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道长和天罡道长见掌门师兄泪下,神情也黯然欲泣,哽咽道:“师兄,你忘了祖师爷的训诲了么?当年四丑血洗武当,全派精英,丧亡殆尽,那时候,师兄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百丈翁宋英冷笑喝道:“还不带下去,尽由他在这儿婆婆妈妈的惹厌则甚。”
六名大汉抡拳上前,连打带踢,正将天一道长等押近门口,罗英突然如疯虎一般从椅上疾射而起,双臂横展,惨叫声处,四名劲装大汉立被震飞。
他一言不发,脸色却铁青得如有一块寒铁,左掌箕张,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抓住一名劲装大汉,脱手向宋英掷去,那剩下的一个突见生变,拔腿欲跑,被他右拳疾出,捣中背心,呛出一大口鲜血,萎顿倒地,连叫也没有叫出声来,便昏死了过去。
百丈翁宋英身形疾闪,抡臂格开大汉身体,怒眉倒剔,但却未敢遽尔出手,忙用目光征询宫天宁的意思。
就在这刹那之间,罗英已经拦腰抱起天一道长等人三人,真气一提,窜出房门。
宫天宁面泛杀机,阴笑道:“好个不知死活进退的畜生,你逃得了吗?”
这句话,等于给宋英颁下“截捕”命令,百丈翁一声大喝,错掌拧身疾追而出。
罗英双手抱着三个人,身形自是笨滞不灵,刚越出房门,已被宋英追及,破空之声遥射,竟向罗英等三人身上痛下杀手。
罗英迫不得已,就势一伏,将天一道长等放落地面,半个身子贴着门前石阶一转,十指齐张,反扣宋英双足,两人登时在房门外空场上拳来脚往,激战起来。
天一道长眼见罗英人单势孤,宫天宁亲率大批手下涌至场边观战,纵能胜得宋英,也不可能突围脱困,不禁凄声大叫道:“少侠不可因我等误却大事,倘承垂爱,请速赐贫道一掌,使我等不受倒悬之辱,武当派永感大德。”
罗英一面挥掌力战,一面朗声道:“道长放心,今天除非罗英也死在此地,谁也别想碰你们一根毫毛。”
天一道长叹道:“少侠,众寡难敌,大局为重,贫道三人已成废人,不值得为了咱们而毁损全局!……”
罗英扬声道:“事机已泄,还顾忌什么,索性杀它一个痛快。”语声中,双掌之力立增,掌影如山,向百丈翁宋英罩去。
天一道长无奈,低声向两位师弟道:“你我功力已废,生而何益,不如断舌自尽,免使罗少侠分神牵顾!”
天风道长和天罡道长一同垂下头去,应道:“但凭师兄圣裁。”
天一道长仰天叹道:“天一无德,愧对祖师,如今舍此一途,别无妙策,师弟们,不成材的师兄先去了。”话落时,张开嘴唇,尽力使舌部伸出,上下齿牙一合,用力向舌头咬去。
就当他齿锋将落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正厅上敲起一片急促紧迫的锣声。
天一道长猛尔一怔,倒耳倾听道:“锣声乃告示剧变,莫非……”
一句话未完,只见数条人影,急若箭矢般奔来,为首一人浑身血污,衣衫凌乱,赫然竟是威震武林的“海天四丑”老大包天洛。
宫天宁一见包天洛狼狈而至,顿时脸色大变,沉声喝道:“包总管,怎么一回事?”
包天洛神情萎顿,满面愧容,拱手道:“包某无能,有负山主付托,祁连洞府已被明尘秃贼突破,许老二惨死秃贼剑下,杨洋也被凌茜击伤,半途中元婴教主突然叛离,杨洋不备,死在那老贼暗算之下。”
这个消息,有如晴天一声霹雳,宫天宁猛可倒退一步,惊诧地问:“他们怎能进得祁连洞府?”
