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笛仙翁卫民谊不听尤可,一听人家居然把自己一条老命看得这样微贱,不由怒火上升,阴阴一笑,道:
“裴兄好大的口气,只怕你未必能办得到吧!”
裴仲谋亦是狂笑数声道:
“行不行只等手底下分晓,时候不早,多说无益。”
说着,缓步就向场中行来。
酸秀才金旭东横臂一拦裴仲谋,说:
“裴大哥且请稍待,姓金的昨夜还有一点未了之情,要向仙翁讨齐咧。”
他拦住了裴仲谋,“刷”的张开描金折扇,一摇三摆地踱出场中,扇面一转,深深施礼,向卫民谊笑道:
“仙翁义胆雄心,委实令人钦佩,赌命之事,咱们且放着慢谈,姓金的昨夜承仙翁概允赐露追魂十二笛招,只惜时不我待,未能尽兴领略,现下还想冒昧请教,也叫在下开开眼界如何?”
卫民谊心知不能善罢,钢牙一挫,屏退郑雄风等三人,反手从袖内取出铁笛,含笑说道:
“裴兄说得妙,咱们过门少些吧,金兄就请赐招!”
金旭东阴阴道了声:“有请!”更不多礼,折扇一收,“击鼓催舟”直奔面门。
铁笛仙翁心有成竹,神凝气定,横跨半步,让过扇头,却并不还招。
金旭东一招走空,转腕探臂,扇柄倒转,又是一招“奇兵突出”戮点“气门”重穴。
卫民谊一声转笑,仰身半侧,两个脚跟在地面上一旋,硬生生将身子平空挪开三尺,恰巧又将这一招“奇兵突出”让过。
酸秀才不由暴怒,厉啸一声,左拿一领眼神,右手折扇突然张开,平伸而出,似欲截划面门,但扇出一半,倏然便转,石火电光的一顺扇面,竟用控钹手法,疾扫右臂,这一招,名叫“云封南山”,正是金旭东绝技九九八十一招金箩神扇之一。
卫民谊存心要抖露绝学,见他扇如电疾,令人趋避不易,连忙猛吸一口气,脚下倒蹂七星,晃肩丢臂,从他扇风中一穿而过,巍巍站到金旭东后侧,但却倒提铁笛,依然没有出手还招。
金旭东亦是成名露脸的人物,一连三招,连人家衣服也没能沾着半片,这张老脸还向哪里放,这一招“云封南山”又被闪开,只得收扇抽身,跃退五尺,山羊胡子直吹,回声喝道:
“仙翁一味相戏,是看不起姓金的这两下粗招,不配和仙翁过手吗?”
卫民谊笑道:
“我老头儿与金兄无仇少怨,实不愿孟浪出手,彼此结这莫明其妙的冤家。”
金旭东闻言,一时答不上话来,本来嘛,人家正主儿全不在,旁边人倒拼上命了,金旭东和裴仲谋也不过朋友,似乎真不值得抢先出手,树这份强敌。
他心里一犹豫,尽顾得沉思,忘了说话,这一来早激怒了旁边那位粗人双头蝎子鲍充。
鲍充见金旭东被卫民谊几句话稳住,出声不得,大怒叫道:
“喂,姓金的,你干不干?不干快退下来咱们还等着呢!”
金旭东听了,再也无法沉吟,“刷”的收拢折扇,腾身前扑,扇尖暴点铁笛仙翁左胸“将台”穴,同时口里喝道:
“仙翁休再示惠,尽请放开手吧,切磋武学,不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么?”
卫民谊长叹一声,也不再问让,手中铁笛反撩,“-”的格开折扇,黯然道:
“那么咱们就印证印证,点到为止!”
