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衣少年一顿拳打足踢,着着都在韦松四肢穴道之上,每打一拳,或踢一脚,韦松都觉得他所用力道,恰到妙处,拳足沉落之处,闭穴立解。
片刻间,挨了七八下,体内“丝”地轻鸣一声,先前真气无法透过的闭穴,此时已豁然贯通,那青衣少年恰在此时,气呼呼地住了手。
韦松恍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迷惘、舒畅而又感激的笑容。
那庄丁却吓得变了颜色,慌忙拉住青衣少年,劝道:“相公决请息怒,这姓韦的乃教中要犯,二位当家千叮万瞩不能伤他性命,相公要是手脚重了些,弄死了他,小的就活不成了。”
青衣少年兀自怒冲冲道:“怕什么,打死了他,自有我马玉龙替他抵命,这小子简直太气人了。”
在了好说歹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他劝出牢房,“蓬”地一声掩闭牢门,急急加上了锁。
怒骂声、悻悻声、脚步声-一渐渐消失在甬道尽头。
韦松暗暗挪动一下身子,四肢果然已能活动,不觉松了一口气,喃喃念道:“马玉龙,马玉龙!哈!多奇怪的一个有心人……”
隔室的鲁克昌急声问道:“韦兄,怎么样了?那小贼打伤了你吗?”
韦松微笑应道:“伤得倒不重,只是,却把我给打糊涂了。”
鲁克昌不知就里,气得怨声骂道:“好个乘人之危的小贼,咱们除非死了,否则,这口闷气终要出在他身上。”
韦松沉吟一下,忙问:“鲁兄既识得金银双钩,也知道这马玉龙是何来历?”
鲁克昌忿口道;“怎么不知,这小贼乃九华圣母韩婆子最宠爱的小徒儿,算来正是金银双钩的师弟,从前曾随金钩韩定山到鲁家堡来玩过一次,不想多年未见,小贼竟毫无旧情,反趁韦兄穴道被制,施予戏侮,可见韩婆子门下,没有一个好东西。”
韦松又问道;“那九华圣母韩婆子,又是怎样一个人?”
鲁克昌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韩婆子倒不失为人在正邪之间,只是她终年念佛,生性又最是护短。此次金银双钩投靠万毒教,也许并不是她的主意。”
韦松微微颔首,心中已有了打算,于是又问右边牢房的艾长青道:“艾老前辈刚才说‘千毒蚀骨散’有法可解,但不知是怎么解法?”
艾长青冷哼一声,缓缓道:“解法虽有一个,但你如今四肢穴道被制,连转身都难,说出来也是白费。”
韦松道:“老前辈不妨说出来,或者能够试一试?”
艾长青没好气地道:“欲解千毒蚀骨散剧毒,除非由两位功力远胜于你的高手,先行散去你体内真气,然后将真力转向,在体内逆转三匝,使全身脉络易位,毒性从头顶百汇穴溢出-一”
韦松心头一动,忙道:“要是由晚辈自行运功,催使真气过转,不知有没有效?”
艾长青怔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那敢情更好,但你却要记住,真气逆转之时,最好头下脚上,做个倒栽洋葱的姿态,那样会有效得多呢!”
说完,纵声大笑起来,笑声震动石牢,满牢中尽是“嗡嗡”不绝。
然而,就在他讥讽的笑声中,韦松已挣断镣铐,果然依他的嘱咐,头朝下,脚朝上,默默运起“逆天大法”。
全身血脉,反向逆转,才在体内绕了一匝,韦松已觉得脑海中似被一层迷蒙的玄雾弥漫、渐渐沦于浑匾忘我之境。
真气绕行第二匝,浑身骨节有如斧劈刀砍般剧痛,不知不觉发出一阵沉重的呻吟。
鲁克昌隔墙听见,惊问道:“韦兄,你怎么了?”
而韦松正全力循导真气,开始反转经脉第三匝,自是没有回答。
鲁克昌叫了两声,不见回应,骇然惊道:“韦兄,韦兄,是不是伤势加重了,你快回答一声-一”
艾长青冷冷接口道:“回答一声又能如何?反正他体内已蕴剧毒,伤势迟早会发作,与其凌迟宰割不如横颈一刀,倒落个痛快。”
鲁克昌激动地道:“咱们总不能见他毒发惨死,不予援手?”