包天洛垂头丧气道:“明尘秃贼系由水牢暗道进入,府中机关,已被他了如指掌,我等措不及防,致遭惨败……”
包天洛身后站着铜钵头陀锡九、八卦掌郝履仁等飞云山庄高手,也同时垂手道:“我等奉命往援,才至半途,便与包总管相遇,明尘秃贼等人衔尾疾追,若非咱们人多,只怕包总管也难脱身。”
宫天宁喝问:“四大天王何在?”
郝履仁拱手道:“适得确讯,彼等已返百拉寺,原因却不甚明白……”
宫天宁一震道:“明尘秃贼现在何处?”
郝履仁应道:“只怕已到了山下了。”
这话听在宫天宁等人耳中,有如一声闷雷,但听在罗英和天一道长等人耳中,却似一线生机自天而降,罗英大喜之下,功力倍增,双掌突地一分,一指天,一蓄地,猛可掌势全变,风雷之声暴起,竟施展出得自天池钓史的一招“神针定海’。
宋英正心神分散,不防罗英突出绝学,一时措手不及,直被掌力震中前胸,闷哼一声,踉跄退出四五步,心血一阵翻涌,脸色变得纸一般苍白。
罗英并不进迫,双掌一收,退身护住了天一道长等人。
宫天宁目中凶光闪射,阴笑道:“他若从祁连远扬,或许老夫一时还奈他不得,追至崆峒,何异自寻死路,他真以为老夫的通天宝篆和无字真经两种绝世武学,是真儿戏不成。”
目光落在罗英脸上。正待有所举动,突然一名劲装在汉疾奔而至,单腿一屈,双手捧上一只红木盘,道:“禀山主,少林明法大师和桃花岛罗夫人,亲率四派门人拜山。”
宫天宁举手一招,盘中红贴凌空飞人手中,一盾之下,仰天笑道:“他既不知死活,不可失了老夫气度,传令下去,全山好手,齐赴石牌坊看那老夫手刃那秃贼。”
一呼百诺,顷刻间,崆峒而上,钟声连响九下,满山高手,尽向正大要汇集。
宫天宁斜睨了罗英一眼,冷笑道:“孩子,我不逼你,等一会让你亲眼目睹谁强谁弱,那时你就不难抉择去从了。”
风和日丽,艳阳满山。
通往崆峒山顶的石牌坊下,接引登山投效的那座竹极仍在,只是,棚前挺立的,不再是闻风慑服于宫天宁淫威之下的武林人物,而是一行面罩严霜的护道者。
明尘大师僧袍匕舞,昂然卓立而待,在他左首,是紫薇女侠易萍。桃花公主凌茜、竺君仪和身躯伟岸满头光秃的辛弟,右首则是昆仑、峨嵋、邛崃、华山四大掌门人。
竹棚之中,另有老少数人,那是天池钓史谷枋。米仓双燕、黄衫银剑杨洛。天南笑客伍子英和大牛,此外,还有一个满头红发的怪老人,便是曾在祁连洞府中出现过的“元婴教主”
楼望东。
不过,楼望东此时早已脱去了教主外衣,露出一张缺牙在嘴,正和燕玉芝、杨洛低声谈话,敢情他就是出现在第一次六派合战崆峒席间的“老白吃”谭立。
这些人总加起来,不过一十五六人,和崆峒山上如云高手相较,显得是那么稀少而薄弱。
九钟响之后,山道之上,出现上大批黑压压的人群。
燕玉芝一直在棚前探首张望,此时突然轻呼道:“看,那走在最前面的,可不是罗公子么?”
伍大牛圆眼一翻,沉声道:“胡说,俺罗家兄弟怎么会和宫老贼-起,你别眼花了瞎张嚷。”
说着,宫天宁已渐行渐近,只见人群簇拥,除了近百名新近投效的武林人物之外,宫天宁身后,紧随着包天洛、百丈公宋英、铜钵头陀、八卦掌郝履仁、金剑银鞭杨排风、铜牌飞叉傅三槐、乾坤手宋于飞、翻天神钩徐成栋、千山媚狐花玉娘、陕南三凶,以及太湖一霸洪刚……不下二十余人之多。
尤其使众人惊讶的,是罗英果然也出现宫天宁身前,在他身边,是神情萎顿的武当三位道长。
凌茜目现惊愕之色,默默望了竺君仪一眼,那意思好像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明尘大师淡淡一笑,低声说道:“尽可放心,英儿聪慧,你们不见他是跟天一道长等一起么?”
