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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逐鹿》06.捷报飞向任家山

  1947年3 月19日,日头已经过午。国民党军整编第叨师第53旅、第61旅的人马乱糟糟、闹哄哄地挤在宝塔脚下。

  巍巍宝塔,依然屹立挺拔、翘首远眺,仿佛对这些不速之客不屑一顾。

  雄雄宝塔山,怒而不语,只是默默忍受那肆意的践踏。

  整编第90师代师长陈武,举起望远镜,看着西山那边的乌压压一片、混杂无序、聚集在半山腰,只是放枪,不敢前进的国民党整编第1 师第1 旅攻城部队,嘴角拉得老长老长,轻蔑地说:“瞧这副熊样,还他妈‘王牌军’呢?丢他娘的份!”

  瞄了身旁的参谋长一眼后,陈武继续说:“过去有人出胡宗南的洋相,说他在玩弄诡计方面有一套,但指挥打仗只是个连长的材料。这话,现在看来一点儿不假。还有董钊,今天我看他的才能,充其量也只配当个排长,根本不是军长的料。你瞧,如果山头上人家共军有大部队,这时候来个出击,他这张‘王牌’就要完蛋。到那会儿,他俩哭爹都来不及。”陈武发泄着几天来的满腹积愤与牢骚。

  直到下午3 时,在七八架低飞盘旋的蒋机掩护下,国民党军的整编第1 师才由其第1 旅打头,畏畏缩缩地进人延安城。

  面对早已人去室空的街巷、窑洞,这些国民党兵如临大敌,如履薄冰。阵风吹动店铺的标牌,他们会立时一通机枪狂扫;登檐扑扑而飞的惊鸡,他们也要随即卧倒仓惶射击;就是街旁巷口的土堆柴垛,也被他们看作暗藏机关。

  待到确信没有伏兵,没有雷阵后,这些洗财心切的国民党军官兵,才放肆地争先恐后地抢掠起来。

  然而,当他们撞开院门,砸开门销,闯人屋内搜寻时,看到的只是整整齐齐、明亮晶光的桌椅板凳和空空的箱子缸罐。

  一无所获的国民党军官兵,气急败坏地报复这座空城。他们砸破水缸、菜罐,毁坏家什,打碎窗子,拆走门板,点燃房屋,无所不用其极。

  延安市府机关和群众团体的墙报,有的被揭去了,那些揭不去,刮不下的就用白粉、墨水覆盖,或被重新刷上他们的标语。

  市政府机关的门额,被涂改为国民党“肤施县政府”字样;新市场大门楼上,挂起了“除匪安民”的横幅。

  延安城笼罩在熊熊烈火和滚滚浓烟之中。

  就在国民党军肆意作践延安时,国民党空军西安指挥所的电话铃响起来,正与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相并而坐,不知谈论着什么的范汉杰,急忙起身去接。

  范汉杰时任国民党陆军部副司令,主要分管国民党军队的教育训练。3 月初,蒋介石组织国民党军陆总徐州司令部,要他兼任郑州指挥所主任。

  正当范汉杰在郑州部署部队时,突于3 月10日接到胡宗南由西安派专机送去的亲笔信,告知其蒋介石要他去西安协助胡宗南进攻延安,主要任务是专任蒋与胡之间的电话的传达和联络。信上还讲,陕北战事关系重大,务要他乘原机即刻动身去西安。

  几乎与此同时,南京统帅部的急电也送到了范汉杰手上,命令他马上奔赴西安尽职。

  突如其来的任务,使范汉杰毫无考虑的余地,他向徐州征得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的同意后,即于3 月11日晨飞往西安。

  当时,西安绥署和国防部一般参谋机构的联系,是由胡宗南的参谋长盛文负责的,范汉杰的任务是,在专线电话架设好之前,只专负责蒋介石和胡宗南之间的直接联系。为力求通讯联络便捷,范汉杰和王叔铭一起住在空军西安指挥所内。

  “汉杰尼吗?”范汉杰抓起话筒,便听见蒋介石那掩饰不住喜悦的声音。蒋介石从西安空军提供的消息中,得知延安已经到手,因此兴奋异常。

  范汉杰习惯性地两脚一磕,立正回答:“卑职恭听,请委员长训示。”

