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群雄才恍悟金蚯蚓宫和颜枫的种种秘辛,大厅中立即扬起一片感叹之声。
海云沉吟了片刻,又问道:“那练功秘室建造得很坚固吗?”
黄老夫子道:“据小枫告诉我,秘室是利用整座山腹开凿而成,钢门厚达五尺,全凭机钮启闭。而开启机钮的金钥只有一柄,门户也只有一道,一旦关闭了,绝对无法破门出来,但钢门上留有气孔,可以递送饮食,不会被饿死。小枫不忍心毁她,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他是想:玄姑既遭禁锢,所谓逐霸武林的狂念,自然永远无法实现了,让她和罗妙香隔离一段时间,欲念消淡,心定神清,仍有悔悟的一天,那时再夫妻团聚,重整家园。”
海云道:“万一宫中大权落在罗妙香手中,岂不为害更大?”
黄老夫子道:“这一点不须担心,罗妙香依仗的仅是蛊惑妖术,武功极为平常,难于服众,况且玄姑虽遭禁锢,仍可号令指挥,不致被罗妙香处处篡窃的。”
海云摇头道:“晚辈总觉得单凭一把锁,不可能永远禁锢玄姑,她可以再配一柄钥匙,也可以用火药将钢门炸塌,这都不是难事。”
黄老夫子道:“秘室钢门铸造精密,门钥绝对无法另配,至于使用炸药,更不可能,须知那秘室建造在山腹之内,如果以火药破门,会将整座山腹一齐炸塌,那是何等危险的事。”
海云耸耸肩,吁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只将她禁锢在秘室内,总不是根本解决的方法;而将人禁锢以后,自己却离宫出走,更属不智之举。如果我是颜老前辈,我会先杀罗妙香,清除宫中奸邪之徒,自己正位为宫主,然后再把她释放出来,看她还听不听话。”
黄老夫子感慨地道:“要是发觉得早,自然应当如此,可惜的是警觉太迟,枫表弟威名不足以正位,不足以克众,手段过急,必然激起变故。他如此作法,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海云突然问道:“老夫子知道那金霞岭的位置吗?”
黄老夫子摇头道:“适才所述,都是枫表弟事后相告,在下也仅听他提到金霞岭这个名称,并不知道它的确切位置。”
海云又问:“如果我们现在想见见颜老前辈,有办法寻到他么?”
黄老夫子沉吟一下,道:“他从琵琶岛回来,与我在徐州相遇,这段时间,都是由我安置在徐州城外一处农庄。可是,自从这次南阳镇变故发生后,他已经离开了徐州,一时间,连我也无处寻他。”
海一帆接口道:“倘若他知道老夫子现在在铁门庄,会不会自己前来相见呢?”
黄老夫子叹道:“这就很难预料了。小枫是个很执拗的人,他若知道我已将金蚯蚓宫秘密告诉了诸位,只怕就不愿再跟我见面了。”
海一帆摇摇头道:“果真如此,倒使人为难……”
拼命三郎常无惧大声道:“没有什么好为难的,既有阿尔金山金霞岭这个地名,还怕寻不到吗?咱们不用寻他,尽可找上金霞岭去。”
海一帆父子俩都默默不语,他们心里何尝不这样想,但因碍于黄老夫子,不便出口,如今被常无惧嚷了出来,只好故作沉默,且看黄兆甫如何表示。
黄兆甫也是聪明人,见这情形,自然明白,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和小枫虽是至亲,却并不赞同他对金蚯蚓宫的姑息作法。诸位欲往阿尔金山,在下也无力相助,不过,有件事,必然郑重奉告诸位,金蚯蚓宫那套‘追风快斩’剑法,威势太以凌厉……”
常无惧笑道:“这个不用担心,咱们已经有了对付的方法。”
黄老夫子似乎颇感意外,怔了怔,又道:“此外还有一句话,这次聂开泰掳去铁皮书生,显然是为了那座山腹秘室的钢门,诸位若想下手,最好赶快行动,再迟恐怕就有变故了。”
常无惧用力一顿钢拐,道:“对!这句话正说在我心坎儿上。”
转头向海一帆道:“大哥,打铁趁热,咱们什么时候动身?”他天生性躁,恨不得立刻就走。
海-帆笑道:“你也太急躁了,总得等冷大先生他们来了以后,大伙儿一齐动身才行呀!”