二人搭上手,全以快速身法相搏,一个扇如长河,滚滚翻翻,一个笛似游龙,穿插腾跃,折扇带着劲风,铁笛挟着锐啸,正是半斤八两,眨眼已是四十招。
鲍充在旁边看看,黑脸上浮着笑意,点头道:
“这才对呀,咱就最看不惯点头晃脑的,没动手先客套一大堆……。”
这时候,突然没声没响的从那棵大树上唏哩哗啦滴下一滩水来,不歪不偏,刚好全淋在鲍充头上,鲍充话尚未说完,被这一阵水淋,忙不迭住口跃避,扭头向上一看,可把个双头蝎子气得哇哇乱叫,真是五脏冒火,七窍生烟,原来这一阵水,却是一个家伙站在树上向下撤的尿咧!
鲍充连呼带吐,恶声骂道:
“王八蛋,免崽子,尿尿也不会找个地方,他妈的,还不给老子滚下来,呸,奶奶的好臭。”
骂声未毕,树上嘻嘻一笑,悬空筋斗翻落下一个人来,柳媚只当是她安排的帮手,哪知一看这人却是三十左右年纪,五短身材,高不过四尺,一个脑袋,倒有巴斗大小,狮鼻环眼,模样儿十分可笑。
这矮子貌虽不扬,却系中原出名的侠盗,名叫“缺德鬼”方大头。
方大头一身武功,得自异传,高来高去,专门劫富济贫,只因他生性诙谐,最好作弄人,有时作案的时候,将那富家姨太太,浑身小衣都偷个精光,使人连床也无法下,有时专趁那些富室妻妾偷人养汉的时候下手,非单劫去财物,还把一对狗男女赤条条用绳缚住,吊在梁上门前示众。
这方大头还有一桩奇怪的嗜好,就是专门收集女人的肚儿,他无论作案不作案,只要见着漂亮妞儿,必设法施展妙手空空,把人家贴身肚儿偷到手,但有一桩好处,就是决不犯淫,只为他这个恶作剧的嗜好,所以江湖上道他一个美号,就叫“缺德鬼”方大头。
再说方大头从树上翻筋斗飘身落地,一只手还提着裤头儿,涎脸向鲍充笑道:
“鲍大爷,多多原谅,实在是你老人家中气太足,方才吼那穷酸的一声,吓得在下委实憋不住,这才撒了一泡屎,可千万没想到,你老多担待!”
鲍充闯荡江湖,却是识得这缺德鬼,闻言怒道:
“放屁……。”
方大头连忙笑道:
“鲍大爷明察,小的就只撒了泡尿,并没敢放屁。”
这几句,逗得郑雄风和柳媚等都暂时忘了正在拼命的师叔,忍不住都“噗嗤”笑出声来。
裴仲谋突然欺身上前,厉喝道:
“姓方的,咱裴某人可没有开罪阁下的地方,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故弄玄虚,是要挑裴某这段梁子吗?”
方大头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儿,笑着一抱拳,道:
“啊!裴老师,你这话叫在下哪能受得起,在下这几日没有生意上手,躲在这树上打盹打了好几天了,要不是方才鲍大爷这一声吼,还不知要几时才醒呢!”
裴仲谋明知他是在胡诌混说,只得放平和声音,道:
“那么方兄且请回避,今儿裴某有要事待理,方兄高人犯不上淌这混水,你就请吧!”
方大头也不答话,忽然“啊呀”一声,叫道:
“不好,我又要出恭了,那一位有草纸借两张使使,稍等加倍奉还。”
人家这是来拼命的,谁会准备了草纸,方大头抱着肚子在场子中转了两转,突然一伸手,竟将一旁傲然而立的”九尾龟”马步春头上包头英雄巾好了下来,笑道:
“高个儿,抱歉,借你这缠头布用用,赶明儿我买条新的陪你!”
马步春从一开始就是那一副阴阳怪气,要死不活的德性,哪料到“缺德鬼”旁人不找,专找上他,万万不防,被方大头一把抢去头巾要拿来擦屁股用,倏地一声大喝,肩头微晃,探臂便向方大头肩上抓来,口里喝道:
“矮子,你是找死!”
