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由于心情迫切而又闲得无聊,部分由于有一种总会有人在那儿等着的预感,尼可拉斯·伊斯特尔于上午8点半钟,通过没有上锁的法院大楼后门,走上很少有人使用的后楼梯,偷偷溜进了法庭后面那个狭窄的走廊。由于县里的机关大多在8点钟开门,这时已经可以听到从下面一楼传来的脚步声和讲话声。但二楼却很安静。他从门缝朝法庭里面窥视,发现里面空无人影。不过公文皮包已经散乱地放在桌上,律师们或许就在后面煮咖啡的机器附近,说着笑话,等待投入战斗。
这个地方他了如指掌。3个星期前,就在收到要他履行陪审员义务的那张宝贵通知的第二天,他曾经来此侦察过地形。当时法庭正好空着没有开庭,周围所有的通道和空间,包括狭小的法官私人办公室,里面放着摊满过期杂志和当天报纸的旧桌子,供律师们坐在旁边吹牛的咖啡室,搁着几把折叠椅,一个窗子也没有的临时证人室,关着双手铐在一起等着接受严惩的凶犯拘留室,当然还有那个陪审员休息室,全都被他仔仔细细地踏勘过一番。
今天早晨,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她叫露·戴尔,是个60岁的矮胖女人,下身穿一条涤纶裤,脚上登一双旧的运动鞋,几缕灰白的头发搭拉在眼睛上。她正坐在走廊上,背靠陪审员室的门,读着一本破破烂烂的言情小说,等着有人踏进她的领土。她一见尼可拉斯立刻跳了起来,同时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张纸招呼道:“早上好,我能为你效劳吗?”她笑容可掬,眼睛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我是尼可拉斯·伊斯特尔。”他说,一边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她紧紧地捏着,猛烈地摇了几下,在名单上找到了他的大名后,又笑得更欢地说:“欢迎你来到陪审员室。头一回当陪审员?”
“是的”
“进去吧,”她说,一边几乎是使劲地把他推进陪审员室,“那边有咖啡和糖纳子,”她拉着他的手臂,指着一个角落说,“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她拎起一篮黑油油的松饼,自豪地说,“头一天我总是要做些松饼带来,我把这叫作陪审员松饼。这差不多已成了习惯啦。尝一个吧。”
桌子上有几只盘子里面齐齐整整地放着各种各样的糖纳子,两把咖啡壶装得满满的,正在向外冒着热气,旁边是杯盘、叉匙、白糖、奶油和几种糖精。桌子中央放着的就是她做的陪审员松饼。尼可拉斯别无选择,只好遵命拿了一块。
“做松饼我已经做了18年啦。”她说,“原来还加点儿葡萄干,可后来就不得不放弃了。”她望着他直翻眼睛,似乎再说下去话就难听了。
“那是为什么?”他像尽一种义务似的问道。
“不想让人家说闲话呗。有时候法庭上讲的每一句话,这里都听得见呢。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
“要咖啡吗?”
“我自己来。”
“那好。”她转身指着长桌中央一堆文件说,“那儿有一大堆哈金法官下达的指示。他让每个陪审员拿一份,仔仔细细地读一遍,然后在底下签上名。等会儿我来收。”
“谢谢。”
“我就在外面走廊上靠门呆着。有什么事,你就叫一声。就这么点儿屁事,他们还要派个草包副手来帮我的忙呢,多半是个专打飞靶的乡巴佬。不过,话又说回来啦,这个案子大概是咱们审过的最大的一起案子。我是说,最大的民事案子。咱们审过的刑事案子有多大,你恐怕想也想不出。”她抓住门把手,把门拉开,“我就呆在外面。亲爱的,有事你就叫我。”
门关上了,尼可拉斯定睛望着手上的松饼,慢慢地咬了一小口。把它丢在垃圾篓子里,用塑料杯子倒了一杯清咖啡。一定得让这种塑料杯子滚蛋。他们如果打算让他在这儿安营扎寨长达五六个星期之久,那他们就必须提供真正的咖啡杯。而且,县里既然有足够的财力为陪审员供应挺不错的糖纳子,那他们肯定也能供应硬面包圈和羊角面包。这儿没有脱去咖啡因的咖啡。他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一点,而且也没有泡茶的开水。要是他这批新朋友当中有人不喝咖啡,那该怎么办?供应的午饭最好丰盛一点。在今后的五六个星期当中,总不能叫他顿顿都吃金枪鱼色拉嘛。
