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给帕特里克注射了一针催醒剂,然后注射了一针敏感剂。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空中传递着许多人忙碌的话音。似乎人人都有事情要做,人人都发出粗重的脚步声。盖伊发布了指令,旋即有人大声译成葡萄牙语。
帕特里克的眼睛一张一闭,随后张开不动了,因为这时药产生了作用。众人来来往往,在他全身上下忙个不停。他的内裤被割开,没有遇到多少反抗。他躺在床上,上下赤裸。电动剃须刀开始沿着他的胸部、腹股沟、大腿、小腿的几处来回挤压。他咬着嘴唇,脸上呈怪笑状,心突突地跳,不过疼痛尚未开始。
盖伊守候在近旁。他未动手,但眼睛注视着一切。
现在可以向帕特里克问话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得做一番安排。于是,在帕特里克的身体上方,又出现了几只手,一截厚厚的白色胶布贴在他嘴上。冰凉的电极被用弹簧夹固定在那几处递光了汗毛的地方。帕特里克听见有人在大声说“电流”之类的话。他数了数,身上大概有八处夹了电极。不,有九处。他的神经开始紧张起来。尽管他看不见,但他能感到上方有几只手在动。现在导线已经紧紧连着他的皮肤。
一边角落里,有两三个人正在忙碌地调试某种装置。这情形帕特里克也无法看见。他的身上纵横交错地布满了电线,仿佛要安装圣诞树上的彩灯。
未来的几个小时内,他的生命没有危险,帕特里克一遍又一遍地想。不过,离死亡也没有多少距离。
这种梦魇,在过去的四年当中,他不知想过多少次。
他祈求不要降临在他身上,但他同时也知道,此事必定会发生。他一直有预感,那些人就在身后,躲在暗处,搜寻着他,监视着他。
帕特里克一直有这种预感,而伊娃却太天真了。
他闭上眼睛,竭力使自己的呼吸均匀,听任他们来回忙碌,为即将来临的磨难做准备。药在他的血管里奔腾,他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我不知道钱在哪里。我不知道钱在哪里。我不知道钱在哪里。要不是那块贴在嘴上的胶布,他就会喊出声来。
每天下午4至6时,他都要与伊娃通电话。一星期7天,天天如此.除非事先有安排。他一边抑制心跳一边想,此时她必定安全地把钱转移了,分藏在世界几十个地方,而且他不知道这几十个地方是何处。
然而他们会相信他的话吗?
门再次被打开,几个人离开了房间。胶木板旁边的脚步声渐渐稀疏,直至完全消失。他睁开眼睛,那只输液袋不见了。
盖伊垂下了目光。他轻轻地掀起那块白色胶布的一只角,把胶布撕了下来,这样帕特里克就能自由地说话了。
“谢谢。”帕特里克说。
那个巴西医生再次从左边闪出。他拿起一支很长的注射器,将针头扎进帕特里克的手臂。针筒里只装着染了色的水。不过帕特里克如何能知道?
“帕特里克,钱在哪里?”盖伊问。
“我没钱。”帕特里克答道。由于胶木板的挤压,他的头发痛。缚住前额的塑料带也已发热。他已经几个小时没有动弹了。
“帕特里克,你会说出来的。我敢保证,你会说出来的。要么你现在说出来,耍么等十小时后你再说。
到那时,你已经被折磨得半死了。哪样好,你自己选择吧。”
“我不想死。”帕特里克说着,眼里充满了恐惧。
他们不会杀死我的,他心里想。
盖伊从帕特里克身旁拿起一个小东西,靠近他的眼睛。那是一根铬棒,末端包着黑橡皮,有个小方块嵌在棒内,从里面伸出两根电线。“你看。”盖伊说着,让帕特里克做选择。“这个玩意儿一拿起来,电流就断了。”盖伊用拇指和食指夹着铬棒末端的黑橡皮,故意将铬棒慢慢放低。“但是一旦它放下去,接触这里的一个小点,电流就通了,并通过夹着你皮肤的电极传遍全身。”他停止放低的动作,使铬棒离接触点仅数厘米。帕特里克屏住了呼吸。房间里一片沉寂。
“你是不是想尝尝电击的滋味?”盖伊问。
“不想。”
“那么告诉我,钱在哪里?”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在帕特里克眼前十几英寸处,盖伊将铬棒压靠在接触点上。顿时,一阵极其难受的灼痛撕扯着帕特里克的肌肉。他全身抽搐,尼龙绳被绷得更紧。接下来他使劲闭着眼睛,咬紧牙关,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叫声。但瞬间之后,他屈服了,房内响起凄厉的尖叫声。
盖伊提起铬棒,等帕特里克喘过气,并闭上眼睛,才说:“这还是第一级,最弱的一种电流。我总共有五级电流,必要时可以一一用上。当用到第五级时,八秒钟就能要你的命。当然,我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那样做的。帕特里克,听明白了吗?”
