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不见王忠嗣似乎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酒穿得干净整洁虽然外貌还是那般苍老背依然佝偻但精神面貌已经然一新眼中浊意尽去露出一丝从前的清朗他进门便对李清开门见山道:“我找你是有大事而来!”
“王使君请坐下说话!”
李清搬来一张椅子小心翼翼拭去上面繁荣灰尘请王忠嗣坐下他微微笑道:“我也有话想问你不过请使君先说。”
王忠嗣坐下没有立刻开口他轻轻抚摸桌上的砚台目光安详而平静仿佛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情“自从入狱以后我再也没有碰过纸笔今后也不会再碰了。”
王忠嗣语气中充满了伤感“每天晚上睡觉时我的腰背都痛得难以忍受只有喝醉了才能感到麻木知道吗?这是出狱的前一天在大理寺狱里被吉温亲手用铁棍打断了脊骨他说我的腰挺得太直了要我以后象狗一样的生活。”
‘吉温!’
李清的脑海里出现一个身材瘦小、文雅恭谦的形象说话轻言细语脸上永远挂着微笑虽然他是李林甫的死党但李清对他的印象一直颇好想不到他竟是这般心狠手辣。
“吉温不过是个爪牙是李林甫容不得我再次翻身。”
王忠嗣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喝酒险些误了我的大事。”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李清道:“这是我十几年行军作战心得我一共抄了三本一本在朔方给了李光弼一本在陇右给了哥舒翰这一本便送给你吧!”
李清随手翻开册子只见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作战、行军、吐蕃及契丹军的排阵特点一一详细叙述他抬头诧异地望着王忠嗣“难道使君希望我重新返回西域不成?”
“是!我希望你回西域。”王忠嗣肯定地地点了点头“三年前我曾对皇上说过将你调回朝廷是我西域边防的一大损失皇上也答应过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将你调回边军可这一晃就过了三年想必他早已忘记当年之约但我却没有忘记几次想找他面谈可又见你忙于财政变革朝廷确实也离不开你遂罢了此念可现在我是看透了自从他封杨氏为贵妃我大唐朝政便开始走向堕落奸相专权、小人得志再听不到早朝的鼓声再看不见勤奋的官吏懒散、敷衍充斥朝堂再没有忧国忧民之官每个人都只为保住自己的官职而削尖了脑袋。”
说到此王忠嗣情绪异常激动他咳嗽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依然按住心口无比激愤地继续道:“他夜夜笙歌日日布筵一次就耗钱千贯他可以将数十万贯钱毫不眨眼地赏赐给杨氏家族却舍不得拿出一点点抚慰边关将士上位者穷奢极欲下面焉能不效仿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长此以往我朝非出大乱子不可。”
李清见王忠嗣眼睛充血、满脸赤红胸膛鼓胀得几乎要爆炸一般急忙端来一杯水放在他面前“使君冷静一下有话慢慢说。”
王忠嗣端起水杯一饮而尽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将水杯放到桌上看着李清一字一句道:“所以必须要有一个收拾烂摊子的人这个人既要会领兵征战四方、又要能为相操持民生而这个人就是你。”
王忠嗣又从身旁的包裹里取出一柄剑郑重递给李清道:“这柄剑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从我十七岁征战沙场时便跟随于我从未离身我的旧部都认识它现在送给你将来你去西域它会助你一臂之力。”
李清却摇摇头不接“不瞒使君我也萌生了去意我们可谓不谋而合但我希望使君能随我一同去西域那里才是你施展才干的舞台又何必在这浔阳小县等死!”
“等死!”王忠嗣傲然一笑“你说得不错我是在等死但死有何惧我要堂堂正正而死我不能让他李隆基抓住我有异心的把柄苍天怜我让我今天有机会将后事安排好了如此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在浔阳县等彻底了结的那一天。”
他将剑往李清面前一推起身仰天大笑而去李清望着这位中唐第一名将蹒跚的背影心中对他肃然起敬渐渐地王忠嗣的身影消失了江面上还留下他尚未消散的高吟: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唯有青史留吾英名!”
次年王忠嗣在浔阳‘忧郁’而死.
