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康浩由怀中取出色分黑白的‘阴阳果’,解释道:“这种怪异果树,本身并没有毒,但若服用一粒黑果,可使人通体冰冷,气息断绝,与死亡无异,如果再服一粒白果,则又接续气脉,恢复生机。侄不忍田娥赘受搜魂酷刑,所以给吃了一粒黑果,意欲待机救她出险,以报答郭金堂临终赠书之情。”
众人听了,都不禁啧啧称奇。
黄石生笑了笑,道:
“贤侄既有此妙物,能不能送给四叔一份?或许四叔用得着它。”
康浩毫不迟疑,立取一对“阴阳果”,交给了黄石生。
黄石生小心贴身藏好,告辞而去。
骆伯伧吩咐撤去园内埋伏,密室置酒,为康浩洗尘。
席间,互叙别后,不胜感慨,直谈到五更前后,才兴尽而散。
康浩心里惦记着抱阳山庄庄主应伯伦的安危,略作调息,便匆匆易容改装,扮成一个六七十岁的乡下老头儿,叫仆妇们从花园里摘来一篮鲜花,挽着花篮,向“关洛第一楼”赶去。
骆伯伧放心不下,等他前脚离去,立即加派两名得力手下,暗暗尾随在后面。
这时天刚黎明,街上行人稀少,康浩一路疾行,及待抵达“关洛第一楼”门前,抬头一看,店门犹未打开,才发觉自己来得太早了。
无奈,只好将花篮搁在楼檐下,取了“旱烟袋”,蹲下来假作吸烟静待机会。
一袋烟刚点燃为久,从然从对街屋角瞒珊走来一名乞丐。
那乞丐约莫三四十岁光景,肩上披着破麻袋,乱发蓬松神情萎顿,一面呵欠连连,一面揉着眼屎,好像刚睡醒的样子。
康浩本来没有在意,谁知那乞丐竟笔直穿过大街,走到他身边,紧挨着也蹲下身子,同时伸手向花篮里拿了一支腊梅花,凑在鼻上闻了闻,两个指一捏,将花朵捏成粉碎,洒落一地。
康浩猛一愣,那乞丐己开了口,冷冷道:“老头儿,干什么来的?”
口里问道,却连头也没抬,又伸手取第二朵花。
康浩连忙按住花篮,惊诧道:“老弟,你这是做啥?有话好说,干吗作贱老汉的花儿?”
乞丐仍然没有抬头,只哼了一声,道:“现在是我问你,老头儿,你要放明白点。”
康浩道:“老汉是种花的,碍了你老弟什么事.”
乞丐冷笑道:“种花虽然不碍事,可是你把花拿到这儿来卖,却碍了老子的规矩,懂吗?”
康浩恍然道:
“敢情这一段,是老弟你的地盘?”
乞丐应声道:“不错,地有地头,行有行规,你连规矩都不懂也来做买卖!”
康浩不愿跟他瞎纠缠,苦笑一声,道:“多承指教,老汉是第一次送花进城,不知道城里的规矩,老弟你多担待……”
乞丐截口道:“那容易,把篮子和花朵留下来,你请便吧!”说着,劈手将花篮夺了过去。
康浩急道:“老弟,有话好说,这一篮花全是店里一位姑娘订购的,你可千万不能把花拿走,叫老汉没法交待。”
那乞丐并没有将花篮拿走,但却低头在篮子里翻弄搜索,似乎疑心篮子藏有什么东西?
等到证实篮中的确只有几束鲜花,乞丐好像有些失望,沉声问道:“那些买花的姑娘姓什么?什么时候向你订购的?”
康浩道:“那位姑娘姓易,是大前天向老汉预订的,指明送到‘关洛第一楼’来。”
乞丐又问道:
“老头儿,你住在什么地方?”
康浩信口道:-“老汉是西城外三山村的人。”
乞丐脸色一沉,道:“我也是西城人,怎么从没看见过你?”
康浩笑道:“这就奇怪了,老汉姓潘,世代居住三山村,一进村口往右第六家那栋瓦屋,就是潘家祖业,老弟不信,可以去查问。”
那乞丐显然并不没有真正去过三山村,狡猾地笑了笑,道:“念在乡亲份上,这次算便宜了你,不过……”
话未毕,客栈店门忽然“呀”的一声打开了,一条魁梧人影大步跨了出来。
乞丐一见那人,眼中顿时-亮,来不及再说下去,匆匆将花篮塞还康浩,反手一掀肩头麻袋,站起身子,向东而去。
康浩看得暗吃一惊,因为那乞丐在掀起肩上麻袋的时候,左襟赫然露出一朵闪亮的银花。
店门外,出来一名锦袍宽带,腰县长剑的魁梧老人,竟是“一剑堡”的武术教练。“八臂天王”金松。
康浩曾经见过金松一酊,便印象并不深刻,只知此人沉默寡言,不像“屠龙手”秦梦熊那般飞扬浮臊,却显得有些冷傲阴沉。
可是,他万万也想不到,此刻“八臂天王”金松前额英雄巾上,居然也缀着一朵小小银花标志。
两朵银花大小虽不相同,形式却一般无二。
那乞丐掀了掀麻袋,由金松面前侧身而过,低头向东行去,金松似有意似无心,举手整了一下英雄巾,仰面略一环顾,竟缓步向西而去。
照面之际,两人并未交谈片语只字,只是分途相背而行,看来好像毫无关系。但康浩人目那两朵银花,心里已矍然警觉,连忙低下头去,假作没有看见,却用眼角余光,暗暗注意着两人举动。
那乞丐步履瞒珊走到东面一条小巷口,身形一折,进入巷内,“八臂天王”金松也施施然转入西着另一条横街;看情形,他们是准备绕过“关洛第一楼”那道围墙,准备在后面僻静处再度碰头见面。
康浩本想跟踪下去,又顾忌被那乞丐发现,打草惊蛇反而不妙,若就此罢手,心又不甘,况且那乞丐和金松分路绕道而行,自己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难免顾此失彼。
正为难,忽见两名黑衣汉子从对街转角处快步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遥遥跟踪那乞丐主小巷,另一个故意绕过康浩身旁,低声说道:“康少侠放心,两个点子交给咱们了。”不待回答,径自加快脚步,尾随金松向横街而去。
康浩认得两人都是骆伯伧手下,心中大喜,店门已开,急忙提了花篮,闪身进了“关洛第一楼”。
这时天刚黎明,客店里静悄悄的,柜上有人“打铺”的小伙计,兀自鼾声阵阵,睡得正憩。
“关洛第一楼”本是蛇拳门前任掌门人“开碑手”柳逢春的产业,自从柳逢春遇害,“七步追魂手”洪寿也相继丧命,蛇拳门迭遭大变,势力衰败,所经营的酒楼客店也纷纷歇业,唯因“一剑堡”和“抱阳山庄”高手仍留在洛阳城中,“关洛第一楼’’客店才勉强支撑着未曾关闭,不过,店中人员已经裁减大半,并且停止对外营业,仅充一庄一堡下榻之用,无怪伙计懒散,天明犹未起床,一派破落景象。
康浩穿过前厅,缓步向后院落走去,但见桌椅零乱,积尘未扫,偌大院子显得空旷死寂,回想自己初到洛阳情景,前后仅仅十数日,期间盛衰盈虚变化竟如此悬殊,不禁泛起无限感慨。
他伛偻着身子,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那一重重月洞门,庭院空寂,阒无人踪,不多一会,就越过了两进院落。
行近后园门,他忍不住停了下来。
这时,正是他曾经居住过的那座雅静的花园,隔门望去,园中景物依旧,那小巧的房舍,精致的凉亭,花丛畔池水荡漾,墙脚下蛙鸣声声,就在这小小花园中,他领略过易湘琴“掷蛙”约晤时的刁蛮,也忍受过应伯伦“投剑”怒逐的屈辱,更享受过月下携手,亭中隅语的绮丽温馨往事,恍如昨日,其中滋味虽各不相同,但同样深深镌刻在他脑海中却是并无二致的。
康浩正怅惘如痴,忽闻身后传来步履声响,一惊回顾,岂料竟是“日剑”应龙独个由长廊那边走来。
康浩大感心慌,紧捏花篮,不知究竟是躲一躲的好或是以静待变的好?
心念转动间,应龙已到了近前。
康浩见避已不及,只得含笑招呼道:“公子早!”
谁知应龙即恍如未闻,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面,脸上挂着痴迷的傻笑,从园门前昂然而过。
看神情,他心里正想着什么开心事,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卖花老头儿。
直到走出四五步,应龙才愣站住,扭头望望康浩,问道:“喂!老头儿,站在这儿干哈?”
康浩忙道:
“小的是卖花人。”
“卖花人?”应龙翻了翻眼睛,茫然问道:“花有什么用?”
康浩笑道:“花儿的用处多得很,公子们用来放置案头,可以爽心悦目,姑娘们买来戴在襟角发上,可以人花相映,传香增美。”
应龙喃喃念道:“人花相映传香增美”,突然大步走了回来,一把拉康浩,低声说道:“老头儿,你是说这些花儿给姑娘们戴了,会比以前更美?更好年?’’康浩点头道:“正是。”
应龙舒伸出舌头,舐了舐嘴唇,哑声又道:“我再问你,如果那们姑娘已经美得不能再美了,戴上花儿会怎样?”
康浩道:“人美花娇,相得益彰,那自然更是美上加美。俗语说:‘牡丹虽好,尚须绿叶陪衬。’美人如牡丹,花儿就是陪衬的绿叶了。”
应龙没待他说完,哈哈一笑,道:“好,这篮儿花,大爷我全买了。”
说着,抛下一锭银子,劈手夺过花篮,大笑而去。
只见他一边走,一边欣然作歌,唱道:“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良:花强奴貌强?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
歌声未毕,前面长廊下忽然转出“月剑”应虎,横身拦路问道:“大哥买这些花,可是准备送给‘她’戴的?’’应龙笑了笑道:“不错,你也想买些吗?”
应虎道:“不错,可有什么异种好花?”