从胸膛到脚踝,帕特里克的肌肉仍在灼痛。他的心狂奔乱跳,力量很快就耗尽了。
“你听明白了吗?”盖伊又问。
“听明白了。”
“事情非常简单。只要你告诉我钱在哪里,就可以活着离开这个房间。然后,我们把你带回蓬塔波朗镇,你可以照常生活。我们对报告联邦调查局并不感兴趣。”盖伊停了停,摆弄着手里的铬棒。“但是,你要拒绝回答,就别想活着离开。帕特里克,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钱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早就说了。”
盖伊二话没说,压下了铬棒.灼痛像沸腾的硫酸一样侵袭着肌肉。“我不知道!”帕特里克极其痛苦地大叫,“我真的不知道!”
盖伊提起铬棒,等了数秒钟,让帕特里克恢复平静。“钱在哪里?”他镇静地问。
“我真的不知道。”
房内又响起凄厉的大叫。叫声冲出窗户,进入峡谷,并略微产生回音后消失在丛林中。
巴拉那州首府库里蒂巴的那套寓所离机场近在咫尺。伊娃一面吩咐出租汽车司机在街上等候,一面拎起了厚公文包。那只旅行包则留在出租汽车的行李箱内。
她乘电梯到了9楼。过道暗黑、寂静。此时快到晚上11时了。她缓缓挪动步子,注视着四面八方。到了那套寓所,她掏出钥匙开门,并用另一把钥匙解除了警报装置。
达尼洛不在寓所里。虽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她还是感到失望。电话留言机里也没录下任何信息。
他音讯全无.这使她觉得更加着急。
她不能在此久留,因为逮住达尼洛的人随时可能来这里。尽管情况紧急,她还是放慢了脚步。寓所仅有三间房,她迅速地逐一察看。
文件柜里锁着一些文件。她不放心地打开三个沉重的抽屉。利索地将里面的文件装入达尼洛放在附近壁橱里的一只漂亮的皮箱中。这些文件大部分是账目单据,虽说数额并不大。他尽可能不留文件。
每月他都要到这里来一次,存放家里的文件,同时将旧的文件销毁。
现在,达尼洛剩下的文件也要转移了。
她启动警报装置,迅速撤离。拥挤的楼房内,没人对她产生怀疑。她在市中心现代艺术馆附近的一家小旅馆订了一个小房间。此时差不多是苏黎世下午4点,亚洲的银行尚在营业之中。她取出一台微型传真机,将插头塞进房内电话机的插座。不多时,小小的床铺放满了一页页操作指南和授权书。
她感到疲倦,但并无睡意。达尼洛说过,他们将会搜寻她。无论如何她不能回家。她的思绪离开了钱,移向了达尼洛。他是否还活着?倘若活着,正在遭什么罪?他吐露了多少实情?以什么为代价?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开始整理文件。眼下还不是流泪的时候。
一般来说,经过那样三天的断断续续的拷问,会有良好的效果。原先比较牢固的精神防线被慢慢攻破。受害者在等待下一轮折磨时,恐惧程度加深。三天,大多数人都能被彻底攻破。
但是盖伊没有三天的时间。他的受害者并非战争中抓获的俘虏,而是联邦调查局通缉的美国公民。
半夜时分,他们撇下了帕特里克,任其在未来的几分钟里想象下一轮折磨的痛苦。他的身上布满了汗珠,皮肤灼红,胸部胶布底下还渗出了血,这是因为电极贴得太紧,烧伤了肌肉。他急剧地喘气,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干枯的嘴唇。手腕和脚踝也被尼龙绳磨破了皮。
盖伊独自返回房内,在紧靠胶木板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周围一片沉寂,唯有帕特里克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声。
“你很倔强。”盖伊终于开了口。
没有回答。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没有产生任何效果。每一个问题都与钱有关。而他也一口咬定,不知道。钱是否存在?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不知道。
盖伊拷问俘虏的经验是非常有限的。他曾经请教过一位专家。那人是个真正精神扭曲的怪物,似乎很乐意干这种折磨人的事情。他也读过一本操作指南,但发现将其付诸实践非常困难。
既然帕特里克已经尝到了厉害,那么下一步就得让他开口。
“举行葬礼时,你在哪里?”盖伊问。
帕特里克呈现稍稍放松迹象。终于,不提钱的事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思索着要不要对这个伺题作答。他已经被逮住,免不了要回答过去的经历。也许他采取合作的态度,可以避免遭受电刑之苦。
“在比洛克西。”他说。
“是隐蔽的?”
