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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卷三: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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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前,当今皇帝也只是群雄并起中的一名小诸侯,地盘不算最大,人马不算最多,甚至最初都不是c位出道。但人家出手不凡,正式单飞第二年就称了帝,同年末拿下如今这座城池,然后定下国都,完善律法,组织朝廷……十分迅速的搭建起一个草台班子,多年来小心经营,建设征战两手抓,逐渐发展成目前已近天下一统的规模。

  少商忍不住道一声服气。

  如目前这座都城,原先只是前朝某藩王的封地,皇帝占领这里后,为了减省,直接将旧王宫拿来做了宫城——就是如今的南宫。反正皇室家庭人口也不多,南宫殿宇还算广阔,居家过日子和上朝听政就都在一起了。直到万程两兄弟来投靠那年,皇帝看国库也渐渐充盈,才开始兴建规模略大的北宫群落。

  俯瞰整座竖立的长方形庞大宫城,北宫在上,南宫在下,上大下小两片四方的宫殿群,恰如一个倒过来的‘吕’字,南北宫之间以复道连接,围绕着这个‘吕’字,周围还有许多零散的独宫,此外,还有高塔园林,神社祀庙,行政机构等等。

  皇后所居的长秋宫就在北宫西南方。

  首代的皇室家族一般都比较简单。

  首先,皇帝父母早亡,所以太后太妃之流是木有的,皇室目前最高的长辈就是半修道状态的汝阳王。其次,皇帝的一兄一弟也在征战中全挂掉了,弟弟过世时甚至无嗣,只好将兄长遗留的二子匀一个给弟弟承继香火。再次,皇帝的姊妹只剩下一个年近花甲的大长公主,她膝下有一名嘴贱的幼子,就是那日在凌不疑府上说少商和袁慎在铁匠铺私会的黄阳童鞋。

  最后,皇帝目前只有一后二妃,分别是宣皇后,越妃,徐美人,over。

  “就这么些?”犹记得少商刚听到这份后宫编制时的诧异,“万伯父的姬妾都不止这个数了。”

  凌不疑反问:“然万公子嗣几何?”

  这是万家永恒的痛。少商只好调转话题:“那陛下的皇子有多少。”

  皇帝统共有十一子五女,除去五皇子是徐美人意外所得,宣皇后和越妃一人生五子,然后因为越妃其中一子未及齿序就夭折了,于是越妃又多生了一位公主。结论:宣皇后五子二女,越妃四子三女,每人七个。

  少商:……皇帝是天秤座的吧。

  “越娘娘是不是很受陛下的宠爱?那岂不是对皇后娘娘很不利。”即使没看过任何宫斗文宫斗剧的女孩也能产生的联想。

  凌不疑却露出十分难以形容的神情:“……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

  不过少商也没功夫理睬皇帝的后妃关系,她现在需要重新调整生物钟。

  每日清晨,少商必须以赶早自习的劲头起床梳洗,再以赶通城地铁的耐性坐马车到宫城西面靠北的城门入宫,穿过皇家园林往南步行,方能抵达长秋宫——概括一下,五点之前起床,半个小时梳洗吃饭,一个多小时赶到宫城,再快走二十分钟就到上班地点了。

  短短两天,少商肚里有几滴墨水就被皇后摸的一清二楚。从第三日起,皇后就开始教导少商各种典籍。不是像萧夫人一样让女孩一卷一卷背诵过去,而是系统的告诉少商她统共应该通读多少文卷,分别是儒道典籍,律例规俗,世家谱系,甚至忌讳隐晦。

  皇后喜文好静,每日九点前十分钟左右少商赶到长秋宫时,她往往已经料理完宫务了,不是开始持卷读书,就是正在练习书法。她让宫婢在自己侧旁给少商安放书案和笔墨,时不时指点少商哪里这段典籍经文是何意思,或者指点少商的书法,然后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皇后又在自己宫室的侧殿辟出一间居室给少商,每日午膳后让小姑娘稍事歇息,下午开始淑女教育和礼法普及。首先就是祭祀,包括祖先神灵甚至山川河流的祭祷,皇后甚至宣召了两名礼官给少商细细讲述上至宫廷宗室下至公侯世族之家的祭祀,从祭品牺牲的差别到祷词跪拜的含义——听的少商两眼蚊香圈。