应龙得意地递过花篮,那应虎只冷冷了瞥一眼,突然振左臂,将花篮抛向空中,身形微挫,右手已闪电般抽出长剑。
但见寒芒展动,凌空一卷,整篮鲜花连蓝于尽被斩成了碎片,飘飘扬扬,洒落一地花雨。
应龙勃然怒道:“老二,这是什么意思?”
应虎缓缓还剑入鞘,却扬眉唱道:“佳人问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扯碎掷郎前,请郎今夜伴花眠哈哈!小弟是一番好意,怕你唐突了佳人!”仰面大笑,转身走了开去。
应龙按剑屹立,竟想不出话来驳他,好半晌,才恨恨一跺脚,道:“等着吧,总有一天,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他说这些话时,咬牙切齿,眼中布满凶光,显见确是萌发了杀机,并非一时气愤之辞。
康浩看在眼里,惊在心头,由“日月双剑”这种异常的举动,足以证明:‘中蛊’乃千真万确的事了,一个若被“蛊毒”所惑,必然神思恍愧,不由自主,懵懵痴迷之下,别说叫他去杀人,就是要他自杀,他也不会迟疑一下。
想到这里,不禁又十同情“日月双剑”。他们只:弟俩除了跋扈些,本性并不坏,一身武功剑术,也算得出类拔卒的年轻高手,如非失意于易湘琴,又怎会轻易受到妖女冉肖莲的蛊惑,而“一剑堡”和“抱阳山庄”齐名武林,门当户对,彼此又有亲谊,假如自己没有邂逅易湘琴,也许……
他脑际思绪如潮,一时间联想了许多,但他却没有想到,男女之情,微妙莫测,就算他不认识易湘琴,“一剑堡”和“抱阳山庄’’也未必便会由亲谊成为亲家,这种事岂能单凭常理推断。
思忖间,应龙已走得无影无踪,偌大庭院,又乘下康浩独.自一人,他望望那满地残花断叶,摇头轻叹一声,只好空着手向上房走去。
转过两座花棚,便是易湘琴和袁家姊妹下榻的上房,这时,园内静悄悄的,房门也紧紧闭着,尚未打开。
康浩不觉暗诧,心忖道:“现在虽然还是清晨,但练武的人都惯于早起,怎么前后三进院落,只有‘八臂天王’金松一个人起来至于日月双剑兄弟,很可能大亮以后才溜回来,根本尚未入寝。
正在诧异,房门忽然开了,一个十四十五岁的小姑娘,揉着眼睛,呵欠连天的走出来。
那小姑娘面目很陌生,模样儿像是丫环,但康浩素知客店中并无侍应仆妇,而易湘琴和袁氏姊妹也没有携带随身侍女,不知何时竟添了仆妇丫头?
意念间,连忙迎上一步,含笑叫道:“请问……”
那小姑娘正睡眼惺松,猛然吃了一惊,“噔噔噔”连退两三步,举手直拍着胸口,跺脚嗔道:“唉呀!你这老头子是打哪儿钻出来的?没头没脑拦人家,把人家吓了一大跳!啊!吓死人了!”
康浩急忙陪笑道:“都怪老汉鲁莽,惊了大姐。”
那丫环定过神来,闪目打量道:“你是什么人?到这儿来干什么!”
康浩心念电转,答道:“老汉是卖花的,刚才在街上受一们客人嘱托,叫老汉送个急讯到‘关洛第一楼’客店来。”
丫环脸色一沉,道:“送讯就该由店里伙计通报,这儿是上房,你怎么径自闯了进来?”
康浩道:“那位客人有个急讯,要送给店里一个姑娘,老汉见伙计们还没起来,一时心急,就冒昧寻来了。”
丫环道:“这儿住的姑娘有好几位,你要找哪一位?”
康浩道:“找一位姓易的易姑娘。”
那丫头讶问道:“是一剑堡的易姑娘么?”
康浩道:“是的!正是这位易姑娘,敢问她起床了没有?”
丫环摇头道:
“你来得不巧,姑娘们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康浩一怔,道:“现在天刚亮,姑娘们就已经出去了?
那丫环道:“不是今早出去,是昨天夜里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来,你有什么急事,不妨告诉我,等她回采,我再替你转报。”
康浩诧道:“你是说,这儿住的三位姑娘全都出去了么?”
那丫环道:“岂止三位,连咱们家一共是五位姑娘,四位老爷,都是昨天夜里就出城去了,如今全没回来”。话声微顿,又问道:“你究竟有什么事要见易姑娘?假如是书信,交给我也是一样。”
康浩沉吟了一下,道:“请问大姐尊府是……”
那丫环挑眉傲笑道:“你还不放心吗?告诉你,咱们是怀玉山马金岭,武林中‘三庄二岛一竹林’的白云山庄李家,我名小翠。”
康浩惊“哦”一声忙道:“既然这样,待一位易姑娘回店的时候,烦请小导转告!就说有位姓康的客人,约他今晚三更,在白马寺相见,有要事面告。”
小翠迫问道:“那姓康的是不是名叫康浩?”
康浩道:“这老汉就不知道了,那客人只说他姓康。”
小翠点头笑道:
“准是康浩,不会错的了,昨夜咱们刚到,就听见袁家两位姑娘一直在提康浩这个名字,听说他是易姑娘的……”
这丫头显然是个喜欢多嘴的人,眼珠子一转,忽然悄声问道:“喂!老头了,那位康浩,是不是长得很俊呀?”
康浩呐呐地道:“这个倒看不出来。”
小翠埋怨道:“真是个老糊涂,一个人长得漂亮不漂亮,你也看不出来?”
康浩只觉发烧,讪讪地说道:“大约老汉没有太留心,所以咳咳”幸亏脸上有易容膏,不然,准变成“关公”了。
小翠挥手道:“好啦!好啦!这些话问你一个糟老头儿,还是对牛弹琴,反正今夜三更,咱们总看得见的。没事了,你走吧!”
康浩急道:“那位客人特别叮嘱,口讯只能告诉易姑娘个人,届时请她一个人去赴约,不能带旁人同去的。”
小翠道:“这话是那姓康的说的?”
康浩道:“不错,是他亲口再三叮嘱的。”
小翠笑道:“到时候只怕由不得他,咱们姑娘和姓易的姑娘是结拜姊妹,这种事,只别摘得开咱们姑娘。”
康浩道:“可是,那位姓康的客人说,若有旁人同行,他就不露面相见。”
小翠扬眉轻哂道:“不露面?哼!除非他一辈子不想跟易姑娘见面,那还差不多。”
康浩道:.
“这……”
小翠截口道:“别罗苏了,你口讯已带到就只管回去吧!我还有事,没工夫跟你唠叨”。径自去了。
康浩摇头苦笑一声,无可奈何地退了出来。
但他却全然没有留意到,就在那紧闭的上房长窗后面,正有一双炯炯的眼神,自始至终,一直凝注着他。
赶回“节孝坊”,两名跟踪金松的汉子尚未返回。
骆伯伧听了康浩的叙述,不禁骇然变色惊道:“这么说,终南一剑堡竟跟他们同流合污?这简直太可怕了。”
康洗道:“事情演变到目前,委实错综复杂,令人难辨敌友,依小侄猜想,‘八臂天王’金松和‘屠龙手’秦梦熊两人,可能都是奸细,日月双剑受了蛊毒,抱阳山庄和一剑堡等于同遭腐蚀,随时会发生变故,假如他们想下手应伦伯和易君侠,那实在防不胜防,可是他们为什么迟迟没有发动呢?”
骆伯伧道:“也许他们正是在等候白云庄李东阳,准备同时将二庄一堡一网打尽。”
略一沉吟,忽又问道:“你可知道,易君侠他们为了什么事,连夜赶出城去的吗?”
康浩摇头道:“不知道,据那丫环小翠说,李东阳领着两上女儿,昨夜才到,紧跟着就和易、应等人,赶出城去,天亮犹未回店,想必是发生了什么紧急重大的事故。”
骆伯伧回顾“飞蛇”宗海东,道:“六弟,带人去打听一下,顺便接应跟踪金松的两名弟兄。”
宗海东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骆伯伧眉头紧锁,陷入深思之中,康浩也负手徘徊,默然未再开口,这种窒息般的沉寂,正显示出他们两人内心的焦急不安。
过了许久,门外传来急剧的脚步声。
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目光中都流露着光注之色。
房门开启,却不见飞蛇宗海东,而是黑牛李铁心陪着满脸风尘的孟昭容。
康浩惊喜叫道:
“三姑姑”。
骆伯伧未起身,脸上也浮现出欣慰的笑容,诧问道:“三妹来得好快,前天才发出的信鸽就收到了?”
孟照容含笑还礼,道:“我没有接到信鸽急令,是韩二哥不放心大哥的伤势,叫我随后赶来照顾你的。”
骆伯伧苦笑道:“伤势倒无大碍,但洛阳城中,风云诡橘,咱们正盼你能早些来。”
孟容昭道:“大哥是指昨夜孟津渡口那件事吗?”
骆伯伧一愣,道:“孟津渡发生了什么事?”
孟容昭道:“小妹今日凌晨由孟津渡经过,看见一剑堡主易君侠,抱阳山庄庄主应伯伦,以及白云山庄庄主李东阳,亲率二庄一堡高手,雇了船保在渡口一带搜索。”
康浩岔口问道:
“他们搜索什么?”
孟容昭道:“据说昨天晚上,抱阳山庄的总管‘活灵官’孙天民,曾在孟津渡口附近一处偏僻的芦苇丛中,发现了一艘可疑的怪船。”
骆伯伧和康浩同时感到一惊,骇然道:“怪船?怎样的船?”
不错,那的确是一艘怪船没有帆桅,没有橹桨,白昼不见人影,入夜不见灯光,方方长长的,分不出船首和船尾,静静的浮在芦苇丛中,就像一口巨大的棺材。
江风吹过,芦苇摇曳,那怪船却纹丝不动,稳如磐石。
“活灵官”孙天民伸手摸了摸颚下虬髯,目光炯炯衡量着船舷下吃水深浅,脸上有一片凝重之色。
在他身后,屹立着两名抱阳山庄弟子,肩头斜插长剑,肃然无声。
孙天民注视那艘怪船,足有顿饭光景,才低声问道:“是谁最先发现这里有条船?”
