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巴尔过去从未乘过快艇,他在惊涛骇浪的大海里经过五个小时的航行,混身湿透,全身疼痛。当他见到陆地时,马上向上帝祷告,几十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接着他又没完没了地咒骂弗莱彻-科尔。
他们把快艇停在一个城市附近的海边码头,他相信那个城市是弗里波特。离开佛罗里达的时候,船长曾向一个叫拉里的人提起弗里波特。在整人旅程中,没有人说过第二句话。拉里在这次行程中的任务不明。他至少有六英尺六英寸高,脖子像电线杆那样粗,他什么都不干,专门监视巴尔。这在开始时还没什么,过了五小时之后,可叫人受不了。
快艇停靠的时候,他们歪歪倒倒地站起来。拉里第一个下艇,他招手要巴尔跟他下船。另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在码头上走近,他们一起护送巴尔走向一辆等候的面包车。令人可疑的是,这部面包车没有窗子。
在这当口,巴尔很想和他的新伙伴们说声再见,随之消失在去弗里波特的方向,赶上飞往华盛顿的飞机,到了华盛顿一见到科尔那油光光的前额,就给他一巴掌,但他必须冷静,他们不见得敢伤害他。
几分钟后,面包车在一个简易的小型机场停了下来,巴尔被护送到一架黑色的利尔飞机旁。他短暂地欣赏了一眼这架飞机,便跟随拉里登上梯子。他冷静从容,只是在执行另一个任务而已。他毕竟曾一度是中央情报局在欧洲的最出色的情报员。他过去当过海军陆战队队员。他能够照顾自己。
他独自一人坐在机舱里。窗子都被遮了起来,这一点使他不安,不过他能理解。马蒂斯先生非常看重他的隐私,对此巴尔当然可以给予尊重。拉里和另外一个大块头都在机舱的前面,只顾翻阅杂志,完全把他置之度外。
飞机起飞之后,飞行了30分钟,开始下降,拉里蹒跚地向他走来。
“把这个蒙上,”拉里命令道,递给他一块厚厚的遮眼布。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个新手就会惊惶失措,如果不是个职业情报人员,就会提出问题。但巴尔过去曾被蒙起过眼睛,尽管他对这次的使命怀有很大的疑问,他还是冷静地接过这眼布,把眼睛蒙了起来。
把遮眼布给他取下来的人自我介绍是马蒂斯的助手,叫埃米尔。他是个小个子,但很结实,黑头发,上唇一道稀疏的胡子。他坐在四英尺之外的一张椅子里,手里点燃一支香烟。
“我们的人告诉我们,你可以算个合法的代表,”他面带友好的微笑说道。巴尔环顾了一下房间,房间四周没有墙壁,只有窗格很小的窗子。阳光很亮,他感到刺眼。室外是一个精致的花园,中央是一串喷泉和水池。他们现在是在一幢很大的房子的后部。
“我是代表总统到这里来的,”巴尔说道。
“我们相信你。”埃米尔点点头说。毫无疑问,他是个法裔路易斯安那州人。
“我可以问一下你是什么人吗?”巴尔说道。
“我叫埃米尔,这足够了。马蒂斯先生身体有点不舒服。也许你应该把口信告诉我。”
“我奉命要直接同马蒂斯先生谈。”
“我猜是科尔先生的命令。”埃米尔一直在微笑着。
“对的。”
“我明白了。马蒂斯先生不愿见你。他要你同我谈。”
巴尔摇了摇头。不过如果逼得太紧,如果情况变得无法控制,必要的时候,他也乐意同埃米尔谈。但是现在他要态度坚决。
“我没有被授权同别的任何人谈,而只能同马蒂斯先生谈,”巴尔说得不卑不亢。
埃米尔脸上的笑容几乎看不到了。他指着水池和喷泉对面很大的一幢凉亭形状的建筑物说:“马蒂斯先生在凉亭里。请跟我来。”
他们离开阳光室,慢慢绕过浅水池。巴尔的心头紧紧地掀了起来,但他仍旧跟在瘦小朋友的后面,就同平日去上班一样。喷泉水落下来的哗哗声在花园里回响着。一条狭窄的木板步道通向凉亭。他们在门口停了下来。
“恐怕你必须把鞋脱下来,”埃米尔微笑着说道。埃米尔赤着脚。巴尔解开鞋带,把鞋子放在门边。
“请不要踏在毛巾上,”埃米尔板着脸说道。
“毛巾?”