常无惧道:“我有个主意,不知大哥答不答应?”
海一帆道:“你且说出来,大家参酌参酌。”
常无惧道:“无论冷老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金蚯蚓宫之行已是势在必行,大哥你说对不对?”
海一帆点头道:“对。”
常无惧又道:“那地方咱们都不知道,反正要去寻找打听,是么?”
海一帆道:“不错。”
常无惧道:“既然这样,何不分批动身,大哥留在庄中等候,小弟先往阿尔金山寻找金蚯蚓宫的位置,咱们沿途留下暗记联络,只等会齐了,就可动手,岂不省时省力?”
海一帆听了,却摇摇头道:“这办法不妥,金蚯蚓宫剑术高强,不是容易对付的,咱们合力同去,尚无必胜的把握,人手再分散了,万一遭遇强敌,彼此无法兼顾,未免太危险。”
常无惧道:“小弟只是去探路,避实蹈虚,又不跟他们照面,哪会有危险?再说,小弟可以扮成采矿商人的模样,见机行事,决不会引起他们注意的。”
海一帆笑道:“你的面貌身材,天下谁人不识?你以为金蚯蚓宫都是瞎子吗?……”
话音未落.忽听一人接口道:“常三叔不宜前去,小侄却可以一试。”
说这话的,竟是两眼失明,从来没有开过口的落拓书生盛彦生。
海一帆自悔失言,忙道:“海某有口无心,一时大意,贤侄千万不要误会。”
盛彦生微笑道:“伯父才是误会了,小侄与海云兄弟一见如故,情逾同胞,并非泛泛之交的朋友。适才常三叔提到这件事时,小侄已经有同样的念头,目前情况,也只有小侄才是最适当的人选。”
他顿了顿,复又侃侃说道:“金蚯蚓宫位置不明,刺探确有必要,小侄双目俱瞎,又未和金蚯蚓宫门下照过面,由小侄前往,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而且,小侄获授双镝剑,自问已略有心得,纵或被他们发觉了,全身而退尚有自信。唯一难处是,小侄眼不能见,即使寻到那地方,却无法留下暗记……”
一个人跳起来道:“这容易,我跟你一同去。”接话的人,是小龙。
盛彦生欣慰地道:“你愿意同去,真是再好不过了。”
小龙道:“咱们两人改扮一下,你扮作算命的,我在前面替你引路,包准谁也瞧不出破绽。”
黄老夫子也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星卜之术,在下略知一二,由在下替你们装扮起来,再解说些门径,那就万无一失了。”
常无惧道:“老夫子,索性咱们也另作一路,你扮算命先生,我扮徒弟,如何?”
黄老夫子忙道:“这却使不得,哪有算命先生睁着眼睛,徒弟拄着拐杖的。”一句话,说得群雄哄然大笑起来。
海一帆仍有些怀疑道:“此事关系重大,且等冷大先生到了再计议吧。”
盛彦生道:“伯父不须顾虑家师,他老人家一向不过问晚辈的行踪。刺探金蚯蚓宫的事刻不容缓,如果小龙兄弟来得及,晚辈准备今夜便动身。”
小龙道:“我没有什么来不及的,就是现在动身都可以。”
盛彦生毅然道:“好极了,咱们在这一日之内,准备好应用物件,午夜时分动身上路。”
海一帆见他态度坚决,知难挽劝,便道:“既然贤侄一定要去,途中务必以谨慎为重,切不可操之过急,我叫云儿随后出发,给你们接应。”
于是,当席分派人手,就由盛彦生和小龙为第一路,负责探刺金蚯蚓宫确实地点。另海云和苹儿为第二路,负责掩护接应。悟果和悟非为第三路,负责沿途传递消息。黄老夫子总管庄中事务,方骥和慧娘兄妹留守,负责保护龙元庆和周大娘。自己则和常无惧坐镇指挥,只等冷朋等人来庄会齐之后,立即同赴阿尔金山。
当天午夜,盛彦生和小龙首先乔装启程;第二天一早,海云和苹儿也随后出发;悟非和悟果则是第二天傍晚后动身离庄。
三批人依次行进,彼此之间,保持着数十里路距离,虽不见面,却能藉暗记联系,互相呼应。
盛彦生扮作算命瞎子,一路昼宿夜行,竟然走得十分快速。为了赶路方便,往往不循官道,专抄捷径,有时一夜急行二百余里,这一来,却把后面的海云和苹儿累苦了。
两人要沿途寻觅暗记,不便夜行,又因所走皆是偏僻小道,无法骑马代步,光天化日之下,更不能施展轻功赶路,走了十余天,彼此间的距离已越拉越远。
海云探恐会失去联络,只得和苹儿商议道:“盛大哥他们走得太快,这样下去,万一发生事故,必然来不及援救,咱们得设法通知盛大哥,要他们走慢些才行。”
苹儿道:“怎么通知他们呢?”