  “共匪首的老巢已经攻下了,你知道吗?”蒋介石还不知道范汉杰与王叔铭就同住在空军西安指挥所里。

  范汉杰回答:“已听到空军方面的空中观察报告了。”

  “知道有哪些重要缴获吗?”蒋介石急不可耐地追问。

  范汉杰说:“现时还不清楚,陆军方面的报告还没有来。”

  “此事至关重大,有情况尽快告我。”蒋介石既是命令又不无责备地说。

  “是,委员长,学生一定尽职。”

  放下电话,范汉杰冲着王叔铭摊摊双手说:“怎么办?南京着急了。”

  王叔铭却不急不忙地说:“你才晓得呀!前两天陈诚来电话,悄悄给我讲:校长现在对你们那边可是跷足以待,寝食不安,度日如年啊!”原来,自从胡宗南进攻延安打响后,坐镇南京官邸的蒋介石,就守在电话机旁,随时希望听到攻占延安的消息。

  胡宗南曾几次对蒋介石大夸海口,说什么要奇兵突袭,三天拿下延安。蒋介石当时就不十分相信,曾对总统府长官吴忠信说:“三天,谈何容易?我看五天能攻下延安就不错了!”

  果不其然,蒋介石守在电话机旁,三天后接到国防部报告:“胡宗南大军遇到共军的强烈抵抗,右路军才到达临真镇。金盆湾;左路刚刚攻占甘泉县的峻山。”第五天,国防部又报告:胡部在金盆湾、南泥湾裹足不前。就这样,蒋介石耐着性子等了七天。

  苦苦企盼中的蒋介石,当得到空军方面的观察结果,获悉胡宗南军队已攻人延安城内后,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又怎么能不急于知道更多的情况呢。

  之后,蒋介石频频打来电话,急急催报有关情况。范汉杰连连询问胡宗南,可胡总是含含糊糊,只推说还在清查之中。这可害苦了专侍蒋胡之间传呼电话的范汉杰。

  后来,范汉杰在追忆这段历史时,曾写下这样三段文字:“这时的蒋介石,犹如秀才待榜,怀着满腔希望和焦虑的心情,不断地打电话追问清查的结果。不仅向我追问,也向王叔铭追问,问题的中心集中在‘有什么重要的虏获?有中共首脑人物和重要的有关中共党政军文件没有?中共首脑人物去向如何?’所有这些,我也只能向胡宗南追问。可是天晓得,我问胡,胡也答不出。因为他们既没有虏获到什么共产党的重要文件,更没俘获到什么首脑人物。延安的空室清野很彻底,既找不到吃的,也找不到向导。不但处在第一线后方的胡宗南得不到情况,就连董钊、刘勘他们在第一线的指挥人员,同样也得不到情况。

  “解放军和中共的首脑人物究竟到哪里去了?谁也无法答复。尽管胡宗南谎报俘虏5 万人,蒋自然知道是假的。蒋所要追问的是更为具体的情况。在蒋心目中的事,虽他并没有明白说出,我也知道几分。因为战事连连失败以来,多少有些顽固分子埋怨在重庆谈判时,不应该给毛主席以‘龙归大海’的机会。现在蒋之如此关心中共首脑人物,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那时,随着时间的推移,蒋介石再三追问的结果,竟使他由失望而感到烦躁。为了掩饰他那种复杂的心情,他渐渐把追问的重点转移到‘虏获了什么重要文书、档案、方案、计划、命令’等等上面,再三表示‘这些东西,非常重要’,并着重指出‘一定要查明共军的去向。’所有这些,我和胡宗南也都是苦心追求而不能答的,只好一概往后推,事实当然还是失望。我当时被卡在蒋介石和胡宗南之间,真是一问三不知,弄得非常尴尬,狼狈不堪。”

  范汉杰遭枷板罪之日,也正是胡宗南大胆“创作”之时。

  坐镇洛川的胡宗南,接到董钊关于第一旅已经占领延安的电报后,乐得好一阵子才清醒过来,急急忙忙朝前线指挥所的作战室走去。

  “薛副参谋长在哪里?”胡宗南人还在门外,其喊叫声已在屋里响起来。

  国民党军西安绥靖公署副参谋长薛敏泉应声迎将上来:“胡主任有何见教?”