缺德鬼滑溜之极,罗盘腿一晃一楞,反从马步春肋下穿过,顺势在高个儿屁股上摸了一把,笑道:
“嗯,肉好多,人瘦屁股倒肥,谁能养儿子!”
马步春暴跳如雷,两只手左抄右拦,东扑西抓,恨不能捉往活劈了这矮子,可惜缺德鬼方大头大脑袋直晃,人却像烂泥里的泥鳅,滑来滑去,哪里捉拿得住。
九尾龟杀机陡起,厉喝一声,左掌“开山导流”,右掌“劈牛分鬃”,力贯双臂,呼的同时打出,刹时间场中狂飚顿卷,对准方大头,立下杀手。
震天价一声暴响之后,尘土飞扬,弥漫满天。
风沙过后,众人睁眼一看,除了地上深深印着两个土坑之外,哪还有方大头的人影。
柳媚只当那矮子被他劈成飞灰了,岂知略停了一会,树上人影一闪,方大头又从上面飘然落地,仍是那副嘻皮笑脸的模样,手里拿着马步春的英雄巾,笑道:
“高个儿,怎的这么不经耍,你是真干啦!”
赤发太岁裴仲谋了解缺德鬼方大头一身功力,似乎并不比马步春会差了多少,如果容他们继续下去,势必要增加一个强敌,现下酸秀才金旭东虽仍在激战之中,意志已是动摇,敌我消长,后果堪虑,便忙抢出拦住怒火万丈的马步春,然后向方大头道:
“姓方的,咱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件事到此就算拉倒,你老哥有事请便吧!”
鲍充听了,嚷道:
“不行,他手上还抢了人家的东西哩,叫他留下来!”
方大头毗牙一笑,说:
“还你就还你,被你们这一嚷嚷,我肚子也不痛了,屎也不想拉了,喏,擦屁股的玩意拿去吧!”
他把马步春的一顶英雄巾平伸过来,但马步春还在气头上,哪肯伸手去接,鲍充跨前一步,粗臂一控,要做好人,说道:
“好,你交给我也是一样。”
谁知鲍充手掌还没接触到英雄巾边沿,方大头“嘻”的一笑,左掌急翻,一把扣住了鲍充肘间穴道,同时右手闪电般迅捷,骈指点了他的“幽门”穴,鲍充闷哼一声,翻身栽倒。
事出突然,场中双方的人全部一怔。
方大头脸上笑容尽敛,冷冷说道:
“设阱捕虎,仅中一狼,可惜可惜。”说着,回头向郑雄风三人喝道:“小娃娃们,动手呀,尽呆着干什么,存心要你那老头师叔难看是不是!”
郑雄风等被他这一声断喝,如梦初觉,“呛啷”进声,各各拔出剑来。
裴仲谋勃然大怒,戟指方大头骂道:
“好呀,姓方的,你是吃了熊心的胆,竟来卧裴某人的底了,纳命来吧!”
双方的人,顷刻全动了手,裴仲谋和马步春都恨透了方矮子,不约而同全对缺德鬼出了手,而郑雄风、鲁氏、柳媚三支剑一围,把铁臂金刚龚彪和飞鼠李七圈在另一边,刀剑叮-,激战起来。
方大头一个人再强,也不是裴仲谋和马步春两位高手的敌手,但他右掌柜敌,左手抓住双头蝎子鲍充当作盾牌,专门挡着赤发太岁裴仲谋,弄得裴仲谋纵有通天本事,也不便把拳头向避来的朋友身上招呼。
铁笛仙翁卫民谊和酸秀才金旭东转眼已过百招,一则铁笛仙翁不愿多树强敌,出手分量拿捏得恰到好处,总不使金旭东太过难堪,二则金旭东也只顾着应付交情,折扇伸缩留着余地,所以,他们二人动手最早,战得最久,表面看来激烈非常,实际上彼此都未全力施为,不过虚应场面,就和练习喂招没有什么两样。
这一来,苦了铁臂金刚龚彪和飞鼠李七两师徒,被柳媚等三支剑裹了个风雨不透,龚彪还能应付三两下,飞鼠李七算倒了斜霉,不到三五招,右臂上已被鲁庆长力划了半寸深一道血糟,鲜血泊泊涌出,痛得他咬牙瞪眼,尚在苦苦支撑。
柳媚见二师兄奏功,不甘寂寞,娇叱连声,又一剑扎中李七后股,李七惨嗥一声,撒身跃出圈子。
柳媚芳心大喜,叫道:
“你们两个先缠着这家伙,待我宰了那姓李的再说!”
