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

作者:温岭闲人

  向天亮还真的是碰上了难事,而且是大难事。
  每年的市农业工作会议,无非是总结今年的成绩,和确定明年的工作目标。
  市里领导是看不到下面的实际情况的,领导能看到的,是各县的总结报告上的一串串统计数据。
  每个县区都要上交一份年度总结和明年计划,作为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向天亮要在年度总结和明年计划上签字,年度总结和明年计划才能正式生效。
  所谓明年计划,向天亮并不关心,还沒发生的事,怎么胡吹都可以的。
  向天亮关心的是今年的年度总结,那上面的数据应该怎么填写。
  说起來还真是好笑,滨海县的农业年度总结报告上,所有的数据都还沒有填写上去。
  统计数据是门学问,在官场上属于高深而又奥妙的学问。
  这话是向天亮的恩师易祥瑞说的。
  在大学读书期间,易祥瑞曾经拿全国各地的破案率统计为例子,论述过数据的重要姓,其中绝大部分的破案率,总是比上一年要高或持平,这就是成绩,而有成绩,是官员晋升的必需条件。
  向天亮沒有想到,现在这数据成绩论还派上了用场。
  滨海县穷,穷在它是以农业和渔业为主,每由于大部分土地属碱姓,滨海县的可种植耕地不多,可耕地的亩产量也远低于清河市其他县,所以虽然号称农业大县,但每年生产的粮食也不够自给,每年都需要吃国家的返销粮,而且还占到全县年所需粮食的百分之二十以上,在清河市的七个县里,滨海是唯一不向国家提供商品粮的县。
  向天亮也想升官,也需要政绩,也需要一系列的数据帮他说话。
  本來,这个问題不成为问題,有陈美兰和杨碧巧,他完全可以当个“甩手掌柜”。
  可这次陈美兰和杨碧巧商量好了似的,不但不管不顾,还美其名曰,要培养向天亮的“读力思考”能力。
  而县长陈乐天是根本不管的,他现在和向天亮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他不干涉向天亮的工作,向天亮怎么处理这些数据,根本不需要他去伤脑筋。
  向天亮会玩心眼,把秘书丁文通带到清河,是要派用场的,他交给文通的任务,就是打探其他各县区的上报数据,学一学人家是如何弄虚作假的。
  可惜,丁文通苦着脸无功而返,别人也是吃干饭长大的,在把总结报告上交给市里之前,统计数据都是绝对保密的。
  向天亮冲着丁文通破口大骂,能想到的骂人话全都从肚子里倒了出來。
  丁文通哭笑不得,只能落荒而逃。
  领导永远是正确的,丁文通深知这一点,喊了声“我回滨海去了”,就不见了人影。
  明天上午会议正式开始前,年度总结报告就要上交,向天亮对着手上的年度总结报告愁眉苦脸,年度总结报告上的一个个空着的地方,正需要他用笔写上对应的数据。
  手机铃声的响起和打來电话的人,帮了向天亮一个大“忙”。
  打來电话的人,是向天亮的老领导,分管全市文教科卫的副市长高兴。
  向天亮夹着公文包,急忙來到了高兴的办公室。
  人逢喜事精神爽,高兴有喜事,见到向天亮当然很高兴。
  高兴的喜事,是他受到了省委组织部长的接见,别的领导见高部长只有几分钟,高兴却被高部长留了十几分钟,这足以让高兴更加自信。
  高玉兰姓高,高兴也姓高,五百年前肯定是一家人。
  让高兴更加高兴的是,高玉兰用他能听得懂的话,“明确”表示,以后可以在清河市乃至东江省内“罩”着高兴,这也就是说,从此以后,他高兴有了正式的靠山。
  大树底下好乘凉,高兴对自己的仕途充满了信心,以他的年龄和学历,只要有人提携,工作上不出庇漏,三五年后进入市常委会应该不成问題。
  高兴也知道,向天亮在省委组织部待过三个月,是高玉兰在清河市的第一亲信,与向天亮搞好关系,就相当于与高玉兰搞好关系。
  “天亮,今晚去我家吃饭,咱们俩好好喝上几杯。”
  “吃饭。”向天亮笑看着高兴,“老高,你有好事。”
  “明知故问。”高兴拿手指了指向天亮,笑着说,“高部长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咱以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向天亮耸了耸双肩,“难道,我们不早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吗。”
  “嗳,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高兴一本正经地说,“今天以前,我只是这条船上的客人,而现在,我也是这条船上的船员,这不一样嘛。”
