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仲春四月天宝五年的省试即将来临省试即尚书省一年一度的科举之试这是大唐最重要的制度之一‘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每年数万名士子从全国各地赶来他们渴望能一举跃过龙门踏上官阶以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胸中抱负。
唐朝的科举相当于今天的公务员考试但并不是考上功名便能做官只是获得做官的资格然后需要吏部的考评从人品、相貌、出身甚至派系各个方面进行考核待有实缺时方可授官。
但今年的科举却异常火热许多原本定在明后两年再进京赶考的举人也纷纷改变主意挤上了天宝五年这条船原因只有一个盐铁监成立、官坊开始筹建调走了大量中下级官员使得朝中空缺之职颇多这样考上功名授官的几率便大增。
各地进京士子大多住在平康坊一带一是这里紧邻东市和春明大街馆肆众多、商业繁荣二是这里又是青楼妓院的密集地更令士子们所向往日日笙歌、夜夜风流说不尽的开元天宝旧事。
这一日黄昏太白楼三楼的晴日轩中几个诗中老友在此聚会以贺高适任左藏丞一职。虽只是从八品小官但却掌管朝廷金库颇有实权这是李清在组建官营柜坊后将左藏从太府寺剥离出来推荐自己地幕僚高适为官掌管金库。
“达夫钻营多年今日终告成功可喜可贺。来!我先敬达夫一杯!”说话的是王昌龄他前日刚从沙州来京办事正逢高适当官在西域呆了近一年风沙将他黑。但精神抖擞看得出他的官当得痛快目前的沙州刺史及沙州都督都由王忠嗣代领但王忠嗣只是挂名豆卢军军务由州的政务则由沙州录事参军王昌龄负责。
“老王这话说得不厚道什么叫钻营多年难道我们达夫兄就没有一点真材实学么?”杜甫一把将王昌龄的手抓住笑道:“先别慌敬酒这杯酒要先罚自己!”
“是极!你这厮说话好不中听。”高适心情异常畅快。今天是他人生的转折他求官多年。辗转西域、河北却一事无成。眼看自己已到中年他地心也渐渐灰荐作官还是个实权官心中如何不高兴此刻他未酒先红脸上兴奋得更猪肝一般色。
高适眼一挑王昌龄嘿嘿笑道:“不仅要罚酒一杯。还要罚诗一做不出来就罚酒一坛!”
“做诗么?还难不着我。”
王昌龄将酒一饮而尽。杯子一扔便提笔大笑道:“我在西域一年面对漫漫黄沙胸中早有豪气万丈今日正可借酒抒怀。”
他微微凝神便在雪白的墙上挥毫写下一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好诗!”门忽然推开卷进一股冷风大步走进一人只见他神采飞扬两根八字胡高高翘起正是晚到的李白他念着王昌龄写在墙上的诗连声赞叹“言语平实结构大气磅礴寓意深远此绝句一出我等都要回乡种田去了。”
“青莲为何晚来?先罚酒三杯再谈诗。”杜甫一把将李白拉坐下给他斟满了一杯指着酒笑道:“莫不是做了翰林瞧我等不起么?”
李白自去年从济南归来后得他的旧交、已出家为道的李隆基之妹玉真公主和道士吴筠地推荐终被李隆基赏识进了翰林院一时春风得意广交天下名士一舒平生之志。
杜甫之言让李白哈哈大笑他端起酒杯眉毛一挑对杜甫笑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子美兄太小看我了。”
他回头看了看高适却见他依然在盯着墙上之诗喃喃自语:“果然是好诗不愧在西域呆了一年这等胸怀高适自愧不如以后休要叫我边塞诗人了。”
“达夫兄!”
李白叫了数声却唤不回高适失魂之魄便摇摇头又回头问杜甫道:“子美真决定今年参加科举吗?”
“那是当然我已经验了堞报了进士科三日后便正式参加科举。”
杜甫叹了口气道:“原来还有达夫陪我一起为白身现在他也做了官只剩下我一人不努力上进怎么行!”
李白微微一沉吟又道:“我认识户部侍郎杨慎矜关系还算过得去不如我给他说说你若中第便立刻授你以官你看如何?”
“中第又有什么用就算子美兄才高八斗中了状元也不过是八品小官不如学学人家功名半分没有只会溜须拍马便做了户部侍郎。”
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是从屋角传来李白心中诧异他越过杜甫探头看去只见屋角抬起一双醉眼惺忪的眼睛却是进屋便醉倒的岑参。
岑参这几日心情极度恶劣原因是李惊雁出家他本也是李惊雁的追求者且李惊雁也极欣赏他的才学本来有机会迎娶郡主但他为人清高蔑视权贵又不通俗务渐渐地也失去了李惊雁芳心
李清去南诏后他几次邀李惊雁出来游玩皆被婉拒这条心可前日长安忽然传开了平阳郡主奉旨在感业寺出家的消息让岑参痛心不已就其原因还是李清造的孽他不由对李清也连带着愤恨起来。
但他却不知道他讥讽李清之言却惹恼了两人一个刚刚生官的高适二是李清的老下属王昌龄。
王昌龄心直口快岑参话音刚落他的斥责便出了口“我看你是喝多了若不行我派人送你回去便是省得酒后在此满嘴胡言!”