剑头一转,腾身向飞鼠李七猛扑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场中又是一声闷哼,接着缺德鬼方大头高声嚷道:
“高个儿,好杂种,眼红了不认人了吗,他是你们朋友,你要他的命?”
原来马步春见裴仲谋出手十分顾忌,总不敢沾穴道被制的双头蝎子鲍充,反被方大头凭为要挟,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把自己二人逼得团团转,他心中一怒,心想:反正自己和鲍充并无什么深交,而这缺德鬼却是切齿仇人,恶念一生,把心一横,就在裴仲谋出拳偷攻方大头左侧,而方大头又把鲍充迎过去的一刹那,暗暗钢牙一挫,呼的一掌,拍在鲍充后腰上。
可怜鲍充身不由己,被这一拳打个正着,闷哼一声,差一些痛昏了过去。
缺德鬼方大头又叫又回:
“来吧,高个儿,这姓鲍的送给你吧,要打你把他打死,反正他是你们约来的朋友,不是我姓方的朋友。”
一面说着,一面果然把鲍充直向马步春面前横推直撞,全是一副死皮耍赖的作风。
依得马步春,倒想干脆一掌先把鲍充毙了,省得他被人充作要挟人质,但裴仲谋身为主人,却不能作如是想,连忙叫道:
“马兄不要伤了自己人,咱们先困住这矮子,等金老二制了姓卫的,谅他插翅也逃不出清风店去。”
方大头哈哈大笑:
“好呀,孙子,你们还存心要想摆布我么,回头看看,金老二和人家正比把式,再打三天三夜也打不出个所以然来咧。”
裴仲谋闻言心中一动,连忙回头看时,果然金旭东和铁笛仙翁彼此都在客客气气,并没有真正出全力拼命,这个气可就把他气炸了,霍的虚晃一掌,抽身退出圈子,说道:
“马兄,这矮子交给你了,待我去替回金老二。”
语落,人动,肩头一晃,已然抢过那一面,同时双手反操,从肩后撤出一对李公拐来。
卫民谊眼角一直注视着这一面的情况,见裴仲谋盛怒而来,忙顺笛架住金旭东的折扇,低声道:
“金兄且情稍退,这架子还得我老头儿和姓裴的解决才行,金兄绝技,老头几拜领了。”
话刚说完,裴仲谋已经抡拐抢奔过来,叫道:
“金兄暂退,这老头儿留给兄弟吧!”
金旭东不得已,只得收扇跃退,默立一旁,觉得左右都为难得很。
裴仲谋不再搭话,拐动如风,一上来就是呼呼呼抢攻三拐,这三拐一气呵成,拐势连绵,恍如排山倒海。
铁笛仙翁手中铁笛是轻东西,不敢硬碰钢拐,迫得左挪右闪,才算把这三拐快攻让开,不觉动了真火,厉啸一声,笛招一变,破空响处,十二追魂笛招第一招“浪涌沙滩”,铁笛化着层层碧报,向裴仲谋反卷而至。
裴仲谋公然不惧,双拐左转右旋,含蓄内力,就听“——”连声,火星四射,铁笛仙翁和裴仲谋各被对方内力震得倒退了两三步。
卫民谊相视铁窗尚无折损,豪兴大发,暴喝一声,腾身前扑,十二追魂笛招连绵出手,刹时将裴仲谋留在一片笛影锐叫之中。
裴仲谋冷笑连连,双拐快若电疾,硬接硬架,力战不退。
二人这一上手,远非适才虚应故事可比,但见得笛浪拐山,不见人影,周围方圆三四丈以内,全罩在一片罡风劲气之内,这两位仁兄全都不要命啦。
再说缺德鬼方大头,两句话支走了裴仲谋,腾身后跃,让开了马步春一招“推山填海”,接着右掌伸缩,竟然拍开了鲍充被制的穴道,笑道:
“黑头,咱俩无冤无仇,咱可没有成心伤你,那瘦高个儿人面兽心,毒手是他下的,你姓鲍的是英雄汉子,冤有头债有主,你别为了他个儿高块头大,不敢沾他只能欺侮我呀!”