十天后李清的座船在渭水缓缓靠岸简单办完交接后
十亲信的簇拥下骑马向长安城驰去长安城繁华依旧耸的城墙宽阔的春明大街肤色各异的各国商人在街上操着蹩脚的汉语互致问候永远都是热闹喧阗的酒楼人流如织、挥汗如雨。
只离开不到两月李清便有恍若隔世之感一切是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陌生。
“东市就在旁边咱们从里面绕走吧!”
他不仅是户部侍郎同时也兼任太府寺卿东西两市正是归太府寺所管辖一行人进了东市大门里面比春明大街更是热闹一辆辆运货的马车擦身而过随处可听见讨价还价之声此时已到仲春满街的梨花开得正盛缤纷雪白空气中洋溢着浓郁的花香。
忽然从东市珠宝肆的铺子里传来裘掌柜惊惶的叫声“杨爷这些可是天竺金刚石少说也值千贯你怎么只给百两银子。”
随即一个恶声恶气的声音道:“现在银贵钱贱百两银少说也值五百贯你再让点利不就可以了吗?”
“百两银哪里值五百贯?柜坊的官价是百两银兑两百贯银子你拿去我不卖!”
“狗屁柜坊老子是皇亲今天你若不卖老子就说你勾结吐蕃将你下大理寺剥皮抽筋。”.
李清勒住了缰绳对方的出言不逊使他脸色一沉向荔非守瑜使了个眼色后者跳下马带了几个从人向店里大步走去。
珠宝肆里一个粗壮的黑脸汉子正揪着细弱的裘掌柜满口喷沫“你这个天杀的黑店主这些金刚石是要上贡给贵妃娘娘的给你钱已经是恩典你再敢放屁一句老子就拖你去大理寺。”
荔非守瑜见此人长得虽粗鄙但身着却是五品的官服尤其在他腰间的革带上还挂着一只紫金鱼袋份外显眼。
“这位朝官嘴巴放干净点被御史听见可是要弹劾你的。”
这黑脸汉子瞥了一眼荔非守瑜见他虽然身着军服但品阶却低且身后只跟了三个士兵和自己的十几人相差甚远不由嘴一撇道:“哪来的狗在这里乱叫想讨打吗?”
荔非守瑜心中勃然大怒但他是个谨慎之人对方既然姓杨又是皇亲极可能是杨氏家族之人便忍住火冷冷道:“你既然敢说是皇亲有本事你报上名来。”
“滚一边去!”那人白眼一翻不再理会荔非守瑜他旁边的一个随从却嗤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听我家老爷的大名?”
荔非守瑜气得浑身抖他再也忍不住刚要作李清却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是杨家一条狗不会说人话理他做甚。”
李清认得此人叫杨琦也是杨玉环的一个族兄也是杨家升天的鸡犬之一现任大理正已报批吏部到四月时升大理寺少卿。
杨琦也认识李清若在二个月前他不敢惹可现在章仇兼琼已死李清的后台没了杨琦也不再将他放在眼里。
“李侍郎把我们杨家比作狗这可是在亵渎贵妃。”
杨琦眯着眼睛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你若不给我解释清楚我可要告诉皇上。”
说完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得意地等着李清的道歉。
“我们走!”李清拉着荔非守瑜大步向外走去这时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东市的署正远远躲在一旁不敢露面他既想上前拜见上司又害怕杨琦不敢惹李清而拿他开刀。
“李侍郎你莫不是离家太久想娘子了吧!这般猴急要走。”杨琦见李清示弱以为他不敢得罪自己他一边得意大笑一边跟出来尽情奚落。
“你错了我只是嫌里面太窄了。”李清微微冷笑数十名彪悍的亲信早将杨琦和他的十几个随从团团围住。
“你、你不要乱来我可是贵妃的族兄。”出的冲天杀气所慑尤其是荔非守瑜手挽巨弓一支冷冰冰的狼牙箭笔直地对准了他的面门“李侍郎刚才在下只是开个玩笑。”
若是在两个月前李清绝不会当面对付他而是抓住他的把柄弹劾他让他升官的美梦破灭可现在他若一味退让只会被对方视作软弱好欺他需要用强硬的态度直接向杨国忠宣战。
“打断他的两条腿!”李清背着手淡淡一笑“再将此人送万年县衙治他冒充皇亲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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