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北国,到处是冰天雪地的世界,放眼望去,大地是那么雪白、坚硬和逛街,这一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的淡蓝色天空,穹窿似地笼罩着大地。整个北平都沉浸在无风的平静和明朗的严寒之中。
北平郊外。燕王朱棣正举行一个简短的仪式,送次子高熙赴山西,所有的王府官员都来到城外,一齐参加送行,连王世子高炽也跟了出来。
朱高熙心中悲愤之极,几个月前父亲还说改立他为世子,可这一转眼便食言了。把他送去山西,远离北平的政治中心,这显然就是告诉他。他与世子无缘了。
仇恨一点一点地在朱高熙心中积累,他阴沉着脸,始终一言不,这时燕王走上前,他当然知道次子心中的不满,但他也无可奈何,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两个都是他的儿子,无论谁伤着谁,他都不能接受,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分开,一个在北平,一个在外藩,如果仍然不能平息二人的争端,他只能舍弃其中一人了。
朱棣表情严肃地对儿子道:“吾儿此去山西,当体恤军士,善待黎民,希望我将来去山西时能听到一个声誉卓著的大将军。”
“孩儿知道了!”朱高熙脸上还是没有笑容,他已经不想掩饰自己的极度失望了。
朱棣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对吕思远道:“吾儿就交给先生了,望先生早晚严加管束。”
吕思远躬身行礼道:“殿下请放心,微臣将竭尽全力辅佐大将。”
这时。朱高炽也走过来,对兄弟道:“国以民为本,正如父王的教诲,我不希望听到你在山西的恶名。”
朱高熙极其仇恨地扫了兄长一眼,不睬自己兄长,他翻身上马,对父亲一拱手道:“孩儿此去山西,将建立功业,让父王看一看,到底谁才是顶梁之材!”
“各位保重!”
朱高熙高呼一声,扬鞭打马,战马飞驰而去,吕思远和邱福一齐行礼道:“王爷。世子,我们走了!”
他们跟了上去,一队队士兵出了。旌旗招展,声势浩大,朱高熙率领三万大军向山西而去,去替换在山西领军的大将朱能。
朱棣望着儿子远去,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总有一种隐隐不安之感。
……
“小王爷!”
吕思远从后面追上了朱高熙,他批评高熙道:“刚才王爷和世子面前你不该那样阴沉着脸,心中再是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你明白吗?”
朱高熙唯一信任的人就是自己这个师傅了,在他师傅面前,他不敢放肆,便叹了一口气道:“师傅,我也想装出笑脸,但实在是难抑心中的悲愤,请师傅见谅!”
吕思远见他神情萧索,便笑道:“你这个笨蛋,去山西不好吗?我担心的是王爷夺你军权,罢免你为闲人。现在情况要比我想的好。”
朱高熙头脑简单,易喜易怒,他心中一想,师傅的话也不错,便挠挠头笑道:“是我想得简单了,多谢师傅提醒。”
“话虽这样说,但有一件事你要谨记。”
朱高熙见师傅脸色凝重,他连忙道:“请师傅告诉徒儿。”
吕思远向两边看了看,他压低声音道:“皇家无亲情,为了权力,就算是父子兄弟也会翻脸无情,所以军权绝对不能放松,失去军权就是你绝命之日。”
朱高熙缓缓点头,目光阴冷地望着前方道:“无毒不丈夫,这一点师傅尽管放心。”
“那好。我们加快度去山西,尽快建妾自己的根基。”
……
书房内。李维正正在看一封吕思远刚刚送来的密信。信中说燕王内部已经分化为两派,分别支持长子高炽和次子高熙,而且次子高熙丰奉命掌控山西,时机已经逐渐成熟了,他向李维正请示,现在是否可以走出最后一步?
李维正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默默凝视着院子里的一株腊梅,树上小小的花苞已经出现了。
一个月前燕王的求和,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答应,为什么不直接困死燕王,虽然他以燕王不会坐以待毙、危难时他会大举进攻河南为由说服了众人,可事实上他有着更深的计划,为了这一天,他已经整整策划了五年,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剪去了燕王最得力的姚广孝,朱高熙开始坐大。
李维正不由想起当年在老家时,吕思远赶来寻找他的情形,那年他被朱元璋罢免。在乡间种田养鸡,吕思远从山东千里迢迢来了,他心中充满了忧虑和对前途的迷惘。
“虽然话有点难开口,但我还是得实话实说。我就想问一问,你究竟有没有复出之心?如果有,我愿意再跟你。可如果你真的看破官场,从此做个富家翁,那我就是来向你告辞,我要另投新主。”
……
“本来我的打算就是想让你投靠燕王,准确一点说不是投靠燕王本人,而是想办法去辅助燕王次子朱高煦,他今年十二岁了,此人顽劣孔武,心术不正。你这个阴谋者去辅佐他,正符合他的本性。
“大人深谋远虑啊!”
