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3月19日, 周恩来委派齐燕铭到六国饭店看望黄启汉,告知不日将宣布举 行正式会谈,并暗示他可以先给李宗仁打个招呼。黄启汉即通过长途电话把这消息 告诉李宗仁, 鉴于2月间孙科自作主张派彭昭贤、钟天心二人为和谈代表,不受欢 迎,他建议李宗仁在确定和谈代表人选前,应先征得中共的同意,以免临时发生分 歧,不好处理。李宗仁同意了,并告诉他,南京方面已内定张治中、邵力子、章士 钊、黄绍闳、李蒸五人为和谈代表,首席代表为张治中。当天,黄启汉把代表名单 抄送齐燕铭转报中共中央,没有异议。此后,南京政府才在何应钦主持的行政院政 务会议上正式通过。后来,李宗仁又打来电话,说拟增加刘斐为和谈代表,要黄启 汉征询中共方面意见。黄启汉当即请示叶剑英,很快得到答复,说没有意见。
3月26日, 中共中央决定派周恩来、林伯渠、林彪、叶剑英、李维汉为和谈代 表(4月1日加派聂荣臻为代表),以周恩来为首席代表。同时,中共通过广播电台通 知南京国民党政府:和谈时间定于4月1日,和谈地点定于北平。
得到中共的通知后,李宗仁的和谈机器紧张地转动起来。他急忙召集何应钦、 白崇禧、翁文灏等人开会,重新审定代表和顾问名单,并拟定了《与中共商谈之腹 案》和《国防部对于国共停战协定最低限度之要求》。其原则性限度是:一、战争 责任问题不应再提;二、军队分期在驻地自行整编;二、政协与联合政府应和中共 同等名额参加;四、共产党军队不得越江。其他问题,如修改宪法、没收官僚资本、 土地改革等均可原则同意。
与此同时,为向李宗仁施加压力,蒋介石指挥下的在广州的国民党中央执、监 常委和中央政治委员会开会通过了对和谈的意见:南京政府和平代表团抵北平后, 应先提出双方立刻无条件停战;和谈一切报道公开;和谈代表应将和谈进行详情随 时报告中央;和谈内容应坚持下列原则:一、国体不容变更;二、人民之自由生活 方式必须保障;三、宪法之修改必须依法定程序;四、反对以暴力实行土地革命; 五、战争责任问题,应毋庸议。
一些国大代表、立法委员及中央执、监委委员也纷纷致电或写信给李宗仁、何 应钦或和谈代表,要他们在和谈中坚持“军队国有”,“华北国军扼守之各据点如 青岛、太原、归绥、包头、大同、新乡、安阳等地必须保持,不能以和平为借口而 轻易放弃”等等。
李宗仁召开和谈代表会,一再叮嘱:“你们担负党国生死存亡之使命,在和谈 中一定要力争,不得已时渐次让步。我想我们的最低限度做到以江划疆,分而治之, 共产党总该满意了吧?只要东南半壁得以保全,我们就有办法了。”
会后,何应钦向李宗仁提示道:“赴谈已迫在眉睫,此事关系重大,拟定的和 谈腹案和国防部的意见,最好再向总裁汇报一下。”
李宗仁说:“文白不是专程去过一趟了吗?总裁不乐意出国,但表示支持和谈, 放手让我等谋事,我看就不必去了吧?”
何应钦坚持说:“还是让文白再去一趟好。”
李宗仁叹了白气:“唉,不知文白还愿不愿意再辛苦一趟?”
何应钦马上把张治中叫过来,说明此意。
张治中说:“这样大的事情,是得向总裁汇报,总裁点头才好。这样吧,还是 由我、吴忠信、屈武再去一次溪口吧!”
李宗仁只得说:“好,那就去吧。”
再说3月25日上午, 蒋介石正在慈庵召见白崇禧的副手、华中副司令长官宋希 濂和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关麟征,俞济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将一份急电呈给蒋介石。 蒋介石一看,勃然变色。
原来这是南京卫成司令张耀明发来的急电,上写:“驻京45军97师师长王曼清 率所部于今日凌晨偷渡江防投向共军。”
“娘希匹!堂堂御林军发生倒戈……”蒋介石狠狠地将电报揉成一团,击案而 起,向俞济时吩咐道:“给张耀明发报,把45军军长赵霞撤职,问他为什么没有及 早发觉, 没有把这个王曼清扣起来?要赶印传单,悬赏缉拿王曼清!击毙者赏银5 万元,击毙次要叛匪者赏银1万元,我就不信这支部队会被王曼清全部拉走!”