“一点不错。”
“而且你看到了自己的葬礼?”
“是的。”
“躲在什么地方?”
“躲在树上,用望远镜看。”他依然闭着眼,双拳紧握。
“在那以后,你去了哪里?”
“莫比尔。”
“那是你的藏身地?”
“是的,是一个藏身地。”
“你在那里呆了多久?”
“加起来有几个月。”
“有那么久?在莫比尔,你住在哪里?”
“廉价的汽车旅馆。我去过许多地方.沿墨西哥湾一带乱转,如德斯廷、巴拿马城,后又回到莫比尔。”
“你改变了外貌?”
“是的。我剃去了胡须,染了头发,减重50磅。”
“你是不是学习了语言?”
“是的,葡萄牙语。”
“那么你是有意识地要到这里来罗?”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是指巴西。”
“是的,我认为这是一个好的藏身地。”
“在那以后,你去了哪里?”
“多伦多”
“为什么去多伦多?”
“我总得去一个地方,那地方不错。”
“你在多伦多得到了新的身份证件?”
“是的。”
“于是你成了达尼洛-席尔瓦?”
“是的。”
“你又学习了另一种语言?”
“是的。”
“还继续减重?”
“是的,减了30磅。”他继续闭着眼睛,想忘却胸部的疼痛,哪怕是暂时的。眼下深陷的电极正在闷烧,烧灸他的肌肉。
“你在多伦多呆了多久?”
“三个月。”
“是不是92年7月前后离开的?”
“大概是那个时候。”
“接下来你去了哪里?”
“葡萄牙。”
“为什么去葡萄牙?”
“总得去什么地方。那地方不错。我从未去过。”
“你在葡萄牙呆了多久?”
“两个月。”
“后来呢?”
“去了圣保罗。”
“为什么去圣保罗?”
“那个城市有2000万人口,是藏身的好地方。”
“你在圣保罗呆了多久?”
“一年。”
“说说你在那里干了什么。”
帕特里克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苦笑着挪动一下脚踝。他完全放松了。“我迷了路,雇了向导,后来学会了那里的语言。又瘦了几磅。租了一套小寓所,又租了一套小寓所。”
“那些钱拿来干什么?”
一阵沉默,然后是肌体的退缩。那根该死的小铬棒在哪里?为什么他们不能暂时将钱的事放一放,继续谈谈追踪和躲避呢?
“什么钱?“他问,竭力不流露内心的绝望。
“听着,帕特里克。9000万美元,你从自己的法律事务所和委托人那里窃取的9000万美元。”
“我已经说过,你抓错人了。”
盖伊突然对外面喊了一声。门旋即被推开,其余的美国人冲了进来。那个巴西医生又将注射器的针头刺人帕特里克的静脉,注入了两管药液。随后,他离开了房间。角落里的两个人又在忙碌地调试那个装置。磁带录音机被扭开了开关。盖伊竖直拿着铬棒在帕特里克身边走来走去。他一脸怒气,大有不叫帕特里克招供誓不罢休之势。
“那9000万美元是电汇到你们法律事务所在拿骚一家银行的账户上的。款汇到的时间为东部标准时10点15分,日期是1992年3月26日,也即你所谓死后的第45天。但实际上你就在拿骚,化装成别的人,看上去身体很好,晒得黑黑的。我们有银行自动摄像机拍摄的照片为证。
“你持有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证件。那9000万美元汇到后不久就没了,被电汇到马耳他一家银行。帕特里克,是你偷走了那些钱。那些钱现在哪里?说出来,你就能活命。”
帕特里克看看盖伊,又望望铬棒。最后他紧闭眼睛,鼓足勇气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帕特里克,帕特里克——”
“请别放上去!”他哀求说,“请别放上去!”
“帕特里克,这只是第三级,真正难受的还在后面。”盖伊一面把铬棒抵住接触点,一面注视帕特里克痛苦地扭曲身子。
终于,帕特里克抑制不住,放声大叫。他叫得那么惨,那么可怕,连守在门廊的奥斯马尔和其他巴西人都愣了片刻。他们在黑暗中停止了谈话。其中一个人还默默地做起了祷告。
在100码开外,一个巴西人荷枪实弹地坐在荒野小道,注视着渐渐驶近的汽车。没有一辆汽车会在这里停下。最近的村庄也有数英里之远。当惨叫声再度响起时,他也做了简短的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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