艾长青道:“你要怎样授手他,难不成也叫金银双钩两个匹夫,给你吃一粒千毒蚀骨散?”
说着,突然扬声狂笑,直笑得泪水迸流,兀自无法住口,又嘶叫道:“韦松啊韦松!上次你身中奇毒,全仗老朽千花散才得活命,想不到今日仍死在老朽亲手调制的毒药之下,这究竟是因果循环?还是你命该如此呢?”
哭了一会,又放声大笑,道:“神手头陀,哈,现在你怎么不伸手了?来啊!带他到桐柏山来,老朽再给你一瓶千花散,哈哈!哈哈哈哈!”
他哭一阵,笑一阵,情感崩溃,状如疯狂,石牢中四面厚壁,回音激荡,此起彼落,每个角落都是一片哭笑之声,只听得鲁克昌鼻酸欲泣,长叹不已。
过了片刻,一个看守石牢的庄丁大汉快步奔了进来,隔着牢门叱喝道:“老东西,住口!
再要鬼叫鬼嚷,老子剥了你的皮。”
艾长青充耳不闻,仍然哭笑如故。
那庄丁大汉怒起,一面掏出钥匙开门,一面骂道:“他妈的,老子看你是寿星佬吊颈,活得嫌命长了,不治治你这老王八,你是不肯安静的-一”
“卡嗒”一声,门锁打开,那庄丁正要推门,忽然觉得一只冷冰冰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肩头上。
他头也没回,抛肩说道:“老李.别拦我,我要整治整治这老狗”
那手掌突然一收,两个指头微微用力,倏忽间扣住他“肩井穴”,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把另一间门也打开吧!”
庄丁陡地一惊,待要转身,那声音又道:“假如你不想死,最好听话一些。”
话声中,指尖一屈,两个指头登时深陷在穴门中,那庄了浑身软麻,再也不敢不遵,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向鲁克昌牢房前,默默将牢门打开。
身后那人并不急于推开牢门,却冷冷地问道:“韩家寨中,共有多少人?是什么时候投靠了万毒教的?”
庄丁嗫嚅答:“寨中共有二百余人,投靠万毒教的事,只是最近才听说起,小的并不知情。”
身后那人又道:“韩老夫人居住在什么地方?”
庄丁道:“老夫人终日礼佛,住在后寨花园里,平时不出园门一步。”
身后那人问:“韩铁山的卧室又在何处?”
庄丁道:“在东厢书房中-一”
“好!念你无知,暂留一命,你进去把鲁公子的镣铐打开,自己乖乖戴上,别惹我动手杀你。”
那庄丁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颤声问道:“你-一你老人家是谁-一”
身后一声轻笑,道;“回头看着不就知道了么?”
那庄丁缓缓转过头来,一望之下,脸色顿现铁青,脱口道:“啊!你一---”
“噤声,快去!”
一掌推在庄丁背心,那庄了立不住脚,登登登直冲进牢房。
鲁克昌正在伤感,突见一名庄丁踉跄撞了进来。一惊问道:“你要做什么?”
那庄丁铁青着脸,怯生生道;“小的-一小的来替公子解开镣铐------”
一面说着,一面俯身下去,急急替鲁克昌解开脚镣手铐。
鲁克昌见他突然变得如此恭顺,心中疑云顿起,尤其那庄丁在解开了他的镜铐之后,竟将自己反锁在墙上,越发弄不懂其意何在?不禁诧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丁低垂着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鲁克昌揉揉眼睛,巍颤颤从地上站起来,如堕五里雾中。
门外忽然有人轻笑道:“鲁兄,还不快请出来?”
鲁克昌骇然回顾,却见牢门外站着的,竟是韦松。
他大惊之下,一步冲到门口,急声问:“这-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韦松笑道:“没有什么,小弟得人援手,穴道已解,又用逆天大法,依艾老前辈的指示,*出了体内剧毒。”
鲁克昌既惊又喜,跳起来道:“竟有这种事,是谁替你解开穴道的?”
韦松道:“此时无暇多谈,咱们快去救了艾老前辈,找韩铁山算账去。”
鲁克昌应声道:“说的是,咱们别放过那忘恩负义的匹夫。”
举步奔出牢房,但才行了三四步,忽然脸色一变,住足倚墙而立,满脸都是痛苦之色。
韦松问道:“怎么了?鲁兄!”
