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如鱼得水

作者:北岸

  孙教授说:“读书人就知认死理,还自以为有见识,有头脑。都像坊岭说的,官员们只想着做主,不想着做仆,谁还有服务意识,愿意为民办事,造福于民”
  闻家奇也说:“孙教授所言极是,这官场之中,有人做官,有人做僚做吏,总要有人来做公仆,此为天下大势。”
  教授们最乐意做的一件事就是辩论。
  陆教授笑着说:“自古以来官都是社会精英,要么有个好爸爸,出生入死打天下,儿承孙继享官位;要么有个好脑袋,博闻强识考功名,进入体制往上爬;要么有双好腿脚,跑官要官成正果,十年媳妇熬成婆。一句话,做官是需要付出大代价的,花了大代价,却不做主反成仆,谁干呀真反过来,怕死怕苦怕累之辈高高在上,精英们却拜倒在地,谁还会有进取心,去力争上游社会也早失去前进的动力,这世界恐怕也跟着乱了套。”
  “呵呵,陆教授,我打一个粗俗的比喻啊。”闻家奇说:“你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呀。”
  陆教授大笑起来,说:“齐教授,你不如干脆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跟大家说说,这当官的贼是怎么吃肉,又是怎么挨打的”
  “我们就以楚书记为例。”闻家奇淡淡一笑,看了楚天舒一眼,说:“楚书记在县里,可以说,睡觉有人给他枕头,出门有人帮他开车,喝酒抽烟有人给他倒酒递火,往左边使个眼色没人往右边去,说太阳从西边出没人说月亮从西边落,甚至放个屁也有人说是重要指示,整理成文,满腔热情地层层贯彻落实。”
  闻家奇的一席话,说得众人偷偷捂嘴,只是碍于面子,没好笑出声来,纷纷说:“怪不得人人想做官,原来做官有如此多的妙处。”
  闻家奇说:“我这是说的做官的好处,还没说做官的难处呢。”
  陆坊岭说:“做官还有什么难处”
  闻家奇说:“套用一位女影星关于做女人难的名言,叫做做官难,做好官更难,做有所作为的好官难上加难哪。”
  陆坊岭说:“这话我也好像也听某些官员说过。”
  闻家奇说:“官场上集中了这个社会的人精,个个聪明绝顶,都是不好惹的。这且不说,你做官,吃的是老百姓,用的是老百姓,你总得给老百姓做点实事这又谈何容易一是办实事要钱要政策要机遇要一班子能人给你出力,这几样东西到哪里去弄去找二是为老百姓做了实事,老百姓肯定感恩戴德,但上面并不见得看得到,上面看不到,老百姓又不能提拔你,你怎么进步不进步,做官的动力又何在”
  “齐教授说得在理。”孙教授插话说:“还说楚书记,他在县里为官有人替他服务,可到了省里市里,就是僚和吏,见了市长省长们,还不得鞍前马后替他们跑腿打点。坊岭啊,你是一叶障目不见森林啊,其实在我们国家,像楚书记这样一心为公的官员还是很多的。要不,社会如何发展进步”
  挨了老师的批评,陆坊岭并不在意,他笑道:“孙老师,学生以为,这公仆和一心为公之说真的值得斟酌。如今好多带公字的东西都变了味,徒有虚名而已。比如名义上的公务,在为私事服役;名义上的公事,在为私囊效力;名义上的公物,在为私人享用;名义上的公车,在为私家奔跑;名义上的公款,在为私欲付账;名义上的公文,在为私心服务;名义上的公差,在为私情奔忙;名义上的公安,在为私家保驾;名义上的公章,在为私利护航。”
  孙教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坊岭啊,你这一套简直就是歪理邪说。”
  陆坊岭忙说:“老师,您别生气,楚书记,你也别介意,我这也就是逗大家一乐。”
  孙教授笑了,楚天舒也笑了。
  一路侃着,小车傍着月牙溪,穿越零星的村庄和田畴,不觉得就走出三十来公里。前面就是杏林乡,柳青烟问楚天舒,要不要进去看看。
  楚天舒说:“看肯定是要去看看的,但不是现在,先上昌原牧场看了再说。”
  司机把那只踏向刹车的脚移开了,踩到了油门上,考斯特吱一声从杏林乡擦家而过,往浮云矿场方向奔驰而去。
  山势越收越拢,草木森然,云绕雾笼,青幽的通天河变得越发湍急了,让人顿生隔世之感。只有道路两旁窄窄的村落和青青的庄稼,以及出没的农人和牛羊,让人感觉还在凡间。
  陆坊岭把车窗全部打开,对着仿佛拧得出绿汁的山风浅呼深吸起来。
  闻家奇笑道:“你是见这些高质量的纯净氧不用收费,便放肆往肚里灌”