“是!”俞济时转身离去。
蒋介石向宋希濂、关麟征面授机宜毕,叮嘱道:“你们回去告诉顾总长,警卫 师倒戈的事不要声张,以防动摇军心。你们要教育部队,对和谈不要抱任何幻想, 只有决战到底,党国乃至个人才有希望。”
等二人走后,蒋介石颓然倒在躺椅上。他怎么也意想不到,他最宠信的“御林 军”会率先发动倒戈。
97师的前身是首都警卫师,约13000人,分为三个团,各团分别担任过蒋介石、 陈诚、顾祝同的警卫任务,其前任师长由蒋介石的侍卫长兼任,故该师被称为“御 林军”。蒋介石下野之前,把这支装备精良的部队编入45军,名义上属国防部,实 际上仍担负南京首脑机关的警备任务,归卫成司令张耀明指挥。蒋介石特别叮嘱汤 恩伯和张耀明,要特别重视这支“御林军”,它在南京城既可阻碍共军南渡,又可 对桂系起威慑作用。
去年8月, 首都警卫师师长缺位,国防部一厅曾签呈几位颇为年轻而又有战绩 的师级军官的履历书供蒋介石挑选,可是蒋介石都没有批。儿子蒋经国于是推荐了 担任8了军副军长的王曼清,并拿来王曼清的履历书请父亲审阅。
王曼清,黄埔六期毕业,曾在陈诚的第18军供职,参加过对江西红军的第三次 “围剿” ,抗战中参加过淞沪之战,负过伤,授过勋,1945年任青年军208师副师 长,后任87军副军长,驻守北平。
出于慎重,蒋介石又亲自召见了王曼清,尔后才下令调来担任警卫师师长。
蒋介石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由自己儿子举荐、自己亲自考察过的“御林 军”首领,竟会在和谈前夕倒戈。
他哪里知道,王曼清从北平调南京不久,南京的中共地下党负责人陈修良、沙 文汉就和他接上了头,在他们的劝导下,王曼清决定率师起义。
蒋介石想来想去,把一肚子火全撒在儿子头上。蒋经国不敢辩解,只能俯首挨 训。
蒋介石训到最后说:“人心难测,以后要引以为戒,多留点神,不可轻信,不 要被假象所蒙骗!”
蒋经国连连称是。
接着,张耀明又发来详电报告:王曼清率所部289、290团及直属队于南京近郊 的江宁镇、板桥镇一带偷渡过江时,由于跟踪的飞机散发传单,进行瓦解劝导,起 义部队大部逃散,只有100余人到达江北共军区域。
“御林军”倒戈的当日,蒋介石急令汤思伯速调部队,填补97师防区这块缺口。 然而,这次起义绘国民党心脏地带造成的震动是无法消除的。不久,巡守江防的第 二舰队也在林遵将军的率领下起义了。按下不表。
再说李宗仁在确定六名和谈代表的同时,还任命卢郁文为秘书长,屈武、李俊 龙、金山、刘仲华为顾问。
金山?是那个红极一时,主演过话剧《屈原》、电影《夜半歌声》的影、剧名 星吗?正是。他怎么成了南京政府和谈代表团的顾问呢?说来话长。
当时,金山和张瑞芳刚刚到上海。他们在北方拍摄的《松花江上》正赶上在全 国放映,受到观众热烈欢迎,也得到理论界高度评价。金山是在一片赞扬声中回到 离别已久的上海的。
到了上海,金山却没有回文艺界。他在陕西路和南京路之间的华业大厦领到一 套漂亮的住宅。他出门有小汽车,西装革履,派头十足,经常出人于国民党高级官 员、富商巨贾、青帮头子、文化商人家里。而且行动诡秘,忽而在上海,忽而在香 港,忽而又去了北平。特别是当南京行政院宣布金山为和谈代表团的顾问时,人们 更加莫名其妙,议论纷纷。
有一天,在上海文化界的聚会上,谈起金山,众多熟人都不解,觉得他身上笼 罩着一种神秘气氛。有人问在座的曹禹、陈白尘:“金山到底是什么人?是左派偏 右,还是右派偏左?”曹禹摇摇头说:“不清楚。”陈白尘笑笑说:“不偏不倚吧!”
