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的话,也不能说她无理;就是雪芹,也是阿元伺候过他的,将来逢年过节总有在王府上遇见的时候,如说让雪芹替她磕头,也是件情所难堪之事。”乌都统又庆幸的说:“好在王府还不知道这回事;通声,你就说阿元已经嫁了好了,那可是件无可奈何之事,想来平郡王也不会怪我。”
“不!”曹震答说:“我已经写信告诉王爷了。”
乌都统大吃一惊,急急问说:“什么时候写的信?”
“就是今天午后,从府上回来写的信,已经发出去了。”
“那不要紧!”乌都统心头一宽,“赶紧叫人去追回来。”
“只怕难办。”曹震皱着眉说:“我是托镖局子的人,专程进京的,他们的马快。”
“就算马快,今天赶不上,连夜赶还不行吗?”
“好!”曹震心中有了主意,“我试试瞧。”
“那就重托了。一追回来就请给我个信,咱们再商量下一步。”曹震满口答应,其实根本没有派人去催,因为认为乌家的这头亲不能结了。不过,他的想法,却先需跟秋月商量。
“为什么我说乌家这头亲不能结了呢?第一、就算信能够追得回来,这件事王府迟早会知道的。王爷一定会想,堂堂一位千金小姐怎么跟丫头较劲呢!在想到阿元的事,是因为她才吹了的,你想,王爷岂不要讨厌她,连带雪芹也落不了好了。”
“第二,阿元既不能进王府,说不定就陪房过来了呢!”
“那绝不会。乌二小姐一定会想到的,陪房过来,王爷要来呢?能说不送进去吗?”
“好,这算我没说。不过,乌二小姐这么骄尊自大,心思这么深,脾气这么绝,我看娶了来也不见得跟雪芹对劲。”
这几句话倒是说动了秋月,深深点着头说:“这可以请太太重新捉摸了。”
马夫人也觉得曹震所见不差,不过她另有一层顾虑:“我跟乌太太从小的姊妹,人家这样子一片诚心,叫我怎么说得出退婚的话?”她又说:“你如果有好办法,我倒也觉得乌二小姐既然说过不愿意的话,不管是真话,还是气话,总是一道裂痕,也就不必勉强了。”于是一时都沉默了,只听得曹震的脚步声,他偶尔停步,视线恰好落在秋月脸上,见她带着一丝诡秘的微笑,知道她沉思有得了。
“怎么样,有什么好办法拿出来吧!”
“你这话可玄了,”曹震笑道:“咱们别打哑谜吧!”
“听其自然最好。”秋月转脸为马夫人解释:“太太,我刚才在想,如果我是乌二小姐,要错就得错到底;如果说,非要阿元如何,她才能嫁给咱们曹家来,那一来,她的终身大事,不就像是阿元成全的?哪成了一生的话柄;乌二小姐既然是才女,又心高性傲,这一层一定看得很重。再说,为她自己的身分着想,误了阿元‘飞上枝头作凤凰’的机会,她自己想想,心里也一定很不安。太太,你说呢?”
“你是说,不必等咱们提,乌家自己也愿意退婚了。”
“正是。”
“通声,”马夫人问说:“你看会不会?”
“也许会,也许不会。不过,秋月的话不错,咱们暂且按兵不动,等我先让魏升去打听了再说。”
于是曹震故意写份信给乌都统,心中除了说他已派人去追“专差”,尚无消息外,又故意谈了些有关行宫修葺的细节,而且要等回音。这样,不但魏升有了上门的理由,而且接着等复信可以从乌家下人口中,打听出秋月的推测,到底准不准。
第二天上午,魏升一早出门投信,直到中午才回来复命;曹震等得有些不耐烦,一见面就呵斥:“怎么去了整整一上午?这一点点事,你还打听不清楚!”
