的管理,该奖该罚都是你科长说了算,他们几个对你负责,你对我负责。你们几个莫笑,我们该是朋友的照旧是朋友,该喝酒该打牌都照旧,你们出了问题,我不跟你们说,我只找何科。我虽然说得随便,但从今后就这么执行了。何科,没有问题吧?”
何华强哪里还有问题,喜孜孜地说:“你们几个听到杨主任的话了么,这可是杨主任亲口说的,你们也亲耳听到了的啊,莫到时候怪我红脸煞黑脸管你们,我四十多的人了,可不想被比我小了十多岁的杨主任批评哟。”
小秦还在感慨杨主任不象某些领导大权独揽,廖红霞几个机关油子立即就明白了杨陆顺的心思,怕以后恶人就是这老何做,他就当好人了,甚至他对某个人有意见也不会当面得罪人,而是由老何这科长得罪人了。
当即小游故意诚惶诚恐地说:“哎呀何科长,以前我多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原谅了。”廖红霞笑道:“小游,怕何科给你穿小鞋呀?只要你以后规规矩矩,杨主任是不会看着我们受委屈的,何科真要整咱们,我们还跟杨主任是朋友呢,再说何科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嘛。何科我说得对不?”
何华强说:“那是当然了,以前的一页早就在杨主任被任命时就翻了过去,我这还不是也被杨主任盯着的吗。反正我们都按杨主任定的规矩来办事,我不愿意找你们的麻烦,更不愿意杨主任找我的麻烦。”
杨陆顺一拍膝盖说:“何科这话说到点子上去了,我也一样,上头有人盯,篮球战术人盯人,我新官上任不搞烧三把火,但我是绝对不允许综合科出了问题,让江主任阚书记找我的麻烦!”说到最后语气有点严厉,脸色肃然就有了领导的威严,眼睛扫过,众人纷纷垂下了眼帘,气氛有丝拘谨,杨陆顺有点后悔不应该如此严厉,借转身端茶杯的机会,冲小秦扬了扬眉毛,知道这小伙子会明白他的心意。
果然小秦眼睛珠子转了几转,笑着说:“杨主任,阚书记只怕跟你差不多,也是人盯人,他盯的是江主任,又怎么会找你的麻烦呢?”他这一说,廖红霞几个都拿眼珠子挖他,意思责怪他不该如此开杨主任的玩笑。
没想杨陆顺却哈哈连天,似乎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说:“我倒是忘记了,我这套还是阚书记找我谈话时指点了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到底小秦脑壳活泛,马上就举一反三。”见杨主任笑得开心,大家也就开心地跟着笑起来,何华强夸道:“真是后生可畏,小秦来的时间不长,学东西还是蛮快的,我看要不得多久,也会想杨主任一样年纪轻轻就当领导的。”
杨陆顺顺势说:“何科,那这两天就把小秦借我用几天,仙鹿乡的乡镇企业办李主任跟我约好去他那里看看镇里的三家小企业,看能不能找点好素材。”何华强说:“杨主任,你有正事,叫他就行,用不着跟我借,我们几个不都是你的人么。”杨陆顺说:“那我不就违反了我自己定的规矩?不通过你科长同意,我不能随便动人的。”何华强故意显出无奈的神奇说:“那好吧。小秦,这几天我安排你同杨主任下乡,要精心跟杨主任跑,知道么。”小秦很配合地说:“知道了,何科。”瞥眼见杨陆顺在刻意营造气氛,也就抓了抓头皮说:“杨主任,我这借你用几天,得好生点用,千万别用坏了呀。”杨陆顺指着小秦笑得直打颤:“你这家伙,借我个胆子也不敢把你用坏了,倒不怕在你爹妈那里交不得差,就是怕燕子找我拼命哟。”
说到男女事情就掉进了廖红霞的饭碗,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了,笑得小秦是脸红耳赤,倒是小孙小游心里犯嘀咕:这小秦万一跟阚书记的外甥女处上了对象,怕是这副科长就会顺理成章地落到他头上,何况他与杨主任私人关系这么好?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没运气呢。
杨陆顺则笑咪咪地听了会,才说:“小秦,你也是聪明人犯了糊涂,得闲弄点好吃的小零食封了廖姐的口,不就啥事没有了么。你也别傻乐了,先收拾下东西,等李主任的车一来,我们就走。”
也许是天雨路滑,快十点了也还没来车,其实仙鹿乡离县城也就三十来里地,关键公路是简易的,不是柏油路。杨陆顺摇头叹气,都快九十年代了,南平的公路设施依旧是七十年代末的水平。猛然听到走廊传来咚东的脚步声,杨陆顺心里说怕是李主任来了,却听到好象是门卫传达室老胡头的声音:“杨陆顺主任在办公室吗?”小秦赶紧跑到门口招手:“杨主任在这里,没在他自己办公室。”忽然就表情怪异起来:“老胡头,你身后那妹子是哪个?”老胡头说:“不清楚,哭着来找杨陆顺叔叔的。”
杨陆顺心里一惊,一个妹子哭着找他?紧几步冲到门口,正好看到那妹子,眉目清秀身材苗条,脱口道:“卫关,你找我做什么,是不是家里有事呀?”