其实,这位令熟人、朋友侧目而视的人,是中共秘密党员,按照周恩来的指示, 一直利用他的特殊身份,为中共工作。
他已经是第二次接受这种重大的特殊使命了。
第一次是在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秋天。党组织考虑到金山的中共党员身份还没 有暴露,又是知名艺术家,姐夫潘公弼是国民党中央宣传部派往东北的特派员,三 哥也是国民党要员,将回上海高就,金山本人又因工作需要曾被青帮首领杜月笙收 为关山门徒弟……因而,想利用他在国民党的社会关系,而让他去东北作为国民党 的接收大员去接收日本人建的“满洲映画株式会社”。为此,周恩来、董必武专门 找他到曾家岩周公馆去谈话。
周恩来说:“国民党正以海陆空三路运兵东北,同时准备派出一个庞大的接管 队伍,从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控制东北。在长春的‘满映’,是日本人经营多 年的电影生产基地,设备和规模是亚洲最大最好的。我们正设法让你去接收,而不 让国民党利用它来拍摄反共反人民的影片。”
原来组织已同意他去美国学习,这一改变,引起思绪万端。但他是1932年入党 的老党员了,还是坚定地表态服从组织安排。
董必武嘱咐他:“你的任务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国民党让你拍反共影片, 你一是顶,二是拖。当然最要紧的是和上层搞好关系。”
很快他就被国民党内定为“满映丫厂长,但要求他必须参加国民党。当时,周 恩来让徐冰找他作了长谈,他才迫不得已去办了手续,领了国民党证。
金山出色地完成了周恩来交给的接管任务, 还拍摄了一部反映抗战的故事片 《松花江上》。随着国民党在人民解放军的反攻下撤出东北,金山也按照组织安排, 从长春撤到北平,再与张瑞芳一起回到上海。
金山到上海后, 即开始筹办一个清华影片公司。1949年2月间,李宗仁派人在 上海筹组和平代表团赴北平活动。他接到党组织传来周恩来的指示,让他参加这个 代表团的活动,以便掌握代表团内部的情况。金山因在抗战初期赴五战区慰问演出 时与李宗仁建立了良好关系,遂得以很顺利地以“中国航运公会董事长代表”的身 份兼代表团工作人员,随团赴北平活动,表面上负责谈判南北通航、通邮事宜。
2月13日至27日, 上海和平代表团在北平活动期间,金山将代表团各位人士的 思想动态和活动情况,及时反映给叶剑英和徐冰,使叶剑英主持的接待和谈判工作 进行得十分顺利而卓有成效,对代表们回去做李宗仁的工作以及后来参加新政协, 起了重要作用。根据他反映的情况,中央得知蒋介石的特务有意迫害国民党主和派 邵力子先生。叶剑英曾按照中央的指示挽留邵力子。邵力子答道:“此次恐怕仍须 回去,不过,下次可以再来。”
金山在北平期间,已担任北平副市长的徐冰找他谈话,传达了周恩来的指示, 希望他继续参加即将正式举行的国共和谈,以配合周恩来做好两党和谈工作,争取 南京代表团成员,揭穿国民党假和谈的骗局。于是,金山就成了南京政府和谈代表 团的顾问。
后来和谈失败,金山留在北平。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成立时,他被任命为副院长。 院长廖承志在全院大会上介绍说:“金山,就是主演过《屈原》的大演员,主演过 《夜半歌声》的电影明星。”全场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廖承志接着说:“金山, 他还是我们中国共产党的‘特务’,这几年搞地下工作,立下了大功……”全场一 片惊愕,继而窃窃私议,继而向金山投去敬佩的目光,响起了长时间的暴风雨般的 掌声。金山的眼睛潮湿了。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再说3月29日,张治中一行第二次前去晋见蒋介石。
汽车驶进溪口,张治中立刻感到周围的气氛比半月前又不相同了。街面上不少 店铺已经关门,各条路口增设了巡逻的哨兵,丰镐房和慈庵四周更加戒备森严,一 些将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好像在领受什么重大的行动计划,有种大战将临的紧 张气息。
张治中不便贸然动问,径直来到慈庵。
蒋介石今天换上了一件崭新的釉色绸布长衫,脚上穿着圆口黑布鞋,面孔修整 得清清爽爽,显得很精神。
一入座,张治中就把和谈的腹案文稿呈给蒋介石。
蒋介石一页一页地逐条逐项地审阅,看得非常专注、非常仔细。
听着蒋介石翻扯纸头的悉卒声,张治中心里一阵阵发紧。如果蒋对腹案的具体 条文不满意,予以否决,那么这次苦心经营的和谈计划就有“流产”的危险;如果 蒋提出一些原则上的问题, 令他回南京与李宗仁重新商定,也会误了已经确定的4 月1日的行期。
蒋介石终于看完了文稿。他抬起头,淡淡一笑,说:“嗯,主旨是划江而治, 这就好,我没有什么意见。”
张治中一听,悬着的心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露出了笑容。
蒋介石当即叫人端来几杯香槟酒。他跟张治中碰杯道:“文自,你这次担当的 是一件非常艰苦的任务,一切要当心哪!这杯酒算是为你钱行吧!”