  向天亮笑道:“老高,那我们以后可要同舟共济了。”
  “不错,同舟共济,同舟共济。”高兴连声道。
  “至于吃饭么就算了。”向天亮道。
  不去高兴家吃饭,是因为向天亮“害怕”高兴的老婆焦春,焦春是个“那方面”很强烈的女人,早就想“吃”了向天亮,向天亮岂敢轻易去高兴家吃饭,要是因为吃饭而被“吃”,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高兴收起了笑容,“天亮,你不会看不起我吧,吃饭怎么了,吃顿饭都不行吗。”
  “呵呵……老高你误会我了。”向天亮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到了高兴的手里,“这是我们滨海县今年的农业工作总结报告,你帮我把这份材料上的空格填上最恰当的数字,就等于请我吃了十顿大餐了。”
  高兴翻了翻材料,忍住又笑了起來,“你搞什么名堂,这年度总结报告上,怎么沒有统计数据啊。”
  向天亮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这是我滨海县前三年的农业统计数据,你帮我一个忙,根据前三年的农业统计数据,在这份年度总结报告上填上合适的数据,包括粮食的单产、总产,及各项增长率,等等,等等。”
  “什么什么……你的意思是要弄虚作假。”高兴楞住了。
  “差不多,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向天亮涎着脸笑道。
  “你是说……让我帮你弄虚作假。”
  “呵呵……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向天亮坏坏地笑了。
  高兴急忙摇手,“不行不行,这可不行,一个副市长帮一个副县长弄虚作假,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向天亮瞅着高兴道:“老高,你别说你沒干过弄虚作假的事哦。”
  高兴有些不高兴,“胡说,我几时弄虚作假过了。”
  “你沒有吗,我举个例子吧,你在任市民政局长期间,曾经对外宣称,今年上半年全市安排了一千三百多名残疾人就业,其中我们滨海县就安排了一百七十八名残疾人就业,可是,我问过当时分管滨海县民政工作的杨碧巧副县长,据她告诉我,今年上半年滨海县实际上只安排了一百零三名残疾人就业,两者相差七十五,我想问问你老高,到底哪个数据才是真的,你多出來的七十五名就业残疾人是从哪里冒出來的啊。”
  高兴又楞住了,“天亮,你这是……你这是门儿清啊,把我的底儿给摸透了。”
  向天亮呵呵地笑了,“老高,我这人嘴重手轻,数字出政绩,数据能升官,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但我就是不知道怎么玩数字,所以你得教教我,你是我的老领导,亦师亦友,你不帮我的话,谁还能帮我呢。”
  “你啊你。”高兴摇着头笑道,“要让我帮忙就说好了,何必东拉西扯呢。”
  向天亮特别认真地问道:“那你说说,如何在统计数据上弄虚作假,才能让上上下下都觉得虽然有点假,却又说不出假在哪里呢。”
  高兴说道:“这个就有得说了,每一个行业的数据都有不同的特点,都有不同的弄虚作假的办法,比方说你负责的农业方面,在数据统计上就有自身的特点,象耕地面积总数,应该是逐年减少的,因为这是建设的需要,还有抛荒现象的曰益严重,象粮食亩产量,必须是逐年增高,否则就是你的工作沒有做好,但象你们滨海县,因为土壤问題,每亩每年能增产十斤十几斤就很不错了,要是说增产几十斤,那就沒人相信了,综上所述,那你们的总产,就只能是稳中有升,升幅不能太大,还有,只要一來台风,损失方面的数据就可以尽量多报,报少了补助就少,报多了上面才能多补助给你……总而言之,你们农业方面的相关数据,只要根据上一年度的数据,该减的减,该增的增,你的年度总结报告就算完成了。”
  向天亮看着高兴笑道:“老高,你说得头头是道,果然是弄虚作假的老手啊。”
  “沒办法,大家都这样干,这样干了不但领导满意,运气好的还能加官晋爵,你不这样做就得吃亏哟。”
  “所以,我这点事你得帮我办了,轻车熟路嘛。”向天亮笑道。
  高兴无奈地笑了,“行行行,我帮你办了,不过,下不为例啊。”
  向天亮坏坏地笑起來,“快点快点,我还要将年度总结报告送到姚市长那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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