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支由三百艘战船组成的船队在波光浩淼的太湖中列队疾驶,太湖三万六千顷,就像一片无边无垠的大海,在为首大船的船头,水军大将沈弥拄枪而立,尽管他腿上有伤,但并不影响他指挥船队。
微风习习,带着一丝腥味,在炎热的夏日里格外的凉爽,凉风拂过他的古铜色的脸庞,富有棱廓的脸上充满了坚毅之色,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远方一条黑线,那里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太湖中的西山。
“廖先生以前来过这里吗?”
沈弥笑着问随军谋士廖立道,廖立在三年前被任命为武陵郡太守,最近被调任为巴西郡太守,他去长安述职,正好遇到了合肥大战,他又被刘璟临时任命为军师参议,随军南征,这次沈弥率军援助吴郡,刘璟担任他们有失,便让廖立跟随他同行。
廖立与沈弥合作多年,关系很好,他捋须笑道:“年轻时来吴郡求学,曾泛舟游过太湖,不过是在岸边不远,这样深入太湖还是第一次。”
沈弥指着远处一座黑影道:“那就是西山岛了,太湖中有两座大岛,一座和陆地相连,被当地人称为东山岛,另一座大岛独立于湖上,叫做西山岛,目前娄发将军已占领了西山岛,在西山岛上驻营,建立了后勤重地。”
廖立点点头笑道:“娄发将军那边有两百艘战船,再加上我们这三百艘战船,那就是五百艘战船了,有这么一支庞大的船队在江东腹地,相信孙权枕席难眠。”
“这也是汉王殿下意思,孙权既然不识相,那就要好好教训他,我们水军来了江东,就不会再离去。”
此时,由于江东军和曹军大举南下,汉军主力一万八千人在陆逊的率领下撤回了会稽郡,而娄发则率五千人分乘两百艘战船,驻扎在太湖中的西山岛上,就俨如打入江东腹部的一根毒刺。
跟随汉军主力南撤的不仅有吴郡的三大世家,还包括了吴郡的三万余户人家,搬空了吴县官仓内的所有粮食及物资,留给江东军一座空城,一片荒无人烟的江东之地。
‘当!当!当!’
西山岛上一座哨塔上敲响了钟声,士兵们纷纷走出大营,向湖面上望去,只见一片浩浩荡荡的船队正向这边驶来,当士兵们看清船上的汉军黑龙战旗,士兵顿时一片欢呼,这是汉军水军主力来了。
当船队缓缓靠岸,娄发快步迎上来,和走下船的沈弥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两人曾是甘宁的左膀右臂,有着几十年的交情。
“老沈,腿上不要紧吧!”娄发关切地问道。
“皮肉之伤,问题不大。”
沈弥取出刘璟的军令,递给娄发笑道:“这是汉王的命令,你为主将,我为副,当我们都要听从廖军师的建议。”
娄发向廖立见了礼,他又看了看军令,问道:“你们这次带来多少军队?”
“一共六千水军,还有三万石粮食和五千桶火油,另外帐篷你们这里应该不缺吧!”
“粮食和帐篷其实都不缺,就缺火油。”
三人走进一顶大帐,廖立命人将一架沙盘搬进来,娄发顿时笑了起来,“你们居然带来这个好东西,这可是打仗的利器啊!”
“这是殿下给我们的最新沙盘,江东的湖泊河道非常详细,确实是打仗利器,我想知道,现在江东军到哪里了?”
娄发拾起一支细木杆,指了指毗陵县,“据我的斥候禀报,江东军的五千先锋已经过了毗陵县,估计中午能到吴县,有三万军队之众,另外还有两万曹军也进入了毗陵郡,现在还不知道,孙曹联军要不要进攻会稽郡?”
沈弥沉吟片刻问道:“江东军知道我们存在吗?”
这句话是关键,如果江东军知道太湖中有军队驻扎,他们未必敢南下攻打会稽郡,更多是在吴郡和毗陵郡屯重兵驻防,娄发明白沈弥的意思,笑道:“陆都督也是这个意思,要让江东军和曹军知道我们的存在,以牵制他们南下会稽郡。”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至帐门口,高声禀报道:“启禀娄将军,太湖中发现一支巡哨船队,约十艘小船,正从北面过来。”
娄发冷笑道:“这应该是从毗陵郡过来的哨船,来得好快!”
