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县医院的单人病房里,陆国斌半闭着眼养神,他腿上打了石膏,半吊在病床上,隐隐的,还是有些痛。
旁边凳子上坐着陆小萍,正慢慢的削苹果,陆国斌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欣慰,结婚后,小女儿懂事了很多,以前毛毛躁躁的劲儿都消失不见。
“笃笃”,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陆国斌无奈叹口气,这几天,来看自己的人络绎不绝,有些人,根本叫不上名字,所以,名片收了一箩筐,这就是富在深山有人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个做市长的亲戚吧。
真是没想到有这么一天,那个倔强、顽劣的淘气孩子王会变成管理家乡数百万人口区域的市府一号人物。
或许,自己真该换个角度来看他了。
“老陆”跟在陆小萍后面走进来的是裘大和,手里拎着一个果篮。
陆国斌便想坐起来,裘大和忙走过来按住他,笑道：“你呀,好好休息吧,听说没大碍,又知道肯定老多人来看你,你也没工夫应酬我,所以今天才过来的,怎么样老伙计,什么时候能出院？没有你,我的手可痒死了。”
陆国斌笑着对陆小萍说：“把棋盘拿来,我和你裘叔叔将一盘。”
裘大和就哈哈大笑：“老陆,你行,住院也不甘寂寞,你行了你,好好歇着吧,小辈们嘴上不说,心里该骂我老不懂事了。”
陆小萍轻笑道：“叔,我们可不敢。”
正说笑间,病房外又有人敲门,接着,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陆铮和杜小虎。
裘大和就笑：“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陆小萍已经欣喜的喊着“铮子哥”跑了过去。
陆铮将手里的营养品递给陆小萍,笑着说：“老书记,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啊,看来是我不该来喔。”
裘大和笑道：“铮子,你又消遣我。”
陆铮来到病床前,摸了摸陆国斌腿上的石膏,说：“叔,你别着急出院,要将养好。”
陆国斌轻轻点头,看着此时的陆铮,想想小时候自己对他的恶劣,心里百感交集。
“小萍啊,你工作怎么样？”陆铮坐下后,笑着对陆小萍招招手。
陆小萍说：“挺好的,我现在还是班组长呢。”最近,乌山新闻成了家里必看的节目,电视新闻上,看到好几次铮子哥了,或是视察,或是开会,前呼后拥的,很有派头,看惯了新闻里铮子哥在大会上给下面黑压压于部讲话的镜头,再看坐在自己面前的铮子哥,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陆铮笑道：“比以前成熟多了,有点组长样儿,不像以前那个马骝,没一会儿老实。”
陆小萍嫣然一笑,说：“我不能给铮子哥你丢脸,当然要进步啦。”
陆铮就笑：“行,话也一套套的了,挺硬。”
陆小萍就咯咯的笑。
陆铮又说：“翠红姨呢,怎么不在？”
陆小萍说：“妈和嫂子做饭去了,说要省钱,医院的伙食太贵。”
陆铮笑道：“其实也贵不了几个钱吧？咱家还负担不了吗？小萍,你越来越抠了,是不是你不肯出钱？”
陆小萍撇嘴道：“哪有啊,妈一直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铮就笑,对陆国斌道：“叔,想吃啥可口的不？我叫虎子买去。”
陆国斌摇摇头,示意不用。
陆铮和陆国斌聊了几句,又转向裘大和,说：“老书记身体挺壮实的吧？
裘大和摸了摸已经全秃了的头顶,笑道：“身子还行,就是头发都没了,闺女给我买了个发套,我懒得戴,多大岁数的人,穷讲究这个于啥。”又说：“铮子,你那个乌山近期规划我看了,挺气势磅礴啊”
裘大和虽然退了,但作为党内老同志,一些文件还是可以看到的,陆铮主导通过的乌山近期发展的四大举措他认认真真看了,主要有四个方面,一是95年前,,计划投入四百亿元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其中重点建设项目有西港区的十二个港口泊位及疏港铁路和公路,争取在九五年西港区形成年一千万吨的吞吐能力,并且令整个乌山港,总吞吐能力超过两千万吨;逐步把机场建成国际空港和货运中心;将目前全市15万门电话增加到40万门抓紧建设高速交通网络,包括建设轻铁系统、架空列车系统、市内快速公路系统等;建设装机40万千瓦的新电厂。二、大力发展高新技米产业和第三产业。计划建设十三个大型工业项目。三、对外开放再创新格局。计划把特区落实范围逐步办成特别关税区,把现在的广宁市扩大为特区,实行现行特区政策;把西港办成保税港。四、围绕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进一步完善市场体系和健全市场机制,研究香港的管理经验,逐步用于乌山的实际管理当中等等。
