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摇了摇头,“我并非劝将军投降,而是奉赵都督之令给将军带一句话,赵都督不忍人民饿死,愿意送粮食入城,或者汉军退兵十里,放曹军离去,汉军要接管洛阳。”
徐晃半晌没有说话,这两个条件都有点匪夷所思,第二个条件还算靠谱,让自己撤离洛阳,汉军占据洛阳,但第一个条件,徐晃觉得根本不可能,汉军必然有诈。
徐晃沉吟片刻问道:“汉军能让我们撤到何处?”
“赵将军只能保证曹军在渡黄河之前的安全,在渡黄河之前汉军不会拦截,但过了黄河,汉军就不会做任何保证,能不能逃过汉军的阻截,就看将军的统帅能力了。”
徐晃低头沉思不语,片刻才缓缓道:“让我考虑一下,张参军请别帐稍候。”
张新退了下去,徐晃立刻令人将几名部将找来,对他们说了赵云的方案,一名将领道:“第一个方案就算是真也不能采用,一旦粮食入城,士兵将被瓦解,城池就守不住了。”
徐晃点点头,他也是这样考虑,“那第二个方案呢?”徐晃又问众人道。
偏将韩义说道:“徐将军,卑职倒觉得第二个方案或许可以考虑,曹军不是在黄河北岸有一万驻军吗?如果汉军没有进攻北岸,那这一万军队正好可以接应我们。”
“你怎么能信汉军的承诺?”另一名偏将怒道。
“赵云是守信之人,他既然这样承诺,必不会有诈!”
“如果黄河北岸的曹军已经没有了呢?”
“总比在洛阳城内饿死好!”
众人争得面红耳赤,徐晃忍无可忍,怒喝一声,“统统闭嘴!”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时徐晃沉声道:“不用再争了,韩将军说得对,与其在洛阳城内饿死,不如拼一次,今天汉军已在打攻心战,我们没有时间再拖下去,就这么决定了,我们今晚就撤离洛阳,返回邺都,生死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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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在十一月下旬便已完全封冻,连续几场大雪使厚厚的冰层上也铺上了皑皑白雪,站在山顶上望去,俨如一条白玉腰带陈铺在中原大地之上。
尽管黄河冰冻后不再需要渡船过河,但河底巨大冰层带来的寒气却极容易伤害到冰面上的行人,因此就算步行过黄河也需要重重防护。
这天中午,东郡的延津渡口,一支近两万余人的曹军正迅速在冰面上行军,这支军队正是从洛阳撤回来的徐晃之军,尽管赵云表示,愿意给曹军粮食,以维持城内居民的性命,但徐晃还是决定接受第二个方案,放弃洛阳,撤回邺都。
这不仅仅是徐晃信不过汉军,怀疑他们会趁送粮之机攻入洛阳城,更重要是,徐晃知道邺都兵力不足,难以应对数十万汉军围攻,如果自己的三万军队回归邺都,无疑将增强邺都的曹军力量。
徐晃在撤军时,充分利用了赵云的承诺,不在河内郡渡黄河,而是东行数百里,在东郡的延津渡过黄河,这样便使他们距离邺都更近,渡过黄河后再行两百里便可抵达邺都,另一方面,他将八千老弱病伤士兵全部留在洛阳,他只率两万精兵撤离,大大加快了行军速度。
徐晃在离开洛阳的同时,又派出十队送信兵先一步赶赴邺都送信,要求夏侯惇派军南下接应自己,这样,即使过河后被汉军围攻,也能得到曹军的及时支援。
徐晃也是曹军的一代名将,在做出这种重大决策之前,他也反复考虑过,与其最后被围困灭亡,不如冒险北上,一旦成功,将大大增强曹军的实力,即使失败,也只是将晚灭亡换成早灭亡,结果都是一回事。
由于没有战马畜力,曹军都是轻兵而行,出发时每人只携带一斗米,在路上又得到一点补充,使每人身上有了三斗米,还有几百头毛驴和骡子为畜力,托运粮食。
徐晃也骑在一匹临时战马之上,这匹战马虽然比较雄壮,可以承受他沉重的身躯和大斧,但比起他从前的战马,这匹战马还是差得太远,只能勉强供他骑乘,徐晃只能将黯然伤心埋在内心。
“加快速度!河面太寒,跑步行军!”
徐晃大声喝喊,士兵们没有厚实的冬衣抵御寒气,十几里冰面很容易将他们冻伤,两万曹军士兵疾速奔行,不到半个时候,他们便渐渐抵达了黄河北岸。
徐晃最担心之事还是不出他所料地发生了,这时,有先行的士兵逃回来,很多人还带着箭伤,他们跌跌撞撞大喊道:“将军,北岸有数万汉军,弟兄们死伤惨重,我们上不了岸!”
徐晃的心仿佛沉入了冰冷河底,他知道赵云并没有失信,在渡黄河之前他们确实没有遭到任何拦截,汉军也不在黄河中拦截他们,而是在北岸拦截,使他们无法上岸。
这时,两万曹军士兵都停了下来,四万只眼睛望着主将徐晃,徐晃又回头向南岸望去,隐隐约约他看见了南岸铺天盖地的旌旗,那应该是赵云的大军衔尾追来,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他们竟然被困在了黄河冰面上,徐晃望着冻得瑟瑟发抖士兵,曹军士兵普遍衣裳单薄,如果不冲上岸,他们熬不过一个时辰,徐晃决定背水一战,他咬紧牙关令道:“冲上北岸突围!”