放在房间中央的这张桌子周围,整整齐齐地排着12张座椅,3周以前他来勘测地形时看到的那厚厚一层灰尘已经抹去,房间里清清爽爽,随时可以使用。一面墙上挂着一块大黑板,旁边放着粉笔和黑板擦。对面墙上有三个落地窗,俯视着法院大楼的草坪。
尽管秋天光临人间已1个多月,草坪依然绿油油地充满生机。尼可拉斯站在窗边,俯视着下面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哈金法官发出的最新指示,列出了一些要做的事,和许多不准做的事。组织起来,选举一个头儿。如果选不出,请通知法官,他将愉快地指定一位。时时刻刻都请佩带红白二色的陪审员徽章,露·戴尔将负责分发给诸位。请随身带些材料供闲空时阅读。若需要什么,请立即提出。在接到法官的相关指示前,请勿与其他陪审员讨论本案。切勿与任何人讨论本案。未经批准不得擅自离开法庭。未经批准不得使用电话。午餐将送至陪审员室供君享用。每日的菜单于上午9时开庭前提供。若有人以任何方式与你或你认识的任何人就你在本案中的作用进行接触,请立即向法庭报告。若听到或看到或注意到与你在本案中承担之陪审员职务可能有关或可能无关之任何可疑现象。请立即通知法庭。
最后这两条指示实在有点儿稀奇古怪。但尼可位斯了解东德州一件烟草案件的详情细节,当时开庭才刚刚一星期,便发现有神秘人物在那座小镇上鬼鬼祟祟地活动,用巨额金钱收买陪审员亲属,于是刚开始不久的审讯立即告吹。警方还没有来得及动手,那几个神秘人物早已溜之大吉,因而以后一直没有弄清他们是为原告还是被告效力。不过双方都向对方提出了激烈的指控,但头脑比较冷静的人都认为,那是烟草公司干的活,陪审团似乎也持同样的看法,而且当法庭宣布审判无效时,被告一方真是兴高采烈。
尼可拉斯尽管无法证明,但他确信:躲在幕后操纵那次贿赂活动的就是这个兰金·费奇。而且他还相信费奇马上就会动手,在他的这批新朋友身上动点脑筋做点手脚。
他在列满了法官指示的文件下方签上名,把它搁在桌子上。走廊上传来讲话的声音,那是露·戴尔在欢迎另一位陪审员。随即听见砰的一声。陪审员室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霍尔曼·格里姆斯先生一边用手杖探路,一边跨了进来。他的太太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她并没有搀他扶他,而只是观察这个房间,同时低声向他描述室内的情况。
“长方形,25x15英尺。你前后为长,左右为宽。中间是一张纵向放置的长桌桌子,周围是座椅,最近的一张座椅离你有8英尺。”他站住脚跟一动也不动地听她描述,只有头在随着她所说的方向转动。露·戴尔双手贴着臀部,站在格里姆斯太太身后,心急火燎地直想赶快让这位盲人尝到她的松饼。
尼可拉斯向前走了几步,作了自我介绍。他抓住霍尔曼伸过来的手,两人寒暄了一番。他招呼过格里姆斯太太之后,便把霍尔曼领到食品和咖啡前为他倒了一杯咖啡,替他加了糖和奶,并且向他介绍了糖纳子和松饼。对于露·戴尔,是一次先发制人的突然袭击,她还在门口转悠呢!不过,霍尔曼并不饿。
“我亲爱的叔叔也是一位盲人。”尼可拉斯对三位听众说,“如果在审讯期间,你能让我照料的话,我将认为是一种荣幸。”
“我完全可以处理自己的事务。”霍尔曼有点儿气愤地说道。但他的太太却露出了热情的笑容,朝尼可拉斯挤挤眼睛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能照料自己,”尼可拉斯说道,“不过有很多琐碎的小事,我还是可以帮点儿忙的。”
“谢谢。”他想了几秒钟,然后说道。
“谢谢你啦,先生。”他太太说。
“我就在外面走廊上。你们需要什么就叫一声,”露·戴尔说,“我什么时候来接他?”格里姆斯太太问道。
“5点。要是提前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露·戴尔连珠炮似的把话刚刚说完,人已到了门外,门也已经随手关上。