裘大和笑着说：“当初你引入资金发展西港区,目光高明的很呢。”
陆铮就笑,没吱声。
陆国斌听着他俩对话,心里泛起异样感觉,这个铮子,几百万人口的福祉在他身上,随便签个字,就能影响很多人的命运,现在还能抽出时间来看自己,这份度量,可令自己枉自多活了几十年。
说话间,外面又响起敲门声,陆小萍去开门,旋即惊喜的叫了一声,说：“李姐,你怎么来了。”病房外,是一个穿着兰色套裙的女人。
李姐是陆小萍的正管,百货大楼一楼卖场的楼层经理,陆小萍是柜组主任,就是她负责的一组柜台的售货员的小头头,平时她们习惯上还按过去的“班组长”来称呼。
李姐见来了一屋子人,不禁有些犹豫,但已经被陆小萍拉了进来,她笑着说：“哎呀,还是这么多人,早知道下午来了,叔,你快躺着,快躺着……”往病床前走,然后,就看到了坐在病床旁的陆铮。
李姐心里咯噔一声,仔细一看,知道自己没看错,肯定是那个人,立时,腿就有些迈不动道。
在陆小萍的同事中,李姐是最清楚陆小萍家庭背景的人,概因陆铮在广宁任县委书记时,李姐的爱人便是县委办的于部,所以,对陆铮印象特别深,随着陆铮起起伏伏,其他同事有的早忘了这个人,有的就知道小萍家有个亲戚官做的不小,至于去哪里做官了,却不甚清楚,只有李姐,当陆铮回乌山任市长后,她爱人立时就当特大新闻跟她说了,更叫她好好维护和陆小萍的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在商场里,李姐也特别照顾陆小萍,陆小萍和同事发生矛盾她都是第一时间站在陆小萍一方,和陆小萍处的情同姐妹。
所以,陆小萍就拉着她来到了陆铮面前,笑道：“铮子哥,这是我们百货的经理,对我特别好,和我亲姐一样。”
陆铮笑道：“是啊,李姐,你好。”站起身和她握手。
李姐忙伸双手握了,说：“陆市长,您,您亲自来了啊。”
陆铮就看了陆小萍一眼,陆小萍笑着说：“哥,我现在可不没事就瞎显摆了,李姐一直知道你。”委实,每年过年总有县里一些领导来拜年,见得多了,陆小萍也就看淡了,早年的暴发户心理早已消失不见。
陆铮微微点头,笑对李姐道：“这个马骝,肯定给你添麻烦了。”
李姐傻笑两声,说：“小萍挺好的,特别懂事,工作也努力,我爱人都夸她呢。”
陆铮便问李姐：“您爱人在哪里工作？”
虽然只是随便一句家常客气话,可把李姐激动的险些晕厥,忙说：“他在县委办,现在是副主任,叫刘鹏生。”
陆铮倒没想到原来李姐的爱人也是政府于部,说：“刘鹏生？我好像有印象。”
李姐忙笑道：“他是您的老部下了,您在广宁县委的时候,他还帮您准备过材料呢。”
陆铮微微点头。
这时,病房的门又被人敲响,陆铮笑道：“叔,这几天人没断过吧？”
陆国斌也有些无奈,说：“是,挺多人我都不认识。”
陆小萍跑过去开门,外面站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面生的很,陆小萍倒也见怪不怪,问：“叔叔,您是来看陆国斌的吗？”见老人点头,她便拉开了门,
陆铮和裘大和,见了来人都是一怔,来人正是马卫国,却不想,几年没见,马卫国这般显老了。
陆铮和马卫国在青龙搭班子的时候,马卫国何等意气风发,但后来因为政策出错调去省农业厅后,事业上便陷入了低谷,陆铮听说来着,他一直郁郁不得志,现在,则是农业厅管后勤的一个副处长。
当年在广宁之时,裘大和任书记,马卫国是副书记,陆铮则从县局副政委一步步向上升迁,八年之后,又在广宁相聚,却已经各有机缘,再不复昔日情形。
陆铮知道马卫国为什么来,听王玉宝说来着,动手打国彬叔的是马文革,也就是马卫国的儿子。
还记得当年马文革看中了卫香秀,在酒吧唱歌的情形,却不想,时过境迁,马文革坑爹的脾气还是没有改,因为国彬叔停放自行车时不小心刮花了他的车,他就对国彬叔大打出手,甚至把国彬叔的腿都给打的骨折。
这里面固然有国彬叔年纪大、摔倒时寸劲儿的关系,但对着一个老人也下得去重手,马文革也实在够恶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