鲁克昌恨恨道:“小弟和艾老前辈,都被韩铁山用阴毒手法,点闭了‘章门’大穴,真气阻滞,已经无法运功用力了。”
韦松“哦”了一声,探手一扶他腕脉.剑眉顿时皱了起来,道:“韩铁山所用手法,乃是失传江湖甚久的“断经截脉手”,难道那韩老夫人会是祁连鬼叟一派不成?”
鲁克昌骇然道:“韦兄怎知祁连鬼叟之名?”
韦松道:“小弟在衡山学艺时,曾听家师说起,五十年前祁连鬼叟乃是武林第一大魔头,与巫山追魂婆、哀牢山独脚鬼王,合称武林三鬼,邪功惊人,那时候宇内一君、东海三圣、南北双奇和西漠半人都未成名,三鬼纵横江湖,几乎无人可敌,黑白两道武林高手,不知有多少丧生在三鬼手下。
后来幸得剑圣徐昌,单剑邀斗三鬼于黄山始信峰,血战三天,剑圣徐昌身负重伤,三鬼也各被削去一耳,从此,才消声匿迹,退出武林,数十年未见再出世了。”
鲁克昌听了,半信半疑道:“此事殊难逆料,先父在日,只知韩家兄弟武功怪异,不类中原招式,却不知韩婆子是否祁连鬼叟传人。”
他想了一下,又道:“不过,据小弟所知,韩氏兄弟的武功,似乎并未到登峰造极之境,他们若是祁连鬼叟一脉,武功好像还应该高一些才对。”
韦松道:“是与不是,小弟且试试看。”
杨手弹出一缕指风,行将那庄丁哑穴闭住,然后拉了鲁克昌,转进隔室牢中。
艾长青哭笑一阵,精神疲惫,此时正恰恰人睡。
韦松也不惊醒他,叫鲁克昌侧卧地上,探出双掌,默运“逆天大法”,一手按在他“将台”穴,另一只手却轻搭在他丹田之上。
逆天大法反序逆转,刹时间,双掌上真气互流,一忽儿从丹田贯人鲁克昌体内,猛冲右腹“章门”穴道,连续三次,竟未冲过。
韦松脸上徽微变色,立即施展交击之法,左掌发力,右掌收劲,忽而又右掌发力,右掌收劲,生生不息,变化不已。
这一来,鲁克昌体内,等于有两股劲力在循行不休,“章门”穴虽然被闭,真力却可以分达全身。
半盏热茶之后,鲁克昌痛苦神情渐渐消失,已能使自已体内真力,和韦松注人的反逆不定的真气互相配合。
蓦地,韦松身躯一震,双掌突然出其不意一齐收回。
鲁克昌猝不及防,依凭顿失,真气一滑,却觉得“章门”穴上一麻,穴道竟然一滑而开。
他舒畅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充满了感谢的语气道:“多谢韦兄了。”
韦松却神情凝重,并无回答,两眼直视,似在思索什么疑难之事。
直过了好一会,才见他嘘了一声,喃喃道:“不错,不错!”
鲁克昌问道:“韦兄说什么不错?”
韦松正色道:“从适才冲解章门大穴时的情形看,那韩老夫人,必是祁连鬼叟传人无疑了。”
鲁克昌变色道;“果真如此,这倒是一个强敌。”
韦松淡淡一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这样一来,小弟却要约略改变一下策略了。”
鲁克昌道:“韦兄欲如何办理,小弟愿遵吩咐。”
韦松道:“咱们本该好好惩治一下韩铁山,以报陷害之恨,但他既是祁连鬼叟一门,这事便下得不慎重行之。小弟之意,想烦鲁兄先将艾老前辈救离九华山,最好连夜赶往云崖,即速将这事转告各位前辈。”
鲁克昌道:“这却不须韦兄挂怀,但你又准备在何处去呢?”