  其次才是种种新妇艺能。例如纺织,具体分为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甚至裁剪衣裳;还要学习基本庖厨,制豉酱,酿醯醢,纳酒浆等等。

  “……妾以为,妾以后无需亲手劳作这些。”少商学的痛苦不堪,忍了两天,终于大着胆子说出口。

  皇后笑了笑:“是无需亲手劳作,但你学会这些,甚至于精通,人们就会说你贤惠淑好。”说这话时,她犹如模板般端庄的面容略略透出几分嘲讽。

  少商木木的点头。贤惠,很好很好。

  再次是博艺,目前最流行的六博,赌棋,投壶,以及不甚流行的围棋,弹棋……这时皇后就会叫骆济通领着小宫女们和少商一起玩耍。

  然后少商屡战屡败,逢赌必输,哪怕六枚骰子猜五枚,她都能精准的避开所有正确答案,挑中错误的那个。

  骆济通笑的东倒西歪,指着她道:“你所有的运气大约都用在姻缘上了罢!”

  少商僵笑,几乎要呕血。

  “你这样可乐,也好。”骆济通神色忧然,“我要远嫁去西北了,到时你多陪陪皇后。”

  少商苦着脸。皇后是典型的上流社会教养出来的标准淑女,哪怕给花卉修剪枝叶都能慢吞吞的做上大半天,自己却是快意恩仇的预备役小太妹,这可要了亲命了。

  “难道妾不用学习管家理事吗。”她小小声的问皇后。

  谁知皇后颇有深意的含笑道:“你是个有大主张的女娘。进宫数日,你从不携带多余之物进宫,宫里的一针一线你也绝不带出宫。与我说话字斟句酌,无论宫婢们怎么招呼你也绝不乱走宫室半步,午憩后将被褥折叠的比殿前的白玉石阶还要方正。翟媪寻你说了半天话,连你二叔父如今在哪里读书都没问出来,倒被你将她老家还有几口人,婚配与否,做何营生,都打听清楚了。管家理事这种末节,又何可担忧的。”

  少商呆了。她没想到皇后看着清清冷冷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却什么都看在眼里。

  “妾,我我……”

  “无需多说。小女娘心里有成算是好事,胜于阿姈那样没头没脑,咋咋呼呼的。”皇后淡淡笑着,“这样我也能放心将子晟交给你了。”

  “王娘子她她……”少商觉得自己几乎无所遁形。

  “等她受完责罚了,还需进宫谢恩道罪。我得给她母亲留些颜面,你却不用。想说什么就说吧。阿姈若能从你这里学的明白些,倒是好事了。”

  少商:……

  日子长了,少商渐渐知道更多宫里的事。

  皇后是个冰山美人,平日不苟言笑,实则为人却温煦,偶有小宫婢出了错她脸上虽威严,却常是轻轻饶过,身边最亲近的是她自小服侍的傅母,宫里人称‘翟媪’。

  骆济通名为五公主伴读,却长年待在长秋宫中陪伴皇后,而五公主自从年前定下亲事后,于数月前公主府已落成,如今已长住公主府,自得逍遥。

  尽管长秋宫中人人都待她很客气,连‘期待’中的五公主找茬都不曾出现,但少商仍然觉得自己娇嫩的生命受到了伤害。

  十几年来她都是新社会教育下的实用主义者,加上后来选择的还是理工方向,从思维方式到生活节奏都被训练的迅捷明快,目及履及。哪怕最近学了横笛会对着庭院思绪徜徉片刻,那也只是偶尔为之。