张治中心头一热,说:“谢谢总裁的关怀!”
蒋介石今天的情绪似乎特别好,会见之后,一直送张治中、屈武走出蒋母墓道, 走下山径,直到进了镇子,登上剡溪桥头,他才驻足。他环视着山水景色,不无感 慨地从《三国演义》的开篇语说起:“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们打了 这么多年的仗,抵御外侮,平定内乱,江南江北都渴盼太平啊!文白,你是和平的 使者,只要与中共争得这种可能,我是甘愿归田闹居、终老于家乡的……”
张治中激动地说:“总裁的话对和谈很是重要,也可以消除党内的分歧。总裁, 这些不知可以在报端发表否?”
蒋介石略一思忖,说:“噢,你斟酌吧。”
接着,蒋介石极有兴致地以浓重的乡音吟诵起一首唐诗:
罢钓归来不系船, 江村月落正堪眠。 纵然一夜风吹去, 只在芦花浅水边。
吟罢,呵呵一笑,一脸达观、超然的神情。
张治中若有所思,口中说:“真是好诗啊!”
翌日一早,张治中便启程返回南京。蒋经国代表父亲,陪同张治中一行去杭州 览桥机场乘飞机。一路上,他仍同屈武坐在一辆轿车里。
“屈武兄,你被文白先生特地从新疆召回,两次来溪口,实在是辛劳啦!”蒋 经国感慨地说。
“一则为公,一则来看看同窗好友么,我很愿意来。”屈武附和着说,“这次 晋见总裁,聆听了总裁对和谈的良好祝愿,很是感动。”
“嘿嘿……”蒋经国淡然一笑,说,“屈武兄,你不感到文白先生太浪漫,太 天真了吗?”
“噢?”屈武诧异地看他一眼,静听他的下文。
“目前的局面已呈剑拔弩张之势,还有什么和平可言?文白先生这样乐于奔命, 其情可感,但又能得到什么好结果?到头来不要弄得死无葬身之地!”
屈武听得心惊肉跳。他在想:原来蒋介石对和谈腹案的表态是言不由衷啊!
在览桥机场登上飞机后,屈武一直沉默不语。他不敢把蒋经国的话告诉张治中, 怕扫了这位“和平使者”的兴。回到南京,他才据实相告。
“什么?”张治中听了,半天没有缓过神来,“这话真是从蒋经国口中吐出来 的?”
“我岂敢编造太子的口逾?同窗好友嘛,他毕竟对我道出了一句真言。”
张治中呆呆地坐着,回想着总裁和他谈话的情景,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抱怨屈武说:“你……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那样我当面质问蒋经国,他老子要 我一切当心,而他却说我死无葬身之地,他是何居心?”
屈武耸耸肩头:“那又何必,心里明白就行了嘛!”