鲍充虽是租人,但是谁偿了他一巴掌,他还有不知道的么,只因他此时身受严重内伤,想狠也狠不起来,闻言回头拿眼睛死命向马步春恨了一眼,咬牙切齿地道:
“姓马的,你好狼毒的手段,鲍某人但能不死,咱洛阳四义誓必报此一掌之赐。”
说完,掉头飞驰而去。
马步春心如蛇蝎,知道鲍充这一逃命而去,势必邀约他们洛阳四义的“活阎罗”欧阳旬,“银弹子”项成,“铁笔判官”杨林等人,寻仇追杀,了无宁日,暗忖: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闷声不吭,脚尖一点地面,腾身掠起三丈有奇,拧腰挫掌,直向鲍充后背扑了过去。
鲍充踉跄而行,又在伤后,哪料到马步春还会乘机追杀,待他觉到,马步春已经铁掌一按,一股劲风,搂头向他劈了下来。
那知就在地掌将击到,劲力沾身之际,忽的眼前人影一闪,斜刺里一股凌厉无比的劲风,直向他肋下撞到。
马步春人在空中,换式不及,急忙反臂疾丢,将劈向下方的力道横撞而出,两股劲力一触,“嘭”的闷响一声,马步春一个身子,直被震得翻翻滚滚,跌出去足有七八支远。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忙纳气硬打千斤垂,脚落实地,回头一看,不由“咦”了一声,原来半空中震飞自己,如今俏生生立在那里的,既不是双头蝎子鲍充,也不是缺德鬼方大头,却是另一个年仅十二三岁,唇红齿白的小孩子儿。
连方大头亦像不识这小孩是谁,正满脸诧异地嚷道:
“咦,这位小兄弟好俊的身法,怎么咱连着都没看清楚,你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柳媚这时正将飞鼠李七逼到一东土屋墙边,转眼便要用手,听得方大头这一嚷,扭头一看,高兴得大叫道:
“秦兄弟,你怎么这时候才露面呀,真把人急死啦!”
