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说不清战区有多少雷了。
地上摆的是雷,地下埋的是雷,空间挂的也是雷。敌人埋,我们也埋,换防要埋,有的干脆用抬筐往下倒,地雷顺山坡滚,雨水一冲就埋上了。
一年一个雨季,一场雨埋一层雷,年复一年,雷越积越多,形成了立体的封闭的雷场。
雷的密度,已是世界之最。
在表层,到处是用抛撒方式布下的压发雷,雷壳颜色已和土地融为一体,加上茅草、残叶、碎石,形成天然伪装。还有精心设置的绊发雷,定向雷,各自把守着自己的领地。
有一位处长,带领部队一次布雷四万颗。
二月份降了一场冰雹,开始是满山的地雷被雹子砸得一声一声地爆响,后来那炸声就连成片,雷炸倒了大树,大树倒下又压发了雷,整座山被炸声与哨烟覆盖,形成了雷的交响奇观。
一次雷击,竟从不同方向引爆了多枚定向雷。
国庆节会完餐,团参谋长曲明安拿着三个空酒瓶子,从堑壕里随便往外扔,三个酒瓶砸响了三颗地雷。
在这里遇到的那些森林动物,尽是被地雷炸断腿的。二连阵地经常来的猴子,腿是被炸拐的;八连几个人竟然能追野猪,逮住了,一看,原来野猪的蹄子早被地雷炸掉了。
侦察排战士李项田,爬上一颗大树固定集束手榴弹,不慎从树上滑下来,不好,要做"阎王女婿"了!下滑中他却又一把抱住了旁边的一根树枝,再往下看,中见地上的灌森丛里赤裸裸袒露着四、五颗"72"式防步兵地雷。
有条军工路,全是泥浆,敌人埋雷不用伪装,按到泥浆里就行。七连的军工背煤油走到这儿,右脚被炸掉了。卫生员上来抢救,当他打开第二个急救包时,自己的一条腿又触响了一颗雷,腿被炸断了,他用手抠着泥浆地面想爬出雷区,手从泥浆中又抓出一颗雷来。
有一条排过多次雷的路,允许慰问团从这里上去。
有个姓于的姑娘,实在走不动了,由战士小孟牵着走。
终究还是摔了一跤,坐在那儿,喘着粗气,再也走不动了,可就在此刻,发现身边有一颗地雷,差点没压上呢,小孟喊了声"有地雷!"
那姑娘也看见了这颗地雷,好象不踩它也会马上爆炸似的,姑娘"嗖"地就站了起来,也不用牵了,也有劲了,紧跟着往前跑,想躲过危险区,那姑娘吓得小脸苍白,连声说:"快走,快走。"
在某团七连六班哨位,班长在哨位前十三米处边触三颗雷,人们无法前去收尸,只得把工兵连的"雷博士"尤建华请来。
这个哨位的洞口被敌人的炮弹炸塌了,需要整修。班长怕新兵出意外,自己早早地起来在哨所前的那棵芭蕉树下取土装编织袋。他只是身子晃了晃,脚下却已触了雷,雷就在芭蕉树根部,他听到了爆炸声,眼瞅着自己的两条腿断的,两只脚带着鞋飞了起来,他没有看到自己的血,在那一刹那间血没涌出来。他看到那棵芭蕉树被摧倒了。
他被冲击波冲了起来,想站着,已经不可能了,两个支撑点都已不存在,身不由已朝后边重重地倒下去。
倒下的身子又压发一颗地雷。那硝烟是从身子下升起来的。半边屁股被炸没了。他只是惨叫了一声。
这一声还没落下,整个身子象被激流托了起来,被那巨大的旋涡冲得翻转了。
尤建华用探雷针,探出了一条路,通到六班长的身边,又探出两条路,通到六班长的那两条腿边,他开始往这边探路,这条路是通向六班长的那只手的。
在空间布雷,能利用的条件,都会巧妙地用上,树枝、藤条、竹子,都不会放过,一根毛草也是可以拴上绊线,碰上就完了。
枝杈上的地雷,会成空爆效果,一炸一片,不是炸脚,而是炸头、炸脸。
某部八连的阵地前边有两棵树长到一块了,只有中间有一点小缝儿,人们说:"看这两棵树抱得多紧。"
谁知就在它的那点小缝里,敌人也设了地雷。四班一个战士修工事扛着木头往回来,木头在那缝边一碰,雷就炸了。
侦察兵开辟通道,休息之后,战士王华站起来背背囊,甩得动作稍大了点,挂了树枝,树枝连着绊线,一颗跳雷响了,一下子伤了七人,王华牺牲。
阵地上,有几个人照相留念,胶卷用完了,触了雷,草丛中的绊发雷,挂在树枝上的一束手榴弹同时爆炸,两伤一亡,死的那个战士是独生子。
高出地面的石头、悬崖,敌人也不放过,想法挂上地雷。某部侦察三连的王启明,侦察爬过一个窄洞的时候,前边的人都过去了,可他比别人大一号,胳膊肘触响了雷,在胸侧爆炸,当时就不行了。
在地下,乃至河流,小溪内,也有层层叠叠的地雷。
某部突击组的一个战士,那次排长在前面走,没事,他第二个走,感觉不好,喊了声"排长",没等排长扭过头来,就炸了,炸得很惨。
还有那公路,走了多少人了,车也压过了。就在这公路上,一个战士又踏响了埋在地下的一颗雷。
有俩架线兵,一个踩在另一肩上架线,地上看不见雷,但那兵往下一跳时,雷就炸了。
战士王昌明刚刚十七岁,发洪水后修工事,探得很深了,可那里还是有雷,不知是哪一年埋的,王昌明触雷致残。
李建学是在修猫耳洞时炸伤的,雷就在编织袋里。
编织袋内的地雷,有的是当初装土时就随土装了进去。敌人设雷也很狡猾,会设到你门口,把编织袋撕个口子,塞进雷去,又恢复原状;
还有一个连队的战士想在编织袋垒的壁上钉个木桩挂东西,一钉就钉在雷上。
现在请看看被誉为"钢铁阵地"所在的八连战士遇到的雷:
新战士樊万齐修工事,雷炸了,炸掉了一只脚,左眼球被炸得挂在脸颊。
这个阵地的通道,边上草长得高了,不容易分清通道,就派战士把草剪一剪,似乎看到草下有根线,但已经晚了,战士被炸伤了。
在这条通道上,有块大石头,翻这块石头很容易踩滑,一旦滑倒后果不堪设想。只有炸掉它。
用了不少炸药,山崩地裂的爆炸之后,这里已成了一堆碎石,开始清理这些碎石。王新勇放心地扬起镐头起石头,谁知那一镐下去,便又砸在雷上,爆炸了。
王亲勇当时很清楚,看到自己穿的高筒雨鞋被炸了一道口,象是撕裂的,便还以为仅仅是撕裂一只雨鞋呢,不一会,血便从雨鞋那口子里往外淌,知道不好,抬到医院才知道脚炸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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