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再次缓缓起航,杨元庆站在船尾,和送别的众官一一惜别,码头越来越远,渐渐变小,不多时,码头已缩成了小小的黑点。
杨元庆走回船舱,他迟疑了一下,目光向另一处船舱望去,那边隐隐传来女人低微的说话声,还有悉悉索索收拾衣物的声音。
这时,一名侍女走出船舱,迎面看到了杨元庆,吓了一跳,连忙施礼,“参见殿下!”
杨元庆点了点头,“你们还有什么需求吗?”
这时,船舱里收拾物品的声音停止了,变得很安静,侍女连忙回答,“回禀殿下,好像是缺点什么,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杨元庆宽和地笑道:“这里去江夏还有三天,有什么需求尽管说。”
“多谢殿下关心,我这就转告姑娘。”
杨元庆笑了笑,转身进自己船舱去了,侍女呆了一下,这才慢慢走回船舱。
她们住在大船的三层,这一层是杨元庆专用,只有几名亲兵同住,由于萧月仙的到来,几名亲兵便搬到二层去了,整个一层船舱只有他们三人,显得格外安静。
她们的船舱是套舱,由三间船舱组成,在里面一间舱,放满了大包小包的行李,一名身着白裙的年轻女子正跪坐在内舱收拾衣物。
她身材高挑,雪肤花貌,举止端庄从容,她便是原萧梁的宝月公主萧月仙,按照事先的约定,她应该直接去太原,但恰好杨元庆的船队经过九江郡,她便在湓城县上了船。
“姑娘!”
侍女快步走进船舱,吐了一下舌头,“我刚才忘记了,我们还缺两个铜盆。”
“等会儿再说吧!”
萧月仙淡淡道:“我们这里有一只银盆,足够用了。尽量不要去麻烦他。”
“是!”
侍女坐下来帮她收拾衣服,收拾一下,她又低声道:“公主。。。。。”
“不要叫我公主了,又忘了吗?”萧月仙白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
“我又忘了。”
侍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又低声笑道:“姑娘,我发现他很年轻啊!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老。”
“你以为他有多老?”萧月仙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我以为楚王殿下嘛!至少四、五十岁,一脸大胡子,眼睛像铜铃一瞪,没想到那么年轻,嘻嘻!长得还蛮英俊的。”侍女捂着嘴窃笑。
“你呀。。。。别傻笑了。快点收拾东西吧!”
萧月仙无奈地苦笑一下,心中却有点担心起来,她一直没有父亲的消息,不知道父亲现在哪里?岑先生说他在江都,可她心中委实放不下,杨元庆真的能饶自己的父亲吗?
。。。。。。。。
杨元庆和她们相隔两个船舱,舱壁极为严实密合,听不见她们的说话声。在杨元庆记忆中,萧月仙的模样只是在她小时候见过一次,已经很模糊了。印象中是个瘦弱的小丫头。
但今天见到她,感觉很不错,身体高挑,姿容秀丽,气质有几分像江佩华,上船时白裙翩翩吗,如流风之回雪,似轻云之蔽rì,令人不胜赞叹。
不过想到这是利益交换而来的婚姻,杨元庆心中多少有点不舒服起来。他从来不喜欢政治婚姻,尽管他不得不接受。
这时,一名年轻妇人走到舱门口,行一礼,“殿下找我吗?”
妇人是大船上的厨娘,也是船上唯一的女人。年约二十四五岁,身子长得很丰满,眉目姣好,杨元庆笑着点点头,“你去照顾萧姑娘,看她有什么需要,给她一一配齐。”
“婢女遵命!”
妇人转身去萧月仙的船舱了,杨元庆不再想萧月仙之事,又取过几本奏疏,提笔批阅起来。。。。。。
次rì凌晨,船队过了蕲口,江面上风速加大,船只的速度也更加快疾,杨元庆和平常一样,站在船舷边注视着碧波万顷的大江。
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回头,却见萧月仙穿着一身淡黄长裙的长裙,江风裹紧了她的长裙,凸显出了她修长而苗条的身材,只是她戴着帷帽,遮住了如花般的容貌,令杨元庆心中略略有些失望。
“昨晚休息得好吗?”杨元庆微微笑着问道。
“多谢你让丰娘来照顾我们,多谢了!”萧月仙低低声道。
杨元庆笑了笑,回头又望向长江,缓缓道:“我每天清晨都要来看一看大江,体会一下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壮阔,心胸就会变得很开朗,虽然长在北方,但我很喜欢长江的气势。”
“嗯!我也喜欢,尽管从小就在江边长大,可是还是看不够。”
萧月仙慢慢走到船舷边,从随身的小袋里抓出一把麦子,高高举在空中,绣有绢花的丝袖滑下,露出一段晶莹洁白的皓腕。
这时,空中的几只白鹭盘旋而下,轻巧地落在她的手中,伸出长长脖子啄食麦子,还有一只白鹭调皮地落在她的帷帽上,惹得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杨元庆在一旁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他忽然想起了当年的杨丽华,在小楼上喂食鸟雀时的绝世姿容,想到了那个‘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孤独女人,他心中不由一痛,目光转向了大江。
萧月仙眼波微转,轻轻看了一眼杨元庆,她细微地看到了杨元庆眼中闪过的一丝痛心,心中不由有几分惊异。
片刻,她手中麦子啄尽,几只白鹭又盘旋而起,在空中翱翔,萧月仙收回手腕,羞赧一笑,“从小在江面喂食白鹭,我感觉它们都认识我。”
半晌,她没有感到杨元庆的回应,眼中黯然,低低声道:“对不起!”
