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贵宾来访时,古人常讲究“出廓相迎”。廓,外城也。对于坐落在黄土地上的陕北小城保安来说,那一道砖墙之外,就算是“廓”了。保安,“保障安全”之意,位于肤施(今延安)西北,原本是唐朝抵御外敌的要塞。一九三四年改称“赤安县”。一九三六年六月则改称“志丹县”。志丹,即刘志丹,红军著名将领。陕北根据地的创建人之一,保安人氏(一九三六年四月,三十四岁的刘志丹在与国民党军队作战时阵亡,于是这年六月中共中央决定以他的名字命名他的故乡——志丹县)。
这座原本毫不起眼的小县城,自一九三六年七月三日起,成了世人瞩目的“红都”。在这一天,毛泽东和中共中央机关移驻此城。虽说小小保安简直无法跟国民政府首都南京相比,毛泽东所住的那口简陋的石窑洞也无法跟蒋介石豪华的办公室相比,不过这里毕竟也是首都——中华苏维埃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的所在地,政府主席便是毛泽东。自从一九三五年一月,中共在遵义会议上确立了“毛张体制”以来,红军逐渐走出了困境,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于一九三五年十月十九日到达陕北吴起镇。此后不久,中共中央机关落脚于延安东北角的小镇瓦窑堡(今子长县县城)。一时间,这座小镇成了临时“红都”。一九三六年六月二十一日,国民党高双城部队袭击瓦窑堡。毛泽东率中共中央机关向西退至磁窑,然后转往保安(那时叫志丹县),在这“保障安全”的小城安顿下来。就在毛泽东住进保安的石窑洞不过十来天,一位勇敢的“高鼻子”——美国新闻记者埃德加·斯诺冲破重重封锁线,成了进入保安的第一位“外宾”。七月十六日,斯诺在石窑洞里首次拜访了毛泽东。斯诺在他的名著《西行漫记》中,如此记述他当时见到的毛泽东:我到后不久,就见到了毛泽东,他是个面容瘦削、看上去很像林肯的人物,个子高出一般的中国人,背有些驼,一头浓密的黑发留得很长,双眼炯炯有神,鼻梁很高,颧骨突出。我在一霎(刹)那间所得的印象,是一个非常精明的知识分子的面孔,可是在好几天里面,我总没有证实这一点的机会。
我第二次看见他是傍晚的时候,毛泽东光着头在街上走,一边和两个年轻的农民谈着话,一边认真地在做着手势。我起先认不出是他,后来等到别人指出才知道。南京虽然悬赏二十五万元要他的首级,可是他却毫不介意地和旁的行人一起在走。斯诺:《西行漫记》,六一页,三联书店一九七九年版。
斯诺还写道:毛泽东和他的夫人(引者注:指贺子珍)住在两间窑洞里,四壁简陋,空无所有,只挂了一些地图。毛氏夫妇的主要奢侈品是一顶蚊帐。除此之外,毛泽东的生活和红军一般战士没有什么两样。做了十年红军领袖,千百次的没收了地主、官僚和税吏的财产,他所有的财物却依然是一卷铺盖,几件随身衣物——包括两套布制服。就在斯诺访问毛泽东五个多月之后,一彪人马沿着黄土山路朝保安城进发。来者十余人,从西安乘汽车来到洛川,然后改为骑马,向北疾驰。骑者一律穿张学良东北军军服。为首的一位,年约四十,相貌堂堂,颇为斯文。与其说是军人,倒更像书生。这一队人马离保安尚有二十余里,一位穿红军军服的长者,出廓相迎。两人见面时,长者刚说了一句:“老叶,一路辛苦了!”那来者便大笑道:“林老,你不是来接我,你是来接‘光洋’的!”那“老叶”,乃叶剑英也。“林老”,则是林伯渠。林伯渠所说的“光洋”,是他从叶剑英拍来的电报中获悉的。林伯渠那时任财政部长,手头正拮据,得知叶剑英此行运回五万光洋,喜出望外,理所当然出廓迎接。虽说五万大洋,还只是蒋介石悬赏毛泽东首级的二十五万大洋的五分之一,不过对于困顿之中的红军已是久旱甘霖了。叶剑英哪来这么多光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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