“你这是什么话!”
岑参拍案而起怒道:“我知道你与他有旧可此人抛弃平阳郡主如此无情薄幸难道说也说不得吗?”
“只会溜须拍马?”
高适也嗤笑一声冷冷道:“你了解他多少便下如此定论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是我奉李侍郎之令亲自操办的让你了解了解他为何能当到侍郎。”
高适见其他几人也饶有兴趣地凑上来望着自己便低声道:“我在扬州时李清抓了江都县县令的痛处后来那柳县令来求情李清便命他上书皇上揭扬州刺么意思?明明私窃官盐之人并非李成式可直到昨天皇上下令将李成式以私窃官盐罪和坐赃罪杖毙。我这才恍然行盐政早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还有他主动退出盐铁监令一职功成身退消除政敌地怀恨、消除皇上的猜疑这也是明智之举。”
高适忽然瞪着岑参“大丈夫欲成事就得讲究手腕和谋略。他虽没有考取什么功名却实实在在做了不少大事只因他年轻便居高位才有如此多人嫉恨他难道你也是嫉妒他不成?”
岑参眼皮一搭冷冷道:“他抛弃郡主。无情薄幸难道有点小能耐就能说明他的品行上佳吗?”
“恐怕街头传言并不能当真!”
李白忽然笑道:“若他真是象达夫兄说的这样深谋远虑那郡主出家的消息就值得玩味了。”
旁边的王昌龄也接口道:“我也是这样认为我那老弟对郡主一往情深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管郡主出家极可能是掩人耳目之举。”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叉手走进一人用冰冷的语气道:“平阳郡主之事是皇家隐密我劝各位还是不要多谈为好!”
李白见到此人。眼中闪过一抹轻蔑之色将头扭过去。却不理他而杜甫和王昌龄并不认识他。见他无礼闯入心中也极为不满但脸上却不露声色只端着酒杯沉吟不语。
岑参却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之色长身挺立道:“天日昭昭我们无并妄议朝政也非攻击皇上。市井流言之语有何说不得想必张驸马也是将自己当作皇家一员。才如此敏感。”
来人是旧相张说次子、现户部尚书张筠之弟驸马都尉张垍他与李白是旧识他父亲张说常在他面前夸耀李白之才而斥他不学无术使他对李白一直深为嫉恨适才他在隔壁听到李白地笑声便借着酒意来寻李白的麻烦却被岑参讥讽张垍的脸色顿时便阴沉下来。
一旁高适见势不妙急将岑参拉到身后向他拱手施礼道:“张驸马所言极是我们只是听街坊议论而随声附和皇室之事确实少说为妙。”
他急倒了一杯酒递给张垍笑道:“张驸马既然来了请饮了这杯酒算是我等敬意。”
“一个小小的左藏丞也配敬我酒你们侍郎是怎么教你的!”
张垍鼻子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他只斜瞟一眼李白道:“我适才听见笑声这般张狂便闻声寻来果然是李狂士在此我前日听人说你自诩‘海上钓鳌客’好大的口气想那波光浩淼巨鳌如山你如何来钓该不会是跳下去捞吧!”
李白仰面大笑“我以明月为钩、虹霓为线如何不能钓?”
张垍脸色一变又森然道:“那你用什么为饵可是用你地官帽为饵?”
李白负手傲然一笑斜睨着他道:“就用那些不学无术、靠父荫飞黄腾达的小人为饵!”
张垍猛地后退一步眼中冷光乍现极为恶毒地盯着李白“骂得好!骂得好!我倒要看一看你是怎么钓得巨鳌?”说罢他霍然转身‘砰!’地将门砸关上。
“青莲你入仕不易这种人你不理他便是实不该去得罪他。”
高适一脸忧虑道:“他是皇亲张家在朝中门生故吏遍布其兄又是文坛领袖你这样得罪他他会对你下手的!”
“得罪他又何妨达夫畏畏缩缩将那官位看得也太重了。”
岑参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大声道:“山风吹空林飒飒如有人大不了辞去这卑官归隐山林寻访自然之趣。”
“不提此事大家喝酒吧!”
李白端起酒杯沉思不语今回把张垍得罪狠了自己是要想个法子早一点防备才是他望着中年得志的高适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何不找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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