这时候,宫天宁浩大阵势,已在石牌坊北面停步,罗英目蕴泪光,遥望了祖母一眼,便黯然垂下头去。
竺君仪含泪颔首,喃喃道:“可怜的孩子,他不知又受了多少委屈……?”
凌茜面有怒色,冷冷道:“等一会他如听信宫天宁蛊惑,姊姊不可再偏护他,今日之事,势非了断不可。”
竺君仪点点头,道:“我相信英儿不是认贼作父的人,这是我在太原府接到元修道长传讯,走得太匆忙,要不然,他也不致落在老贼手中了……”
正说着,明尘大师大袖一指,已当先越众而出,合十朗声道:“少林明尘,致候各位施主。”
宫天宁缓步迎出,面上一派诡笑笑容,傲然道:“多年旧恨,毋庸多费唇舌,宫某二次出山,其意至明,你等行使奸诈,偷袭祁连洞府,新仇已成,不必多言,今日强存弱死,此地便是了断之处。”
明尘大师含笑道:“观你狂妄之态,固是秉性难改,死有余辜,唯贫僧上体好生之德,仍愿予以一线悔改之机,只要你
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往日恩怨,一笔勾消,慈航广被,世上无不渡之人,何苦定要等斧刃加身,遭受惨报,那时后悔就太迟了。”
宫天宁仰天大笑道:“秦佑,你有多大斤两,居然出此大言,你我之事,自行了断,犯不着徒逞口舌,更不必牵连他人。”
明尘大师见他骄狂之态毕露,不禁轻叹道:“阿弥陀佛,你既执迷不悟,为了少伤无辜生灵,出家人只好替天行道了。”僧袍一摆,便欲迎上前去。
蓦地身侧一声轩昂道号“无量寿佛”白羽真人和三派掌门人同时抢步而出,道:“宫某肆虐,乃武林公敌,贫道等忝为武林一派掌门,愿联袂而出,首挫宫某淫贼。”
明尘大师肃容道:“宫天宁迭获奇学,功力非同泛泛,诸位……”
灵空大师接口道:“为武林一尽棉薄,虽死何憾?”
四派掌门人互相交换一瞥,并肩踏出三步,其中以华山掌门人李青年纪最小,老实不客气,玉腕一扬,长剑已撤在手。
宫天宁摇头笑道:“灯蛾扑火,自取灭亡,那就别怪老夫心狠心辣了。”
他背后包天洛等作势欲动,却被宫天宁挥手制止,道:“今日之战,你等只须旁观,宫某若不能独自成全他们,还能霸有天下么?”
狂妄之情,溢于言表,四派掌门人同声低喝,一齐扑了上去。
灵空大师和白羽真人双双纵起,四掌疾扬,劈出两股强劲掌风,分左右袭到,华山派李青柳腰半折,剑出如风,攻向正面下盘,邓蛛凌空虚渡柳长青施展绝世轻功,身形微闪,早打到宫天宁身后。
四派掌门人一出手,招式非但凌厉绝伦,而且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事先已有默契,准备雷霆万钧一击,速战速决。
那知宫天宁挺立场中,面含阴笑,却似胸有成竹,竟对四派联手,视若无睹。
刹时间,掌剑已临身侧,宫天宁突然一声长啸,肩头一抖,浑身锦袍无风自动,猛可一人幻为六七条人影,好似平地起了一阵龙卷风,锦色衣袍向外突张
明尘大师一见这情景,心知不妙,方欲冲上前去解救,身形甫动,场中闷哼之声此起彼落,四派掌门人一个个如遭重锤击中,踉踉跄跄,向四面跌退,李青长剑业已出身,粉脸一片苍白,疾退四五步,一跤跌翻在地。
四派联手,不过一招,便惨败在宫天宁手下,全场之人尽被震骇,顿时鸦雀无声,仅有的只闻一片低沉而急促的呼吸声响。
凌茜愕然道:“这狗贼果然有两手。”
明尘大师汉道:“他已得‘七星幻星’玄功精髓,更揉合‘错影分光’身光,若论功力,已算得天下第一高手了。”
说着挥挥手,竹棚中伍大牛和米仓双燕飞步而出,将四派掌门人扶回棚中调养去了。
辛弟掳一掳袖口,喝道:“仗恃小巧功夫,算什么本领,老子来会会你。”
他身形魁伟,好似半截铁塔一般,喝声未落,挫腰扬掌,开山三掌中第一招招“袭山碎石”已应手发出。
宫天宁冷哼一声,左袖疾拂,猛然一招接!