其中一名弟子欠身答道:“据说是一个牧童最先到,那牧童想爬上船去看个究竟,才走近船边,双脚竟中毒红肿,奔回家里已溃烂化脓,没到天亮就死了。”
孙天民问道:“这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那弟子道:
“大约三天之前。”
孙天民沉吟道:“这么说,这条船已经泊在此地整整三天了?”
那弟子道:“是的,附近村民都这么说,但自从那牧童中毒死后,就没人再敢走近这芦苇,也没有看见陌生人在附近出现。”
孙天民点点头,道:“好!你们守在这儿,不可靠近,如有异动,立即出声呼叫。”
说着,翻腕撤下了肩后七钢鞭。
那条鞭乌黑发亮,仍是精钢打造,每节各长四寸,连把手共三尺一寸,重量却达六十余斤,不但沉重,而且不畏宝刀利刃,端的是件猛威霸道的罕见兵器。
两名弟子也同时撤出长剑,向后路退,躬身道:“二爷请多多仔仔!”
孙天民轻哂道:“区区毒物,还唬不住孙某人。”
脚随声落,一顿脚,魁梧的身躯已破空而起。
别看他身形高大,轻身之术十分精纯,只见他袍解飘拂,宛如御空而行,竟大步踏着芦苇,洒然向前走去。
芦苇尽头是一片泥淖,那怪船距离泥淖还有七八丈远。
孙天民提足一口真气,凌空跨步,七八丈距离一掠而过,节节鞭向下一探,“卟”地插进船舷中,一式“顺风扯旗”,整个身子已斜挂在鞭身上。
两名弟子远远望见,不由自主都发出一声轻声喝采!
孙天民目光疾扫,但见舱门半阖,里面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可是舱面上却洗剧得十分洁净,水渍犹未全干,分明不久以胶还有人在船上冲洗工作。
孙天民心念转动,大感困惑,也激发了强烈的好奇好、探手人怀,掏出一块碎银,轻轻二握,立成粉未,然后把银粉洒在船板上。
银粉色泽不变,证实船上无毒,“活灵官”这才小心翼翼飘落船面,用钢鞭拨开了舱门,俯身向里探望。
船舱内又分为两层,各有木梯相通,上面一层好像是吃饭和息休的地主,有一张木桌,两张长凳,桌上还有一只茶壶下面底层则可能是卧室,黑沉沉看不清里面有些什么陈设。
这条船上分明是有人居住的,而且,那居住的人才离去不久,可能仍在附近。
孙天民浓眉微皱,低头跨进舱内。
船舱狭窄,别无窗孔,是以显得颇为闷热,桌上茶水犹有余温,空气中充斥着一般霉臭味,那好像一个从不洗脚的人,突然在你面前抖开臭袜子。
孙天民游目环视一匝,看不出什么异样,钢鞭横护胸前,又跨进底舱。
下面一片漆黑,伸手难辨五指,霉臭味更重,其中还夹着阵阵腐木气息,令人有置身地窖墓穴的感觉。
孙天民一扬左臂,晃然了火摺子,火光闪现,不禁骇然倒抽一口冷气。
敢情这底舱中,竟满载着一舱棺木,足有十三四口之多,是崭新的桐棺,也有陈旧的椁榇,有的髹漆半新,似是寄厝后尚未案葬,有的却带着泥土,分明刚由坟墓中挖掘出来。
总之,这十余口新旧不一的棺材,分成两列,整整齐齐排主底舱内,每一具棺头,各钉着一块木牌,上面标明死者姓名,写着:
“翻天手”沈垫
“铜头夜叉”刘志海
“百丈翁”侯天行
“五毒秀才”颜昆阳
“玉面虎”蒋滔
“断魂砂”高公达
“闹海恶龙”阎风山
“花蝴蝶”柳子杨
“独脚鬼王”褚一飞
这些人,有嗜杀的恶徒,有好色的淫贼,有逞强斗狠的凶煞,也有杀人越货的巨寇,在黑道上,都是臭名远播的人物。
可是,这般穷凶极恶之辈,平时行踪飘忽不定,怎么会突然一齐死了,而且棺木都集中在这艘怪船之上。
孙天民不禁大感惊疑,曲指叩了叩那具标明“独脚鬼王”褚一飞的崭新漆棺,其声“笃笃”,不像是空棺。
他疑心顿起,将火折子插在舱壁上,钢鞭横衔中,双手扣庄棺盖,便待开棺查看。
正在这时候,舱外忽然有了人声。
孙天民“噗”地一声吹灭了火摺子,鞭藏肘后,一闪身,退陷在船舱暗角处。上面传来两个人的谈话声音,只有其中一个抱怨道:“倒霉!倒霉!真他妈的倒了八辈子的霉。
另一个道:“这有甚么办法?谁叫咱们运气不好,轮上这份苦差使。”
“苦倒不要紧,这责任实在太大了,三天已经叫人提心吊胆,再等三天,那不是要命么?”
“要命也只好认了,你没听说吗?上次送人进城,出了岔子,不但老赵殉职,头儿也受了重责,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弄得不好,只怕连脑袋都不住。”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你想想看,十三个半死不活的烫手货,只有你我看守,又要照顾他们吃喝拉撒,又得防备敌人,这责任有多大?”
“唉!话虽不错,事情轮到头上了,光担心也没有用,好在这地方还算安全,只要不出事,再过三天,咱们就……”突然一惊呼,道:“老张,快来看看,这儿舷帮子上怎么会有个破洞?”
老张也失声道:“呀!舱门被谁打开了?我分明记得刚才是关着的。”
“不好!有人来过了!”
“快!快下去看看!”
“呛呛”连响,剑芒闪现,两个仓惶奔入舱中。
其中一个提剑直落底舱,刚摸出火摺子,被孙天了兜头一鞭正砸在天灵盖上,脑浆进裂,顿时咽了气。
剩下的一个却十分狡猾,一缩身,飞快地退了出去,“蓬”地掩闭了舱盖。
孙天民冷笑一声,道:“区区舱盖,就算是铁铸的,你孙二爷也要砸它一个窟窿!”
钢鞭迎头猛挥,大喝一声:“去!”
鞭起处,“轰隆”一声巨响,那舱盖应声碎粉。
孙天民哈哈大笑,正要纵身出舱,却听见“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那一十三口棺木盖子,突然纷纷飞起。
紧接着,“呼”地一声,棺中尸体竟同时挺坐了起来。
那十三年黑道巨寇,一个个面色惨白。神情木然,但眼中闪射的凶光,已经足以证明他们不是死尸,而是十三个活人。
孙天民虽然阅历丰富,也从未遇见过这种怪异骇人的事,惊悸之下,身法不觉略缓了一下,谁知就在这刹那间,舱外忽然传来一声竹笛声。
十三外黑道巨寇闻声而动,人影闪掠,拳掌翻飞,向孙天民一扩拥齐上。
船舱本来已狭窄,那十三名凶煞恶神又奋不顾身,仿佛跟孙天民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似的,距离近的拳打脚踢,掌劈腿扫,有些距离比较远挤不进来,便抡起棺材板,:恶狠狠地向孙天民头上投掷。
舱中劲风呼啸,碎悄四射,展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但除了动手拼斗的声音外,那十三外黑道凶徒却没有一个开口,只是一味埋头拼命。
孙天民就算武功再高,在这种疯狂围殴的情形之下,也落得招架艰难,狼狈不堪。
竹笛声一阵紧似一阵,十三名巨寇如群蚁附蛆,狂蜂争蜜,“活灵官”一时变成了捉鬼的钟馗,反被群反所欺,衣袍碎裂,伤痕斑斑。
孙天民情知若不先毁了那吹笛汉子,决无法阻遏群凶的攻势,一紧手中七节鞭,奋起全力,“金龙抖甲”,“狂飚怒涛”,一连两式硬招,将距离最近的两名凶人砸翻,身形猛展,钢鞭化作“旋风扫落叶”,“呼”地一声横荡开去。
容得群众攻势略顿,趁隙收鞭长身,“一鹤冲天”,直射射舱外。
可是,当他脱身退出船舱,不禁骇然大惊,原来怪船不知何竟竟漂离了芦苇丛,正顺流而下,到了河心。
那吹笛汉子一身水靠,早已弃舟踏波逃去,而“活灵官’’孙天民却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眼睁睁看着那汉子攀上另一艘小船,眼睁睁看着他坐在小船上狂吹竹笛,空白咬牙切齿,无法可想。
这时,舱中群凶受到笛声指使,正在撞舱壁,凿船底就像是-群疯子,存心将船弄沉,好跟孙天民同归于尽。
远处小船上有人大笑道:“黄河急,船儿轻,活捉孙天民。”
瞬息间,船底已破,大股河水涌入船舱,一群凶徒则承逐狼奔冲上舱面。
孙天民虬髯戟张,目眦欲裂,蓦地一声暴喝,七节鞭竟脱手电射而出。
群凶徒中以“花蝴蝶”柳子扬轻功最高,抢在前面,甫出舱口便被七节鞭贯穿胸背,连哼也没哼出来,仰面便倒。
孙天民没等他倒下去,飞快地逼身上步,左手扣住颈脖,右掌抓起腿胯,猛地吐气开声,抢起淫贼的尸体,奋力向小舟掷了过去。
尸体掷出,孙天民也跟着腾身射起。
那小舟远在二寸-余丈外,本难凭一口真气掠空飞渡,尸体也仅能掷至十余丈处,无法掷及小舟,但孙天民却藉那体落水的刹那,脚尖轻点,借力换气,再度腾身拔起,非但越过二十余丈河面,而且从尸体上拔回了七节鞭,宛如天神飞降,直向小舟扑落。
小舟上共有三名身穿水浮的汉子,全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得呆住了,及待定神来,孙天民已到了头顶。
那吹竹笛的一个首当其冲,闪避不及,被孙天民手起鞭落,连人带船板砸了个稀烂,另外两名摇橹汉子却同时扬手掷出两颗黑忽忽的东西,翻身跳进水中。
孙天民只当那两颗黑忽忽的东西是平常暗器,冷然一晒,挥袖将其震落,谁知那东西落在船上,竟“剥剥”两声爆出大蓬火光,刹时间,满船都燃烧起来。
小舟失去了控制,在激流中不停地乱转,火光映着孙天民,只见他浑身鲜和乎成血人,却兀自横鞭挺立在船头,厉声大笑道:“来啊!谁要活捉孙天民,为甚么不来试试看?哈!哈哈!”