  “马上给南京发电,向委员长报告。”胡宗南边说边背上手,仰起脸,踱着步,摆好了口授电文的架势。

  薛敏泉急忙示意作战参谋和发报员,做好记录和发报准备。

  稍稍停息,胡宗南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后一字一句地口述道:“蒋委员长台鉴:我军经7 昼夜的激战,第1 旅于19日晨占领延安,是役俘敌5 万余,缴获武器弹药无数,正在清查中。胡宗南。”

  薛敏泉轻轻走近胡宗南低低耳语道:“主任,国防部、参谋总部和蒋先生似乎都知道,共军在延安的总兵力也不过三四万余人。”

  “他们不会增援?”胡宗南把眼睛一瞪说:“边区还有大批民兵呢。再说,党国需要大量歼灭共匪,委员长需要大批歼匪的好消息,也让世界知道我们勇猛善战的西北军。”薛海泉不再吭声,只是心里想:增援在哪里?民兵?怕连城里的老百姓加在一起,能有1 万多人就不错了,何况连人的影子都见不着。只怕是谎撒大了,将来收不了场。

  “薛副参谋长,给我要通盛参谋长的电话,我有话跟他讲。”胡宗南对着薛敏泉命令式的说。胡宗南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喜讯散播出去,速度越快、声势越大越好。

  薛敏泉要通盛文后,把话筒递给胡宗南。

  “盛文弟吗?延安已被我军攻占!你马上派人与电台联系,要他们立即安排播出,文稿随后电发给你。”胡宗南给留守西安的绥靖公署参谋长下达了任务。

  广播电文刚拟好,盛文从西安来电话,说是经交涉后,西安电台安排明天播出,因今晚播音即要结束了。

  胡宗南一听火冒三丈,大发脾气,告诉盛文:“就说我胡宗南讲的,不论多晚,今晚必须播出,稍有耽误,拿它台长军法从事”。胡宗南已经急昏了头。

  西安电台终于在深夜,以《攻克赤都延安大捷》为题,播发了国民党军占领延安的消息。

  几乎是与电台播出消息的同时,胡宗南发向南京的电报也送到了蒋介石手上。

  尽管相对于空军方面的报告,这已经是迟到消息,但蒋介石仍然久久地盯着那两行字发痴,毕竟陆上报来的要比空中观察来的实际的多。

  好大一会儿,蒋介石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恢复了常态。

  多少年来,延安一直是蒋介石的心头大患。自1935年10月19日,中央红军冲破蒋介石百万大兵的围追堵截,行程二万五千里到达吴起镇始,陕北革命根据地就成为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的大本营。其首府延安,从抗日战争以来,一直是中共中央、毛泽东和解放军总部领导机关的所在地,是共产党指挥中枢,也是全国各根据地、解放区的政治中心。

  为了消灭边区和夺取延安,蒋介石费尽了心机,还曾因为亲督张学良、杨虎城进攻边区被扣押,险些丢了性命。今天,胡宗南率部占领了延安,不论歼俘获取多少,终是一解心头之恨,也给消灭共产党带来了一丝希望。

  想到此,蒋介石提起笔来,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这样几行清秀的字迹:宗南:将士用命,一举功克延安,功在党国,雪我十余年来积愤,殊堪嘉尚,希即使谕嘉勉,并将此役出力官兵报核,以凭奖叙。勘乱救国大业仍极艰巨,望弟勉。中正。“

  写完后,蒋介石细细看了一遍,把它交到一直侍立于旁的委员长待从室第二主任陈布雷的手里,说:“明早用电报发出去,不得耽误。”

  “是,请委座放心。”陈布雷毕恭毕敬地轻声说道。

  从蒋介石的神态和亲自拟写电文,以及蒋介石几天前的“陕北那边的情况,要随到随报”的交待,陈布雷依据多年的经验,感受到了蒋此刻的异常心情,也悟出了胡宗南及其西北战事在蒋介石心目中的位置。