卫关脸色煞白嘴唇发乌,也没打伞,浑身被雨淋得透湿,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正簌簌地望下流,见到杨陆顺嘴巴张了几张没说出话,却是哇地大哭起来,慌得杨陆顺一把把她拉进办公室,说:“关关,别哭啊,这是县委机关,影响不好,有话就说,廖姐,快拿毛巾帮她擦擦。”
廖红霞撂下笔抢上去扶住摇摇欲倒的卫关坐下,手忙脚乱地拿着毛巾胡乱擦拭,可触手一片冰凉,就喊道:“小秦,给这妹子倒杯热水,我看她快冻死了。”等卫关止住悲拗哆嗦着喝了几口水,才沙哑着喉咙眼泪汪汪地说:“杨叔叔,杨叔叔,我爸他、他死了!”
杨陆顺听了不啻于如遭雷击,楞了会才说:“关关,你爸他上次他出院我去看望,都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就会死了呢,你不是搞错了吧?”
卫关抽噎着说:“杨叔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在学校里,妈妈医院的许姨跑学校叫我回家,她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了,只是妈妈接了个电话就晕倒了,我回家见妈妈脸色灰白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问了她老半天才知道,她接的电话是县交警队的,说一个叫卫家国的人被车撞死在地区南风县马路上,可肇事车逃逸,叫、叫家属去辨认尸体,我、我妈都成那样了,哥也不在家,我妈妈医院领导又不管,我、我就只好来找你了,求你看在跟我爸是老朋友的份上,带我去南风县吧!”说完扑通就跪倒在地上,抱住杨陆顺的腿哀哀哭泣。
大家听到卫家国这名字,马上就想起几年来孜孜不倦来县委去地区告状的乡党委书记,没想就落了这么个下场,顿时都心里酸酸的,门外又进来隔壁办公室的同事,大概是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杨陆顺连忙拖起卫关,说:“关关,你先别哭,毕竟只是个电话而已,不一定是真的。我这就马上去你家见你妈,我们一起想办法。”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杨陆顺也管不了那许多,晃了下头深深呼吸了下,脑子迅速飞转着想辙,片刻后大声道:“何科,等下李主任来了,你告诉他我有急事,去不成了。廖姐你把关关先送回家,换套衣服,莫让她生病了。我马上就去她家,你们先走!小秦,你立刻去刑警队找顾队,打电话去南风县证实情况。你先去,我随后就到。何科,家里就暂时拜托你了。”也不等何华强答应,径直分开人群去找江主任请假,把事情原委匆匆说了个大概,老江也是很吃惊,给他批了假,说好事办完了再上班就成。
杨陆顺打着伞一路跑着去了公安局刑警队,顾队正笑着跟小秦说着话,看表情似乎没发生什么事,杨陆顺心里就落下块石头,依在门口直喘气,小秦忙站起来,顾队笑哈哈地伸手道:“我的杨大主任,看你喘得,坐下歇会,早跟你泡了茶,正好喝口解渴。”杨陆顺重重地握手,笑道:“麻烦顾队了,电话打通了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正渴着,顾队想得真周到,谢谢。”说着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顾队神情古怪地望了望小秦没说话,小秦舔了下嘴唇说:“杨主任,顾队长打电话去县交警队问了情况,是地区南风交警队打到我们县的,他们在昨天上午接到报案,有个人被车当场撞死,通过他本人身上携带的身份证和工作证,死者确实叫卫家国,这才打电话到南平的。”顾队摇摇头说:“那个卫家国是不是告了县委几年状的人啊,哎呀,真是自己找死,好端端的呆家里,怎么又会出车祸呢?”