孤舟逐流,浊浪滔滔,固然,那火是烧不死孙天民的,但他即不会驾船,也不谙水性,纵不被火烧死,也将被浊流吞没,待应伯伦等人接获两名弟子急报,连夜赶到孟津渡口,已经甚么都看不见了包括孙天民,起火的小舟,以及那艘形如棺材的怪船。
口口口口
孟昭容说到这里,阴暗的小楼秘室中,响起几声低沉的感叹。
康浩叹息道:“那孙天民虽然脾气暴躁些,倒确是条铁挣挣的汉于。”
孟昭容道:“最奇怪的还是那十三名神志痴迷的黑道凶煞,不知甚么缘故,竟能受笛音指挥进退,奋不顾身围攻孙天民,若在平时,这些人是万万不敢与孙天民为敌的。”
骆伯伧道:“这个疑团,咱们正等侯三妹来解破呢。”
孟昭容摇了摇头,说道:“可制、妹未能目睹当时情况,仅任传闻,恐怕很难臆测。”
胳伯伧微笑道:“咱们已经替三妹准备了两个实例,以供验证。”
说道,起身领路,转进隔房卧室。
孟昭容一眼瞥见那张木榻上僵卧着的夺命双环,不觉微怔,诧然惊问道:“这两人是……”
骆伯伧笑了笑,道:“三妹精擅医道,请先检查他们受制的原因,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盂昭容缓步趋近榻前,先探了探双环的脉息,然后翻开眼皮查看瞳孔,又俯身倾听心跳徐徐片刻之后,惊容凝聚,匆匆解开了双环头上发髻。
人目那“百汇穴”上缝合的疤痕,孟昭容脸色顿变,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这是鬼叟朱逸的‘银针搜魂’大法。”
骆伯伧拈须笑道:“不错,三妹不愧医道高手,但是那鬼叟朱逸又是何许人?”
孟昭容道:“鬼叟朱逸,雄霸苗疆,一向足迹不出蛮荒,所以武林人知道的并不太多,其实那鬼叟的难耐决不在‘毒神’苗廷秀之下,就以‘搜魂针’和‘绝情蛊’两大独门绝技而论,普天之下,只怕无人能解。”
说到这里,语声微顿,才接下去说道:“不过,那鬼叟朱逸为人正邪之间,人不犯他,他也向不犯人,只图独霸苗疆,并无插足中原的野心,他有两个女儿,一名朱雀,一名朱燕,各获得一种真传绝技。从来,同事一夫,嫁了一个姓游的汉人。”
康浩突然岔口问道:“那汉人是不是名叫尤宁?”
盂昭容道:“那人名叫游西园,人称‘毒手殃神’。”
康浩喃喃道:“尤宁!游西园晤!一定是他改了个名字。”
孟昭容讶道:“尤宁是谁?”
骆伯伧淡然一笑,说道:“三妹请说下去,那毒手殃神游西园,又是怎样一个人?”
孟昭容诧异地望望康浩,又继续说道:“那游西园本是‘鹰爪门’弟子,贪色嗜杀,心性暴臭,被‘鹰爪门’所逐,在中原无法立身,乃远走南荒,不知怎的和鬼叟朱逸两个女儿勾搭上了,竟然一箭双雕,做了朱家娇客,而且,游西当时已有妻室,两个鬼女居然甘心作妾,非姓游的不嫁。据说为了这件事,鬼叟十分气愤,一怒之下,险些把游西园废了,后来虽然看在女儿份上没下毒手,却从此断绝了父女之情,将两个女儿和游西园一齐逐出苗疆。”
康浩由衷赞道:“那鬼叟朱逸倒有些眼光,早看出游西园不是个好东西。”
骆伯伧颔首笑道:“但两个鬼女却太傻,莫非世上男人都,死光了?竟认定非嫁那姓游的蓄牲不可?”
孟昭容也笑道:“这也难怪朱逸那两个女儿,一则苗疆闭塞,汉人本就不多,长得俊秀的更少,那游西园虽说不上美男子,跟苗人相比,也就显得轩昂不凡了,二则从然有才貌强过游西园的男人,却未必肯娶朱家姊妹”。
骆伯伧道:“为什么?”
孟昭容笑道:“因为那大姐‘搜魂女’朱雀既麻又哑,奇丑无比,二妹‘蛊女’朱燕则是天生的鸡胸兔唇,骨瘦如柴,连一点女人味儿也没有。”
骆伯伧说道:“原来如此,那游西园娶丑妻,其目的,自然在凯觎鬼叟的两大独门绝技,这一来,总算被他如愿以偿了?”
孟昭容却摇头道:“不!鬼叟朱逸在逐女之前,已经追回了‘搜魂针’和‘绝情蛊’的独门解药,同时,二女也立过重誓,决下将两种秘技传授他人!”
康浩失声道:“那么说,那鬼叟两个女儿,只能施人,不能解术了?”
孟昭容道:“正是。”
骆伯伧道:“她们既是鬼叟的亲生女儿,难道会不知道解药的配方?不会自己另行配制么?’,盂昭容笑了笑,道:“鬼叟一门向来秘技自珍,万其对于独门解药配方,看得比性命还重。为了防卫门下弟子叛师作乱,曾订下严规,传技不传药,必须上一代掌门人临死之前,才能将解药配方传给下一代掌门人,他们虽为父女,亦不例外。”
骆伯伧默然良久,叹道:“如此说来,连三妹也无法解破袁氏双环所受的禁制了?”
盂昭容摇头道:“除非取得鬼叟朱逸的独门解药,天下无人能救他们。”
康浩接口道:“‘放蛊’之术,苗民俱所擅长,难道非鬼叟的解药不可吗?”
孟昭容道:“苗民‘放蛊’之术,岂能与鬼叟的‘绝情蛊’相提并论,何况培育‘蛊母’的方法各有不同,非‘养蛊’之人,是不能‘收益’的。”
骆伯伧呆呆望着榻上的袁氏双环,亦是眉峰深锁,默默无言。
孟昭容歉然道:“都怪小妹无能,未能替大哥分忧”……
骆伯伧苦笑摇手道:“这怎能怪你,唉!我担心的不是袁氏双环两兄弟,而是那尤宁仗着鬼女之助,惯施诡术,凡是曾经落人他们圈套的人,无论功力多高,都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他的死土。这种人,动手时奋不顾身,纵遭擒获,也不会吐露他们半句秘密,倒是难以对付,譬如‘活灵官’孙天民的惨遇,便是可怕的教训。
她凝思片刻,忽然又道:“假如要破解‘搜魂针’和‘绝情蛊’,只有-个办法可行?”
骆伯伧忙问道:“什么方法”
盂昭容道:“小妹师门,与鬼叟朱逸略有渊源,唯-可行之途,是由小妹走一趟苗疆”。
骆伯伧摇头道:“那是没有用,鬼叟视独门解药珍逾性。命,连女儿都不肯传授,岂肯送给外人。”
“如果明索求讨,他是决不会给的,但咱们可以仿效‘火莲观’例子,给他来个‘顺手牵羊’,弄一两瓶解药回来。
骆伯伧仍是摇头,道:“鬼叟不比火道人,‘弭海’也不是‘火莲观’那么容易下手下,这办法太冒险,而且苗疆路远,呼应不便,万一失手,连救援都采不及,咱们慢慢再从长计议吧。”
正说着,“飞蛇”宗海东满头大汗地回来复命。
关于盂津渡口发生的变故,宗海东所述跟盂昭容听到的大同小异,最后说道:“一堡二庄高手遍搜渡口附近百里,毫无所获,在下游雇舟打捞,也没有找到孙天民的尸体,现在易君侠和白云山庄庄主李东阳已经先行返城,霹雳剑客应伯伦仍在渡口继续搜索打捞。”
骆伯伧颔首叹道:“看来孙天民已是凶多吉少了,那两名跟踪的弟兄都回来了吗?”
宗海东道:“一个回来了,一个已经捐躯殉难。”
室中众人同时一震,骆伯伧惊喝道:‘‘怎么会出事的?”
宗海东道:“当时两名弟兄分别跟踪那乞丐和金松,其中一名弟兄贪功心切,靠得太近,暴露了形迹,被金松发现,当场就殉了职。”
康浩急问道:“那另一个弟兄?”
宗海东道:“现在院中候传。”
骆伯伧挥手道:“快叫他进来。”
传话出去不须臾间,一名黑衣汉子低头疾步而人,向众人垂身躬身行了礼,单膝一屈,跪在骆伯伧的面前,俯首道:“属下田超,护卫弟兄不力,求东家按律责罚。”
骆伯伧道:“先站起来回话,事情经过是怎么样的.”
那名叫田超的汉子称谢站起,说道:“属下和苏定荣奉命暗中掩护康少侠,在‘关洛第一楼’客店门口,发现一名乞丐和八臂天王金松,以暗号互示身份,分途折往小街,当时,康少侠无法分身追蹑查看,属下和苏定荣,便替康少侠担下了追踪之责。”
骆伯伧点头道:“很好!这是你们应变机警,勇于任事。后来,又怎会出岔的呢?”
田超道:“那乞丐和金松分别从小街绕到客店面僻静处,两人交谈了许久,看情形那乞丐似有什么得大的事向金松报告,说话时显得很恭敬,而金松却傲不为礼,神态十分傲慢……”骆伯伧缓缓颔首,说道:“晤,说下去!”
田超道:“他们交谈的声音极低,属下和苏定荣都想窃听淡话内容,不免靠得太近些,谁知那金松耳目非常敏锐,突然结束谈话,和那乞丐匆匆分手散去,属下见他已有警觉,便隐蔽在暗处不敢再行跟踪。这时候,苏定荣却急欲退避,不慎弄出了声响,当场被金松发觉,喝问:“是什么人?’”
骆伯伧截口道:“他就该镇静回答,假作是早起的居民才对,光天化日之下,或许能够支吾过去的呢?”