  3 月20日上午,胡宗南正为收到蒋介石的御笔嘉勉电而狂喜时,忽然董钊来电话,说是因为赏金问题,他的第1 旅和第78旅争得不可开交,相持不下,特别是78旅旅长沈策,更是软硬不吃,嚷着“非要告到南京去,让国人都知道赏罚不明的事实真相”,请示如何处理。

  胡宗南接完电话,就像吃了苍蝇,激情急落。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为了实现“三天占领延安”的计划,胡宗南在下达进攻命令的同时,也许下了“先人延安者,行赏法币1000万元”的诺言,以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之效。

  不想阴差阳错,弄得赏金三易其主,部队里个个怒气冲天,怨声载道。

  最先是第90师及其代师长陈武。

  进攻延安打响后,编人后兵团的第叨师,在董别的指挥下,由清泉沟、金盆湾、孙家一线向延安发起攻击。该师在代师长陈武的率领下,比较卖力,一路领先于其他部队,18日进至延安东的宝塔山附近。

  傍晚,师部宿营在杨家畔,刚刚驻扎完毕,61旅参谋长就匆匆赶来报告:他们窃听到延安解放军指挥员给南线守备部队下达了命令,要他们迅速撤离战场,到延安待命。

  陈武听后,兴高采烈地说:“这下子,我们可以得到占领延安的首功了!”当时,陈武与他的几个部下,分析了一军一师的情况,说他们已比90师落后了15华里,明天若要按规定前进,他们到达90师位置时,90师早已占领延安了!那1000万赏金就到手了。他的90师可以名利双收了。

  可是,陈武高兴得太早了,深夜12点,正当陈武作着一手搂抱巨额赏金,一手接过去“代”字委任状的美梦时,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

  董钊传下了胡宗南的又一道命令:令90师于明天上午9 时开始攻击,攻击目标改为宝塔山至清凉山一线的以东地区。这道命令说明了两个问题:一、不让90师进入延安;二、让落在后边的第一师赶到前边去,抢摘延安这颗胜利果实。

  这个命令,给陈武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接完电话,他气得脸色都变成了猪肝紫,愤怒至极,牙齿咬得格格响。

  陈武对着送来电报的参谋长,恼怒愤恨地嚷道:“为将帅者要取信于人,最宝贵的是待下公平,其次是赏罚严明。如果存私心、图私利,必然招致上下不和、士不用命的恶果。我们90师从17日起连续担任强攻,牺牲这般大,而第一师不过是‘跟屁虫’,既不强攻又行动缓慢。现在眼看延安唾手可得,却让我们90师上宝塔山,偏袒第一师,让它去夺进攻延安的首功,欺人太甚!真他妈的岂有此理!”

  陈武越想越气,越气越骂,直到天亮也没合眼。

  第二天清晨,位于整编第90师左翼的整编第一师,便争先恐后地插进第90师的攻击正面,强占了他们在杨家畔村边的前进道路。

  陈武发现后,怒冲冲地派了他的一个老参谋,领人前去阻挡。谁料想,盛气凌人的1 师部队,不仅不让道,反而将整个道路都挤占过去。一个满嘴络腮胡的团长竟然撞上来,揪住这个参谋胸前的衣服,蛮横地骂道:“我们奉胡先生的命令攻占延安,你小子挡什么道?90师算个鸟,贻误了军机,不光你的脑袋搬家,我看你们师长陈武的脑袋也保不牢!”