杨陆顺瞪大了眼睛瞅着顾队,听他这口气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只动物,活鲜鲜的人死了居然就这么无动于衷,还有良心没有啊!杨陆顺顿时气得手脚冰凉,真想跳起来骂他是冷血动物,人家遇上了横祸毫无恻隐之心,可转念一想,死的又不是他家的人,甚至连任何关系也没有,凭什么叫人家与你一起悲伤心痛呢?何况他是搞刑侦的,见多了死人自然见怪不怪了,可自己为什么这么气愤伤心呢,他连自己都搞不懂,良久叹息道:顾队,这卫家国是我曾经是领导,好歹同事朋友一场,他那读高二的闺女跪着求我帮忙,我只好尽力而为了。顾队,你面子大,求你借台车,叫个交警队的同志,我带那妹子去南风认尸体去。”说着站起来掏出烟先敬上一颗,连腰也哈了下去,他现在内心的酸楚阵阵撕扯着他,时不是浮现出卫书记的音容相貌,泪水就模糊了他的视线。
顾队见杨陆顺脸色发灰,居然还哭了,心里不免暗暗嘲笑他小家子气,但还是很痛快地答应着:“杨主任,没想到你这么重感情,我怎么会不帮你呢,车没问题,咱们现在就去交警队,看他们谁跟南风交警队熟,我就开口派人。”
杨陆顺连声说谢谢,连头也直点直点的,模样甚为凄凉。小秦看不下去了,掏出手绢递过去,小声说:“杨主任,你得打起精神来,听那妹子的口气,再没什么人指望了,你要太过于伤心,那、那卫书记的后事谁来主持呢?擦下吧,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尽心尽力也就够了。”
杨陆顺豁然醒觉,现在确实不是悲伤的时候,连他这外人都成这样,那卫书记的家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既然已是事实,那就得面对着,尽心尽力也就够了,想到这里,他赶紧擦干净泪水,拍了拍小秦的肩膀说:“谢谢你提醒我。”
车依旧是顾队的坐骑,顾队还特别叮嘱司机道:“小任,这两天你要尽心为杨主任服好务,交警队的老林你知道他性格,路上好生招待着,实报实销,知道吗。”又从兜里摸出盒红塔山烟丢给车里的老林说:“老林,你在南风熟人朋友多,这是县委办新上任的杨陆顺杨副主任,我把他当亲弟弟,我这老弟可是年轻有为啊!”老林笑着说:“杨主任我是早闻大名了哟,既然你是顾队的老弟,那以后在南平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个电话就成,别的没本事,路上跑的车我都还管得几分。”
杨陆顺上车后叫小任先去沙沙营业部,卫关去了南风,家里总得有人照顾不是,沙沙倒没罗嗦什么,也有点发愣,好歹这卫书记是她和六子的介绍人,说死就死了,真是命运弄人啊。小车进了中医院后院里,卫书记一家还是住在那破旧的杂屋里,门口站了不少人,相必是医院的人知道了来看望何医生的。
屋里的陈设与多前年没什么变化,只是更陈旧了,何医生在床上躺着,脸色蜡黄,眼睛半开半闭,自打卫书记有点不正常后,这个家就全靠她一人撑着,供两个孩子读书,还要照顾老卫,现在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击跨了她。
不管杨陆顺沙沙怎么叫她,他总是一动不动,浑浊的泪水却涟涟不绝。廖红霞悄声说:“杨主任,他们医院的领导真狠心,我来这么久都没个官儿来看看,这家人也不知道咋的,连医院的同事也没人来正儿八经的关心一下,都是站在门口看热闹!”