田超垂头悲声道:“可惜,苏定荣心里一慌,便想拔步奔逃,结果,没逃出四五丈远,就被金松用袖箭射中了后颈和腿弯。”
骆伯伧顿足长叹道:“那金松号称‘八臂天王’,身上所携暗器不下数十多种,要想脱身岂是容易的?”
他目光凝聚,复又追问道:“后颈和腿弯中箭,还不致丧命,莫非他竟遭金松生擒去了?”
田超道:“没有,他在中箭倒地的时候,大叫了一声:
‘冷丐曹彪’!说完这四个字,便嚼舌自尽而死。”
“啊!冷丐曹彪?”骆伯伧惊讶失声,道:“原来那乞丐就是冷丐曹彪!这倒是出人意外事。”
康浩急问道:“骆伯父,那冷丐曹彪是何许人?”
骆伯伧道:“丐帮有酒、色、财、气四大怪,都是帮中长老,‘醉丐’吴清嗜酒若狂,终日难得清醒,‘花丐’刘乐好色嗜嫖,出入娟门怡然自得,‘贪丐’郝百通视钱出命,是江湖中有名的郝碎嘴,只要给钱,什么事都干,这‘冷丐’曹彪,却是个自私成性、气量狭窄、冷漠寡情的人。”
康浩恍然道:“小侄在太原府,曾见过那位‘贪丐’郝百通,后来在途中拦截法元大师灵柩的也是他。这样看来,丐帮四怪只怕都已经投靠贼党了。”
骆伯伧感叹道:“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一向以仁义传为帮训,假如果真被贼党所利用,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接着向田超摆摆手,道:“你且下去歇息吧!传话通知保定府,对苏定荣的遗眷从优忧恤。他能舍生自绝,不愿落入敌手,也算得上是条好汉子。”
田超施礼退去后,骆伯伧眉峰紧皱,怏然不悦,好半天;没有再说一句话。
其余众人也都沉默缄口,室中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情势演变到现在,已经越来越严重,日月双剑甫落圈套,孙天民又遭变故,抱阳山庄发发可危,假如一剑堡和丐帮再发生事故,天下正道武林,岂不等于全部土崩瓦解了么?
最可叹的是,是迄今为止,他们对本身的危机懵无所觉,对敌方的情况更是茫然无所知,就像瞎子在黑暗中摸索,随时都有跌人陷阱的危险。
骆伯伧和康浩虽然对尤宁一党的情况略有了解,却又苦于无法取得二庄一堡的信任。因为二庄一堡-直以“风铃魔剑”杨君达为敌,而杨君达却是骆伯伧的知友、康浩的恩师这些微妙而复杂的关系,实非言语所能解释。
正在踌躇难决,忽见老苍头蔡福捧着一个纸柬,匆匆奔了进来。
那纸柬皱成一团,上面沾满泥土,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骆伯伧接过一看,脸上不禁变了颜色,沉声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蔡福躬身道:“老奴刚在院中守望,看见这纸团从墙上掷过来,大约是四爷亲自投送的。”
骆伯伧又问道:“你看见那投纸的人确是四爷吗?”
蔡福道:“老奴没有看见,只有这样猜想。”
骆伯伧眉峰一转,沉吟道:“这就奇怪了,事情既然这么重要,他应该投法抽身过来一趟才对,难道连片刻的时间都没有?”
说着,把纸柬递给了康浩。
康浩急忙和孟昭容等一同展视,只见柬上写着简短的几句舌:
一一奉命随尤宁出城,有紧急重大事故,速嘱浩侄跟踪“黄旗”马车,切切!
下面没有落名,仅用绿色灰笔,绘了一张鬼脸。
康浩长身而起,道:“这黄四叔的笔迹,也有他的鬼脸暗记,小侄立即去一趟。”.孟昭容道:“我跟你一起去”。
康浩道:“四叔柬上指名由小侄前往,如果……”
孟昭容笑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来了,要你易容前往,是为了隐密行动,我是生面孔,去了决不碍事。”
骆伯伧点头道:“这样也好,有三妹同去,彼此可以互相掩护,总比人单势孤的好。”
于是,吩咐蔡福即速备车。
康浩略作改扮,化装为一名粗黑的车把式,孟昭容用一幅土布罩住头发,扮成乡下妇人模样,臂上挽了一只花布包袱,颤巍巍出了后园侧门。
蔡福已经备妥一辆单套敞篷马车,车身轻巧灵便,拉车的却是一匹白花毛的硕壮健马。
康浩攀上车辕,让孟昭容坐在后座上,“得儿”一声,驶向街口。
车子绕了个弯儿,放缓速度,穿过“节孝坊”,果然望见前面有辆门窗紧闭的双套车,正风驰电奔向西驶去。
那辆车辕上高插一支三形的小黄旗,驾车的是个青衣壮汉,旁边坐着一个瘦削汉子,正是“鬼脸书生”黄石生。
康浩轻咳一声,长鞭卷扬,遥遥嗖了上去。
两车相距约莫十来丈,一先一后出了西门,前面那辆车忽然折向西北方,直向邙山下驶去。
这是通往绳池和潼关的官道,左依邙山,右临涧水,途中车辆来往甚多,所以康浩的车子虽然一路尾随而行,倒可不虑被其查觉。
行了十余里,那辆双套马车突然勒缰收势,停着路边停了下来。
康浩望见,连忙收缰,也准备停车等待时,孟昭容低声说道:“不要停车,就照这样继续向前走!”
康浩道:“可是,他们已经…….”
孟昭容道:“他是故意停下来,想试试有没有人在后面跟踪?咱们一停车,必然引起尤宁的疑心,不如佯装无意,越过他们前面去想别的办法。”
康浩点点头,依言催动马车,仍往前走,
不多久,两车已擦身而过:黄石生目光与康浩一触,忽然挥手叫道:“老大,请停车!”
康浩猛收革缰,用力一踏刹车板,那白花健马前蹄高举,嘶聿聿一声长鸣,停了来。
他咧嘴朝黄石生一笑,傻愣愣地问道:“相公,有啥事呢?”语音沙哑低沉,还带着浓重的河南乡音。
黄石生闪目向他细细打量了一遍,问道:“老大这车是去哪儿?”
康浩道:“铁门镇,送这位大娘去她女婿家。怎么?相公要拾便车?”
黄石生道:“不!咱们只是想跟老大商量借一件东西。,’康浩道:“借啥东西?”
黄石生道:“咱们的车轴坏了,想跟老大借一枚轴楔钉子。”
康浩一愣,道:“这俺可忘了,不知车上有没有?俺得找找看”
说着,便想插鞭落车。
黄石生冷声道:“不必劳动老大,五金箱子想必就在车子后座,我自己来找吧!”身形一闪,掠下了马车,自向车后寻出盛放杂物零件的小木箱子。
这种备作修理车子用的小木臬,每辆马车上都有一只,而且大都搁在车子后座下面,如遇中途车辆故障,彼此互通有无,这是极平常的事。
不过,箱子既然在后座下面,取用的时候,少秒得要麻烦盂绍容挪让一下,这也是极平常的事,孟绍容当然不便拒绝。就在挪让,取箱,寻楔钉这段时间,黄石生嘴唇蠕动,施展“蚁语传声”术,向孟绍容低语数句,然后随意取了一枚楔钉,放回木箱。扬声道:“就这一枚合用,老大,说个价钱吧!”
康浩咧嘴笑道:“啥呢话!小东西还算钱?相公拿去用就得啦!”扬鞭一抖,催车径自去了。
及待康浩所驾敞篷车去远,黄石生才躬身对车厢内说道:“回堂主,已经详细检查过了,车辆和那乡妇,都没有可疑之处。”
车厢应道:“很好!照令行事,转头!”
双套马车勒转辕头,驶入山脚下一片林子里。
口口口口
孟绍容正用一面小铜镜观察车后情况,见那双套马车驶进林中,立即叫道:“向左转弯,快!”
康浩猛力一带缰绳,将车子折向左边岔路,直人乱林深处停住。
两人匆匆下车,用枝头扫去车轮的痕迹。
孟绍容低声道:“刚才黄四叔说,尤宁是接奉急令,赶来北邙参加一项紧急会议,与会者都是魔党新近调集洛阳一带的重要头目,戒务备必然十分严密,叫咱们要格外谨慎。”
康浩惊道:“既是重要会议,想必应由会主亲自主持了?”
孟绍容道:“理应如此。”
康浩奋然道:“三姑,咱们正要确定那会主是不是家师,这岂非是难得的好机会?”
孟绍容摇摇头道:“只怕很难见到他,据你黄四叔说,与会真的产身份都不准公开,必须戴上同样的头罩,穿上同样韵衣服,咱们不见他的面貌,怎知他是不是令师?”
康浩道:“假如咱们也穿上跟他们同样的衣服,再用头罩掩住面貌,不是很容易混得进去么?只要能混进去,就……”
孟昭容道:“不要想得那样简单,在身份隐蔽的原则下,他们必定另有识别的信物和暗语,还是别太冒险,看情形再说p巴!”