海云道:“只有拼着劳累一夜,不要休息,加紧追上他们。”
苹儿皱眉道:“可是我实在没有力气了,这几天都是早起晚睡,走得腿都快断了,再要加快赶路,非累死不可。”
海云想了想道:“这样吧,你索性就在此地休息,等候悟果和悟非,由我单独去追赶盛大哥,待追到他们以后,再回来接你。”
苹儿道:“你想把我一个人丢在客栈里?”
海云道:“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顶多一天半日,悟非他们就到了,我去通知盛大哥,最迟三数日也就可以赶回来。”
苹儿摇头道:“我不干,要去咱们一块儿去,要等咱们一块儿等,把我一个人留下可不行。”
海云道:“可是你又说太累了,像这样走法,何时才能赶上盛大哥?”
苹儿嘟着嘴道:“你心里就知道盛大哥,你也不想想,我一个单身女孩子住在客栈里,叫人看着像什么嘛!”
海云无奈道:“依你说要怎么办呢?”
苹儿低头想了一会,说道:“你一定要连夜赶路,我就拼着累死与你一起赶,但如果明天还没追上他们,你得答应陪我休息一天,等悟非他们到了,你再离开,这样总该可以吧?”
海云只得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从现在开始,咱们就得尽快赶路,不能再耽误了。”
两人加快脚步行了半日,抵达一处市慎,打听之下已入甘肃境界,再往西便是平凉县城,越过六盘山,有官道可以直通兰州。
海云道:“看情形盛大哥他们是取道兰州,沿长城由玉门出关,咱们得赶快些,今晚一定要越过六盘山,否则就更不容易追上他们了。”
苹儿咬着牙道:“赶就赶吧,反正只有一条命,累死算啦!”
傍晚时分,两人已穿过平凉县城,沿途循暗记疾行,来到六盘山下。
海云见苹儿走得娇喘吁吁,心里不忍,便道:“前面是山区,夜间可以用轻功赶路,反比白天方便,咱们就在这儿饱餐一顿,休息一会再走吧。”
苹儿点了点头,一面擦汗,一面苦笑道:“盛大哥幸亏眼睛瞎了,如果不瞎,只怕早到阿尔金山了。”
镇上没有像样的饭店,只有几个卖牛肉汤泡馍的小摊子,两人这时又累又饿,胡乱在一处小摊边坐下,要了两份牛肉汤泡馍,竟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略作休息,天色已暗,抖擞精神起身出镇,刚出镇口,就发现路边一棵大树上,刻着一幅暗记图案。
海云近前细看,那暗记刀痕犹新,犹有树汁渗出,不禁大喜道:“盛大哥他们一定还没走远,快追!”
苹儿顿觉精神一振,提气纵身,居然抢先掠出,一面恨恨地道:“追上他们,我非好好痛骂一顿不可。”
二人展开身法,风驰电奔般疾赶下去,没多久,便赶过了六盘山,沿山径向西急迫,足足追了大半夜,却没见到盛彦生和小龙,甚至暗记也未再发现。
海云突然感到情形有些不对,连忙唤住苹儿道:“且略停一停,事情可能有点不妙。”
苹儿道:“什么不妙?”
海云道:“咱们一路直追下来,少说已有百里,沿途怎么没有看见一处暗记?”
苹儿用手一指,道:“你瞧,前面不是一座城镇么?他们准是往城里去了。这条路上全是乱山,自然不必留什么暗记啦!”