霍尔曼带着墨镜,棕色的头发长得厚厚实实,搽得油光发亮,里面几乎找不到几根白发。
“有一点儿文字工作得做一下。”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尼可拉斯说,“请在你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我来把它读一遍。”霍尔曼摸着桌子,放下手中的咖啡,又摸住一把椅子。他用手指触摸着椅子的轮廓,弄清了方向后一屁股坐下。尼可拉斯拿过一张法官的指示书开始轻声朗读。
为挑选陪审团花了那么一大笔金钱之后,扮演事后者葛亮更是毫不费力了。人人都有自己的高见。被告方面的专家们为能挑出这样一个优秀的陪审团而相互大声道贺,但他们彼此间的吹捧和扭泥作态,主要却是表演给整日整夜忙忙碌碌的那些律师们欣赏的。就凯布尔本人而言,他曾见过比这更糟的陪审团,也曾见过比这更为友好的陪审团。早在许多年以前,他就已经明白,要想准确地预测陪审团的行为实际上是不可能的。费奇是高兴的,但高兴的程度并未超出他自己允许的范围,而且也并不妨碍他像往常一徉对什么事都狂吠乱叫,大喊大嚷。陪审团里有4根烟枪。费奇虽然没有和谁谈过,但他坚持这样一种观点:湾区有许多脱衣舞俱乐部和赌场,而且又靠近新奥尔良,是个值得住上一阵的好地方。因为,它容忍邪恶。
在大街的另一边,温德尔·罗尔和他的原告律师团,此时也在对陪审团的组成大表满意。特别令他们高兴的是,居然出乎预料地挑上了霍尔曼·格里姆斯瞎子当上陪审员,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啊。
霍尔曼坚持要求和那些“有视力”的人一样接受评估,并且威胁要采取法律行动,假如受到任何不同对待的话。他这种动不动就要通过诉讼解决问题的态度,大大地温暖了罗尔和他手下那帮律师的心,而他的残疾更是原告律师梦寐以求的天赐良机。被告律师为了阻止他进入陪审团,曾经挖空心思,想出种种理由,包括说他无法看见未来出示的物证。哈金法官为此曾让双方律师悄悄盘问霍尔曼,而霍尔曼却向他们保证道,他能看见这些物证,只要它们有充分的文字描述。于是法官大人决定增加一名法庭书记官专门负责为物证的描述打字,然后将软盘拷进霍尔曼的盲人电脑,供他在夜晚阅读。这一决定让霍尔曼乐不可支,他再也不提受到歧视要上告的事了。被告方面态度也有所软化,特别是在他们得知霍尔曼从前也曾经是一杆老枪,即使是现在身旁有人吸烟他也并不反感之后。
所以原告和被告双方都对陪审团采取谨慎乐观的态度。里面没有激进分子。没有发现谁态度恶劣。12人全得到过高中文凭,其中2人还有大学学位,另外3人也在大学里读过一些课程。尼可拉斯在所作的书面回答中填的是高中毕业,但他究竟是否真的读过大学,至今仍是一个谜。
案子第二天就要正式开审。原被告双方在为之准备的当儿,都在默默地考虑着一个事关重大的问题,一个他们喜欢猜测的问题。他们定睛望着座位席,第100万次地打量着那12张而孔,在心里反复问道:“哪一个会当上头儿呢?”
每个陪审团都有一个头儿,而头儿正是左右陪审团作出裁决的人。他会很快就冒出来吗?他或许会暂时潜伏,伺机破门而出,夺取领导权?此时此刻,即使陪审员们也无法作出回答。
10点整,哈金法官对挤得满满的法庭扫视了一番,发现人人都已各就各位。他轻轻敲了几下小木槌,人们立即停止了喊喊喳喳的低语,坐得端端正正。他朝穿着棕色制眼的老法警彼得点了点头,说道:“带陪审团。”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陪审员席后面的那扇门,首先露面的是露·戴尔,她像一只领着一群雏鸡的老母鸡,后而紧跟着入选的那12位陪审员。他们在指定的座位上分别坐下,3名候补陪审员则坐在折叠椅上。
“早上好,”法官大人满面笑容大声说。大多数陪审员也都点头向法官致意。
“我想诸位在陪审员室里已经自己组织起来了。”他停顿了一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扬了扬手上捏着的由露·戴尔散发和收齐的那15份签了名的指示书,“你们选出团长了吗?”他问。12名陪审员一起点点头。
“好!选的是谁?”
