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一夜风流后,项自链心中就多了分关爱,一闲下来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欧阳妮,车子开着开着就来到了电视台宿舍楼下。他呆呆地坐在车里看着欧阳妮的房间透出隐隐的灯光发愣,过了好一回才意识到失态,遮掩似地掏出一只烟衔在嘴里。就在这时候欧阳妮开门出来,双肘依在栏杆上托着下巴凝望着公路对面的宁临江,神态安详而忧郁。今天天色好,宁临江对面琼潮市万家灯火隐隐约约闪烁着。人生的变数实在不好捉摸,凝望着曾经日夜操劳的对岸,项自链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打开车门钻了出来。是的,欧阳妮那痴痴的神态不就是在渴望自己的到来吗?她凝神静思或许就是在遥想隔岸的自己呢!对了,还没有告诉她自己调到宁临开发区主持工作呢!自从玉女峰回来后,两人一直没通过电话,也没有谁先登门造访,好象一场梦做过了也就忘了。欧阳妮依然一动不动地倚着栏杆,项自链看不到她的眼神,但心分明感受到她那份淡淡的落寞、哀惋和愁情。是的,四月注定是个伤春的日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缓缓东去的宁临江又怎么载得动一对男女的无奈!当项自链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欧阳妮发现了他的来到,旋风似地飘了下来,站在项自链面前一语不发。台阶一步步地退去,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地上了三楼。电视台宿舍很静,今天是星期六,除了节目组的人员外,其他都回家了。这时候正值电视播出黄金时段,宿舍里几乎没有人。
两人进了房间以后,欧阳妮就扑进了项自链怀里,幽幽咽咽地哭了起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女人捶着男人的胸膛。
项自链轻轻地帮女人抹去眼泪,看着她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心痛地安慰:“宝贝,说傻话了吧!这会我调回宁临工作了,以后常陪着你的。”不知是因为项自链第一次开口叫对方宝贝,还是因为说常要陪她,欧阳妮睁大噙满泪水的眼睛好奇地问:“真的?”“当然真的!”项自链一脸认真,“你看我象说谎吗?”女人的情绪一下子调动起来,在项自链额上脸上鼻子上忘情地吻了起来,随后一个笑靥钻进了洗漱间里。
项自链打量着房间。房间不大,三十几个平方,前后隔成两截,前一截兼作书房客厅,后一截用作卧室,客厅和卧室接合处有一间三个来平方的偏房,那就是洗漱间。女人的房间装饰得很淡雅,客厅里放着一排布艺沙发,外加一只立式十二英寸彩电,四壁挂着一些小玩意,最显眼的是一把古铜色吉它。项自链第一次来这里,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发现桌了上放着一本日记本,旁边横躺着个钢笔套。再细看原来钢笔合在日记本里,细细的笔尖露着一截在外边,看来欧阳妮在自己到来以前刚刚写过日记。日记簿的封面很精致,画面上是一只摇摇摆摆的唐老鸭,唐老鸭的头上顶着秀鹃的两个字“日记”,唐老鸭的脚下是一行朦胧诗,思念是一棵树,叶落枝稀的冬季里,相思是默默无言的根,固守着岁月的荒芜。字体一样地秀鹃,都出自欧阳妮之手。项自链想打开看看,思量了一下又收回了手。
室内飘浮着淡淡的香水味,项自链打量了一周后又把目光投到窗外的阳台上。阳台上放着两盆花木,一盆月季,一盆红豆杉,仿佛在纪念某段逝去的感情。红豆相思,月季挂念,项自链不知哪里来的雅兴,信口念出:月月红豆寄相思。念过后又觉得好笑,冰山美人对谁寄相思呢!