韦松道:“小弟欲独留在九华山,好歹要查出那位韩婆子究竟是何等样人?武功已达到什么境界?同时,那盒返魂丹落在韩铁山手中,也须夺取回来才行。”
鲁克昌默然片刻,从韦松对这事的安排,不难想到,韦松是怕他功力不足,留在九华,反会碍事,所以,才把护送艾长青的任务付托给他,要他快些脱身。
这虽是出于好心,但在鲁克昌听来,却顿感惭然无光,红着脸好一会,才点点头,低声道;“小弟愿遵韦兄瞩咐。”但韦兄内伤初愈,孤身一人留在险地,实令人不能放心。”
韦松笑道:“不妨,小弟自信尚能全身而退,咱们不宜迟缓,快些替艾老前辈解开闭穴,鲁兄就好动身了。”
说着,盘膝坐在艾长青身侧,伸出双掌,仍和先前一般,一按”将台”,一抚“丹田”。
片刻间,低首垂目,“逆天大法”又在双掌之间运行起来-一夜,静静笼罩着大地。
九华山色,万籁俱寂,除了黯淡的星光,极目一片黑沉沉,房宇山峦,依稀难辨。
晦暗旷野中,两条人影悄然越出了九华山韩家寨。其中一个正是韦松,另一个乃是鲁克昌,背上背着“神手鬼医”艾长青。
两人兔起鹤落,片刻之后,已到了山脚下官道旁,艾长青动也不动斜倚在鲁克昌背上,双目紧阖,状似入睡。
韦松看了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官道一下,低声说道:“鲁兄保重,为免打草惊蛇,不能弄一匹马为你们代步,只好委曲鲁兄了。”
鲁克昌躬身一礼,道:“略赶一程,便能雇到牲口,小弟就此别过,先返云崖,静侯韦兄佳音。”
韦松皱眉道:“此事关系重大,不能不探听明白,但愿三鬼不致复出江湖,否则,唉——”
他再度望了望艾长青的神色,又道:“小弟暂时点闭艾老前辈睡穴,免他出声惊扰了敌人.再有半个时辰,穴道自会解开,天色不早,小弟也不再远送了。”
鲁克昌点点头,他本想再说几句告诫当心的话,但一见韦松神情好像十分肃穆,已到喉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拱手道:“韦兄身临虎穴,凡事谨慎,小弟去了。”背着艾长青,洒开大步,径向西北方迤俪而去。
韦松在暗影中,直到望不见人影,才感慨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正待转身人韩家寨,突听得身后林中“唰”地一声轻响,一条人影冲天拔起,在荒野中迅掠如飞,直向山麓下驰去。
韦松大吃一惊,心想:鲁克昌离去不久,倘若行踪败露,决难走出十里之外,这人万不能被他逃脱了。
心念微动,拧身疾转,一式“蜉蝣戏水”,仰身倒射,急急向那人影腾身追去。
前面那人影去势如电,越过一片疏林,遥遥奔向韩家寨。
韦松更不敢怠慢,猛提一口真气,展开北天山“神行缩地法”,衔尾疾追。
两人一逃一追,转眼已到韩家寨庄门外,韦松心里一急,探手入怀,扣了一枚佛光珠.正待扬手打出,却见那人在庄前路一迟疑,竟折向东麓.绕庄而奔,急急登上了九华山。
韦松大感诧讶,只得隐忍不发暗器,飞步地追向山上去。
他一面追,一面凝目向那人打量,黯淡的星光之下,只能隐约看出那人中等身材,身上好像是穿着一件白色长衫。
这就奇怪了,他会是谁呢?如是韩家寨的人,何以过门不入?如果不是韩家寨的人,深夜现身荒山,又是为的什么?
越想越不解,看看距离韩家寨已远,韦松忍不住,沉声喝道:“喂,前面那位朋友,请留步!”
那人却不理会,身影一连几闪,已奔入乱山之中。
韦松不禁有些激怒,伏腰疾追,转眼追逐了数里,两人都已先后进入九华山重峰乱岭之间,前面那人轻身术竟不在他之下,始终仍在前方三丈以外。
韦松二次探手人怀,又扣了一粒佛光珠,大声喝道:“朋友,你再不停步,别怪在下要用暗青子招呼了。”
那人飘然登上一座峰顶,突然顿止,霍地旋过身来,道:“我就站在这里,让你用暗器试试,只要你沾上一点衣角,便算我输了。”
韦松接踵也到了峰腰处,闻言忙也收住前奔之势,细一打量,却见那人用一幅绸巾,掩住了整个面庞,除了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珠,仍然只能看见他身上白色长衫,跟背影并无分别。
韦松沉声道:“朋友既然现身九华,必非无因而来,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耸耸肩头,冷傲不屑地道:“这是我的陋规,除了能在武功上胜得我的人,否则别想见一见我是谁。”
韦松倒被这话引得笑出声来,道:“原来朋友自以为武功高强,才以饰物这面,这倒是武林奇闻。”
那人怒声道:“你也是自命不凡的家伙,手上既然扣着暗器,为什么就不敢试一试呢?”
