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消息的男子走了,给李维正留下来一叠名单,共有正反六页,都是来自各个客栈的登记簿,也就是说半个月内,先后有六路人马来阳逻镇打探过严家的消息,这里面还不包括没有买消息的人,不过这个男子功课做得很详细、也很到位,不仅有人数、姓名,还有为首之人的相貌特点、以及来镇上的所作所为,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一封小小的信件竟惹来这么多人争夺,李维正不得不感慨大明权力斗争之烈,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包打听’思路之细密。
他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一条黑影匆匆走过街道,李维正沉思了片刻,便叫道:“杨宁!”
杨宁上前抱拳道:“五哥,有事请吩咐。”
“去把刚才那个卖情报之人给我杀了,下手要干净利落一点。”
李维正说得轻描淡写,杨宁却一下子愣住了,看着李维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李维正淡淡一笑道:“别人没他说的那么蠢,他也不会只甘心收一两贯钱,他既然为钱出卖别人,同样也会出卖我们,去把他杀了,我们不能留后患。”
“是!”杨宁明白过来,他也不走正门,跃出窗子,沿着屋脊猫腰窜了出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杨宁回来,手里拿着两百贯钱,歉然道:“五哥,很抱歉,这两百贯钱我实在不甘心给他。”
李维正收了钱,又回到桌案旁,仔细地研究得到的资料,这些住店人用的大多是假身份,比如俞平化名为俞胜,京城商人,两天前已经离开了阳逻镇。
这时,李维正的目光停在了第三页纸上,太原茶商赵无忌,共十四人,住在武湖客栈,情报上写得清清楚楚:赵无忌,中年文士,寡言语,鼻头一侧长有一颗肉瘤。
第二天一早,李维正被敲门声惊醒了,住在外间的杨宁已经打开了门,隐隐可听见掌柜的声音,他的声音如常,恭敬中透着发财的喜悦。
“两位爷,县城最有名的韩妙妙姑娘来我们镇上接客三天,要不要我安排一下。”
李维正笑了笑,看来昨晚杨宁处理得很干净,他披上衣服走了出来,对掌柜道:“找姑娘之事我们没有兴趣,我倒想问问,武湖客栈在哪里?”
掌柜一愣,有些紧张地问道:“客官想换客栈吗?”
“不是,我有个朋友在那里,我想去看看他。”
掌柜放下心便笑道:“武湖客栈离我们这里不远,到大街上一直向西走两百步就看见了,不过街面上的挂牌是武湖酒楼,其实是一回事,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客栈。”
“多谢了,我们出去逛逛,晚上再回来,房间就不用收拾了,给我们烧好热水便可。”
李维正带着杨宁走出客栈,到了白天,他们才看清楚阳逻镇的情况,小镇不大,就是一条大街,因地处湖广去中都的交通要道,小镇的商业十分繁华,大街两旁客栈、酒楼、妓院、赌场、钱行、当铺一家接着一家,集集密密,向西走了约两百步,果然看见了一个斗大的招牌:武湖酒楼,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内有客栈’,两人刚走到客栈门口,一名小二热情地迎了出来,“两位来吃早饭吗?小店什么都有,包子馒头、大饼油条、豆浆豆腐脑、点心糕饼、小菜热炒酱牛肉,包你们吃得满意。”
“好,给我们找个一楼大堂位子,我们喜欢热闹。”
“好咧!两位随我来。”店小二引他们进了大堂,大堂里十分热闹,坐满了吃早饭的客人,天南海北的口音都有,绝大多数都是住在武湖客栈的客人,李维正扫了一圈,没有看见他要找的目标,两人找了一个靠楼梯的位子坐下,点了两盘包子和两碗豆腐脑,又点了几样冷菜和一壶酒,这时,李维正向杨宁使了个眼色,看了看楼上,杨宁会意,迅速上楼去。
按照那个‘包打听’的资料,住在这个客栈的竞争者有两拨,一拨就是秦王派来的十四人,另一拨人却不知是谁派来的,约有十人,乔扮成行脚镖师,为首之人是一个光头,长相十分凶恶。
片刻,杨宁不露声色地走下来,冲李维正向后努了一下嘴,一阵脚步声响,只见楼梯上走下来一群人,个个身材魁梧、步履矫健,其中一人拿着一杆镖旗,为首之人果然是一个光头,约五十岁、眼似铜铃,长一张血盆大口,模样十分凶恶。
李维正和杨宁低头吃饭不语,一群人从他们身边如一阵风似的走过,李维正眼一瞥,这才发现门口牵来一群马,还有几辆镖车,他们纷纷上了马,策马向北疾驰而去。
“小二,向你打听件事。”李维正叫住了店小二,笑道:“不知你们这里有没有做茶叶生意的商人?”