那小孩正是秦仲,他也看见了柳媚,笑道:
“姐姐,你说哪一个是你仇人呀,快告诉我,早些解决了他,咱们好去找我娘去。”
方大头、郑雄风、鲁庆,连铁笛仙翁卫民谊全都被他们这些对话愣住,大家全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柳媚喜上眉梢,大眼睛一转,指着九尾龟马步春说:
“喏,就是这家伙,秦兄弟,你先把他放倒了再说,其他的除了那红头发外,都是自己人,别弄错了。”
秦仲应了一声:“好!”小脚一顿,飞身扑向马步春,鲍充借此良机,强忍内腑伤势,踉跄飞奔而去。
马步春恨得牙痒痒地,见秦仲身子凌空,疾扑过来,更加怒从心上起,猛的吐气开声,两脚扎桩,两掌平推而出,他是想趁这孩子身在半空中无从施力,报那刚才一掌之仇。
主意由他打,事情却并不如他的理想。他这里手掌上推,卷起一股劲风迎向秦仲,秦仲在空中轻笑一声,小身子一转,两只小掌一翻,就在空中硬接了马步春一掌。
四股劲风相遇,秦仲借着反震之力,又向上空拔起了四五丈高,拳腿挺腰,“刷”地又落下来,分毫未伤。
马步春却因脚踏实地,无处可退,硬生生被掌风一压,闷哼一声,双腿一软,“噗”的跪地上,两只手腕,真像是被活活折断似的。
秦仲悬空接掌,震伤了九尾龟马步春,身形闪电下落,小手一翻,又是一掌对着马步春搂头砸下,眼见马步春再也难逃这一掌之危,立时便得授首当场。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秦仲忽然心中一动:“那位姐姐不是只叫我放倒他么,并没有要我打死他,何况下山之时,师父也一再交待不得妄开杀戒,看来还是留他一命才对。”他仁心一起,急忙抽臂缩掌,将业已发出的掌力一收,随着下落的速度,侧身伸指,点了马步春脑后“玉枕”穴。
秦仲举手投足之间,点倒了马步春,两小眼四下里一望,又问柳媚道:
“姐姐,你说那一个红头发的,是不是正和用铁笛的老头儿拼命的那一个?”
柳媚见秦仲当真了得,喜得一张嘴再也合不拢来,忙叫道:
“别忙,还有这一个用单刀的大个子,和这个跟我穷缠的家伙,你先一并替我制住了才好。”
秦仲一心要早些解决问题,好叫柳媚领自己去找多年未见的娘,闻言又应了声:“好!”斜里飞身,又向铁臂金刚龚彪扑过来。
郑雄凤和鲁庆乐得轻松一下,各各拂身后退,看秦仲如何对付龚彪。
龚彪早已看到这小孩子一招未到,点倒了马步春,凭自已艺业,更是鸡蛋碰石头,但事到临头,想不干也不行了,求生本能,与生俱来,他也顾不得厉害,觑定这小孩飞扑过来的身影,大喝一声,钢刀“风卷落叶”横卷猛劈,满凝能将人阻得一阻,以便抽身逃命。
但秦仲武功得自摩云上人亲传,既已发动,捷出雷驰电奔,龚彪心念才动,钢刀才劈出,耳旁轻笑声起,秦仲闪身已到跟前,探臂便来扣他握刀的右腕。
龚彪吃了一惊,急忙反手一擦刀身,“拨云见日”想截秦仲臂时,被秦仲一转腕骨,小指正拂他的“劳宫”穴上,“-”的一声,钢刀落地,接着轻舒右掌,拍中后背“曲垣”穴。
好秦仲,点倒龚彪,并不稍停,脚尖轻轻一点地面,腾身又起,柳媚也在这时候弃了李七,退到旁边。
飞鼠李七只不过龚彪的徒儿,更不在秦仲心上,人到指到,轻而易举又将李七点倒在地。
这一来,就只剩下赤发太岁裴仲谋一个人还在和铁笛仙翁拼命相搏,其他的走的走,倒的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方大头看得尽在摇头乍舌,弄不清楚这小孩子是人是神,怎能在转眼之间,一连点倒三人,其中还算上武林高手九尾龟马步春,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秦仲顺利的连放倒三个,侧头天真地问柳媚道:
“姐姐,还有一个红头发的,是不是也要一齐放倒呢?”
柳媚回眸见裴仲谋一个人两根拐,正在舍死忘生和师叔相搏,毫无败逃之意,不由秀眉一蹙,道:
“好的,动作要快,别让他溜了!”
此话一出,何异替裴仲谋下了阎王帖子,秦仲一声长啸,势若飞鸟,直扑赤发太岁。
岂料就在这个当儿,一阵急剧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刹时已到场边。
秦仲身形恰恰飞起,陡然间场边呼起一声沉重的断喝,道:
“统统给我住手!”