“我得等乌都统的回信。”
“乌都统写回信,又何用花这么大的功夫。”
“二爷有所不知,”魏升答说:“信一投进去,半天没有信息,我问是怎么回事?乌家们上悄悄儿跟我说,他家闹家务,乌都统恐怕没有心思写回信,请我下午跑一趟。我一想,这不正就好打听吗?所以我就说,信里是要紧事,我家二爷交待,一定要回信。不要紧,我可以等。”
“呃!”曹震释然了,这才是他心目中鬼精灵的魏升;便即问道:“乌家闹什么家务?““门上吞吞吐吐不敢说,只知道乌都统跟乌二小姐,父女俩大吵了一场。我问为什么吵?那门上愣了好一会,跺一跺脚说:‘哎,兄弟,你就别问了吧!’”
“喔,喔,”曹震心里明白了,很佩服秋月的见识:“你还打听到了一些什么?”
“还听说,乌大小姐跟乌都统也闹翻了。”
“咦!哪又是为了什么?”
“据说也是因为乌大小姐帮着乌二小姐说话的缘故。”
这就令人诧异了。曹震对乌二小姐的性情不甚了解;乌大小姐因为见过好几次,也听人谈起过她,是个很能干、也很势利的人,她之帮她妹妹说话,原因怕不会是如秋月所见到的,由于‘心高气傲’,不愿落个她的亲事由丫头所成全的‘话柄’。那么是什么呢?曹震心想帮乌二小姐说话,便是赞成将阿元送入平郡王府;不过不见得是为阿元“飞上枝头作凤凰”的机会着想,而是希望阿元真的有一天成了侧福晋,接一个奥援。
“好了!你下去吃饭去吧!”曹震又郑重叮嘱,“你可记住:第一,别提我让你到乌家去打听的事;第二,别谈芹二爷的亲事。”
“是!”魏升嗫嚅着问说:“是不是芹二爷的亲事吹了?”
“你怎么想出来问这句话?”
“我是胡猜的。”
“别胡猜!”曹震答说:“大概你明天就知道了。”
“是。”魏升有问;“下午是不是还要去?”
曹震想了一下答说:“不必!我自己去好了。”
吃完了饭,曹震正要动身,不到乌太太带着乌大小姐来了。这一下,曹震自然得做一番观望;同时还要做一番紧急措施——他还没有将在乌家打听到的情形告诉马夫人,如今是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是将秋月找了来,略说大概,那样她就自会自到如何应付乌家母女。这是乌家的轿子,一抬入大门,要派人去找秋月来谈,其势有所不及,说不得只好自己三脚两步奔了进去,迎面遇着迎客的马夫人,后面跟着邹姨娘与秋月,这时都站住了脚。
“秋月,秋月,你来!”曹震一面说,一面直奔角门,又回头招一招手。
“太太跟邹姨娘先请。我看震二爷有什么要紧话告诉我?”秋月说完,回身就走。
“秋月,你料事如神。”曹震说道:“乌家大闹家务,看样子是乌二小姐不愿嫁过来,乌都统不肯悔婚。乌太太不只是何态度,不过乌大小姐是站在她妹子那面的。”
“喔,震二爷是那里得来的消息?”
“我让魏升去打听来的。”曹震又说:“喔?有件事很要紧,乌太太如果问起,送给平郡王的信追得回来追不回来;你只说听我说的,恐怕很难。”
“震二爷自己进来跟乌太太说一声,不更好吗?”
“等我想一想。我在前面听见信儿,怎么个情形,你溜出来告诉我一声。”
“好!看乌太太说些什么,我会很快来通知。”
于是曹震一个人在自己屋里,枯坐静等;已等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看日影西移,心急无聊,难以忍耐,正盘算着不如自己闯进去当面看看情形时,秋月来了。
“怎么样?”曹震急忙迎上去问。
“事情透着有点儿玄。”秋月轻声答说:“乌太太什么也不提,只是聊闲天;太太问起乌二小姐,她也只说了一句:‘本来也要来看大娘的,身子不爽,吹了风不好,我没有让她来。’以后就再也不提了。”
“这,”曹震挠着头说:“他们是什么意思呢?”
“我也挺纳闷的。”
“你总看得出一点什么来吧?”曹震又问:“有没有想说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那种味道。”
“没有。”
“没有?”曹震想了一下相通了,“必是事情还没有定局,说不定乌都统这会儿在家跟乌二小姐大办交涉,也未可知。等我亲自出马去探探阵。”
“这好,”秋月问说:“人家要问起王府的信,我还是照那么说?”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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