‘茶叶生意?’小二挠了挠头,这时旁边有一名食客接口道:“前两天倒是有一个从太原来的茶叶商人,好像姓赵,带十几个随从,天不亮已经退房走了。”
“哦!多谢了。”李维正拱拱手,又坐下继续吃饭,片刻,两人丢下一把钱离开了酒楼,现在所有人都先后离去,必然都是得到什么消息了,而在阳逻镇想得到消息,只能有一个地方,就是那个偷信人严实的老家,两人回到客栈,骑马向严家所在三木村疾驶而去。
三木村离镇子只有五六里,转瞬即到,远远地看见了三棵巨大高耸的柚子树,足有数十丈高,树冠枝叶繁茂,就仿佛三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这就是三木村名字的由来。
离村口还有百步远时,李维正忽然勒住了马,他远远地看见了路边田垄里翻下了两辆镖车,一群刚刚闻讯赶来的村里人围在路边指着镖车议论纷纷。
“五哥,地上有血迹。”杨宁眼尖,一眼发现路边有一溜血迹,他跳下马伏在地上闻了闻,紧张地说道:“味道很新鲜,好像刚刚才发生。”
李维正立刻向四周望去,忽然,他看见了,在三里外的一片树林旁,几匹马一阵风似地冲进了树林。
“我没猜错的话,应是秦王之人下的手。”
李维正一振缰绳,向树林那边冲去,刚走没几步,不远处传来一阵马嘶声,一匹马奔了回来,估计是逃走的马恋主,又回来了,马鞍上挂着一只皮囊,李维正随手摘下皮囊,催马和杨宁继续向前奔行,片刻,两人冲至树林边,却猛地勒住了马,只见树林旁的一口水塘中飘满了尸体,正是武湖酒楼中看到的那群镖师。
“五哥,好像只有九具尸体,怎么少了一人?”杨宁举目四望,发现在水塘东面有一条水迹,拖入一蓬灌木丛里,他飞跑过去查看,忽然站起身大声喊道:“五哥快来,这里有一人,好像还有一口气。”
这时,李维正在路旁查看那只皮囊,刚打开,忽然听见喊声,他立刻将皮囊塞进马袋中,催马疾奔上前,只见草丛里躺着一人,就是那个为首的光头大汉,他一条腿已经没有了,一柄剑从后背刺入、前胸穿出,就在李维正奔近时,他刚刚断气。
“他说了什么?”
杨宁站起了,叹了口气道:“他什么也没说。”
“搜搜他身上有什么,比如腰牌之类的东西。”
“我已经看过,绳子被割断一半,腰牌已经没有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搜走。”杨宁十分无奈,凶手下手狠辣,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李维正见一群村民正向这边奔来,他当即道:“快走,有人来了。”
两人调转马头刚要走,忽然,李维正发现这个男子的脸形似乎有些怪异,一边脸颊鼓得很大,他心中一动,立刻跳下马蹲到死者的身旁,他慢慢掰开死者的嘴,将食指伸进嘴里轻轻一抠。
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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