这一声喝,恍如晴天霹雳,声虽不大,但入耳荡心,震得场中诸人全部猛烈地一跳,秦仲半途中急收前扑之势,打千斤垂落下地面,连激斗中的裴仲谋和铁笛仙翁,也被这一声吆喝惊得心中一颤,各各抽身跃出圈子。
十四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齐扭头注视,柳媚不觉轻声惊呼:
“啊!会是这个家伙!”
一匹浑身雪白的健马,马上坐着一个神采飞扬,青衣长衫,手拿着小马鞭子的少年人儿,正面含微笑,目光炯炯看着众人,那神态中令人难描难述。不怒不喜,非友非敌。
这时双方的人因为都不认识这少年,谁也没有开口,全场鸦雀无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不难听到。
还是那少年看了在场各人一眼,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几位,渐渐面上笑容收敛,缓缓说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伤了这么多的人?”
缺德鬼方大头最爱打趣,首先笑答道:
“这位哥儿,有事赶路就请便吧,这不过武林中人寻仇斗殴,能少管还是少问的好。”
谁知他这几句话,无意之间触动那少年怒火,但见他剑眉一扬,冷笑道:
“我这人就是喜欢管管闲事,今天既然撞见,必得问个水落石出。”
柳媚记起在酒店中被他作弄的事,挺身而出,没好气的喝道:
“你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大言不惭的,也不照照镜子,你管得了吗?”
卫民谊认定这少年身怀绝学,是个不好沾惹的人物,见柳媚出言顶撞人家,心中大急,刚叫得一声:
“媚儿你…。”
那少年陡的脸上浮起一丝狞笑,满脸肤色,刹时变得血红怕人,但红色和狞笑,一现即隐,眼中却隐隐闪动着似火般神光,先是“格格”一阵怪笑,正笑着又突然笑容一敛,沉着脸说道:
“我不用照镜子,这件事非管不可。”又道:“哼,天下还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么,不叫你这丫头知道点厉害,你眼中哪还有人!”
他话音才落,也没见晃肩作势,一个身子已从马上飘落地面,一胜寒霜笼罩,缓步向柳媚走去。
铁笛仙翁单见他这一手从马上落地的“大挪移”身法,已是心惊不已,何况酒店中喷酒作字,咳嗽震墙那种精纯的内家功力,更是记忆犹新,遂顾不得身分后果,倏的晃肩拦在柳媚前面,铁笛半擎,拱手说:
“老弟台且别生气,这事始末,你问我老头儿不就得了,何必与她一个女娃娃一般见识。”
论理,天目二老在武林中都有崇高的名望身分,铁笛仙翁这等低声下气,要不是心有所忌,岂能至此,要是在旁人这份面子已是够瞧的啦。
谁知这少年却不理这套渣,剑眉一剔,满面孔不屑之色,说道:
“你是谁,我没有跟你讲话,趁早站过一边去。”
像这等轻侮之言,纵然铁笛仙翁受得了,郑雄风师兄弟也受不了,双双喝了一声:
“小辈,你狂什么,活得嫌麻烦了吗!”
两支剑一左一右,跃近卫民谊身侧,怒目注视这少年人的下一动作。
方大头大脑袋一晃,也抢到近前,道:
“小哥儿,怎么说话如此自负,这一位是天目二老之一,武林中辈份甚高,小哥儿,你怎么开口就侮慢长辈的?”
那少年又是“格格”一阵怪笑,目光一转,落在郑雄风脸上,郑雄风只觉浑身一颤,真有些不寒而栗。
少年笑着用马鞭一指郑雄风,骂道:
“该死的东西!”
