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琰盅刺使原本风清云淡的朝局骤然间变得紧张起来,螂怒,左羽林军大将军长孙全绪因失职被降一级,调东宫六率府,命京兆尹王棋彻底调查刺杀一案。
刺杀案立刻传遍朝野,满朝文武议论纷纷,不少人都意识到,这次刺杀案将点燃东宫之争的烈火,很明显,抹王被刺杀,其他入主东宫呼声同样很高的荣王、颖王和永王将面临极大的嫌疑。而且这次刺杀案是在圣上眼前生,惊了圣驾,贵妃娘娘也严重受惊,这就意味着凶手有刺圣的嫌疑,一旦被查出,后果将极其严重,到底谁是真相,长安城内无论官员还是平民都在猜测,各种各样的说法流传市坊小道消息满天飞,下午,京兆尹又爆出消息,服毒身亡的刺客竟然就是通缉了一年的大盗刘云,京兆府贴出了悬赏五千贯抓捕刘云同伙的布告,很快便有人告,说不久前曾在平康坊的河东客栈听见有人自称刘云,一时间,关于这个刘云的各种猜测又成为各大酒楼间的第一话题。
下午,一队队金吾卫和巡查营和士兵出现在长安街头,平康坊内更是官府关注的重点,河东客栈的客人、掌柜和伙计全部被带回衙门询问,衙役们在平康坊挨家挨户盘问,来历不明的人一律带回衙门。
同样受影响的还有安西军的入城式,考虑到李隆基的安全问题,入城式便被暂时取消了,下午时分,李庆安在三百亲兵的护卫下进了长安城。
天宝十一年的长安城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坊墙还是一样的黯淡,大树还是一样的浓密,朱雀大街还是一样的宽阔笔直,大街上的男男女女还是一样的自信和艳丽。
李庆安已经忘了自己是第几次踏上这座历史上最辉煌的京城了,当他天宝六年第一次进入长安时,他曾经想到过安史之乱,但当时他认为还很遥远,可现在已经是天宝十一年,离安史之乱只剩下三年,李庆安却困惑了,安史之乱还会生吗?历史上,安禄山很大程度上是被杨国忠所逼,在犹豫之中举起了造反的大旗,而现在呢?
有了自己这个越时空的闯入者,杨国忠原本应该指向安禄山的嫉恨却转向了自己,而安禄山却始终没有得到河东节度使一职,尽管他已经被封为东平郡王,但在河东节度使这个最核心的职务上,他始终难以如愿,一旦安禄山成不了三镇节度使,他还有可能造反吗?
但土地兼并侵占并没有因为他前年在河南道的一次清洗而有所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一路进关中,所见之处都是一座座田庄,庄田制取代了均田制,关中的自耕农几乎丧失殆尽,继而听到的是一次次关于土地的抗争和起义,尽管都被镇压下去了,但反抗的力道却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规模浩大,李庆安开始怀疑安史之乱会不会被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所替代。
可是昨天他会见李隆基,李隆基却丝毫没有提到此事,难道他根本就不知道各地爆农民起义之事吗?
各种疑问和盘根错节的复杂问题在他脑海中交织着,一时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将军,你看!”
一名亲兵的叫喊声打断了李庆安的沉思,他抬头望去,只见二十几名牵着骖驻的粟特商人迎面走来,他晏然也看到了自己,都变得激动起来,纷纷围拢过来。
“李将军,我们遇到难处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诉苦道。
李庆安笑着摆摆手道:“大家不要急。慢慢说,遇到什么难处了?”