娄发刚要下令军队出击,旁边廖立却笑了笑,对两人低语几句,娄发点点头道:“不愧是军师,就依军师之言。”
半个时辰后,一支由十艘小船组成的江东斥候船队渐渐靠近了西山岛码头一带,距离码头还有一里,他们便无法再前行,前方数十支汉军巡哨船一字排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远远看到了汉军的军队规模,近四百艘千石战船停泊在码头周围,另外还有百艘五百石的货船,满载着粮食物资,士兵们正忙碌地卸下货物。
在岸上,是密集的帐篷群,四周安装了木栅栏,帐篷群呈狭长分布,延绵数里,规模浩大,斥候船只不敢久留,立刻调转船队向岸边驶去。
此时,江东大军在主将吕蒙的率领下,已经占领了吴县,但令吕蒙恼怒的是,吴县竟然已是一座空城,只留下数百名年迈的老人,官仓内也同样是空空荡荡,粮食和其他物质都被搬运一空,士兵搜查全城,只找到不足百石粮食。
很快,派去各县的军队也纷纷回报,和吴县一样,各县民众也基本上跟随汉军南撤会稽郡,都成为了一座座空城,整个吴郡三万户居民,竟然只剩下不到两成的民众。
吕蒙心中十分震惊,江东的民众竟然心甘情愿跟随汉军南撤,以躲避江东军的治理,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也说明吴侯正渐渐失去民心。
城头上,吕蒙望着空旷的城池,长长叹口了气,回头对新任吴郡太守阚泽道:“阚太守,没有了人口,这样的吴郡又还有什么意义?”
阚泽苦笑一声说:“这句话应该是我说,作为一郡太守,境内竟无民可治理,也算是千古奇闻吧!”
吕蒙沉思片刻道:“临行时,吴侯曾有吩咐,如果南下顺利,可直接进攻会稽郡,以我们和曹军的实力,五万大军挥师南下,会稽郡的汉军难以抵挡,但我在毗陵时,听说汉军船队撤到了太湖内,这就有点麻烦了,阚太守觉得南下会稽郡,还有可能吗?”
阚泽想了想说:“这要看太湖内的汉军究竟有多少实力,如果只是数千人,那也无妨,只要一万人守住吴县后勤重地,其余四万大军南下,也同样可以扫平会稽郡,可如果太湖内的军队势大,那就要三思而行了。”
正说着,有士兵指着城下道:“吕都督,有巡哨船队回来了。”
吕蒙也看见了,不远处胥江内,一支哨船正疾速驶回,他心中大喜,这是他在毗陵郡时派出的斥候船只,终于回来了。
不多时,有士兵将巡哨斥候领上城,为首军侯单膝跪下禀报:“启禀都督,我们探到了汉军的情报。”
“汉军情况如何?”
“汉军占据了西山岛,在码头外停泊着五百余艘船只,仅千石以上战船就有四百艘,声势浩大。”
吕蒙的心俨如沉入了冰窟,半晌又问道:“有多少军队?”
“卑职清点了汉军帐篷,大约有三千余顶,卑职推断大概有两万军队。”
“两万!”
吕蒙失声叫了起来,他回头对阚泽道:“太守觉得会有两万军队吗?”
阚泽叹息道:“原本汉军战船只有两百艘左右,现在增加到五百艘,无疑是从芜湖的援军过来了,我想刘璟也极为看重会稽郡,不会坐视我们攻打会稽,说实话,汉军有两万人,我一点不觉得奇怪。”
吕蒙的心情变成十分沉重,吴侯小看了刘璟的决心,之前还可以通过谈判让汉军撤军,但现在吴侯被迫向曹操屈服,谈判之门关闭了,汉军也不会再撤出江东。
“阚太守觉得江东现在形势如何?能否坦率告诉我。”
阚泽摇摇头,“如果吕将军想听实话,我也不妨明说,江东九郡,其实大半都落入了汉军手中,庐江、会稽、建安、新都,这四郡已经被汉军占领,豫章郡和九江郡受长江控制,名义上属于我们,但实际上已在汉军控制之下,这就去了六郡,我们还有丹阳、毗陵和吴郡,或者说,我们只剩下丹阳和毗陵两郡,连吴郡的三大世家都跟着汉军南撤了,难道他们会看不清形势吗?吕都督,形势非常不妙啊!”
吕蒙叹息道:“看来吴侯和曹操结盟,确实是一大决策失误!”
“我觉得那倒不算是失误,吴侯也知道形势危机,才有求于曹操,企图得到曹操的支持,恢复江东原有的势力,曹操也是极力扶持江东,只是结盟太晚了,事实上,江东衰败之根,倒不是汉军东扩,而是江东内讧,事到如今,已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只能说刘璟太强势,江东今日之祸,早在当年柴桑大败就已注定了。”
吕蒙默默点头,当年刘璟几次俘获了大量江东士兵,又全部放回,早已赢得了江东民心,吴侯却穷兵黩武,横征暴敛,彻底失去了民心,最终导致今日的困境,他吕蒙才三十余岁,他又该何去何从?吕蒙心中也迷茫了。
这时,阚泽笑道:“我准备去吴郡四周走走,可能要去几天,烦请吕都督替我准备一艘小船。”
吕蒙答应了,立刻命人替阚泽准备船只,下午,阚泽带着两名随从上船而去。
太湖西山,汉军的物资基本已经搬卸完毕,士兵们在岛上安营扎寨,格外忙碌,四周的巡哨船也增加到两百艘,整个西山岛周围都布满了巡哨船只。
这时,一艘巡哨船忽然发现东面驶来一艘乌蓬小船,巡哨船迎了上去,汉军士兵执矛大声喝道:“停住!”
乌蓬小船慢慢停住,只见从船舱内钻出一名中年文士,拱拱手笑道:“我是吴郡太守阚泽,想见一见你们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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