又过了一刻钟,欧阳妮从里边出来,随手收起桌上的日记簿放进了抽屉里锁了起来。项自链上前抚着女人的肩膀,轻轻地说:“几天不见想我了吧?”女人浅浅一笑附着他的耳根要他去冲个澡,项自链还想说些什么,欧阳妮攒攒拽拽把他送进了洗漱间。
跨过那条坎,男女关系变得敏感复杂,因为项自链的到来,欧阳妮低落的情绪一扫而光,代之以激情的渴望和迫不及待的感情喷薄,爱情以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着思念的强烈。
当欲望的潮水退尽以后,欧阳妮的眼角已挂满泪水,不知是幸福还是感伤,或许是为这畸形的恋情而半恼半喜呢!项自链望着欧阳妮美丽的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在心中打了个偌大的问号。男人永远走不进女人的心底!他暗暗感叹。
欧阳妮忽然回过神来,长长的睫毛扑打着生动的脸庞,问:“你调回宁临哪个部门啊?”当项自链说到自己任开发区主任的时候,欧阳妮反应热烈,重重地吻了一下他的眉骨,扬起修长温软的手祝他步步高升,接着情绪又莫名其妙地低落下来。
项自链再也压抑不住疑问,“妮你怎么啦?调回宁临我们不就可以经常在一起了吗?”欧阳妮蹩了一会后,幽幽地说:“我认命了,或许一切都是天注定的!”项自链更迷惑不解了,好端端就蹦出句毫不相干的话来。就在他试图解开谜底的时候,只听欧阳妮说:“你回到宁临,也就是回到了家中,以后哪有时间陪我啊!早听说你有个漂亮的老婆,可爱的儿子!”项自链答不上来,他能给欧阳妮什么呢?什么也没有!然而欧阳妮确实走进了自己的心坎,他不否认自己是爱她疼她想她念她的,但老婆吴春蕊呢?儿子凯凯呢?一样地爱着疼着想着念着!
原来感情是个无穷数,掰开一半它还是个无穷数,孰多孰少分不清啊!他相信欧阳妮是爱他的,她从来没要求他为她做什么,没有企图没有索取的感情不容自己有丝毫的怀疑!这时候项自链更觉得欧阳妮是可怜的值得同情和关爱的,自己确实不能给对方什么,如果说有那只有片刻的欢愉和更多的伤害!项自链暗暗打定主意要为欧阳妮做点什么。他轻轻拨开女人额前的乱发,说“不会的,宝贝我会经常来陪你的,你总让我放不下心啊!”这一夜项自链没有回家。
精明的商人时刻都能捕捉到最有用的信息,开发区三期工程论证会刚开过不久,许鸿运就找上门来。项自链一听来意,就笑着说:“老兄你真是顺风耳千里眼啊,随时随地监测着我的一举一动呢!”原来许鸿运又在打开发区的主意,想收购西片沿江地带搞房地产开发。西片沿江一带与市区相隔两公里不到,随着城市规模的进一步发展,预计不出两三年就会连成一片。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一带的地价到时候一定扶摇直上,成为开发商们眼中的大众情人。许鸿运这个时候来凳门造访,不能不说慧眼独具。宁临市房地产开发即将转型,随着现代家居意识的逐渐深入,购房置业的目的从最初一唯追求安身立命,转向环境与人文并重。开发区西片一旦开工建设,对于先富裕起来的宁临人来说,无疑是置业的首善之地。
“你为开发区建设出谋策划做贡献,我只想按你勾勒的蓝图埋石填土呢!建设用地由市里统一管理审批的,不知你有没有把它列入计划上报市里,要不我还是瞎张罗!如果预料没错的话,房地产将成为宁临经济最耀眼的产业,不出两三年一定会红得发紫。宁临人均居住面积不足十平方米,富起来的人们对改善居住条件迫切万分,我能不顺应潮流吗?”许鸿运说完朝项自链笑了笑。
从内心深处说,项自链不愿意西片沿江地带过早动工兴建住宅区。经济技术开发区顾名思义以办企业抓二产为特色,自己刚主持工作就搞住宅区建设,怕会引来非议。再者当前房地产开发太粗浅太虚浮,建筑风格单一,建筑质量表里不一,在光彩的外墙掩映下,内墙往往凹凸不平,更让人担心的是擅自更改设计方案等现象层出不穷,可以说大部分工程都存在或多或少的隐患。在琼潮工作期间,一次例行检查中发现施工单位严重偷工减料,拿安全开玩笑,把梁柱原定的18mm钢筋换成12mm,整栋楼房承载能力降低了近四分之一,抗剪切能力更为薄弱。现在想来后怕不已,这那是搞安居工程,简直拿生命当儿戏!为什么政府部门三令五申强调安全第一,可下边却置若罔闻?