  陆坊岭说:“可不是么到了城里,你就是花大钱也购不着这纯净氧呀。”
  又沿着盘山公路上行十多公里,考斯特开始爬坡,钻入一处原始森林。
  孙教授感叹说:“这样的好山好水,恐怕全东南省也只有南岭县才有了。”
  楚天舒说:“是呀,南岭县范围内绝大部分乡镇的青山绿水,除五十年代大炼钢铁践踏了一部分外,这几十年来没怎么折腾,才留得这片青山绿水供我们今天到此享用。”
  “这是对的。”陆坊岭说:“我去过很多的地方,政府歪点子多,山下造纸厂水泥厂,山上硫磺矿石膏矿,城里基建热加工热,城外淘金热开采热,祖宗给我们留下的这些山水被败得不成模样,处处百孔千疮,草木不生,污水横流,虽然短期内gdp上了几个百分点,却搞得山穷水尽,连找口干净一点的水喝都变得非常困难,那几个虚增上去的数字除了给领导增加了点政绩之外,不但没给地方上的老百姓带来任何实惠,连子孙的栖身之地都毁得差不多了。南岭县还有这么好的青山绿水,真的很难得。”
  前面好一阵没开腔的薛金龙忍不住了,说:“陆教授,照你这么说,我们县还穷得有道理了”
  陆坊岭说:“道理要看怎么讲,至少现在这个样子,留下的后患比别的地方要小,才给今天的发展留下了空间和余地。”
  孙教授说:“是呀,现在国家大力提倡绿色发展,省里也准备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保护生态,南岭县可以说是先行了一步。”
  孙教授话音才落,薛金龙又抢着说:“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花点力气把这些青山砍成秃山,把绿水搅成浊水,就可以找省里要帮扶资金,要不然的话,人家跑到南岭来一瞧,见山上有树,河里有水,哪里还需要保护,钱就捞不到手了。”
  薛金龙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有几分滑稽,但又不得不承认有他的道理。
  陆坊岭笑道:“现在说这些都完了,怪只怪当初南岭县领导没战略眼光,估计不足上面的意图,如果早就知道上面给政策和资金保护生态,早一点毁山败林,还会落得如此下场么”
  说得薛金龙忙翘拇指,说:“还是陆教授有见识。”
  “什么见识!又是一派胡言!”孙教授沉着脸说:“这片青山绿水是那几个帮扶资金能换得来的么这生态也像人心,失而不可复得啊。”
  陆坊岭说:“孙老师说得太难听了,哪有这么严重”
  有话可说,时间就过得快,考斯特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半山腰。
  再往上不能开车了,众人下车,一眼望去,山上是参天的森林,脚下是幽幽的绿草,像翻腾着的波涛,似要向你扑面而来。远处有几只羊像白云一样安静,近处有几头奶牛在悠闲的甩着尾巴,好像是给这静态油画中预备的动态景物。
  闻家奇开玩笑说,以前听人说过,浮云山上的青草像女人眼里的秋波一样撩人醉人,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亲眼目睹,果真不妄啊。
  说得众人又是一番哄笑。
  众人在山梁上绕了半圈,开始往上行进,刚爬了百十来米左右,孙教授就皱起了眉头,连连说:“可惜了,可惜了。”
  原来,他们看到了一片光秃秃的山梁,那是这几年浮云矿场开采之后残留下来的两个山头,在森林与绿草之间,显得特别的刺眼。
  陆坊岭等专家教授也颇为不满,说:“刚才还表扬南岭县生态保护得好,原来只是动手晚了,县里已经将眼光放在这一片青山绿水上了。”
  孙教授抬头望望楚天舒,想听听他的解释。
  楚天舒对薛金龙说:“薛主任,这些情况你比较熟悉,你给专家教授们说说。”
  薛金龙说:“这几年县里为了发展,也开始开山采矿,充分挖掘和利用现有的矿产资源。嘿嘿,南岭资源匮乏,也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
  这一次,陆坊岭不开玩笑了,他认真的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并没有错,但是,要吃也不是这种吃法啊。”
  孙教授痛心疾首地说:“你们算过没有,照这么吃下去,这几个山头能吃几年这几年吃完了,子孙后代又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