“阁下,选的是我。”坐在第一排的霍尔曼·格里姆斯答道。话音刚落,被告方面的所有律师、陪审员顾问和公司代表,全都同时感到胸口在剧烈地疼痛。他们不久虽然慢慢地恢复了呼吸,但却一点也不敢流露出对霍尔曼的真实感情。对这位如今当了陪审团团长的盲人,他们有的只是最最伟大的爱和最最深沉的情啊!其余11位陪审员,或许在为他们的这位老伙计感到难过吧。
“很好。”法官说。陪审团没有闹出什么明显的麻烦就选出了团长,完成了这一规定程序,这使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比这个陪审团更糟的情况,他都见得多啦。有个陪审团一半是白人一半是黑人,怎么也选不出一个团长来后来甚至发展到为午饭的菜单面争吵斗殴!
“我相信诸位已经读过我的书面指令了。”法官继续说。接着,他便把书面指示里已经讲过的一切。详详细细地用口重复了两遍。
尼可拉斯·伊斯特尔坐在第一排靠左边的第二个位子上。他的脸像一张面具,没有任何表情。趁法官滔滔不绝地唠叨的当儿,他开始观察其余的演员,在头部基本不动的情况下,用目光扫视全场。挤在律师席上的那些律师,个个都像时刻准备扑向猎物的秃鹫一样无耻地瞪着陪审员们。他们肯定会厌倦这一套的,而且绝对要不了多久。
在被告律师席后面第二排上坐着兰金·费奇。他那张胖脸和那一把邪恶的山羊胡,通过他前面那人肩膀留下的空当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对哈金正在发出的警告听而不闻,而且装得对陪审员们完全无动于衷,但尼可拉斯知道得很清楚:法庭上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一件能躲过费奇的眼睛。
14个月以前,尼可拉斯在宾州阿伦敦审理辛明诺一案的法庭上曾经见到过他,当时他的模样跟现在完全一样:身材粗壮,神出鬼没。在俄克拉荷马州的布鲁克艾罗,在格拉文一案开庭审理期间,他也曾在法院外面的人行道上看到过他。两次看到费奇这就足够了。尼可拉斯明白,费奇现在已经知道他从未上过北德州州立大学。他还明白,费奇对他的关注,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一个陪审员;而这当然有充足的理由
在费奇身后坐着两排穿着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他们全都紧绷着股,服装笔挺,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复制品。尼可拉斯知道他们是来自华尔街的那些提心吊胆的小伙子,从今天的晨报上可以看出,股票市场并未对本案陪审团的组成作出明显反应。派恩克斯的股票依然十分坚挺,每股股价达80美元之多。尼可拉斯不禁微微一笑。只要他突然跳起来振臂一呼:“我认为原告应该得到成百万的赔偿金!”那些西装革履马上会拔脚朝门外冲去,而派恩克斯的股票在午饭前就会下挫10个百分点。
特雷科、史密斯·格雷和康派克这3家公司的股票,目前的交易也很正常。
前面几排位子上坐着一群群精神不振的可怜虫,尼克拉斯确信他们就是那些陪审员咨询顾问。现在陪审团已经组成,他们便开始从事另一阶段的工作:注意观察。这些可怜的家伙必须听清每个证人所说的每一个字,并且就陪审团将会对证词有何反应作出预测。他们的战略是,如果某一位证人给陪审团留下的印象十分平淡,甚至具有破坏作用,那就把这位证人拉下台,打发他回家。
在这种情况下,或许会用另一个强有力的证人来修补损失,但尼可拉斯对此了解不多,难以肯定。他曾经读过许多有关陪审员咨询顾问的书,甚至还在圣路易斯参加过一次研讨会,聆听庭审辩护律师们讲述与大额赔偿金有关的战斗故事,但时至今日,他却仍旧难以说服自己相信:这些嘴尖皮厚的陪审员专家,与一些高级的骗子是难兄难弟。
这些家伙声称,只要观察陪审员的身体对他所听到的话作出的反应,他们就可以对这位陪审员的态度作出评估,即使他身体的反应多么微小也成。尼可拉斯不禁又笑了笑。他假如把指头放在鼻梁上,而且在那儿放上5分钟,他们将会对此身体语言作出何种解释呢?
