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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不远的另一个院子里,杨元庆也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给沈婺华磕了三个头,“元庆叩见姑祖母!”
沈婺华当杨元庆一进来时,她便喜欢上这个孩子了,威武高大,眉眼间英姿勃勃,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又不失优雅,这种身材,这种气质在南方还不多见。
“孩子,快起来!”
沈婺华连忙将元庆扶起,却又忍不在向妞妞笑着点点头,告诉她,自己很满意。
妞妞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本来也有点担心,元庆哥哥是倔牛头,从来不肯给人下跪,当她看见元庆居然给姑祖母磕了三个头,给足了她面子,她心中顿时欢喜异常。
“我也叫你元庆吧!”
沈婺华笑眯眯道:“我总听秋娘说,她有个rǔ儿如何如何有孝心,有出息,又听妞妞一路上告诉我,她的元庆哥哥怎么怎么英俊高大,我心中就在想,我一定要亲眼见一见,今天见到了,果然不错。”
妞妞羞得满脸通红,她撒jiāo般地摇着沈婺华的手臂,“姑祖母,我几时说他长得英俊高大了?你可别乱说!”
“呵呵!是谁告诉我,元庆哥哥长得一表人才,天下少年谁都比不上他,这是谁说的?
妞妞脸更红了,她偷偷看了一眼杨元庆,见他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她心中顿时又羞又恨,这个死牛头。也不知道谦虚一下吗?还故意这样坏笑,让自己下不来台。
“姑祖母,初次见面,你总得给元庆哥哥一点见面礼吧!”妞妞心慌意乱。连忙岔开话题。
沈婺华笑着敲了妞妞头一下,“你这个死丫头,这么快就报复祖母吗?你姑祖母两袖空空,哪有什么礼物?”
话虽这样说,沈婺华却想了想对妞妞道:“去把箱子里那只黑sè小盒子拿来。”
妞妞大喜,姑祖母要把那件宝贝送元庆了吗?她生怕姑祖母反悔。飞奔而去,看得沈婺华直摇头,这丫头,就这么偏心吗?
“多谢姑祖母好意,元庆真不能接受!”
杨元庆见沈婺华穿得非常简朴,衣服一看便知道是自己纺的粗麻布,穿着旧布鞋。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他不忍心。
沈婺华明白杨元庆的心意,她会心地笑了,这时,妞妞拿着黑木盒出来,笑盈盈道:“元庆哥哥,这可是姑祖母的压箱宝贝,她从不肯给人。”
沈婺华接过木盒对元庆笑了笑道:“当年从皇宫逃出。多少也带了一点细软,后来为养活孩子们都慢慢卖掉了,只剩下这一件。一直舍不得卖。”
杨元庆心中也有点好奇,沈婺华从皇宫带出来而舍不得卖的宝贝会是什么?
沈婺华打开木盒,里面竟是一块美玉,是一块碧玉,呈椭圆形,晶莹圆润,sè泽碧绿,无一丝瑕疵。正面镌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杨元庆愣住了,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绸袋,从袋中也取出一块玉,这是当年杨坚给他的龙凤玉佩,他将美玉托在手掌上。和盒子里的玉对比。
妞妞惊叫起来,“元庆哥哥。真和你的玉一模一样。”
沈婺华接过杨元庆的玉看了半晌,低声叹道:“其实它们本来就是一对!”
“姑祖母,怎么会?”妞妞惊讶万分。
沈婺华不答,她又问元庆,“元庆,这玉是谁给你的?”
“是先帝送我,难道我这块玉本身就是陈朝的?”
沈婺华轻轻点头,“这是一对龙凤玉,一块龙玉,一块凤玉,龙玉由皇帝佩戴,而凤玉归皇后,你那块玉就是陈朝灭亡后,被韩擒虎得到,听说献给了隋帝,而凤玉就在我身边,一直跟着我。”
“可是我这块玉上也有凤。”
杨元庆将玉佩翻过来,背后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沈婺华笑了笑,“那是后来添上去的,本身是没有,元庆,你知道这块玉在陈朝是什么意思吗?”
“元庆不知,请姑祖母赐教!”
沈婺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妞妞,却不说了,把玉佩给了她,“这个送你了?”
“给我?”
妞妞愣住了,她连连摆手,“这是给元庆哥哥的见面礼,我不能要。”
沈婺华回头对杨元庆笑眯眯道:“本来是想把它给做见面礼,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这块凤玉我还是给妞妞,元庆,你不会生气吧!”
“我怎么会生气,我的东西就是妞妞的,只要她喜欢,我一点问题没有。”
“元庆哥哥,这可是你说的?”
妞妞手中捧着美玉,她宝石般的眼睛闪动着异彩,调皮地眨眨眼,“你那匹大宛马我很喜欢,你肯送我吗?”