一名年老的粟特商人道:“就是银钱的使用,长安各个商铺都不肯接收银钱,我们便去黑市兑换,网开始还很顺利,可是因为换的人太多,银钱量太大,黑市上也不好兑了,要么就是低价兑换,我们损失可就惨重了,求李将军给我们做主。”
李庆安微微一笑,高声对众人道:“大家不用急,昨天圣上已经同意银钱可以在全国流通,估计再过几天户部的方案就会出台了,另外,这两天东市和西市将开出两个新柜坊,就是专门兑换银钱,大家再耐心等一等,我一定会给你们解决这个问题。”
粟特商人们都欢呼起来,纷纷道:“那我们得回去通知大伙了,不要贱卖银钱。”
众人兴奋异常,牵着骆驼急向东市走去,李庆安想了想,取出一张名帖,交给一名亲兵道:“你去一趟西市的热海居酒肆,找到李回春,就说是我的命令,令他加快进度。”
士兵接过名帖向西市而去,李庆安又继续向前,很快便来到了瑚善坊的高力士府前。
出乎李庆安的意料,高力士居然在府内,听到李庆安到了,高力士亲自迎了出来。
“七郎,我们快两年未见了吧!”
高力士的笑声依然和从前一样爽朗,但他却比从前苍老很多了,头几乎全白,从前那种掩饰不住的自信感也没有了,目光从容而平静,充满了一种看破权利场的淡然。
李庆安上前深施一礼,“参见阿翁!”
“不用客气了,快进去府去吧!”
高力士命管家安排好士兵,他亲热地带着李庆安向内府走去。
进了高力士的书房,两人分宾主坐了下来,李庆安笑了笑道:“高翁怎么会在府中,我以为兴庆宫会乱成一团,高翁一定忙碌不堪才对。”
高力士苦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昨天在华清宫可看见我了?”
李庆安摇了摇头,高办十便道一不就清楚了。现在本卜面前根本就不需要我了,有和十酉力强的宦官比我更能干,还需要我做什么?无非是向世人表示,他是个念旧的人罢了。”
“那高翁索性退仕回家养老,不更好吗?”
高力士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啊!只是总觉得有些事没做完,就这么退下去,心里着实不甘。”
“阿翁是指前太子吧”。
“不!”
高力士缓缓摇头,“以前或许是,但现在不是了,现在我只是希望他能立太子,不要让大唐江山社稷的延续处于一种危险之中,只有立了太子,大唐的基石才能稳定下来。”
这时,一名侍女端了茶进来,李庆安接过茶,慢慢喝了一口,又问道:“那高翁以为,最终是谁为东宫之主?。
高力士笑而不答,半晌才道:“那你认为呢?”
李庆安笑道:“现在呼声最高的是猪王,今天他又挨了一箭,估计能赚点苦情分,我想他的可能性为六成。
“六成?”高力士摇摇头笑道:“你太高看他了,他能有三成就不错了,开元二十六年立新太子时,张九龄曾经提议过他,但圣上说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威望不够,或许这两年稍稍改善一点,但还到不了东宫的威望,如果是我,我更看好颖王,毕竟还有点魄力。”
“那高翁是认为颖王可能性较大?”
“中年前我确实以为会是颖王,但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
“那高翁最终认为谁会胜出?”
高力士向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皇长孙。”
“李俶!”
“嘘!”高力士摆摆手,低声对李庆安道:“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不可宣扬。”
“高翁放心,此事事关重大,我绝不会多言。”
李庆安心中颇为怪异,李俶就是历史上的唐代宗,难道历史真的会跳过李亨,直接到他儿子身上吗?他真的有点糊涂了,历史已经完全走了样。
高力士见李庆安低头沉思不语,便笑道:“你暂时不要管谁入主东宫了,还是管管自己吧!你要想办法度过眼前的危机才对。”
李庆安精神一振,这确实是他最关心的,他连忙道:“请高翁明示。”
“哎!你这两年在安西展太快,兵力居然已经过了十万。又拥有辽阔的土地,杨国忠已经不止一次参你,说你太危险,我看得出圣上确实有疑心了,别看他昨天接见你,还请你吃饭,那都不说明问题,他心中的真实想法是谁都看不透的,而且多变,你要当心自己成为王忠嗣第二啊!”
李庆安默默点了点头,果然就是这个问题,他沉吟一下,又道:“那阿翁可有办法避免?”