张治中还是将信将疑。次日,一个消息传来:蒋经国向国民党中央党部转达了 蒋介石的补充指示:一、和谈必须先订停战协定;二、共匪何日渡江,则和谈何日 停止,破坏责任应由共方负之。
张治中听罢,眉头一皱,说:“这话为什么不当面对我说?”这时,他才相信 屈武转告的蒋经国的那些话是真的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蓦地升到了他的心头。
4月1日上午8时30分, 李宗仁在总统府为张治中率领的和谈代表团启程举行欢 送仪式。何应钦等在南京的国民党党政军大员几乎都参加了。立法院还特别休假半 天,让立法委员们前来送行。
当车队向明故宫机场开进时,南京各院校的师生和各界群众数千人,在总统府 门前和大街上举行示威游行,要求国民党政府真正有诚意地接受中共的和谈条件。
车队受阻。
卫戍司令张耀明指挥军警驱散人群,强行开道。军警与示威群众发生冲突,当 即打死学生2人,打伤100余人,为和谈行动蒙上了一层血琳淋的阴影。
在机场,张治中的老朋友俞树立问:“文白兄,你看和的可能性有多大?”
张治中喟叹道:“仁兄知晓,我是一生主和的人,对国内和平存有痴心梦想啊! 然而当前形势可谓险恶,中共的态度从八项条件即可窥见一斑,我们很少有回旋的 余地了,我也只能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了。”
俞树立慨叹道:“文白兄为国共合作,四方奔走,不懈追求,其仁其义,日月 可鉴。”
张治中惨然一笑:“只怕此行乃是最后一次参加国共谈判……”
也是在机场,李宗仁正在向黄绍闳咬耳朵:“不管中共条件如何,只要你们同 意签字,即令溪口方面反对,我都可以完全负责。”
黄绍闳说:“这么说,可以不完全受九条腹案的限制,而允许见机行事、灵活 处置了?”
李宗仁点点头。
张治中站在登机的舷梯上,用沉重而激动的声音对送行的人们讲了几句话,表 示他和代表团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争取和谈能够得到成功。他是最后一个上机的。 他在机能门口回过身来,最后向送行的人们挥了挥手。
舱门关上。机轮滑动。螺旋桨加速。“天王”号专机载着张治中为首的“南京 政府和平商谈代表团”从南京起飞了。
告别熙熙攘攘的人群,飞机上显得非常寂静。作为首席代表的张治中,此刻的 心情更觉沉重了。
对于国民党来说,现在的形势真是太坏了。兵败求和,想要与中共划疆而治、 隔江对峙地平分秋色,真是谈何容易!中共所申明的八条原则就是要彻底摧毁国民 党的统治,而国民党自己却在作划江而治的梦想,双方可谓南辕而北辙。在他答应 李宗仁、何应钦作和谈的首席代表时,他就预感到和谈的前景不妙。他本来对国民 党的腐败有深刻的了解,为此在数月以前曾从兰州写了长篇上蒋介石书,苦口婆心, 极言改革, 否则无望。但蒋介石只是敷衍了他一番,使他极为失望。1月底,他作 为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从南京飞回兰州,想在兰州安定下来。但是李宗仁的电话、 电报不断来催,他的一些好友也以大义来相劝:“不管和谈成与不成,你既然一贯 主和,现在双方又都表示愿意和谈,你是不能规避责任的。”他自己也觉得,和谈 成功的可能性虽然小,但如果置身事外,也不是对人民、对国家应有的态度。经过 郑重考虑, 遂接受了李宗仁的邀请,于2月下旬飞回南京。何应钦召集政务会议确 定和谈代表时,曾推邵力子为首席代表,由于邵力子刚去过北平,深知和谈之艰难, 遂坚辞,于是,改推张治中为首席代表,张治中无可推托,便应允了。于是,便有 了他的两次溪口之行……
飞机在云海中穿行。越是飞近北平,张治中越是觉得和谈前景渺茫。他觉得李 宗仁有一句话讲得实在:“把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这时,听得身后有几个随员在议论——“你说我们代 表团到北平,中共方面谁会来接?”
“我看,起码也会是北平市长叶剑英吧。”
“我看不止吧,我们代表团是文白将军率领。离开南京时,李代总统、何院长 都送行了嘛。”
“再说重庆谈判时,文白将军两次去延安接送毛泽东。依我看,周恩来肯定会 到机场迎接。他还是中共方面的首席代表呐。”
“对,首席代表接首席代表!我也猜周恩来会来接。”
张治中听在耳中,不禁也在想:估计周恩来是会来接的。自己和周先生已是多 次打交道了,私交也不错。
正是:
犹记当年关门日, 岂料如今启程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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