杨陆顺唉了声说:“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沙沙,你跟人民医院的魏医生熟,是不是叫来给何医生看看,别又倒下了个。”沙沙拧着眉毛说:“这中医院还真差劲,我干脆叫人民医院的救护车来。”
杨陆顺摇着手说:“算了,别添乱了,真要住院,也得住中医院,要不谁报销费用呢?真是世态炎凉,好歹也是医院的医生嘛!我现在就去南风县,你就照顾何医生。”
沙沙点头答应着,杨陆顺走到卫关身边说:“关关,你在县里还有什么亲戚吗?”卫关说:“还有些亲戚,但都是乡下的,要都跑去一次,怕是得好几天时间。”杨陆顺说:“这没关系,你就不要去南风了,在家好好照顾你妈。不管是不是真的,你赶紧给你哥去个电报,叫他赶回来,路费杨叔叔出。我这就去南风了啊。”临上车又交待小秦说:“今天你无论如何要在办公室等到我的电话,我估计卫书记是真出事了,得了我的证实后,你把卫关叫到办公室来给他们乡下的亲戚打电话,把我们县委办的牌子打出去,务必叫村干部把口信带到关关亲戚家。”
等车都快出县城了,杨陆顺猛地想起自己身上才四百来块钱,这又怎么够用呢,牙一咬对小任说:“任师傅,麻烦你掉转头去烟酒批发街,我得多带点钱,应急。”远远把车停在街口子,杨陆顺下车只身去了小标的四海批发部,找小标借了两千元钱,还拿了两条红塔山烟,毕竟麻烦了小任老林,意思一条烟是很应该的,他们公安口的人眼界很高,不招待好点,怕丢了顾队的面子。
一路无话,下午三点多就感到了地区南风县交警队,这会老林就充分发挥了他熟人朋友多的优势,在南风县交警队里呼朋唤友,还介绍了点有职务的交警给杨陆顺认识,可杨陆顺哪有心思交朋友,说明来意,得知被车撞死的人是昨天上午八点半左右,正是下着大雨,可能因为视线原因,死者在横过马路时被一辆解放牌货车撞倒,但肇事车立即逃逸,没人看到肇事车的牌照,所以追抓肇事者的希望非常渺茫。
杨陆顺不由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诅咒那无良司机,很快就有人带他去南风县火葬场去认尸体,幸亏得死者身上证件齐全,要不等几天没人认领就当做无名尸体火化了。
隔着老远就看到火葬场高大冲天的烟囱里飘出缕缕黑烟,更为杨陆顺凄凉的心境增添了几分恐惧,在一个四面透风的小房间,一个漆迹班驳的棺材匣子里,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很随意地掀开棺材盖,里面躺着的豁然就是卫家国,杨陆顺看了一眼就不愿意再看第二眼,泪水遏制不住喷涌而出,他现在才知道,他对卫书记的感情被掩藏得这么深刻,那股子刺痛简直令他痛不欲生,压抑着的嚎啕犹如破烂的抽风机一样发出嘶嘶地声音,老林用胳膊环住杨陆顺走出了停尸间,毕竟哭不解决任何问题,现在要谈的是究竟是就地火化,还是把遗体运回南平县。
在这问题上,杨陆顺没有任何犹豫,总得让卫书记家的孤儿寡母见最后一面的,至于火葬场狮子大开口索要五百元的运输费也丝毫没犹豫,甚至还到南风商场买了几百元衣物,让卫书记从里到外换了一身新,用红绸子裹好遗体,装上了火葬场的专用运尸车。
守在办公室的小秦接到电话,不敢怠慢,带着关关把乡下亲戚们挨个通知到,小秦甚至威胁说:“如果某某没在明天上午到县里,我们县委办唯你村委会是问!”
本来国家的干部职工就是国家生养死葬,这卫家国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不再的领导官员,可依旧是国家干部编制,而且编制就挂靠在县委的,这就得由机关工会小组的专套人马去安派丧事。
小秦又带着关关给江主任汇报,老江对这事居然不敢擅自拿注意,这也怪不得他不谨慎对待,毕竟卫家国没少把县委就个主要领导得罪完,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还在生一个死人的气呢?老江就把这事汇报给了阚书记,阚书记一听这个找茬专家死了,也算是给县委刘书记、顾副书记一个解脱,应该会按规矩替卫家国主持后事,当他把这消息告诉刘书记时,老刘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就显出丝笑意,但马上就收敛了,说:“老阚,我们的干部职工生养死葬,这是国家给予是照顾,不能马虎,反正卫家国同志的编制在县委这边,就让机关工会的同志们去帮忙操办吧,一切按规章制度来就可以了。”
老江听了阚书记的指示,这才安心地去调派人手布置灵堂,等晚上九点多,遗体运到时,一切早就安排妥当,卫家的亲戚也来了不下十个,可惜卫边因为远在广州不能及时赶回,暂时请了何医生娘家一年纪十几岁男孩当孝子,搬运遗体的金刚力士一声吆喝起棺,顿时鞭炮大作,哀声四起,孝子捧着卫家国的遗照领着卫关跪迎,望着黑镜框里卫书记略带微笑的黑白遗照,杨陆顺是眼泪又禁不住流了下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