一句话未毕,陡地一上步,小马鞭一举,直向郑雄风迎面点到。
郑雄风本能地侧身,手中长剑“举火燎天”反截面上。
小马鞭却不闪不避,鞭端一抖。正迎着剑身“呜”的一声清响,郑雄风手中长剑被震脱手,翻落到十余丈以外。
郑雄风忙一退步,左手急扪着右手,指缝中冒出丝丝鲜血,敢情这小小一根马鞭,不但震飞了剑,连虎口也被震裂,痛得郑雄风在龇牙。
鲁庆见师兄负伤,大喝一声,长剑自左至右,穿刺而出,剑尖直奔那少年肋下“期门”大穴。
那少年恍如未觉,直等到剑已及身,却似腰下长了眼睛一样,反手一把,竟用肉掌将剑尖握住。
鲁庆大惊,用力一抽长剑,“铿”的一声,长剑齐柄折断,吓得鲁庆面如土色,忙不迭倒退了三四步。
少年淡淡一笑,抛了长剑,左掌疾挥,虚空一掌向卫民谊拍去,出手快拟电闪,与夺剑、抛剑恍如一个动作。
卫民谊只觉得一股强劲罡力急推过来,不敢硬接,踉跄后退了四五步,少年藉此良机,左臂一缩一伸,向柳媚香肩抓来。
这石火电光的一瞬,急煞了一旁的缺德鬼方大头,喝了声:“使不得!”双掌运聚十成真力猛向他右侧拉去。
方大头情急拼命,明知这少年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但当务之急,救人第一,双掌施了全力,满以为出其不意,至少可以把少年撞得一歪,柳媚可借此脱身后退。
岂料那少年并未把他这全力一掌放在眼中,腰间略为一侧,已将事力让过,随手将马鞭一圈一抖,把个缺德鬼方大头摔出三丈以外,跌了个灰头土睑,左手原式不变,依然伸向柳媚右肩。
场中形势,顿时大变,这少年仅在俄顷之间,原地半步未移,连将铁笛仙翁卫民谊,缺德鬼方大头,八步赶蝉郑雄风,笑弥勒鲁庆四人相继击败,其声势远较秦仲现身时更加令人惊骇,柳媚早被人家这种快速无论的奇妙手法镇住,愣在当场,连间躲也忘了。
少年指尖业已搭上柳媚香肩但柳媚不闪不避,傻傻地瞪着他,倒使他心里一颤,身不由己又将左掌硬生生收了回来,同时,略为一顿,才笑道:
“这一下你服了吗?就凭我这两下,不照镜子,是不是够资格管管这闲事?”
柳媚把惊恐的思维,从滞呆中慢慢收回来,她虽然惊于这少年出奇的武学,但却厌恶他这种自负得近于狂妄的态度,少女的心,都是矜持的,她傲然地抬起头,扬了扬黛眉,胸脯一挺,说道:
“你神气什么?但这样偷机取巧,乘人不备的方法,虽然胜了也不是真本领。”
那少年闻言陡的一剔剑眉,向后一连倒退了四五步,双目横扫场中诸人,嘿嘿冷笑道:
“好,现在我让你们一同出手,有兵刃尽请动兵刃,我单凭这双肉掌,要在三招之内不能让你们兵刃全部脱手,就算我没有真本领,从此丢手,再不管你们什么狗皮倒灶的事。”
这话真来免太狂了,何况这场中还有一个没出过手的高手秦仲呢!
柳媚暗暗用眼角瞄了秦仲一眼,笑道:
“你说单凭肉掌,不知道是不是包括你手上那根马鞭子在内。”
少年仰天大笑,顺手一扔,那一根小小马鞭“噗”把插入地面,仅剩下一小段露在外面,巍颤颤直在晃动,说道:
“怎么样,这总可以了吧?”
柳媚杏眼一转,用手指着赤发太岁裴仲谋道:
“这红头发是咱们的对头,你说‘所有的人’算没算上他?”
少年朗声说:
“当然连他一起,现在在场的,全都在内。”
柳媚轻松地耸耸肩,笑道:
“那你先得问问他,看他可肯答应么。”
这丫头真是个鬼灵精,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先替裴仲谋找了个厉害对头。
果然那少年一对精光闪射的眸子,远远落在了赤发太岁身上,叫道:
“喂,红头发老头儿,你们有天大的仇恨,现在全给我放在一边,等咱们较量之后,再算你们那笔账,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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