“蓬”地一声震天暴响,两人肩头同是一沉。
辛弟厉吼道:“姓宫的,你再接老子一掌!”盘步而上,五指箕张,第二招“五鬼开山”力劈了过去。
宫天宁脚下一错,左臂斜提,掌心抖露时,腕肘以下,一片血红。
凌茜脱口惊叫道:“辛弟!防他血气气功……”
话未落,双掌早已相接,只见辛弟手臂一阵颤抖,顷刻间,额上已见汗珠滚落。
凌茜挺腰疾闪,斜抢而出,双掌呼地一圈一吐,掌心泛现出一片赤红之色,疾向宫天宁胸侧按落。
宫天宁凛然一惧,挥起右臂,凌空反击,他右臂扬起,众人始才看了清他右臂齐肘折断,手肘以下,乌黑闪亮,竟系用精钢打造的假手。
凌茜一身“血气气功”虽系家传,但热力无法一举透过尺许长一段钢臂,双方一触之下,灼热之气四散横流,辛弟怪叫一声,跌跌撞撞被震出一丈以外,整只右掌皮开肉绽,皮焦似炭,奇臭无比。
凌茜娇叱一声,肩头斜抛,就地一旋,趁机拔出长剑,登时剑掌交施,没头没脸一味猛攻。
宫天宁并无兵刃,只以右手钢臂格挡,钢臂与剑锋交碰,发出叮叮哨哨一片脆响,火星四射,声势惊人。
眨眼便是四十余招,凌茜虽勇,一时奈何他不得。
竺君仪目注场中倏起倏落两条人影,眼眶中热泪盈盈,低声对明尘大师道:“这狗贼一身玄功,恐非茜妹所能克制,秦叔叔请劝她退下来,让我亲手跟他一较生死。”
明尘大师凝容道:“今日一战,关系武林存亡,大嫂休要激动,自有贫僧应付。”
竺君仪痛苦地摇摇头道:“不!我隐忍含辱数十年,难得今日有此良机,倘能与他同归于尽,死得也算瞑目了,秦叔叔,你就成全了苦命人吧!”
明尘大师目蕴神光,沉声道:“天嫂,你要想想玑儿和英儿,此时轻举,设有万一,你用什么向他们交待?”
竺君仪扬目望去,见罗英和天一道长等紧紧相依,站在侧面观占,面庞之上,神采飞扬,一双精目,瞬也不瞬注视激战中的凌茜。
这情景,令他当真无法断行事,罗英落在宫天宁手中,是否已被做了手脚,尚不得而知,假如她一旦出手无功,是不是会影响罗英意志呢?
迟疑难决,竺君仪无可奈何垂下了头。
这时候,凌茜宫天宁却到了胜败紧张关头。两人各出奇招,全部以快打快,场中但见人影飞舞,倏进倏退,分不出谁是宫天宁?谁是凌茜?
双方观战之人,个个屏息静气,张口结舌,至到这一刹那,谁也不敢断言那一个略占上风。
凌茜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手中多了一柄长剑,要是胜不了徒手空拳的宫天宁,颜面何存?是以百招之后,求功心切,层层迭出险招,剑势专走偏锋,已将功力贯注到十成以上。
明尘大师看在眼中,突然深深一震,失惊道:“不好,她心气已浮,转眼就要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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