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放置着一架简单制作的沙盘,主要是平壤一带,包括海路通行,一些主要的山脉和城池,沙盘上也有包括了国内城。
来护儿拾起木杆指向国内城,“从国内城到平壤大约有一百二十里,骑兵一天便可以赶到,届时高丽军里应外合,兵力数倍于我们,对我们攻城不利。”
杨元庆沉思片刻道:“经过隋朝三次征伐,高丽军实力大损,所谓主力也不过十余万人,我的三万精锐并不畏惧,也敢与其一战。”
来护儿苦笑一声,“殿下,问题是高丽人不会拼死一战,他们会骚扰攻城,或者去破坏我们的战船,而且他们会拖,一场战役拖上半年一年,隋军拖不起啊!高丽人素来强悍,一旦隋军想征服他们,他们必然会全民皆兵,群起反抗,而三万军队想灭亡一个国家,真的是不太可能,兵力还是太少,十万大军或许办得到。”
杨元庆点了点头,“我确实没有时间在高丽久拖,这次东征高丽,只能算是奇袭,最多一个月,我们就必须返回河北。”
“可是。”。”
来护儿忧虑道:“高丽军主力怎么应对,我们需要考虑好方案。”
杨元庆微微一笑,“方案我已经考虑好了,盖苏文一定会配合隋军行动。”
来护儿愕然,他不知道杨元庆这句话的深意……”。”
高丽国内城位于北面的鸭渌水畔,距离都城平壤约一百余里,距离辽水不到百里,是高丽北部重要的战略之城。
国内城也是权臣渊氏家族的封地,在隋朝三征高丽时,渊太祚控制的军队并没有倾力而战,而是高丽王的军队奋力作战,使得王军损失惨重,十几万大军只剩下不足三万人。
在高丽战役结束后。高丽国内的局势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渊氏家族控制的军队成为了高丽军主力,自然而然,实力强大的渊太祚便成为了高丽真正的掌权者。
不过渊太祚毕竟比较稳重。很多事情都含而不露,尽管掌握大权,但他对高丽王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尊重。
而且高丽臣子也大多忠诚于高丽王,平原高元也有足够的权威,君上相下的格局并没有完全被打破。
但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的短短数月内,高丽发生了两件大事,足以严重影响到高丽的政治格局。
一是高丽王高元在去年秋冬时节病逝。由高建武继承了王位,高建武年纪不到三十岁,资历浅薄,尽管有一批大臣忠心于他,但他已经没有了先王高元那样的权威。
其次便是春天的辽东战役中,宰相渊太祚被隋军俘虏,渊太祚的儿子渊盖苏文继承了父亲的军权和相国之位。
但野心勃勃的盖苏文并不像父亲那样含蓄,用柔性的手段夺取权力。盖苏文不是,他锋芒毕露,做的第一件事便成立一支信使军。每天的政务奏折都要从平壤送到国内城给他批阅。
这样一来,高丽国内实际上便出现了两个政治中心,一个在平壤,一个在国内城,他的这种做法令朝臣们极为不满,纷纷斥责他的骄横。
而盖苏文的回应则是暗杀了反对最厉害的王叔高全,用他创立的高丽堂监视朝臣,一连暗杀了五六名反对他的大臣。
一时间,高丽上下人人自危,没有人再敢抨击盖苏文。但恨他入骨的人却更多了,很多大臣也开始收买杀手,准备对他下手。
盖苏文也是害怕被暗杀,这几个月他索性不再去平壤,留在国内城。
这天下午,国内城外来了一队人马。约百余名高丽士兵护卫着几名隋朝文官模样的人,从他们的举止从容,便可判断出,这几人是隋朝的使者。
为首使者正是谢思礼,他在九江郡劝说了来护儿后,又接到了杨元庆的新命令,马不停蹄赶到辽东。
在裴矩提出的这套夺取高丽资源的方案中,有两颗重要的棋子,一颗棋子是擅长水战、熟悉高丽的来护儿,另一颗棋子便是渊太祚,这两颗直接关系到杨元庆高丽策略的成败。
今天谢思礼赶来,便是要布下渊太祚这颗棋子。
一行人来到城下,为首高丽士兵首领高声道:“请转告大将军,隋朝使者从辽东到来。”
谢思礼也上前,对城头高声喊道:“告诉盖苏文,我姓谢,叫做谢思礼!”。”。”。”
这段时间盖苏文颇为烦恼,他前些天得到一个消息,隋朝准备把他父亲渊太祚放回来,这着实令他忧心忡忡。
由于渊太祚的意外被俘,使渊氏家族内也展开了一场对兵权的争夺,主要是盖苏文的两个叔父参与争夺。
盖苏文并不占优势,最后在父亲几名老部下的支持下,才夺取军权,成为父亲莫离支的继承人。
莫离支是一种官名,也就是中原王朝的宰相,但盖苏文的这种继承并不是很牢靠。
一方面是高丽王至今没有正式承认他的法定继承地位,按照高丽莫离支的继承规定,必须要等上一任莫离支身死后,下一任才能继承,或者上一任莫离支正式向高丽王辞职,高丽王才会任命下一任。
偏偏渊太祚的意外被俘使莫离支的继承便悬在空中,另一方面,高建武对盖苏文的憎恨,也使他绝不愿意把莫离支之职交给盖苏文。
正是这两方面的影响,使得盖苏文无法名正言顺,只能依靠强权代父行使莫离支之职。
正是这个原因,使盖苏文心中着实忧虑,一旦父亲归来,他的军权还保得住吗?