韦松道:“在下初不知朋友是否韩家寨爪牙,故欲施放暗器,但现在既知朋友仅图炫耀武功,那却不必使用暗器了。”
那人嘿地笑道:“你怎知我不是韩家寨的人?”
韦松道:“朋友如是韩家寨的人,哪有过门不入,反将在下引来荒岭之理?”
那人道:“你错了,引你来此,只因不愿以多为胜,此地荒凉无人,咱们正好较量一下。”
韦松将佛光球二次揣回怀中,爽然道:“但是,朋友这个主意也打错了,在下向不胡乱得罪朋友,除非你果是韩家寨爪牙,取下绸巾,咱们才能分个高低。”
那人扬眉道:“姓韦的,说话真的算数?”
韦松道:“丈夫一言,快马一鞭,自然算数。”
那人踌躇了一下,又道:“我取下绸巾,你真的敢跟我较量一番?”
韦松笑道:“有何不敢,在下并不认为朋友的武功果是天下第一。”
那人听了这话,长笑一声,随手扯落了绸巾,道:“好!就让你看看我是谁!”
绸巾一落,韦松顿觉眼前一亮,原来那人面白似粉,神采飞扬,竟是那籍口殴辱他,却暗地替他解开穴道的马玉龙。
认出身份,韦松登时感到为难起来,正忙抱拳笑道:“想不到竟是马兄,承蒙助解团穴,才能得脱牢房,在下谨此致谢。”
谁知马玉龙却冷傲地道:“怎么?你想食言反悔,不跟我动手了?”
韦松笑道:“在下承马兄援手之恩,尚未报答,怎可再跟马兄动手?”
马玉龙怪笑一声道:“姓韦的,你别会错了意思,前在太平城中,马某人好意攀谈,你却目中无人,不予理睬,马某人气不过,才把你行踪转告了二师兄,原是要留下你来,好好较量一下高低,不料二师兄贪功心切,竟下毒闭穴,将你囚在石牢里,马某不得已,才暗替你解穴,使你逃出石牢,让那姓鲁的脱身去后,将你引来此地,如今你已无挂无牵,马某也不须人相助,咱们放开手较量较量,看看你究竟狂些什么?”
韦松听了这些话,哭笑不得,忙道:“在下何曾有一丝傲世之心,昨日在太平城中,实因-一”
马玉龙不等他说完,沉声喝断他的话头,道:“不必分辩,久闻你姓韦的身兼南北双奇之长,近日又得三圣合传逆天大法,号称当今武林少年一辈高手。马某人虽无藉籍之名,却不服这口气,今日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不分胜负,休想离开这座峰头。”
韦松犹欲解释,不想那马玉龙突然一矮身,倏忽欺近数丈,扬手一掌,直向他前胸劈了过来,叱道:“别说废话,接招吧!”
声未落,掌已到,劲风拂面,发出裂气撕空一声锐啸,显见这马玉龙出手便是杀着,竟丝毫不留余地。
韦松无可奈何,住口侧身.脚下横移三尺,右手斜横,卸开一掌,身子竟被掌风带得踉跄退了两步。
马玉龙怪笑一声:“好身法!”双臂疾沉低划,腕肘疾翻,又攻出一招“鬼王举火”。
韦松仓促间无处可避,只得凌空跃起,一个筋斗,退出一丈六七。
哪知他脚才落地,眼前人影一花,马玉龙已如蛆附骨,蹑踪追到,霍地吐气开声,扬指疾点向小腹要害。
韦松猝不及防,.大吃一惊,随手挥出一招“深渊锁龙”,掌心与指风一触,闷哼一声,只觉右掌一阵灼痛,不禁连连向后又退出三四步。
他低头一看,右手掌心,已被指力灼伤铜钱大一块焦点,再看马玉龙已含笑而立,中食二指骈举如朝,整个右手却显现一片漆黑。
韦松骇然一惊,薄怒道:“即使过招较量,马兄也犯不上施展歹毒功力,难道存心要置在下于死地?”