海云摇摇头道:“正因为山区道路纷歧,他们理当多留下暗记才对。”
苹儿道:“或许咱们追得太急,没有看见,等会到达城外,必定会发现暗记的。”
海云想想这话也有道理,于是耐着性子,再往前走。
不多时,到了城外,只见城门横额上,镂着“隆德”字样,城门闭而未启,遍寻附近,仍无暗记留下。
苹儿也觉得诧异起来,喃喃道:“莫非他们已经进城去了?”
海云道:“不可能,他们昨天午后还在六盘山东麓,不可能在入夜前赶到隆德县城,即使能赶到,也会在城外留下暗记。”
苹儿道:“那就是咱们赶得太急,赶到他们前面了?”
海云道:“果真如此,途中岂会毫无发现,再说,盛大哥师门轻功独步天下,决不会反落在咱们后面的。”
苹儿道:“依你说是什么缘故呢?”
海云道:“这情形只有两个可能;如果不是他们途中改变了方向,那就是发生意外变故了。”
苹儿道:“纵有变故,他们也该留图记示警,我猜他们多半也走得太累了,随意在山中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咱们却心急追赶,反而赶过头了。”
海云道:“无论是什么缘故,盛大哥他们显然是未抵达隆德县城,咱们必须赶快回去寻找。”
苹儿听了这话,不觉大感失望,精神一松懈,倦意刹时又袭上身来,掩口打个呵欠,道:“表哥,我实在跑不动了。”
海云道:“那么你就在这儿等我,不论找到与否,天明我就回来。”
苹儿委实已疲惫不堪,只得点头道:“你要快些回来,别让我久等呀!”
海云拔出佩剑,先在城墙上刻了暗记,然后将苹儿安置在路边一片松树林里,宽慰道:“这儿很清静,你若太困,不妨小睡片刻,我会尽快赶回来的。记住,在我没回来以前,千万别单独离开这座松林。”
苹儿道:“好,你快去快回吧。”
海云欲行又止,叮嘱道:“如果见到什么情况,务必等我回来商议后再行动,切记不可自作主张……”
苹儿不耐烦道:“好啦!好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不用你唠叨交待,像个碎嘴老太婆似的。”
说着,在一棵树根上坐了下来,不一会,竟已沉沉睡去。
海云解开包裹,取出一条绒毯替她盖好,又拾些松枝掩蔽四周,布置妥当,才飞身出林,折回来路。
这时已届深夜丑刻,天际彤云密布,星月皆无,旷野间更是漆黑一片,恍如浸沉在墨汁中。
海云仗着目力敏锐,一路飞驰疾奔,重又回到六盘山,进入山区,才减缓了脚步。
这一次,他搜索得分外仔细,凡遇可疑之处,全不放过,碰见有小径岔路的所在,便停下来寻找暗记,并且不时登上较高的山岭,展目眺望……
可是,奇怪得很,山中既无盛彦生和小龙的踪迹,也未见到任何图记暗号,活生生的两个人,竟好像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转瞬间,曙色初露,一夜已尽。
海云担心苹儿会等得性急,只好放弃继续寻觅,带着满腹惊疑,快快离开了山区。
回到松林,天色业已大亮了。苹儿躺在树根上,头枕着包裹,拥毯而卧,正香息隐隐,好梦方憩。
海云不忍唤醒她,便在附近席地而坐,运功调息,但因内心始终惦记着盛彦生和小龙,久久无法宁静,当他再度睁开眼睛,却突然吃了一惊……
就在苹儿身旁那棵松树树干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纸柬。
那纸柬折叠成方形,一半嵌入树中,一半露在外面,赫然是被人用内家“摘叶飞花”的手法,钉射在树上。
海云跳起身来,先没取那纸柬,急忙移开掩蔽松枝,大声叫道:“苹儿!苹儿!”
苹儿一骨碌翻身坐起,瞪着两只大眼睛道:“干什么?”
海云上前握住她的手,细看了一遍,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你没有事吗?”
苹儿瞠目道:“人家睡得正熟,被你鬼叫大喊的吵醒,我没问你有什么事,你倒问起我来了?”
海云苦笑道:“我怕你中了暗算,一时紧张了些……”
苹儿嗄道:“见你的大头鬼了,好端端的谁中了暗算?”
海云道:“你且看看树上是什么?”——
点击收藏 小提示:按键盘CTRL+D也能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