杨元庆mō了mō鼻子,满脸苦笑,妞妞的眼睛很毒辣啊!居然看中了自己的战马,要是他单独和妞妞在一起,他肯定会在她头上一拍,笑骂一声,‘别做梦了!’,可当着她姑祖母的面,这一巴掌肯定拍不下去。
但沈婺华的一巴掌却拍下去了,她在妞妞头上又敲一记笑道:“你这个死丫头,战马是战士的生命,你能要吗?”
妞妞一吐舌头,笑嘻嘻道:“元庆哥哥,我是给你开玩笑的,不过这块玉我很喜欢,谢谢你。”
她左看右看手中的美玉,越看越喜欢,笑得脸都开了花。
沈婺华着实心疼自己这个孙女,她拉着妞妞的手,对杨元庆笑道:“我要去探望一个故人,元庆跟我一起去吧!”
元庆立刻躬身道:“元庆愿意陪同姑祖母!”
在西京城兴化坊内,有一座占地约四十亩大宅,在京城,这样的大宅一般都是官宅。大门上会挂上‘某某公府’的大牌子,但这座府邸上却没有牌匾,也任何标识,就连一般人家在门口挂的姓氏牌都没有。光秃秃的一座府宅,不过兴化坊的很多老住民都知道,这座府邸的主人姓陈,也就是从前南陈后主陈叔宝的宅子。
从开皇九年陈叔宝被押送进京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五年,隋帝杨坚始终派人在府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陈叔宝心中悲苦,便整rì饮酒度rì,将自己沉浸在醉乡之中。
由于饮酒过量,他身体rì渐衰弱,终于也到弥留之时。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陈府门前,一名等候在门前的管家立刻迎了上来,妞妞打开车门。将沈婺华扶了出来,沈婺华看了一眼大门,她轻轻叹了口气,十三年前她曾经来过这里一次,那时陈叔宝竟然不让她进门,一晃十三年过去,他既然已经来rì不多,那最后见一面。也算了结这段俗尘。
“你家主人知道我来吗?”
管家是后来才进陈府,他不认识沈婺华,只是沈婺华是唯一一个来探望主人的客人。管家也异常客气。
“我家主人已经神志不清,我给他禀报,他什么都不说,女居士是他的旧人吗?”
“算是吧!”沈婺华轻轻叹了口气。
“女居士请吧!”
沈婺华点了点头,跟一名shì女进去,她见杨元庆有点犹豫,便笑道:“元庆,你也一起来看看吧!”
杨元庆默默点头。他不想把马匹给管家,他发现门口有几个人贼头贼脑,便牵着马跟着沈婺华走进了陈府。
陈府虽然占地极大,却异常荒凉,到处可见齐人腰一般高的杂草。树叶落满一地,被风吹得一片散乱。很多房子都已破败,窗格破旧,在风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透过破烂的窗子,可见房间内空空dàngdàng,连家具都dàng然无存。
“都被卖光了,偷光了,哎,败家子啊!”
老管家见杨元庆直皱眉头,便苦笑着叹了口气,“门口那群人,我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整天和主人饮酒作乐,顺便偷鸡mō狗,现在见主人不行了,便想最后偷一点东西。”
府宅的破败荒凉让妞妞心中着实不舒服,她放慢一下脚步,和杨元庆并肩而行,悄悄牵住他的手,低声道:“元庆哥哥,我真的很不喜欢这里。”
“我也不喜欢!”
杨元庆揽住她肩膀,轻轻向前推了一下,“去扶住姑祖母,她的心情肯定更不好受。”
“嗯!”
妞妞点点头,快步上前扶住了沈婺华,笑道:“姑祖母,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去曲江池游玩吧!”
“傻丫头,明天姑祖母还有事,你和元庆去吧!”
“姑祖母,去吧!曲江池秋天的红叶可漂亮了,你肯定没见过。”
在一间同样空dàngdàng的病房内,沈婺华站在一张病榻前默默无语,那个曾经英俊风流,酷爱写诗做赋的陈后主已经看不到了,只有一个苍老俨如七十岁的老者,发须皆白,瘦骨嶙峋,面sè黄如金纸,没有一丝血sè,就这样闭着眼睛,等待着死神的来临。
杨元庆也站在旁边,他也不敢相信这个老者就是那个宠爱张丽华、喜欢唱后庭花,最后抱着张丽华、孔贵嫔躲入井中的陈后主,他应该才五十二岁,竟苍老如斯。
这一刻,杨元庆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悸动,这就是亡国之君的下场,不知他是怎样熬过了人生最后的十六年,陈后主临死前的苍凉在杨元庆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象,一个沉溺于酒sè,荒yín无能的皇帝,必然是这个下场。
这一刻,杨元庆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怜悯,也没有任何兴趣,这间屋子让他感到压抑,他转身便向外面快步走去。
房间里,回dàng着沈婺华低低的吟诗。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jiāo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lù,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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