说话间,两人已将马车掩蔽妥当,穿林折回与黄石生照面的地方。
路旁车痕宛在,没有费多少力,便找到了那条岔道。
孟绍容低道:“我跟在我后面,记住须保持五丈以上距离,注意我的手势行动。”
康浩点头道:“知道了,三姑也请多多谨慎。”
两人嚯然分开,沿着那条岔道向山麓搜索前行。
孟绍容居左,康浩在右,前后相距约有六七丈,以便互相掩护。
那岔道只是一条小径,本不足通行车辆,但沿途树枝小干多被砍去,显然是由人事称辟出来,充作车道。
可是奇怪得很,车道附近竟未发现任何明桩暗卡,荒野静悄悄的半点异样也没有。
康浩不禁心里暗暗嘀咕:既然是重要头目集会,戒备理应森严,此地距官道并不远,赴会的人又公然乘车代步,却连个守望的桩卡都没有,似此情形,若非糊涂,那就是另有其他更厉害的布置了。
他深信对方绝非庸手,然则何以林子里会如此平静呢?除了“有恃无恐”四个字外,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
想到这里,心弦连震,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待招呼孟绍容,忽地,车声入耳,一辆疾驰的马车已穿林而至。
康浩曲身藏匿草丛中,只见那辆马车的型式竟跟尤宁乘坐的毫无分别,同样高辕双套,车窗紧闭,由一名青衣大汉驾车,一名佩剑汉子和驾车大汉昂然据坐辕顶,连眼角也没有向林子里扫一扫。
前面已是邙山山麓,地势渐渐崎岖,但那马车驶进的速度不减,转瞬间,已消失在林木深处。
孟绍容和康浩不约而同侧耳倾听,只觉车声隆隆远去,好像前面还有颇长的一段路程并未因山势而中断停止。
康浩屈指轻弹,向孟绍容做了个询问的手势,孟绍容耸耸肩,也是一脸不解之色。
正在诧异,蹄声又起。
这辆车型式和随行人员都与先前一辆相同,只是车辕上那面三角小旗,换成了朱红色,而且加镶着一条金色旗边。
康浩心念忽动,趁那马车由前面驶过的刹那,猛吸一口气,一式“金鲤穿波”从草丛中贴地飞射而出。
他双手用力一撑地面,折腰、拳腿,身形弹起,迅速地搭住车后横档木,一缩身子,宛如蜥蜴般钻入车底,整个人紧贴在四个车轮之间。
孟绍容瞥见康浩涉险俯车,急得向他连连摇头示意,康浩已“骑虎难下”,径被那马车载着如飞驰去。
马车奔驰不停,虽在林中,仍然十分平稳,康浩藏在车底,无法分辨方向,只能隐约望见后面木要渐疏,业已远离了那条狭窄的小径。
行未多久,光线一暗,马车竟驶人一条两条夹峙的谷道。
这谷道险峻天成,恰可容一车通过,两道中阴暗潮湿,生满了厚厚的台薛,不难想见两侧山壁一定很高。
又行了里许,马车忽然停止。
康浩心知快到地头了,却苦于看不见这谷道是在邙山什么地位?附近有些什么布置或特征?
马车只停了片刻,又蠕蠕驶动,但驶得很缓慢似穿出谷道,正登上一处崎岖的斜坡。
山坡上有许多尖锐的石块,不时触碰康浩身体,背后衣衫被划破,甚至伤及皮肉,他也只好咬牙忍住,哼也不敢哼一声。
登上斜坡,竟是一条端整的石板路,那一条一条方石,排列得十分整卜马蹄敲在石上,清脆有致,车辆速度又渐渐加快了。
康浩不禁诧异起来,暗忖:是谁在乱林荒山中,筑了这么整齐的石板路?竟不逊于城镇中的街道?
心念未已,马车忽又一顿而止。前面有人高声吟道:“胸怀英雄志。”
车辕上佩剑汉子立即接道:“身佩复仇花。”
前面那人又道:“借问居何处?”
车上应道:“朱旗第一家。”
前面大声道:“恭迎朱旗。请!”
接着,车旁出现两双穿着薄底靴的脚,分立侍候,于是车门启开,走下一个人。
康浩心头一紧,皆因他身子悬挂在车底,只能看见那些移动的鞋子,无法看见面貌,蛤他清清楚楚认出那双由马车中胯下来的鞋子,是一双青缎软履那,正是师父平时常穿的式样。
这一刹那间,他几乎忍耐不住想现身冲出去,抱住那双脚,看看鞋子的主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相依为命的师父?
然而,他毕竟还是忍住了,他深深知道,身在虎穴,决不能凭一时冲动冒昧行事,因为任何后果,影响的都决不止是他自己一个人,同时贼党高级头目秘密集会深山,定有重大事故,否则,黄石生也不会紧急传导要自己追踪赶来了。
为大局着想,他不敢冒失,但那人就在咫尺之内,如果不能辩认真伪,他又怎肯甘心呢?意念飞旋,那双青缎软履已在两人簇拥下离开了马车。
康浩侧目望去,只见那三个人背景衣着竟毫无分别同样戴着一个黑色头罩,身上披着宽大的黑袍,长及膝下……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庞大的石砌古墓,不知建于何年何代?此时墓碑已被移去,改成门户,门上垂着极厚的帘。‘那两名随侍的黑袍人撩起门帘,隐约可见墓中有微弱的灯光,仿佛已有三人在里面等候着,每个人都穿着同样的头罩和宽长黑袍。
康浩刚看见这些,那足登青缎软履的人已经走进古墓,布帘复垂,两名随侍黑袍人就分立在门首担任戒备和守望。
这时,马车也缓缓移向墓旁空地,附近早有另外三辆马车停放,车辕上各坐着一名驾车大汉和一名佩剑随从,但脸上都驾了一副蒙面布罩,彼此默然端坐,决不交谈片语。
康浩,偷眼扫过,发现黄石生高坐在那辆插黄旗的马车上,神态一片漠然。
车辆停妥后,康浩松开手脚,轻轻落地,但面对如此严密的布置,别说混进那座古墓,便是转动一下身子或呼吸略重些,只怕也会立被查觉。
古墓就在旁边,唯可望而不可及,令人焦急更甚。
正筹思无计,二名黑袍人,大步走了过来,向停车空地喝道:“传黄旗护车香主!”
黄石生立即从车辕上挺立起,应道:“谨候吩咐。”
黑袍人-抬手,道:“解下兵刃,,随来话。”
黄石生应命解下佩不,交给驾车汉子,然后飘身下车,跟随在那黑袍人直向古墓走去,他逢然想不到康浩就在近处,但康浩却由车上黄旗标志,早已认出是他。
四周寂然无声,那黑袍人领着黄石生走向古墓入口,脚步踏在石阶上,其音清晰入耳。
康浩忽然灵机一动,猛然想那次在密林中,无意问听到“火神”郭金堂夫妇的谈话声音,进而发现地底密室如今古墓相距其近,何不如法一试。
于是,屏住呼吸,以耳贴地,凝神倾听果然古墓中的谈话,声由地下传了过来,而且颇为清晰。
只听一个冷冰声音说道:“这些年来,每次施术都没有失过手,偏偏竟在最重要的时候,将这么重要的人失手弄死,若非你们人会多年,一向薄有微劳,本座真要怀疑你们是别有居心了。”
“会主圣明,此次事故纯系因火道人出手所致,属下来能及时发觉先予治疗,实亦难辞责任,只求会主加恩赐宥,使属下能将功赎罪!”这话声正是尤宁的口音。
冰冷语声道:“有功当赏,有罪当罚,岂能混为一谈,不过,你既然自知罪孽,力图补赎,本座就姑且对赏罚都延缓数日,假如你能在此次行动中,一举除去抱阳山庄应伯伦,仍算你一大奇功。”
尤宁连忙应道:“会主请放心,日月又剑已人掌握,要除那应伦伯实在容易得很。”
冰冷语声道:“你先别把话说得太易,到时候,如果不能办到,可别怪本座无情!”
尤宁道:“倘有失误,愿领重罚。”
冰冷语声道:“很好,为免你后顾之忧,内眷由余香主护送,限今夜子时以前,撤出洛阳。”
尤宁显然十分骇异,失声惊呼道:“这”
冰冷语声截口道:“怎么?莫非你不愿意?”
尤宁忙道:“不,不!属下深感会主体恤照顾之情衷心钦戴,岂敢不愿,只是,小女肖莲,现正主持‘绝情蛊’放术,不知可否命他留在城中,以便克竟全功……”
冰冷语声说道:“她自然不在撤出之列,除了施术之外,本座还有借重她的地方。”
尤宁欣喜道:“敬谢会主赐允,属下当命她竭诚效报,不负会主期望。”
冰冷语声微顿,转上了正题:“此次洛阳大举,乃是本会苦心设计才等到的机会。所谓正道武林四门五派,早已败在本会手下,如今二庄一堡精英又汇集洛阳,前日牛刀小度,便顺利地除去了一个孙天民,余下的,也就不过应伯伦,易君侠和李东阳三数人比较棘手而已,倘能一击成功,今后武林中再也没有堪与本会抗衡的人物了。”
这时,约有四五个人的声音同道:“属下等愿仗会主洪福,一举尽歼那些自命名门正派的伪君子了。”
冰冷语声话锋一转,继结说道:“不过,这批自命为正派的伪君子,一个个都有足堪仗恃的武功和机智,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咱们必须特别谨慎,不可稍事疏忽,一击不中,以后再要找这种机会就难了。今日与诸位,都是本座最倚重的帮手,这次行动,也是关系本会成败的最重要契机,所以本座要向诸位郑重宣布几件命令。”
众声应合道:“谨请会主训示。”
冰冷语声道:“第一,各堂各舵必须在今夜子时前,完成进攻和撤退一切准备,随时听令行动。”
“第二,限亥时三刻前,全部‘鬼武士’要分批入城,按指定地点集中待命。”
“第三,攻击目标‘关洛第一楼’客店,黄旗负责正门及左右翼,蓝旗负责后院退路,白旗为接应及撤退时掩护,务须于三更前布置就绪,只等黄旗得手,便展开总攻。”
“第四,号令由本座以朱旗金令直接下达,各堂各舵不得互相联系以免泄漏。”
“这四点,诸位都听明白了没有?若有疑问,现在可以提出来。”
那冰冷语声指挥若定,号令事务井然有序,说完之后,古墓中一片肃然,久久不闻声息。
康浩伏地倾听,内心真有说不出的惊骇和震憾皆因那冰冷的语声,仍是那么果断,那么高傲,那么自负,那么熟悉简直就跟当初在承天坪上,面对武林九大门派高手时一般孤傲,毫无分别。
他看到师父的鞋履;听到的是师父的声音;更曾经目睹过师父的容貌和特征暗痣这些使他本已迷茫的意念,越加陷入混乱之中。
难道师父果真未死,正为了报复天坪所受屈辱,暗中组织这个“胸怀英雄志,身佩复仇花”的秘密帮会?
难道果真如骆伯伧的猜测,这世上确有一真一假两位“风铃魔剑?”
“复仇花”是否就是那些当作标志的“银花”?它代表着什么意义?假如真是“复仇之花”,为什么又牵涉到当年骆伯伧他的灭门血仇呢?