  但她如今已不是初来乍到那会儿了,知道这些看似无聊透顶的学习都是必要的,但骤然让她适应这种慢生活,坐看外面的日光投射在廊下的阴影慢慢变幻形状角度,她几乎抑郁了。

  都说深宫孤寂,仿佛时光拖延了脚步,日月散漫了光彩,皇帝自有忙不完的朝政,那哪怕皇帝常来找皇后,深宫依旧是孤寂的,少商开始明白凌不疑那种清冷峻幽的神气是哪来的了,从小待在这种地方,的确容易产生心理疾病。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少商坐在四面通透的马车上,以肘支着下巴,傍晚的微风舒爽清凉,可吹不走她心里的烦躁。

  凌不疑安静的骑在她车旁,时不时的望向车内:“不是年底,就是年初。”

  “陛下就这么不放心我嫁给你吗。”少商觉得自己现在说话都慢了。

  凌不疑看着女孩迷茫的目光,低声道:“夫天地为炉兮,万物为铜;阴阳为炭兮,造化为工……”

  “这个我知道。”少商眼睛一亮,仿佛举手被老师点中回答般,“是贾谊的《鹏鸟赋》。这是皇后娘娘最喜爱的一篇,每日都要读两句。”果然这慢刀子割肉的折磨也不是白受的。

  凌不疑道:“我年幼时在宫中也曾不适,娘娘就念这篇与我听。少商,你学过的这些,我大多都学过。我也不是一进宫就是陛下的‘十一郎’的,非得有让世人看得上的才干,才配得上陛下养子的名声。”

  少商幽幽道:“……你难道不打算说些宽慰我的话吗。”她这些日子没少听宫婢们说凌不疑的故事。

  凌不疑温柔的看着她:“就算你嫁给楼垚,也要过这一关的。倘若你什么都不学的嫁进了楼家,难道就不会有烦扰吗。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爱逃避的毛病,天底下任何事只要迎上去,就没有几件真正难的。”

  少商叹道:“凌大人,你是我未来的夫婿,不似夫子。”

  凌不疑忍笑:“再忍几个月就好,等到了我府里你想如何都成。没有满屋的舅姑姒妇等着你周旋,这点总算比楼家强吧。”

  少商怔怔望着骑在马上的高大青年,微风习习,拂动他素色的直裾,冷峻挺拔。

  她四下看看,眼见已到了自家那条冷清的巷口,就伸手去拉青年的长袍下摆,待凌不疑俯下|身来,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想亲亲我吗。”

  凌不疑神色一顿,看女孩唇色如朱,两颊幼嫩细腻,心中一动,当即就要凑过去亲吻,谁知少商忽往车中一靠,正襟危坐道:“我忽然想起皇后娘娘的教诲,女子当端庄自持,不可轻浮。”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我不痛快也不让你好过’。

  凌不疑见她神色顽皮,轻轻一笑,也不与她计较,当马车驶至程府门口,他亲手将女孩托下车时,忽然道:“我今夜能否歇在你家?”

  少商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自家门前,她脸红低叫:“你说什么胡话!”

  凌不疑含笑道:“我是说,歇在你兄长那里。”

  “这样不妥。”少商的表情很正经,“就算你歇在我兄长那儿,保不住外面的人说闲话。”

  凌不疑挑眉道:“我们已经定亲了,就是睡在一处又有何妨。”

  这次少商居然没有脸红,反而惊疑道:“真的吗,真的无妨吗。我不是很懂,时下未婚夫妻可以这样吗?”比她那个时代还开放,她居然有些小兴奋呢。

  “假的。”凌不疑忽板起脸,常年冷峻的眸子却满是笑意。

  少商陡然没了兴致,淡淡道:“既然如此,凌大人就回去吧,看这天色都暗了。”

  凌不疑看她这幅装腔作势的模样,本来想笑,忽又叹道:“说到底,是你这几日在宫里太闲了,难道你就没觉得有甚不妥吗?”

  少商紧张道:“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我觉得我在宫里很小心呀。”这可怕的宫廷,她恨不能连走过几步都数清楚,她这就犯上错啦!?

  凌不疑怜悯的摸摸她的额发:“没什么要紧的,大约陛下要训斥你几句,不过,也不见得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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