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谈话,又是谈话。
“纸厂上马前,意见很不一致,尤其是常务副市长石梓,他曾提出过反对意见,但没有人听,情况是不是这样?”吕国标问。
杜赞之觉得这个问题提得好笑,他说:“我们是集体领导,不是个人说了算,就是我这个市委书记的意见都常常被否定,一个副市长的意见,能一说出来就让人照办吗?”
吕国标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事实已经不幸地被石梓言中。这个纸厂是在什么情况下办的?你谈谈吧。”
杜赞之想,纸厂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当初不是省领导给汉州介绍来的吗?他最早是听容棋说的,容棋是听梅初山说的,而梅初山又是听庄嘉说的,他同意办这个纸厂,但具体怎么操作,他并不清楚。
“纸厂的事最好找市政府了解,具体情况他们比我清楚得多。”杜赞之说。
“据说,上这个项目,除了刚才讲的石梓反对之外,班子内的其他人反对也很强烈,但最后还是上了,你是领导小组组长,你怎么说?”吕国标说。
杜赞之说:“我这个组长是挂名的,我们的国情是领导小组比常设机构多,什么事都要成立领导小组,组长副组长一定又得书记市长兼,我至今身上有多少个领导小组组长的衔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绝大部分的领导小组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也不用向我汇报,就是这个纸厂,我至今没参加过他们的任何活动。”杜赞之说。
“那是失职。”吕国标一字一句地说,“后来,纸厂办不下去了,要卖给外商,你知道不知道?”失职就是不称职。吕国标也不称职。昨晚儿子不回家,以此表示对父亲的抗议,妻子说,你没能力帮他,他自己去办你又反对,你这个父亲像父亲吗?说着就嘤嘤的抽泣起来。他这辈子最窝囊的也许就是这件事了。
杜赞之说:“这事我知道,我记得还召开市委常委会讨论过。当时主要是要处理债务。”
吕国标说:“纸厂投入了近6000万元的资金,结果才1000多万就卖了,卖给谁你知道不知道?”
“不是卖给外商了吗?”杜赞之反问。
“边皂德是哪里人,他是内商还是外商?”吕国标问。
“这个我不知道,我们是跟外商谈的,钱也是从香港汇过来的。”杜赞之说,“其实内商外商并没有太多的差别,合同就是那样签了,谁买都是那么回事。”
“你从中得了多少好处?”吕国标问。
这次“两规”他,说不定也跟卖纸厂有关,但卖纸厂他有什么不对呢?一切都是按程序按规定办的,因此好处就免谈了,好处跟事情没有因果关系,谁又能说那是受贿呢?杜赞之觉得他们问话有一个共同点,不是问“有没有”而是问“有多少”,往往你不小心就掉进了套子。如果是张东明这样问他,他可要提意见了,但现在是吕国标,而且他曾多次告诫自己,不要再轻易发脾气了。
吕国标说:“群众议论,这几年汉州市怪事不断,杜书记不知你怎么看?”
杜赞之说:“群众的意见,听听就行了。”
吕国标说:“有些事,确实也只是听听就行了,但有些事,不能不引人思考,比如说,一个女孩子无缘无故跑到市委大院门口上自杀,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杜赞之想了想说:“这事我也觉得奇怪,但公安方面有结论了,其实说怪也不怪,如果一个人的神经不正常了,什么事不可以做出来?”
“你相信这个女孩子是自杀的吗?”吕国标说着微微一笑。
“这由不得我不信,这是职能部门经过取证得出的结论。”杜赞之说。
“盘小琳你原来认识吗?”吕国标问。
“不认识。”杜赞之说。
“据我们所知,杜书记曾见过盘小琳,你是不是回忆一下?”吕国标说。
杜赞之想起那天与边皂德跟她一起吃饭的事,心里就害怕。“你说见过,这也不奇怪,我一天里不知见过多少人,但我对这个女孩确实没有什么印象。”杜赞之说。
“盘小琳曾在边皂德的环球开发总公司干过,后来又去了纸厂,纸厂对她特别照顾,房子给最好的,工资又是全厂最高的,上班还可以不到办公室,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些不正常吗?”吕国标问。
杜赞之说:“用什么人,分什么房,发多少工资,这都是纸厂的事,而我又不是厂长。”
“盘小琳服的是安眠药,大白天,在市委的大院门口上,肯定有人发现,怎么竟没有一个人有反应,按理说不会个个人都麻木到这种程度吧?”吕国标说。
“但事实偏偏是这样,只能说是巧合了。”杜赞之说。
“那天听说她到你办公室找你,但找不到你。”吕国标说。
这事怎么没有人跟他说过。那天下午他没有到办公室,盘小琳出事时他正跟宋双在床上。“每天找我的人都很多,大部分我都不认得。”杜赞之说。
吕国标还是不接杜赞之的话,他说:“盘小琳死后,家属有不同意见,当时的公安局长董为也很关心这事,据反应,董为正是要了解这事才被杀的。”
杜赞之不自觉地陷人沉思。吕国标也突然想起心事来。吕国标担心儿子不回来了,但第二天还是回来了,他大喜过望,答应忙过这几天,一定好好跑跑这件事。妻子说你还有闲的时候吗?他说,只要办完这个案,最忙也要为儿子联系好工作,尽尽父亲的责任。人家有本事让儿女出国,他没有这个能力,但相信在国内找份工作还可以,差点就差点吧。
奇怪,他们怎么对这件事了解得那么清楚?杜赞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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