一时间,他茫然了。
正当意念飞驰之际,古墓内已传来纷乱的脚步响,只见那两名黑袍人击掌高呼道:“散会!传车。”接着,那足登青缎软履的人,缓步由墓内走了出来。
康浩只能望见他头盔罩面,黑袍遮身,无法肯定他是不是师父杨君达,心念疾转,忙吸气缩身,仍旧藏匿在马车义下。
片刻之后,马车再度驶动,向山下驰去,仍循着斜坡,峡谷,密林重回官道。
当马车穿越密林的时候,康浩凝目四顾,孟昭容已不知去向了。
康浩藏身车底,屏息静气,不敢有丝毫大意,他虽然还不能确定车中所坐的是不是“师父”,但是他深深了解,其人即或不是“师父”,至少武功和机智决不在“师父”之下。假如暴露了形迹,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眼前这千载难逢,唯一可以揭破对方身份秘密的机会,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甘放弃的,车底下颇为隐蔽,他只要耐心地盯住这辆马车,查明它的停歇之处,就不难戳穿那人的真实身份了。
是的,他尽力忍耐着车底的颠簸,风沙的卷袭一面掩蔽声息,一面又要设法窥记马车进行的方向。
局促车底的艰苦好忍耐,掩蔽声音也不难,最难受的是身子悬挂在车辆底盘下面,除了扑面尘土和飞退的路面,要想辨识方面,委实不太容易。
辘辘声中,车行如飞。
直过了顿炊之久,马车速度才缓下来,附近也有了行人,看来已经接近城镇了。
康浩凝神倾听,发觉这儿是一处小镇集,大约距离洛阳不远,甚至就在洛阳宾郊;若依方向分辨,仍以邻近西城最有可能。
正忖度间,马车忽然向右首一转,驶进一列木栏栅内,停了下来。
那木栅内是一片空院子,里面已停放着四五辆马车,半丈外有座简陋竹棚,棚内栓着十几匹马,另外有栋石头砌成的小屋,设着火炉和风箱,三四个赤着膊头的壮汉,正抡锤挥汗,“叮叮哨哨”的打着铁器。
不用说,这是一家铁铺子,兼营着雇车换马等生意。
康浩不禁心慌,暗忖道:堂堂朱旗座车,怎么会停进铁匠铺里?是车辆坏了吗?假如有人来修理车子,岂不一眼就看见车盘底下藏着一个人,他捏着一把冷汗,无奈此时再想脱身离开车底,已经来不及了,无可奈何,只好静待变化。
驾车汉子跟铁匠铺里的人都很熟,车方停妥,石屋里有人大声招呼道:“孙二爷,送客人回来了吗?这趟油水如何?’’但闻车辕上答道:“还不错,跑一趟史庄单程,赚了三两银子!”
石屋内笑道:“好兆头嘛,车子才出厂,第一趟就赚进三两,那可不容易。”
驾车汉子道:“可不是,这是托各位的福,车驾子修得结实,客人坐着平稳舒服,一高兴,就多赏了几文。”
石屋内笑答道:“客气!客气!老主顾嘛,应该的,孙二爷,下来歇会和,喝杯茶。”
驾车汉子道:“不啦!空车打回,还得去赶点生意。啊!阿牛哥,麻烦你一下,左边那匹黑骡子后腿有点跛,劳你神给看看,是不是蹄钉子松了?”
屋内一个年青壮汉应道:“好!俺这就来了。”康浩听得大惑不解,心想:这辆车分明是“会主”的朱旗座车,现在车上还坐着“会主”和另外一名“护车香主”,那驾车汉子十成十也是“会中弟子”,为什么竟称自己是受雇的送客的车子呢?就算驾车汉子胡说八道,难道那铁匠铺子里的人全都是瞎子不成?
讶诧间,那被叫做阿牛哥的壮汉已经大步走到车前,返身叉开裤挡,捧起左边匹黑马后腿检查了一遍,点头道:“唔!不错,蹄钉跑丢一颗,俺替你找一颗钉子配上。”
驾车汉子道:“阿牛哥,不用找了,后座下面箱子里有现成的蹄钉,也有锤头,麻烦给钉一钉就行了。”那阿牛应一声,果然向车厢走过来。
康浩全神凝注着,只见拖拉开了车门,又听见他掀起车座,取出木箱,寻铁钉,找锤,奇怪,车厢里竟然毫无反庆,仿佛是辆空车。
可是,康浩分明在邙山古墓眼看那会“会主”登车下山,一路绝未疏忽过,怎会盯的是一部空车呢?
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但绝对不可能的事居然发生了,车上如果有人,那阿牛岂会看不见?
康浩惊骇莫名,茫然如坠雾中。
没多久,阿牛将马蹄钉妥,那汉子道了谢,驾车离开了铁匠铺子,重又缓缓向前驶去。
康浩越想越奇怪,本欲趁马车行驶缓慢之际,脱身出来亲自登车验证-番,无奈这时马车正行经热闹大街,底下是硬硬的石板路,四周行人接踵,熙攘往来,苦无适当脱身机会。
又等了好一会,才穿出闹市,转入一条僻静小街。
康浩决心要把这件怪事弄个水落石出,顾不得石街坚硬,一松手滚出了车底。
那马车仍旧辘辘前驶,驾车汉子恍无所觉。
康浩滚落路边,跳起岙来,抬头一看不禁呆了。
敢他他触目所及,正是“节孝坊”那座石坊,再向前去四五十丈,就是尤宁居住前院大门了。
耗心费力,绕了半天圈子,竟然又回到原来地方,而且,亲自盯牢的马车,会突然变成空车这简直令人有些哭笑皆非。
康浩横了心,见那辆诡异古怪的空车,正向“节孝坊”缓缓而行,一提真气,便想追赶上去。
身形甫动,忽然有人低喝道:“康贤侄,不可鲁莽!”
康浩闻声返顾,却见一个老妇侧身站在街角暗处,向自己招手,仔细看时,竟是“瞽婆婆”孟昭容。
他心里一喜,连忙奔了过去,关切地问道:“三姑,你怎么也赶回来了?”
孟昭容低声道:“这里不便叙谈,咱们先回去再说!”
康浩意犹未甘,望望那辆马车,悻悻然说道:“三姑,请等我片刻,咱们被捉弄了半天,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那辆可恶的马车。”
孟昭容举手拦住,敛容沉声道:“不!不要冒失,这半天,咱们的收获已经够丰富了,回去以后再慢慢告诉你,走吧!”不由分说,拉了康浩便走。
康浩边行边道:“三姑你不知道有多气人,我跟踪那辆马车由邙山回来,居然竟……”
孟昭容接道:“居然竟变成了一辆空车了,对不对?”
康浩一惊,诧异问道:“咦!你怎会知道?”
盂昭容说道:“我也是一路跟在这辆马车后面,你所遇经过,全没逃过我的眼睛,结果咱们险些上了人家的大当!”.康浩道:“咱们已经上当了,还说什么‘险些’?”
孟昭容说道:“不!还不能算真正上当,只能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罢了。”
康浩怔忡道:“三姑,我不懂你的意思是……”
孟昭容微笑道:“我问你,你可知道,咱们跟踪的这辆马车上,本来坐着什么人?”
康浩道:“这是‘朱旗’车,坐的是‘会主’!”
孟昭容却摇摇头,道:“错了!”
康浩讶道:“我亲眼看见他的车,怎么会弄错?”
孟昭容道:“可是,我却亲眼看见他下车,绝对不是那位‘会主’……”
康浩急问道:“是谁?”
孟照容轻叹一声,道:“一个咱们做梦也料想不到的人一-终南一剑堡主易君侠。”
康浩骇然止步,失声道:“当真是他?三姑,你没有看错人?”
孟昭容道:“我刚才亲眼看见他在‘关洛第一楼’门前下车,怎会看错。”
康浩说道:“或许你是看错另一辆马车了,他原来所坐的一辆车,刚在城外修理……”
孟昭容斩钉截铁地道:“不,绝不会弄错,从谷口开始,我就一直随在那辆朱旗马车后面,不久以前那辆车忽然在西城外进棚修理,当时曾有好几辆同样形式的马车停在棚中,那易君侠就是趁驾车汉子跟铁匠铺的伙计鬼扯时,偷偷换上了另一辆车,返回‘关洛第一楼’的。”
康浩茫然道:“当时我就藏在车底下,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孟昭容道:“车辆并排停放,只须一跨即可越过,你在车底无法看见,自然没有留意。”
康浩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们已经知道车底下有人隐藏?再说,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换车再迅捷,那铁匠铺子里的人一定会看见。”
孟昭容道:“或许他们是发现我尾追车后,迫得施展金蝉脱壳之计,或许这根本是他们原订的计划,换车入城,以免起人疑窦,到于那间铁匠铺子,显然就是他们事先布置的掩护,那些对话,全是切口和暗语。”
康浩听得心弦猛震,突然记得,自己初逢易君侠时“神火心诀”被劫的经过,不禁机伶的打个寒噤,喃喃地道:“这会是真的吗?这怎么可能?”
口口口口
两人绕路回到“节孝坊”后园,没多久,“鬼脸书生”黄石生也匆匆赶到了。
大家听了孟昭容的详细陈述,都大吃一惊。
黄石生凝重地问道:“三姐确信没有认错,真是那一剑保主易君侠?”
孟昭容断然道:“绝对不会认错,我亲眼看见他在‘关洛第一楼’门前下车,才折转赶回,恰好跟康贤侄相遇,以前后相距时间计算,也不可能中途再有换车掉包的变化。”
黄石生又问道:“当时下车的只有他一个人吗?”
孟昭容点头说道:“是的,只有他一个人。”
黄石生道:“那么,还有一名‘护车香主’却到什么地方去了?”
盂昭容道:“在城外换车的时候,那‘护车香主’就改充了车把式,所以车上只有易君侠一人,他下车以后,马车并来停止,由那‘护车香主’驾着径向北门驶了。”
黄石生默然片旋,叹道:“此事太过离奇,以易君侠在武林的地位和声望,若说他竟是复仇会的神秘会主,只怕世人无人肯信”。
康浩岔口道:“四叔,什么叫做‘复仇会’?”
黄石生轻吁道:“这是我今天才探得的内情,据说‘复仇会’早在二十年前就秘密成立,当时仅由几名曾被武林歧视欺凌的黑道人物暗中筹划组织,会主的身份十分隐秘,彼此之间有识别标志,就是一朵特别的襟花。
“后来会中成员扩增,才正式开帮,全为金花银花二堂,下辖十余分舵,配有香主剑士,另外还有花婢和花童,统称为‘会友’。”
康浩道:“难道那些‘会友’竟没有一个知道‘会主’的身份和姓名么?”