“办法很简单,就是要消除他的疑虑,如果你不能消除他的疑虑,恐怕你这次就回不了安西了,具体的办法我也暂时想不到,不过你送战利品给他是正确的,和贵妃娘娘搞好关系也是对的,但这还不够。你必须让他相信,你没有造反之心,这才是根本解决之道。”
“好吧!让我好好想一想。”
高力士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几天你就暂时住在我这里,我也和从前不同了,不会有什么非议,你就安心住下。”
李庆安起身笑着拱拱手道:“那我就继续打扰高翁了。”
下午,忙碌了一天的杨国忠回府了,抹王被刺杀一案让他忙得脚不落地,先是率领一帮文武官员去迎驾,紧接着又被李隆基叫到兴庆宫斥一通,他是前任京兆尹,对大盗刘云辑捕不力,他也难逃其咎。
一个林王刺杀案,闹得长安鸡飞狗跳,无论军队还是衙役都在抓捕另一个逃走的灰衣人,目光都集中在上层,而对有嫌疑的荣王、颖王和永王却只字不提,杨国忠也知道,如果真是三王所为,恐怕李隆基也会让此事不了了之。
“相爷回来了!”
杨国忠的马车刚刚在府门前停稳,门口的两名下人便大声叫嚷起来,口气十分急促。
“家里出了什么事?”杨国忠走下马车问道。
“老爷!”
杨国忠话音网落,他妻子裴柔在十几名丫鬟的簇拥下奔跑出来,脸上充满了惊惶。
出了什么事杨国忠心中肚明,他却装作惊讶道:“夫人,出了什么事?”
“老爷,我兄弟要被李庆安杀了,你救救他吧!”裴柔拉着杨国忠的胳膊,苦苦央求道。
裴晓被李庆安征入安西军,让杨国忠始料不及,也严重打乱了他的部署,他是昨天晚上得到飞鸽传信,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李隆基欣然应允,长孙全绪也动作奇快,当即便和李庆安做了交接,让此事成了铁板钉钉之事,虽然兵部可以反对,但安西军是边军,兵部的控制力要小得多,况且这是李隆基亲自应允的,下午他被李隆基骂得狗血喷头,哪里敢再提这件事。
裴晓被调到安西,让杨国忠也十分沮丧,这等于是把一个人质交到李庆安手中,除非他心狠一点,不要这个小舅子了,可是他又没有那咋。底气小舅子可是他娘子的宝贝,她就这么一个弟弟。
这件事让杨国忠头大如牛,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来挽回,只得安慰裴柔道:“娘子不用担心,事情没有你想得那样坏,裴晓只是去安西从军而已,过几年就回来。而且那时我更好提升他了。”
“老爷,我是害怕李庆安会让他集战场阵亡:…和他关系那么僵。他能不报复你吗。“
“夫人,你这就不懂了,我和他关系越是僵,他越会保住裴晓的性命。否则他就有公报私仇之嫌。这种事他不会做的。”
杨国忠在安慰夫人,同时也在安慰自己,但愿李庆安真如他所说,投鼠忌器,但杨国忠心里也明白,人落在李庆安整裴晓的办法多的是,哎!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李庆安,说起来还是怪他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给李庆安一个入城式又如何?
裴柔是个强悍的女人,尽管她是妇人。不懂政治的险恶和李庆安要走裴晓的深意,弟弟的一通哭诉让她慌了手脚,现在虽然丈夫信誓旦旦说不碍事,但她仍不放心,去什么安西?那里都是漫漫沙漠,不是人呆的地方,她仍不答应,扯着杨国忠的袖子不肯放,一定要让杨国忠把裴晓弄回来,绝不能去安西,杨国忠口舌说干了仍然没有用。最后他有些怒了。
“我还有事,晚上不回来了!”
他一甩袍袖,挣脱裴柔的手,便钻进了马车,吩咐道:“去令狐飞府!”