马玉龙嘿嘿笑道:“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你如果不愿死,何不把三圣双奇绝学抖露出来?”
这句话,顿时使韦松勃然大怒。
他暗想:姓马的,你也未免欺人过甚了,连攻三招,仅仅指要害也还害了,竟连邪门指力也施展出来,难道我韦松当真打不过你?
怒意一生,猛吸一口直气,玄门罡气已满在全身。
但他转念一想,又忖道;啊!不能,他与我无仇无怨,不过性情骄傲一些,昨日在太平县城,原是我太过冷落了他,为了激我出手,自然要使出厉害杀着*我,唉!忍了一口气吧!
想到这里,怒火尽熄,提聚的真气,也随着松散马玉龙目不转瞬盯视着他,见他脸上神情连变,最后又散去功力,心里暗笑,口中却冷冷道:“姓韦的,敢是怯战不敢放手一搏?”
韦松微笑道:“马兄绝学,举世无匹,就算是我败了吧!”
马玉龙仰天大笑,一股傲慢不可一世之态,道:“人言三圣双奇乃武林中泰山北斗,想不到合五人之力的嫡传弟子,竟说出这种泄气的话来,好!你既然认败服输,我也不为己甚。”
忽然笑容一敛,正色道:“韩家寨不是等闲之处,脱身即走,算你命大,下次再被擒住,就没有这种便宜事了。”
话落时,一声轻啸破空扬起,身形如电,掠下峰头。
韦松急叫道:“马尼留步,在下还有话说”
但马玉龙充耳不听,去势迅捷,瞬息没于夜色之中。
这时.夜色正浓.旷野中寒风瑟瑟,林木萧萧,除了远处韩家寨闪耀着点点星火,周遭漆黑一片。
韦松独立在峰顶,怅惘许久,心里刹时间翻腾着种种惊疑和忧愁。
从马玉龙的武功判断,韩婆子必是“祁连鬼叟”传人,这一点已经不容置疑了。单看马玉龙所用轻身提纵术和歹毒邪功,修为只在韩氏兄弟之上,但是,却有几点疑团,使他猜测不透。
第一、韩婆子既是金银双钓的母亲,怎的韩氏兄弟武功,竟反不及师弟马玉龙?
第二、金银双钩投靠万毒教,到底是否出于韩婆子主意?如果是,怎的一直不见韩婆子露过面?如果不是,她为什么不予阻止?
第三、祁连鬼叟是否还在人世?这位马玉龙行事反复难测,他对自己,是真的傲慢不肯服气呢?还是别有用心?
他冷静地回忆太平县城那件不愉快的事.总觉马玉龙的言词,十分牵强,假如他果真有意要跟自己较量胜负高低,可行的方法很多,为什么却画蛇添足,让自己先被银钩韩铁山诱捕,然后装着欧辱,替自己解开穴道,眼睁睁看着鲁克昌带了艾长青逃走,却不出声拦阻,反一意引自已到荒山中来较量?