黄石生沉声说道:“本来无人知道,直到九峰山承天坪变故之后,那‘会主’才自动披露身份自称是‘风铃魔剑’杨君达。”
康浩注目道:“这意思是说,师父在退隐之前,已经暗中组织了‘复仇会’,只是现在才显露出本来身份了?”
黄石生点点头道:“据那‘会主’自称,正是如此。”
康浩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我随师二十年,可从没有听过师父还有这个头衔!”
骆伯伧嘿嘿笑道:“说的是,杨君达是‘复仇会主’,不知他与我何仇何恨?那银花怎会落在骆某人家中?只怕那‘会主’真是易君侠倒像些。”
黄石生凝容道:“但易君侠素负令誉,受正道武林推崇.他这样处心积虑,不惜伪冒‘风铃魔剑’身份,暗中组织,复仇会’其目的又何在?”
骆伯伧耸耸肩,道:“谁知道?也许他嫌一剑堡主不过瘾,想‘反串’一下,就跟有多男人想扮女人,女人偏偏也想扮男人的情形一样。”
室中众人,都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唯有黄石生脸上毫无笑容,正色说道:“小弟却以为其中必有绝大秘密,假如三姐的确没有眼花看错,只怕那位一剑堡主也是一个西贝货。”
这话说出,震人心弦,室中笑声顿敛,人人都眼大着眼睛,惊愕地望着鬼脸书生。
康浩骇然道:“这恐怕不会吧?一剑堡主若是假的,那易湘琴一定认得出来,抱阳山庄应伯伦跟他是连襟,白云山庄庄主李东阳谊属知交,他们也应该认得出来的。”
黄石生缓缓说道:“父女虽是至亲骨肉,终有男女之别,至于亲戚朋友,那就更隔了一层,贤侄连相依为命达二十年的师父,尚且无法确认,他们未必便比贤侄更高明多少呀?”
康浩一愣,哑然无言以对。
黄石生却淡淡一笑,道:“我说一剑堡主可能被人假冒,不过是一种推测之词,并非肯定那易君侠已被假冒,但咱们决不可忽略有此可能,须知那‘复仇会主’是个精通易容术的人,说不定他此时正假冒黄石生的容貌,在跟诸位共同谈话,也不无可能。”
众人不禁心头一跳,暗自深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飞蛇”宗海东举手摸摸自己的脸颊,苦笑道:“四哥,被你这一说,我连自己是真是假都弄糊涂了。”
黄石生侃侃说道:“这不是危言耸听,事实上,当今武林之中,许多奇人异士,以貌识人,往往会产生错觉,发生错误。所以,话又说回来,既然人间多虚伪,咱们何不抛去容貌观念,索性对事不对人,不管那‘复仇会主’是易君侠也甚至是风铃魔剑杨君达也罢,咱们只把他看作‘复仇会主’大可放手施为,何须多费猜疑……”
话没完,骆伯伧已欣然而起,独臂一探,紧紧按住黄石生的肩头,激动地:“四弟说得对极了,任他化身千万,咱们决定跟他放手一拼,时机紧迫,大家快些商议今天夜晚的行动吧!”
康浩首先道:“小侄认为必须把这个消息,尽速通知抱阳山庄应伯伦,以免他被逆子所乘,同时要他特别注意一剑堡主易君侠。”
孟昭容凝目道:“康贤侄准备如何通知那应伯伦呢?”
康浩道:“自然是高法由易湘琴转告他。”
盂昭容摇头道:“孩子,你想得太天真了,他们是一个父子,一个父女,骨肉至亲,岂会相信人一个外人的话。”
康浩道:“但小侄有此自信,就算她乍听之下不肯相信,等到变故发生,她一定会相信的。”
孟昭容道:“若等到变故发生,她纵然相信,为时已经太晚了,倒不如趁他们尚未发动之前,釜底抽薪,先擒住尤宁和三个妖女,然后再揭穿易君侠的秘密身份。”
骆伯伧沉吟道:“三妹釜底抽薪的办法虽好,但这样一来,倒变成咱们站在明处,那应伯伦和李东阳反而袖手旁观,万一他们受了易君侠的蛊惑,竟以咱们为敌,岂非吃力不讨好?”
宗海东接口道:“大哥顾虑极是,咱们固然也要对付‘复仇会’,却犯不上替人家挡头阵。”
孟昭容尚未回答,康浩已抢着说道:“六叔错了,既然同仇敌忾,何必再分彼此?”宗海东微微一笑道:“不是咱们要分彼此,而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应伯伦这种以‘世家’自居的人,是不屑跟咱们做朋友的。”
康浩不以为然道:“这是六叔的偏见,以小侄所知,那应伯伦温文儒雅,待人论事,尚能公正持平,并非据傲跋扈的人物。”
宗海东耸耸肩道:“世上尽多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倡的伪君子,表面上越是谦虚和蔼,也许内心比谁都卑鄙。就拿易君侠来说吧,若非三姐亲眼目睹,谁又想得到他就是‘复仇会’的会主呢?贤侄涉世未久,哪知人心的深沉奸诈。”
康浩一时语塞,竟觉无词答辨,顿了顿,才轻吁道:“但小侄总相信世上的人,绝不会个个都是伪君子的。”
骆伯伧回顾黄石生,见他正含颔首,不禁问道:“四弟对此事有何高见?”
黄石生微笑道:“小弟觉得康贤侄和宗六弟的话都有道理,孟三姐的见解也很正确,只是大家争论许久,却忽略了两件最重要的事。”
骆伯伧忙问道:“哪两件事?”
黄石生道:“第一,无论那位‘会主’是否易君侠,迄今为止,他在‘复仇会’都是以风铃魔剑自居,而且,从口音和容貌举止观察,咱们都找不出破绽。”
众人不约而同感到一震,顿时都哑然无声了。
黄石生缓缓又道:“第二,洛阳城中三方面人马,以咱们的力量最弱,咱们唯一的长处是始终隐藏在暗处,故能运用自如,对他们双方都获得了解,假如一旦正面动手,无异截己之长暴己之短,他们双方胜负尚难断定,咱们却是必败无疑。”
室中一片肃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一阵阵起伏的呼吸声,流露出人心境的沉重。
良久,骆伯伧才幽幽问道:“依你的意思,咱们应该怎么办?”
黄石生敛空正色道:“小弟以为身处两大派之间,宁用智不斗力,当前时机促迫,只有先顾实利,再谈道义。”
康浩一震,脱口道:“四叔,你是要咱们袖手旁观么?”
黄石生摇摇头,道:“你先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复仇会’既敢发动突击,必有慎密安排和万全的准备,今夜之战,关系武林形势十分重大,这是很显然的了。”
“但咱们不妨仔细分板一下,假如易君侠果真就是‘复仇会主’,他若想暗算应伯伦和李东阳,真可说仅需举手之劳,便能成功,那么,他又何须调集会中全部高手,并且动员所有‘鬼武士’,约定时刻,大举行事呢?”
骆伯伧接口道:“不错,莫非那易君侠还有什么顾忌不成.”
黄石生道:“退一步说,即使易君侠确有所顾忌,不便亲自下身,他也可以利用‘绝情蛊’,驱使日月双剑刺杀应伯伦,余下白云山庄李东阳父女,那就更不在话下了。试想他为何舍近途而不为,却去劳师动众,走那远路?”
骆伯耸连连点头,道:“说的是,这里面必有缘故。”
黄石生肃然道:“咱们回想今日邙山古墓集会的情形,当时易君侠虽然蒙面与会,仍是以‘会主’风铃魔剑的身份发令指挥。据他所颁令谕,今晚突击的地主,是‘关洛第一楼’,突击的对象,是二庄一堡,换句话说,‘复仇会’今晚的行动,并未将一剑堡例外,易君侠居然下令向自己突击,这岂不是天下怪事?”
大伙儿细一寻思,不禁目瞪口呆,本来嘛,世上哪有自己把自己当作仇敌的人,除非他疯了。
骆伯伧迷惑地望望孟昭容道:“这么说,那‘会主’根本不是易君侠?”
孟昭容却斩钉截铁地道:“小妹自信两眼未花,一定是他,决不会看错。”
黄石生淡淡一笑,截住了话题,道:“我说这些,目的不在辨别那‘复仇会主’究竟是谁,只是为了使康贤侄明白,咱们所面对的,实在是一个敌友难分,扑朔迷离的局面,有时候,为应付非常事故,必须用非常手段,是不能局限于狭窄的‘道义’两字的。”
康浩默然垂首,好半晌,才低声问道:“四叔的意思,今夜三更白马寺的约会,小侄是不必再去了?”
黄石生笑容一敛,道:“约会不妨前往,但除了‘绝情蛊’的事外,其他消息决不能够泄漏片语只字。”
康浩迟疑了一下,又道:“难道连告诉她今夜将要发生变故,使他们能预作准备也不行么?”
黄石生断然摇头道:“不行,如果必要,咱们自会另外设法把消息迭到关洛第一楼去,你若当面提起,难免引起她的追问,那样反而不妥。”
康浩道:“可是,四叔……”
黄石生没等他说下去,却径自转对骆伯伧道:“尤宁内眷定子夜前撤出城外,‘复仇会’的正式行动,必在子夜以后至黎明以前,咱们现在也该把人分配一下子了。”
骆伯伧点点头道:“好,就烦贤弟全权调派布置吧,愚兄也恭候差遣……”
康浩有些意兴怏怏,闷闷不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精明的“黄四叔”行事太过冷酷,就好像这世上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似的,难道说普天之下,人人都应该彼此猜忌,彼此敌视的么?难道对易湘琴那么纯真的女孩子,也必须动用心机?也不能赋予信任?
他脑中尽在反复思索着这难以理解的事,以致全未留意黄石生如何调派布置?甚至众人什么时候已经受命离去,也诧无所知。
等到矍然警觉,室中只剩下骆伯伧和黄石生两个人了。
康浩讪讪问道:“敢问四叔今夜派我担任什么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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