大厅里其余的旁听者,他很难加以归类。有些人肯定是记者。
另一些是无所事事闲得无聊的当地律师。还有一些则是法庭的常客。霍尔曼·格里姆斯太太坐在中间偏后一点,她容光焕发,为自己的丈夫当选陪审团团长这一崇高的职务而感到十分自豪。哈金法官停住了杂乱无章的唠叨,用手指了指温德尔·罗尔,罗尔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纽好格子上装,朝陪审团呲着满口的假牙,踱着方步走向讲台。这是他的开庭陈述,他解释道,他将为陪审团概述本案的案情。法庭里顿时变得非常安静。
他们将证明是香烟引起了肺癌。或者更精确地说,死者雅各布·伍德这个大好人,在吸烟吸了将近30年后患了肺癌。是香烟杀害了他,罗尔一边拔着下巴底下的一根白色胡须,一边神情严肃地说。他的话说得干脆而又精确,语调抑扬顿挫,能产生他希望产生的那种戏剧性效果。
罗尔是个演员,一个技巧熟练的演员。他那歪歪扭扭的领结,那一嘴咯咯作响的假牙,以及那套无法匹配的服装,都只不过是为了赢得普通人更多的喜爱而已。他决非是完美无缺的。让穿着毫无瑕疵的深色衣服、打着丝质领带的被告律师们,去对陪审员颐指气使大声苛责吧,但罗尔决不会这样干。因为他们是他的人。
不过,他们到底准备如何来证明香烟导致肺癌呢?证据多的是,真的。首先,他们将请来一些当地最最杰出的癌症专家和研究人员。是的,这些大人物目前正在来比洛克西的途中,他们到达本庭后将用毫不含糊的语言和山一样高的统计数字,向陪审团解释清楚香烟确实会引起癌症。
然后原告将把曾经在这家烟草公司工作过的几个人,提供给陪审团。罗尔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这个想法,脸上早已布满邪恶的微笑了。穿脏了的衣服总得晾一晾嘛,要晾就在这个法庭上晾。确凿的罪证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总而言之,原告方面将证明吸烟导致肺癌,因为香烟中含有天然致癌物、杀虫剂、放射性粒子和石棉状纤维。
到了这时,法庭里谁也不会怀疑温德尔·罗尔了。他不仅可以证明香烟致癌,而且证明起来头头是道,不费吹灰之力。他停顿了一下,用10个短而肥的指头整了整领结,然后又看了一下笔记,便开始非常严肃地谈起死者雅各布·伍德。雅各布是个慈祥的父亲和负责的丈夫。他对家庭一往情深,工作一贯努力苦干。他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又是所属教堂棒球队队员,而且还是个退伍的老兵。他从少年时期就开始抽烟,因为他和当时的所有人一祥,并不知道吸烟的危险。已经当了祖父。等等。
罗尔有一会儿显得过于夸张,但他似乎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立即在遭受损害的地方迅速贴了一块药膏。这次审判意义重大,他说,意义非常重大。原告希望获得,并且肯定会明确要求获得大量的赔偿金。不仅是赔偿实际损害——亦即因雅各布·伍德去世而遭受的经济损失,外加其家庭由于失去他的爱和感情而遭受的损失,而且被告还必须支付惩罚性损害赔偿。
一提到惩罚性损害赔偿,罗尔就开始跑题,有好几次讲着讲着就不知所云。多数陪审员显然认为,有可能获得巨额赔偿裁决这一前景,使他忘乎所以,言不及义了
哈金法官曾以书面指示的形式,同意双方的开庭陈述可以长达1小时。但他也曾以书面指示的形式警告双方不要超过这1小时,否则他将立即予以打断。罗尔虽然和其他律师一样,十分厌恶法官们的大劈大砍,但他更明白还是不和法官大人的时钟找麻烦为妙。他用50分钟就结束了自己的陈述,这里面还包括庄严吁请法庭伸张正义,感谢陪审员们那样专心一致地听他陈词。最后他微微一笑,咬了咬口中的假牙,随即回到位子上坐下。
在椅子上干坐50分钟而又不讲一句话,不做一个宝贵的小动作,你真会觉得这50分钟比多少个小时还要悠长。哈金法官对此有切身的感受,因而下令休庭一刻钟,然后再由被告作开庭陈述不到30分钟,道伍德·凯布尔就已结束了他的陈述。他冷静地经过深思熟虑地向陪审员们保证,派恩克斯公司有自己的专家,它的科学家和研究人员将用清楚易懂的语言向大家作出解释,实际上香烟并不会引发肺癌。不出所料,陪审员们对此表示怀疑,凯布尔没有正面作答,只是请求大家不急不躁,不抱成见。他讲话时不用讲稿,一边讲话一边注视着陪审员的眼睛他的目光扫过第一排后,便悄悄抬起头来在第二排移动了一遍,每看一次他都可以瞧见好奇的凝视表情。他的声音和目光几乎能使人入睡,但却是真诚的。你希望自己能够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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