这种行为,明眼人一看便知,那马玉龙引他到后山来,较量是籍口,真正的目的,恐怕只是在告诉他一句话。
哪一句话?“脱身即走,算你命大,下次再被擒住,就没有这种便宜事了。”
韦松想到这里,心中豁然而通,不禁笑道:“马玉龙啊马玉龙!你虽是一番美意,韦松却不是贪生畏死之人,韩家寨便是龙潭虎穴,韦松也要闯上一闯。”
长身而起.双臂猛伸,快如星丸飞射,落下山蜂不多久,重又回到韩家寨庄墙外,侧耳一听,在中正人声沸腾,灯球火把,正忙乱万分。
韦松冷冷一笑,转过身子,径奔后寨而来。
韩家寨中房舍节比,人口甚多,所谓后寨,乃是靠近山麓一楼房,但因另有一个宽敞的大花园与前面房舍隔离,是以后寨就显得独成一格,也清静得多。
韦松循山麓而行,大约半盏热茶光景,已潜抵后园侧面,倾神凝听,前寨人声隐约可闻,园中奇花异草,芳香扑鼻,远处一间小小的阁楼上,仍然亮着灯光。
他小心翼翼越过围墙,藉花影树丛掩遮,缓步移至近处,仰头向楼上一望,却见楼窗之上,有人影晃动。
韦松暗想:后园已是金银双钩母亲居住之处.那韩婆子既是“祁连鬼叟”传人,武功当然不弱,千万谨慎,别被她发现痕迹才好。
意念及此。警觉更深,退后几步,身形轻折,悄没声息地跃到一株高树上。
树梢距高楼窗,是少也有一丈七八,但他因心存戒惧,不敢靠得太近,只好隐在树上,运功遥遥倾听楼中动静。
小楼中,人影共有两个,全是年纪轻轻的使女,似乎正在忙忙碌碌准备什么物件。
过了片刻,窗门“呀”地打开,从楼中低头走出两名青衣女婢。
前面一个大约只有十四五岁,手里捧着一只古铜香盘,盘中放着线香和一个红木木鱼,后面一个年纪较大,约在二十左右,捧着一册书籍。
两人都是低头从房中走出来,在楼外平台上布置好一张香案,却摆了两张椅子,上首一张交椅,披着虎皮,下首却仅用一幅平常锦缎当作椅垫。香案布置妥当,那年长使女恭恭敬敬将手中书册放在香案上,扬起脸来,似在倾听,忽然轻声喟叹道:“今天夜里,不知又为了什么,闹得满庄沸腾,这么晚了,兀自没有安息?”
年幼的一个接口道:“听说是昨日捉住一个娃韦的少年,天黑以后,从牢中越狱逃走了,现在二当家正派人追捕呢!”
年长的摇摇头,感叹地道:“作什么孽!人家既然逃了,能罢手便罢手,何苦赶尽杀绝-一”
年幼的一个却笑道:“玉兰姐姐,你哪儿知道,听说那姓韦的少年十分了得,一身兼数家之长,如今正和二当家作对,若是真被他逃脱了,咱们韩家寨从此就别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了。”
年长的一个冷笑道:“这是谁说的?任他再强,还能强过两位当家去?”
年幼的一个耸耸肩头,道:“详细情形,我也弄不清楚,只听说二当家已经下了毒,又用本门手法闭住了人家五处穴道,加镣加铐,锁在石牢中,想不到仍被他脱身走了.而且还带走了另外两个囚犯,所以二当家十分震怒。”
年长的扬扬眉,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子时三刻刚过。”
“别说闲话吧!老夫人快醒了,咱们进去侍候要紧。”
两名使女缓步退入楼中,过了片刻楼中灯火突然大亮,同时传出一阵哀迈的咳嗽声。
韦松不觉起疑,忖想使女口中的“老夫人”,自然就是韩婆子,但她一身武功得自“祁连鬼叟”亲传,怎会作此苍迈虚弱的咳嗽呢?难道韩婆子另有其人不成?
正在讨诧,小楼口已出现了三个人。
方才那两名使女,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满身青袍的龙钟老妪缓步而出。
韦松凝目细看,只见那老妪年约六旬上下,一脸鸡皮,满头枯发,那衰老之态.竟比七八十岁的普通妇女更甚,何曾有一丝儿练过武功的模样。
那老妇巍巍颠颠步出平台,被夜风一吹,登时机伶伶打个寒噤,咳嗽之声立起,一阵呛咳,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了。
年长使女无限怜惜地道:“老夫人,夜里风大,仔细着了凉,不如把香案搬进阁楼里来-一”
老妪摇摇头,道:“这怎么行,诵经不诚,菩萨会见怪的,快不要乱说。”
使女们无奈,仍扶她来到平台上,那老妇却自顾坐了下首长椅,竟空着上首的虎皮交椅不坐,年幼的一个使女燃亮火种,便欲替她点起线香。
老妇人忙又摇手阻止道;“不用你动手,快去把净盆拿来,我自会照应自己,这儿不用你们侍候了。”
年幼使女回身从房中取来一只银面盆,侍候老妇人洗过手,笑道:“咱们就在这儿陪伴老夫人不好么?”
老妇人脸以一沉,从怀中取出两粒丸药,道:“你们身上不干不净的,仔细冒渎了菩萨,吃了药丸去睡吧!别在这儿假惺惺了。”
两名使女吞下了药丸,不约而同掩口打个可欠,相视一笑,不再言语,收拾了银盆自顾退回楼中,不久,灯火掩熄,果真都入了睡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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