马车转楼起步,老远了还隐隐听见裴柔在撒泼大骂:“你这个老杀才,有本事你就别回家,老娘跟你没完!”
杨国忠坐在马车里有些心烦意乱,他一直在策划一盘很大的棋,已经策划了几个月,按照令狐飞的部署,步步落子,眼看到了最后的收官,却横空杀出个李庆安,破坏了他这局棋中的重要一步,裴晓居然在一夜之间被调走了。
杨国忠心中愤怒之极,但他同时又忐忑不安,裴晓被意外调走,让他忽然明白天下没有什么无懈可击之事,只有漏洞,只有他想不到的漏洞,随时会冒出来,他有些心虚了。
“老爷,到了!”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杨国忠这才惊觉。马车已经到了宣阳坊的令狐飞府前。
“我就知道尚书会来我陋宅。”
令狐飞笑着迎了出来,拱手道:“我也正想去尚书的府上。”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杨国忠愕然。
“我当然知道!”
令狐飞眯着眼笑道:“尚书忘了吗?我曾是你的幕僚。”令狐飞的笑容让杨国忠心中略路放下,他也笑道:“那好,那我们府里聊。”
“尚书请!”
“令狐先生请!”
令狐飞目前是兵部右侍郎,吉温是左侍郎,两人一左一右,令狐飞为主官,他是开元二十一年进士,有满腹经纶之才,可惜外形不佳没有能够通过吏部的选拔,一直给人做幕僚,直到做了杨国忠的幕僚。他才最终翻身,逐渐升为兵部侍郎,这也是大唐知识分子入仕的主要途径,做权贵的幕僚,得到举荐而入仕。
尽管令狐飞已经贵为侍郎,但他仍然是杨国忠的军师,杨国忠的各种策略都是由他来一手策划。
两人走进了书房,令狐飞将门反锁了,杨国忠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沮丧,摘下头上的纱帽摔在桌上。
“裴晓那混蛋不知进退,当面挑衅李庆安,结果坏了我大事!”
一屁股坐下,眼睛瞪着令狐飞道:“先生说说看,有什么办法不要调他去安西?”
令狐飞亲手给杨国忠倒了杯茶,微微一笑道:“不瞒尚书,裴晓调到安西军的调令我下午已经批了,这件事无法挽回。”
“什么!”
杨国忠惊得站了起来,又重重地坐下,半晌才叹道:“我明白了,你也是圣意难违,我能理解。”
“不完全是圣意难为。”
令狐飞摇了摇头,道:“其实就算没有圣上的旨意,我也要劝尚书,不要让他出任羽林军将军,从他对李庆安行事的鲁莽,我就知道此人早晚会坏尚书的大事,让他离开羽林军也是好事,据说此人还和宫女有奸情,连我都耳闻了,尚书不害怕吗?”
“这个,”
杨国忠语塞了,裴晓在宫中的胡作非为其实他也有所耳闻,据说将一个宫女偷情被人撞见,虽然没有证据,也不了了之,但杨国忠知道是真的,他这个小舅子就是这么个人,令狐飞趁机把他送走,确实也有道理。
“不过他会成为李庆安敲诈我的把柄,我担心的是这个。”
令狐飞笑了笑道:“尚书不把裴晓放在心上,他何从敲诈?”
杨国忠暗暗叹了口气,他不放在心上,可是他夫人放在心上,这句话又不好说,他也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只有换了话题道:“说实话,我很担心李庆安会坏我们大事,裴晓这件事突然生,我就着实没有料到。”
令狐飞笑了笑,裴晓这件事怎么会是突然生默若不是杨国忠嫉妒李庆安,弄出一些节外生枝的事,也不至于这样了,但他又不好说杨国忠什么,便道:“这件事虽然影响了我们在羽林军中的安排,但它只能算是我们损失了旁枝,不影响我们的大计,我们的计划要继续进行,如果尚书实在不放心李庆安,尚书不妨再劝圣上削李庆安的权,以纷扰李庆安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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