  这个参谋回来,将情况向陈武一说,陈武气得发抖,手几次摸到手枪,又放了下去。军机关系重大,他不愿拿脑袋去和石头碰,只好作罢。

  不过,忍耐是有限度的。9 点钟时,第一师的辎重行李也挤上来了。陈武再也忍不住了,立即派师部警卫连,全副武装上去拦堵一师的行李辎重。双方一时剑拔弩张,差一点开枪火拚。最后双方勉强让步,共同挤在一条路上,磕磕碰碰,缓慢地行进。

  直到下午2 时,第90师才挤上宝塔山。不然,陈武怎么会在宝塔脚下发那样的牢骚,诅咒胡宗南和董钊呢。

  就在陈武火气未减,第90师怨气未消的时候,整编第78旅也火起来了。

  本来,陈武的第90师开道,第1 师进延安领赏,不应该有问题,谁知第1 师内部又出现了“窝里反”。

  按照第1 师的部署,沈策率领的第78旅是主攻,担负对延安的正面进攻,应该先进延安城。可是,胡宗南指令必须该师的第一旅第一个入城。

  沈策曾担任过西安绥靖公署参谋长,此人可不是善茬,让他像陈武那样当别人的垫脚石根本不成。

  就在占领延安的第二天早上,沈策找到他的第一师师长罗列,嘴里不干不净地大吵大闹:“天下哪有这种道理,本该我们78旅首先进入延安,为啥偏偏1 旅第一个进入,便宜为什么应该让他占?这是搞他妈什么名堂,同一个师的部队还有先生后生之分,亲爹后妈之别。我就是要告到南京去,叫国人都明白事情真相。”

  罗列对于沈策,说不服,劝不住,也自觉上面处理欠妥,来硬的气又不壮。加之第一旅也毫不示弱,说什么:“我们先进了延安,头功就是我们的。谁想抢去,没门!”

  罗列被折腾的没了招,只得将此事面陈董钊。董钊也觉得棘手难办,故而才打电话直接向胡宗南报告。

  那么,胡宗南为什么如此不公,偏要让第二师第一旅先进延安呢?这其中自有他难言的苦衷:因为整编1 旅,即原来的第1 师在以前进犯陇东时,被一锅端掉了。胡宗南为掩盖事实真相,立即从其他部队抽调精锐,重新把它建立起来。加之一师是他当师长时的老部队,本来他就偏护。这次由第1 师第1 旅进入延安,可向南京和中外表明:l 师1 旅不仅没被歼灭,而且还是支“天下第一”的王牌军。

  胡宗南为了息事宁人,免于出丑,分别给予第1 旅和第78旅赏金1000万法币,此事才算了结,只是委屈了陈武和他的第90师。

  继嘉奖电之后的第二天,国防部又颁发了蒋介石亲自署名的授予胡宗南河图大勋章一枚、晋升为陆军一级上将的命令,这更使得胡宗南激动不已。

  胡宗南部队占领延安的消息在西安电台播出后,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随即大肆渲染,各电台广播,大报小报刊登,国防部出书助兴,简直把“延安大捷”吹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

  就在南京的奖金、慰劳品、勋章、升官状等频频飞到西安、延安的同时,国民党西北地区党、政、军、社、团的慰问团体,也数路并进,齐向延安涌来,四方人马云集延安,折折腾腾,热闹非凡。

  在一片纷杂的作揖打躬和“胡长官劳苦功高”的喧闹声中,身着陆军一级上将呢服,胸佩“河图大勋章”的胡宗南,俨然成了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在延安专设的招待所里,胡宗南正与慰问团人员频频举杯时,他的参谋长盛文走进了大厅。

  盛文与胡宗南咬了几句耳朵后,胡宗南提着嗓门说:“诸位,下面由薛副参谋长陪大家,本职军务在身,失陪,失陪了。”就与盛文一起走到院中,登车向机场急驰而去。

  盛文是奉统帅部指令,专程从西安赶来,接胡宗南去见一位美国驻华使馆武官的。

  胡宗南坐在剧烈颠簸的车上,心里老大不高兴。心里想:国防部这帮人怎么搞的,一个美国区区校官,也得让我赶远路去见。

  来到西安新城饭店,范汉杰急忙迎上来,轻声对胡宗南说:“美国武官这次来,主要是和你具体协商,如何安排美联社、合众社等,前来西安和延安参观战绩,采写战地新闻的。”

  胡宗南“嗯”了一声,再没说什么。他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听说要参观战绩,心里更别扭。

  “不知特使叫我有何公干?”走进大厅,通过翻译相互介绍,落坐后,胡宗南不紧不慢地问那位美国上校军官。

  “胡先生,我们美国人,很多都知道您这位中国西北的胡宗南将军!这次新闻记者们要来,就是要宣传您的功劳,要让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都知道,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事情倒没太多,只是请先生提供方便。”上校用生硬的汉语说。

  “感谢特使,感谢美国朋友!”胡宗南心情十分复杂,对于中外记者来参观战绩,他说不出是喜是悲?是乐还是愁?除一座延安空城外,至今连共军的影子也找不到,参观什么呢?他只得推辞说:“只是前方战事紧张,共匪尚待戡灭,大批中外记者此时前来,恐怕不大好办!”