为什么有些干部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收受好处也就二话不说了?项自链当场就向陪同的建设局局长大发雷霆,要求限期整改推倒重来,并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为期三个月建筑质量安全大检查。任务布置后,项自链亲自从宁临聘请质检人员进行抽查。见市长动真格,建设局也不敢唐塞。检查结果瞠目结舌,三年来新建的在建的近三十万平方米建筑物有二十万平方米层高或楼间距缩水,绿化等配套设施几乎全部没有达到设计要求,近三万平方米存在质量安全隐患,其中八栋厅堂楼馆和住宅楼定性为危房!项自链不敢想象后果,如果没有那次引发事件,没有进行地毯式的普查工作,那么一旦危房出险,不知多少生命将成为釜底游魂!然而人命关天的大事,项自链还是不得不隐忍求全。危房中不乏有琼潮市形象工程,工程评定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优良”二字。为了避免又一场政治风波衍生开来,为了避免与整个琼潮官僚体系为敌,也为了保全自己,项自链向魏德鸣和赵新良汇报完后,没有提出追究责任单位和个人过失,只要求立刻整改危房。在这一点上,魏德鸣、赵新良的态度与自己高度统一。整个官僚体系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希望出乱子公诸于众的,这就是中国法律法规与行政执法主体的矛盾,也成了腐败与政治丑闻生生不息的金钟罩和温床!在金钟罩的保护下,在温暖如春的温床里,其繁衍能力可想而知,相比之下,被查取的案子可谓九牛一毛!
从那时开始,项自链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他又想起张书记,想起张书记一直教戒的话,干部队伍是个桶,哪里松动了都会伤筋痛骨的。作为宁临市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得为开发区的建设和前途着想,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关系重大。上行下效学歪风,倒行逆施悟精神,在这样一种政治氛围下,即使身体力行也往往功败垂成,项自链感到莫名的悲哀,悲哀之后又生出悲壮的情绪,觉得该做些什么了!没有政治口号,没有动机,甚至也没有觉悟的成分,凭着一颗未泯的良知,凭着荒唐之后的一份深重的自责!
看着许鸿运不无热切的眼神,项自链深深地刺痛,如果没有那二十万块钱,那么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绝对方的要求,虽然两人友谊非浅。位置越高感到来自许鸿运的压力越重,他在心里自嘲着说,这就是经济对政治的压力!
“沿江西片规划中确是房产用地,目前尚未列入计划。老兄有这意向,我举手赞同,但有前提条件,必须同管委会联手开发。这不关钱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总体规划顺利实施与否的大局。沿江西片得建成风景线,楼宇风格、道路档次和休闲场所布局都得讲究别具一格,要大气又不失生活气息!”“怎么?怕我破坏总体计划的实施!放心吧,许鸿运树不了千秋功德,也不想遗臭万年!”“君子有度,我怎么不相信你呢!但这可不是私人交情,我托不起偌大个盘子呢!”项自链算是向许鸿运交了底。
“好好好,只要你上报计划,我就千恩万谢了,余下的事不会麻烦你老弟的。”说完,许鸿运要拉项自链上雅芳轩喝龙井。
作为朋友,许鸿运始终不失厚道,可项自链不能不有所回避,刚工作就和宁临第一资本家搅在一块,人们会怎么看怎么想呢?一种涩涩的味道自心底冒起。刚想推辞,忽然又产生了进一步了解许鸿运的冲动。他到底想如何开发沿江西边,如何实现人文定位,如何融通巨额投资,如何实施与开发区合作计划?于是两人直奔聊兴斋而去。
点击收藏 小提示:按键盘CTRL+D也能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