埃米尔为巴尔打开了门,让巴尔一人走进去。这房间是圆的,直径大约有50英尺。室内有三把椅子一张沙发,全用白布单罩了起来。房间的四周地板上铺着棉质毛巾,整齐的长条小道。阳光透过天窗明亮地照射进来。一扇门打开了,维克托-马蒂斯从一个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巴尔一下子呆住了,木然地看着这个人。他身体瘦削,脸色苍白,一头灰色的长发,乱乱的胡子,只穿了一条白色运动短裤,小心地走在毛巾上面,也不朝巴尔看。
“坐到那边,”他说道,手指着一张椅子。“不要踩着毛巾。”
巴尔避开毛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马蒂斯转过身去,面对窗子。他的皮肤跟古铜色的皮革一样。他的光脚上一条条青筋凸出。他的脚指甲又长又黄。此人是个怪物。
“你想要什么?”他平静地对着窗子问道。
“总统派我来的。”
“不是总统,是弗莱彻-科尔派你来的。我不相信总统知道你在这里。”
他也许不是怪物。他讲话时全身的肌肉纹丝不动。
“弗莱彻-科尔是总统的参谋长。他派我来的。”
“我知道科尔。我也知道你。我也知道你那个小分队。好吧,你要什么?”
“你看过鹈鹕案情摘要了吗?”巴尔问道。
他的身体连动也不动一下,“你看过没有?”
“看过,”巴尔赶快回答说。
“你相信它是真的吗?”
“也许是真的,所以我就到这里来了。”
“科尔先生为什么对鹈鹕案情摘要那么关心?”
“因为有两个新闻记者已经听到了风声。如果案情摘要是真的,我们需要立即知道。”
“这些记者都是谁?”
“《华盛顿邮报》的格雷-格兰瑟姆,他是第一个听到风声的人,他知道的情况比任何人都多。他正在加紧打听,科尔估计,他马上就要登出一点东西。”
“我们可以解决他,对不对?”马蒂斯对着窗子说道。“另外一个是谁?”
“《纽约时报》的里弗金。”
马蒂斯仍旧一动不动。巴尔朝那些白罩单和毛巾看了看。是的,他准是个怪物。这房子是消毒过的,一股酒精擦过的气味。也许他有病。
“科尔先生也相信摘要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他对此非常关切,因此我才到这里来,马蒂斯先生。我们必须知道。”
“如果是真的又怎么样呢?”
“那我们就有麻烦了。”
马蒂斯终于动了一动,他把站立的重心移到了右脚,双臂交叉在瘦窄的胸前。但他的眼睛还是不动。远方是沙丘海滨燕麦草,但是见不到海洋。
“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他轻声说道。
“什么?”
“我想出问题的是科尔。他把摘要给了太多的人。他给中央情报局。他让你也看过。他这样做才真正使我感到不安。”
巴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家伙居然暗示科尔故意散发摘要,简直是荒唐。问题就是你马蒂斯。你杀了两位法官。你惊惶失措,杀了卡拉汉,你是个贪得无厌的狗杂种,到手了五千万美元还嫌少。
马蒂斯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巴尔。他眼圈发黑,眼睛发红。这和同副总统合影时的他已判若两人,不过那是七年前的事了,这七年中,他老了20岁,也许这些年来他已经走向了精神崩溃。
“事情都坏在你们华盛顿那帮笨蛋手里了,”他说道,嗓门稍稍高了点。
巴尔看不见他的正面。“摘要是真的吗,马蒂斯先生?我只要知道这一点。”
巴尔身后的一扇门开了,一点声音也没有。拉里没穿鞋,只穿一双袜子,也没踩在毛巾上面,轻手轻脚地向前走两步,便停下来。
马蒂斯踏着毛巾朝一扇玻璃门走去,将它打开。看着外边,轻轻地说道:“当然是真的。”他穿过这扇门,又慢慢地把门关上。巴尔目睹这个白痴蹒跚地沿着走道向沙丘走去。
他心里想,现在该怎么办?也许埃米尔会来找他,说不定。
拉里拿着一根绳子,慢慢向前移动。巴尔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觉到,当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马蒂斯不许这座凉亭里有血,所以拉里干脆勒紧他的脖子,使他透不过气来,直到他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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