曹军战鼓声敲响,两万曹军发出一声呐喊,如潮水般向两里外的北岸冲去。
延津渡位于太行山的南部余脉,黄河两岸都是连绵数百里的崇山峻岭,延津渡其实就是两座大山之间的谷地,形成了一处宽约十几里的平缓河岸,使它成为了著名的渡口,渡过黄河,再走数十里长的山谷,便进入了广袤的豫北平原。
此时,文聘率领五万汉军早已在黄河北岸等候,其中两万名弓弩士兵手执军弩封锁了黄河岸边,他们在黄河北岸筑起了一丈高的简易土墙,又浇上热水,寒冷的天气使土墙一夜之间变成了一道冰墙,远远望去,冰墙在阳光下就像一条白亮亮的冰线。
两万汉军弓弩手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望着远处黄河冰面,这时,黄河冰面上出现了黑压压的曹军士兵,正向北岸蜂拥冲来,文聘高举战剑厉声大喝:“投石机和弓弩手准备!”
两万弓弩手分列成三排,刷地举起了弓弩,冰冷的箭矢对准了铺天盖地冲来的曹军士兵,在弓弩手身后,三十架重型投石机也吱吱嘎嘎拉开了,他们在等待着曹军士兵的第一轮冲击。
曹军士兵越来越近,冲进了三百步内,徐晃大喝一声,“投石机发射!”
三十架投石机骤然发射,三十块巨石腾空而去,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向奔涌而来得曹军士兵砸去,巨石砸进人群,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声响起一片,巨石在冰面上翻滚,使大片的曹军士兵被砸翻,骨断筋折,哀嚎遍地。
“冲上去!”
徐晃也急红了眼,挥舞战刀大声叫喊,三十块巨石只死伤了数百人,对两万余人的曹军士兵依然不构成威胁,两万曹军不顾一切,呐喊着向北岸杀去,所有曹军士兵都明白,如果他们冲不上北岸,他们就会被冻死在黄河冰面上。
这时,汉军的弩箭发射了,第一轮七千支箭腾空而起,迅速形成了一片箭云,黑压压地向曹军士兵扑去,密集的箭矢如狂风暴雨般扑来,它所造成的杀伤力远远高于巨石的冲击,尽管曹军士兵纷纷举盾遮挡,但依然无济于事,一片片的曹军士兵被射倒,哭喊声、哀嚎声响彻冰原。
紧接着第二轮箭、第三轮箭又呼啸而至,汉军的三段射始终保持着箭矢不断,一轮一轮发射,曹军死伤惨重,鲜血染红了冰原,就连徐晃的战马也被两支箭射中,将徐晃摔落在冰原上。
徐晃眼看着原本密集的曹军士兵变得稀疏起来,冰原上躺满了中箭阵亡的士兵,至少已损失四五千人,徐晃一向爱兵如子,惨重的伤亡令他心如刀绞,他只得下令道:“立刻撤退!”
‘当!当!当!’后撤的钟声敲响,曹军士兵如释重负,又退潮般向黄河冰原上撤去,第一次突围以失败告终。
冰原上坐满了疲惫的曹军士兵,他们挤在一起,彼此用身体取暖,苦苦抵御着河底传来的严酷寒气,徐晃则和几名偏将聚在一起,商议出路,但地图上的标示让他们都寒了心,他们可以继续东行,或者继续西退,但不管东行还是西退,下一个上岸地点离他们最近也要在五十里外,他们根本走不到上岸点。
连徐晃的眼中也露出一丝绝望,他们落入了汉军的陷阱,除了在延津走出黄河外,他们没有第二条出路。
几名偏将都望着徐晃,第一次突围,他们便死伤三千余人,士气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他们就算拼死冲上岸,面对数万汉军士兵的包围,他们依然没有出路,实际上,几名偏将都明白了,除了投降之外,他们没有第二条活路。
徐晃心里也明白,可是让他背叛曹魏投降,他下不了这个决心,就在这时,一名士兵跑来报告,“将军,上次那个汉军参军又来了。”
徐晃看了看几名部将,部将都点了点头,一致同意见这名汉军劝降者,徐晃暗暗叹了口气,“带他过来吧!”
片刻,参军张新被带了上来,他躬身施一礼,“参见徐将军!”
徐晃淡淡道:“张参军可是来劝我投降?”
张新从怀中取出厚厚一叠信,递给了徐晃,“这个先还给将军。”
徐晃接过信,顿时愣住了,这竟然都是他写给邺都的求援信,一共十封,一封不少,原来他派出的十名信使全部被汉军俘获了,徐晃心中的最后一线希望也被击得粉碎,他长长叹了口气,“想不到我徐晃也会有穷途末路的一天!”
张新微微笑道:“赵都督给将军两条路,不知将军可愿意听?”
不等徐晃表态,旁边几名偏将齐声道:“先生请说!”
徐晃无奈,只得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听下去,张新不慌不忙道:“一条路是投降,将军率曹军投降,汉军将收编曹军士兵,不愿从军者可释放回家为农,另一条是被俘,也就是说,曹军士兵都是战俘,可能要去矿山或者军屯服劳役三年后才能释放,两条路将军可自己选。”
徐晃回头看了看士兵,曹军士兵们都神情惶然,目光里充满哀怜,他心中着实不忍,便沉声道:“我所有的将士都选择投降,唯独我徐晃选择被俘,我宁可战死或者成为战俘,也绝不会投降汉军。”
张新点了点头,“就依将军之言!”
徐晃手执大斧,转身大步向南岸走去,士兵们纷纷起身,要跟随他,徐晃却厉声大喝:“所有人都不准动,这是我的军令!”
士兵们呆呆地望着徐晃身影远去,很多将士都跪下大哭起来。
赵云在南岸上望着徐晃孤身一人大步走来,他顿时明白了,不由微微叹息道:“真名将也!”
赵云回头对庞德令道:“不准伤他,当生擒之!”
庞德喝令一声,率领一千骑兵向徐晃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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