  美军上校耸耸肩膀说:“对于胡先生的谦虚,鄙人深感钦佩,但这事已经商定,司徒雷登大使已经亲自和蒋总统说好了,我只不过是来通知你作好准备而已。”

  美国上校的口气,连范汉杰也感到愕然,他连忙劝慰道:“琴斋兄,这毕竟是件好事,既然蒋先生都同意了,你就好好的准备准备吧!”

  一位“战功赫赫”的上将,竟被一名美国上校这样抢白,胡宗南觉得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屈辱,他正欲反唇相讥,可一转念,感到面前的盟国武官不同于自己的部下,还是忍一忍为好,就没再说什么。

  看来,中外记者参观“战绩”,已经是势在必行的。第二天,胡宗南就在他的东仓门私人官邸,召开了绥署处长以上有关人员的紧急会议,宣读国防部的电令和商讨如何对付记者问题。

  “诸位均知,我们拿下共产党中央所在地延安,实际上是座空城,为了诸位的利益,也为了党国的利益,我们作了一些扩大的宣传。这一次中外记者来参观采访,我们一定要慎重准备,不得有误。绝对不允许泄露真情,违者军法论处。现在,请诸位发表高见。”胡宗南在宣读国防部电令后说。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这次记者来,是到实地去呢,还是让他们在西安活动?”盛文马上提出了关键性问题。

  “我认为到延安实地参观有利。第一,让这批记者到延安,本身就说明共匪的老巢被我们端了;第二,有些事情在前方易于处理。只要我们把工作做好,就不会露出破绽。”胡宗南的“智囊团”团长、绥署秘书长赵龙文点子多,他首先发言说。

  “我比较赞同赵秘书长的意见,让记者们到延安去好一些。我们既然把中共的首脑机关给打垮了,扩大点战绩又算什么?也是出于党国利益的考虑吗!而且这本身就说明我们的将士是战无不胜的。”小住西安的第27军军长周冕,态度明朗地说。

  “同意”,“让他们到延安去”,在座的人随声附和。

  “还有,就是给这些记者们看些什么?我们应该从哪几个方面作准备?也就是我们准备的内容包括哪些?”盛文看了看胡宗南后说。他深知此时此事此种场合,胡是不宜过细指示交待的,所以自觉地冲在前边。

  这时,绥署第一处处长刘庆曾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扫了一下会场,慢悠悠地说:“我看搞一个战绩陈列室非常必要,这样才能显出我们的重视和气派。究竟如何,还请胡主任和盛参谋长裁定。”

  最后,胡宗南再次强调:“这次接待任务责任重大,关系到我们绥署的声誉,关系到党国的脸面,只能是百分之百的成功,不许有百分之一的失误!”

  于是,一场历史上罕有的“战绩”造假闹剧开始了。

  由刘庆曾、王超凡两人负责,连夜筹备,成立起了一个“战绩陈列室”。他们还绞尽脑汁,在延安周围20华里内设“战俘管理处”10个。

  弄虚作假,总是要露出马脚的。一些头脑比较清醒的外国记者,参观的时候问,这些新式轻重机枪、中正式步枪,共产党军队是由哪里得来的?作解说的参谋膛目结舌支支吾吾。

  在参观“战俘营”时,有的记者问“俘虏”说:“我不是昨天在第三战俘管理处见过你吗?”被问的“俘虏”,只好挺起胸脯,规规矩矩的立正,因为事前没有教育他们回答这样的问题,因而当场出丑。

  这就是胡宗南的“赫赫战绩”,恐怕在世界也属绝无仅有,堪称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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