……
李维正的嘴角浮起了一丝会心的笑容,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当时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现在,他当年种下的种子终于生根芽了,还有十三郎,自己答应他的事情也办到了,现在该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想到这。李维正走回书桌,展开一张信纸,写下了两个字:‘可行’
他又命人唤进送信者,把信交给他道:“你即刻回去,把这封信交给吕先生,不得有误。”
“遵令!”
李维正点点头,又命人赏他一百两银子,信使感激不尽,磕头去了。
办完了这件事,书房里又安静下来,李维正轻轻地揉着太阳穴,思路又回到今天的一个重大决策上,今天的朝堂上,他提出了广劝学的提案,要求各地官府三年之内不准建立新官署用省下来的钱进行劝学,在全国各地广建学堂,凡六岁以上男女童皆要入学,男童学十年,女童四年,所需费用由官府统一承担。凡有违令父母不遵从者技一百,税赋翻倍。
这个提议得到了朝廷百官普遍的支持,但在女童入学一事上却引起极大争议。虽然女子将来相夫教子是有必要读一点书,成立女校也算是可行。但李维正原来提出的方案是男女都要学十年,就是这一点让朝廷百官大都反对,认为女童读十年太长,最后几经磋商,大家达成了妥协,男女学堂分开。女童读书四年。如果极少数人确实有意再继续读书,且家庭也允许,则可进各省的女子中等学堂继续读书。
虽然没有事先李维正原先男女平等的设想,但他也知道,能达成这个妥协已是不易,要改变观念。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他的君主立宪制也一样。关键并不在于他推行什么措施制度,这个很容易办到,难的是君主立宪制的观念深入人心,这样即使他李维正不在了,君主立宪制也会永久的流传下去,正如他要把高丽并归大明需要用一代人的时间一样,让君主立宪制的观念深入人心也需要一代人、甚至两代人的时间,从孩童时就要用这种观点教育他们,让君主立宪制的观念伴随着他们长大。
“民贵君轻;众生平等。’
他要让平等、博爱、自由的观念在每一个人的心中根深蒂固,这将是他毕生追求的理想。
李维正忍不住笑了,他对自己的理想充满了信心,忽然他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放在他的脖颈处,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大郎,在笑什备呢?”
是紫童,李维正握住了爱妻的手,这是一双温暖而柔软的手,这么多年来,就是这双手在背后一直默默地支持着自己,使他从来没有为家庭琐事而烦恼,她一路随自己颠沛流离,从京城到凤阳、到山东、到辽东,甚至高丽,她从来没有任何怨言,在外面她还并不是自己的正妻,这一切她都默默地忍受了,替他撑起了这个家。
此刻,握着这只手,李维正心中感到无比的温馨,他笑了笑道:“我在想,如果让知秋和叶子读十年的书,你答应吗?”
“知秋你让她读二十年书都没问题,可叶子……我不说你也知道。”
叶紫童转到李维正面前坐下,微微笑道:“大郎是考虑让大明的女童入学吗?”
李维正点了点头,“其实像你们官家小姐大部分人都有机会读书,可一般人家都没有机会了,说到底还是一个家庭负担问题,因为想着女儿迟早是要嫁人,所以一般人家也不肯在女孩儿身上花钱,可如果是官府负担,而且不读书还要受罚的话,我想大部分人家都会送女儿去读书。”
“大郎想得很好,不过我估计在偏远乡村,还是有人家不肯送女儿去读书。”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全部办到。只要有七成*人肯送去,我就心满意足了。”
紫童低头想了想,便笑道:“大郎,我今天找你有件别的事情。”
“什么事?”
“是关于顾英的事。”
“顾英?”李维正一怔,“她怎么了?”
紫童叹了一口气,“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到今天还一直不嫁吗?”
李维正没有吭声,以前他或许不知道,可这两个月和顾英的几次接触,那躲闪地眼神,那吞吞吐吐的话语,他还可能不知道吗?
沉默了片刻,李维正低声道:“我一直以为,让她乘帆远航,去做一番大事业,远比把她圈在家里为人小妾要强得多。”
叶紫童见丈夫心里明白,她也叹了口气道:“话虽这样说,可她毕竟是女人,现在年轻或许还感觉不到,可是等她年纪再大一点,她就会知道,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是怎样的痛苦,我也和她谈过,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她是希望你能给她给名份,但也要让她继续经营自己的商号。”
李维正笑着摇了摇头,“你认为大明相国的妻子掌管着天下一商号,这合适吗?”
紫童咬了一下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维正又道:“我也是在建立自己的理想国度,为此,我把家里的一切财产都公开出去了,如果我的小妾掌握着一个庞大的商业王国,这会让其他官员怎么想,这无疑会刺激许多的官员让自己的家人经商,用权力来攫取利益,那时的大明会变得怎样黑暗,你想过吗?所以我的规矩就是要从商就不要当官,不管是家里的谁,或许这个规矩不可能面面俱到,但至少我不能带这个头,否则,我何以服人。”
紫童静坐了半晌,才轻轻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她,给她一个选择,大郎。你说这样可以吗?”
“这样当然可以,但是我更希望我们大明王朝能出一个赫赫威名的女商人。”李维正平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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