权力是一种甘甜的毒药,使每一个尝到它美妙滋味的人都无法自拔,盖苏文也是一样,半年多的掌权生涯使他已经无法放弃手中的权力,哪怕是父亲索权,他也不愿意交出手中的大权。
盖苏文曾经派出两名杀手进入太原,企图杀死囚禁中的父亲,但两名杀手最终没有找到囚禁渊太祚之地。只得作罢了。
此时盖苏文已经得到辽东的消息,他的父亲已到了燕郡,准备随时和高丽移交,这让盖苏文焦虑之极。他只敢派人去太原暗杀父亲,然后栽赃给隋朝。
但他却不敢在父亲进入高丽后再动手,那样,叔父和几名父亲的老部将都饶不了他,这几天盖苏文殚尽竭虑,却又无计可施。
房间里,盖苏文如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时,一名侍卫在门外禀报,“大将军,城外传来消息,一名隋朝使者到了,请问大将军是否接见?”
盖苏文一惊,隋朝使者居然到了。他略一沉吟问道:“使者叫做什么名字,知道吗?”
“好像是叫谢思礼。”
这个名字使盖苏文毫不犹豫道:“请他到我府中来。”
盖苏文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已经不再像下午那样成热锅上的蚂蚁。略略安静下来,隋朝的使者到来,给了他一线希望。
尤其是谢思礼,他当然知道这个谢思礼是何许人,他名义上是隋朝的兵部侍郎,可实际上,他是杨元庆的心腹,他对隋朝的机密掌握,甚至超过了紫微阁。
盖苏文有一种明悟,谢思礼并不是代表大隋而来。而是代表杨元庆前来,他的到来,必然和自己父亲有关。
大约半个时辰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随即有士兵禀报:“大将军,隋朝使者到了。”
“带他进来!”
门开了。几名士兵带着谢思礼走进了房间,谢思礼打量了一眼这间屋子,若不是刚才士兵说的话自己听不懂,他一定会以为自己身处中原,这房间里的一切陈设和中原都完全一样。
屋角摆放的青瓷大花瓶和铜香炉,墙上挂着魏晋风骨的画卷,靠墙是一排书籍,里面的书籍都是从中原输入,最里面则摆放着两张昂贵的紫檀木坐榻,榻旁放着铜鹤灯柱,点着几根蜡烛,使房间里光线柔和而明亮。
这时,谢思礼的目光落在房间里主人的身上,这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长得身材极为修长,细腰宽背,皮肤白皙,一双细长的眼睛充满了冷酷和傲慢。
此人就是掌握高丽军权的渊盖苏文了,这使谢思礼想到了半年间前抓获的那名高丽情报探子,他自己交代是盖苏文的族弟,现在看来,此人并没有说谎,两人长得确实很相似。
谢思礼拱拱手笑道:“参见渊大将军!”
盖苏文微微点了点头,脸色没有一丝笑容,“谢先生请坐吧!”
谢思礼也不客气,走到榻前坐下,盖苏文也坐了下来,一名侍女上了茶,效仿隋朝,高丽也开始流行喝茶。
盖苏文沉吟一下问道:“谢先生是为何事而来?”
“自然是为令尊之事而来,楚王殿下和令尊达成了协议,以三十万石粮食的代价放令尊归国,令尊答应了,但楚王殿下还想问问渊大将军的意见。”
“什么意思!”
盖苏文拉长脸问:“难道我还能阻拦父亲,不准他归国吗?”
谢思礼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其实令尊回不回国对隋朝也没有什么影响,如果渊大将军不愿令尊归国,也不是不可以。”
盖苏文眼睛眯了起来,杨元庆果然是来讲条件,他很清楚自己不希望父亲归国,盖苏文也不掩饰,直接冷笑了一声道:“你说吧!杨元庆开出了什么条件?”
谢思礼摇了摇头,“具体什么条件其实我也不知,总管指只是说,渊大将军很快就会明白。”
盖苏文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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