“没什么!”
杨元庆轻轻摇头,“你刚才给白鹭喂食的一幕,让我想到一个故人,她已逝去快十年了。葬在西平郡,可我至今还没有去她墓前拜祭。”
说完,杨元庆长长叹息了一声,他心中充满了叹惋和自责。
半晌。萧月仙小声问:“你说的可是乐平公主?”
杨元庆迅速瞥了她一眼,默默点了点头,萧月仙咬了一下嘴唇,柔声道:“其实一块旧绢,一支老钗都有她的jīng灵依附,不一定要去墓前,我觉得。只要是把她的旧物放在身边,就是一种哀思的寄托,对逝去的生灵也是一种莫大的宽慰,所以在我的家乡要同时建衣冠冢,就是为了这种寄托。”
萧月仙的声音轻柔动听,俨如一股清泉从杨元庆心中淌过,他没有想到萧月仙的心思竟是如此细腻,如此善解人意。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被萧月仙所吸引,这一会儿,他有点喜欢上了这个温柔解意的女子。
他握紧了腰间的盘郢剑。不知这把剑上没有附上杨丽华的一丝jīng灵。
“殿下,我能问你一件事吗?”萧月仙鼓足勇气问道。
“你是想问你父亲吧!”
杨元庆对她的语气也宽容起来,笑道:“我已加封他为太子少保,他现在江都,暂任江都刺史,替我稳住江都局势,等平定天下后,他会进京荣获高职,我既然已答应不杀他,自然不会食言。”
萧月仙一颗心放下了。她心中感激,低下头小声道:“我只有这一个亲人,只要殿下肯善待他,我愿尽心竭力服侍殿下。”
“我希望你跟我,不是因为我善待你父亲,而是真心愿意跟我。”
说完。杨元庆呵呵一笑,转身回舱去了,萧月仙凝视着他走远,轻轻咬住嘴唇,摘下了帷瑁,露出了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
时间渐渐到了黄昏时分,杨元庆坐在桌前疾书,他在写一份改制的方案,将三省恢复汉名,内史省改名为中书省,内史令改为中书令,门下省的纳言改名为门下侍中,加大御史台和各部侍郎的权限等等。
他需要在江夏时把这份方案写完,交人带去太原,交给紫微阁讨论。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舱门,传来萧月仙的声音,“殿下,我可以进来吧!”
杨元庆脸上露出了笑意,他早上已发现萧月仙其实并不是冷淡之人,从她喂白鹭,就知道她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的女子,她的心中其实有活泼的一面。
“请进吧!”
门开了,穿着一身紫sè长裙的萧月仙端着一杯茶慢慢走了进来,这一次没有再戴帷帽,乌发如云,一张俏脸细润如脂,粉光若腻,她见杨元庆注视着她,脸上蓦地一红,染上一抹晚霞。
“上午风大,所以要戴上帷帽。”萧月仙羞赧地解释上午戴帽的缘故,得到杨元庆对父亲的承诺,她心中的不安和悲戚也一扫而空,心中变得明朗起来。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抿嘴笑道:“这是我煎的茶,只可惜不是新茶。”
“多谢了!”
杨元庆又仔细看了她容貌一眼,见她美貌异常,心中大为喜欢,便微微笑着一摆手,“坐吧!”
萧月仙坐了下来,虽然说他们已有了婚约,但单独相处一室,还是令她心中有些羞涩,她低下头,避开杨元庆炯炯的目光,柔声说:“听丰娘说你这边有不少书,能不能借我两本,我这次走得匆忙,书都没有带出来。”
“呵呵!我只带了一些常看的书籍,就不知你喜不喜欢。”
杨元庆起身,将身后一只沉重大书箱拖了过来,萧月仙心中欢喜,上前蹲下,低头在书箱里寻找自己中意的书籍。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发丝上有轻微的鼻息,她的手已经被一只灼热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脸蓦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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