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结束后,二十四日晚,蒋介石会晤了他“所不愿见者”——周恩来。大抵因为他原本“不愿见”,所以在他的《西安半月记》中,一字未提。宋美龄的《西安事变回忆录》中,也只提及她与“有力分子”周恩来的见面,未提及蒋介石曾会晤周恩来。然而,蒋介石“悬赏八万元”的这颗脑袋,竟如此戏剧性地出现在他面前!过去的文献,一直是说宋子文、宋美龄陪周恩来去见蒋介石。然而,一九九○年六月八日,张学良在台北接受日本NHK电视台采访时,事情真相有了新的突破:
问:蒋介石和周恩来曾在西安会面。当时张先生应该在场的,是吗?
答:这是尖锐的问题,请不要再问了。我不但在场,而且是我领周恩来去见蒋先生的。
张学良第一次透露了“是我领周恩来去见蒋先生的”。尽管已经事隔半个多世纪,张学良却依然认为“这是尖锐的问题”。蒋介石那时囚在与张公馆一箭之遥的高公馆里。周恩来希望一晤蒋介石,宋氏兄妹事先打了招呼:“委员长这两天病了,不能多说话。”当年,蒋介石和周恩来共事于黄埔军校,一个是校长,一个是政治部主任。自从国共纷争,蒋介石与周恩来已经十年未曾谋面。
据张令澳作《国共合作秘密使者张冲》原载一九八九年二期《上海滩》,台湾《传记文学》五十七卷第二期转载。一文,写及一九三六年六月周恩来、潘汉年曾应张冲之邀秘密赴莫干山与蒋介石会谈。张令澳先生曾在蒋介石侍从室工作。一九九三年三月一日,笔者询问张令澳先生,文中所记蒋、周一九三六年六月会晤是否亲睹之事?张先生答系传闻,那时他尚未到侍从室工作。由于此事迄今未曾在国共双方有关文献上查到依据,只能作为一桩传闻。
周恩来在张学良及二宋陪同下,步入蒋介石卧室,蒋介石正卧病在床。蒋介石支起身体,请周恩来坐在床前。厮杀了十年,蒋、周如今晤谈于一室,真是不易!
周恩来仍照以前的习惯,称蒋介石为“校长”,寒暄道:“我们有十年没见面了,你显得比从前苍老些。”蒋介石点了点头,说道:“恩来,你是我的部下,你应该听我的话。”周恩来颇为机灵,顺着蒋介石的话,转向了正题:“只要校长能够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不但我个人可以听你的话,就连我们红军也可以听你的指挥。”
这时,宋美龄一听说及敏感话题,马上就替蒋介石作了答复:“以后不剿共了。这次多亏周先生千里迢迢来斡旋,实在感激得很。”这样,谈话的气氛变得宽松起来。蒋介石也说:“我们再也不打内战了!”蒋介石居然还这么说及:“每次我们之间打仗时,我常想起你。即使在战争中,我还记得你曾帮助我工作得很好,我希望我们还能共同工作。”这么一来,谈话切入正题。虽然张学良一九九○年对日本NHK记者说,“现在还不能泄露当时蒋介石与周恩来谈话的内容”,不过,一九八○年《周恩来选集》上卷问世,首次公开发表的周恩来《关于西安事变的三个电报》,内中倒是写及了蒋、周会晤的内容:蒋已病,我见蒋,他表示:
(甲)停止剿共,联红抗日,统一中国,受他指挥。
(乙)由宋、宋、张全权代表他与我解决一切(所谈如前)。
(丙)他回南京后,我可直接去谈判。
这一段周恩来写于会晤蒋介石后第二天的电文,可以说是关于蒋、周会谈的最权威的记录。在晤谈之中,蒋介石跟周恩来还聊起家常,说及长子蒋经国在苏联,并表露出思念之意。周恩来马上答应:可以与苏联方面联系,帮助他父子早日团聚。
蒋经国自一九二五年赴苏联学习,一晃,已经十一个年头。后来,蒋经国消息杳然,蒋介石曾委托驻苏大使蒋廷黻查询,也未知一二。其实,一九三五年三月,蒋经国已与俄罗斯少女芬娜(后来改用中国名字蒋方良)结婚,年底生长子文伦,即蒋孝文。一九三六年又生一女,名爱理,即蒋孝璋。那时,蒋经国在苏联任乌拉尔重型机械厂副厂长……
听说蒋介石思念长子,周恩来后来果真帮他与苏联联系,促成了蒋经国在一九三七年三月返回中国,与蒋介石团聚。国民政府驻苏大使蒋廷黻曾这样回忆:一九三七年某夜,当我和部属们闲谈时,有人报告我说有客来访,但于见我本人前,不愿透露姓名。当我接见他时,他立即告诉我他是蒋经国。我很高兴……
西安事变,使蒋介石遭劫持,不意却由此引出与周恩来的见面,又引出周恩来帮助蒋介石父子团圆的喜剧来!周恩来富有人情味,极为关心人,这一小插曲曾传为美谈,也是蒋、周会谈的意外收获!顺便提一笔,毛泽东之子毛岸英、毛岸青,却是经张学良的帮助,由“红色牧师”董健吾牵线,于一九三六年六月趁张学良挚友李杜将军去西欧考察时,从上海带去,与董健吾之子董寿琪同行。他们抵达巴黎后,再转往苏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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