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赌气,因为她没气,她也不是有意求死,因为她并不想死,她只是无心思去吃。她与严璟有过约定,他们要一起走完下半辈子,要生儿育女,要白头到老的。他要比她多活十三岁,她怎敢去得太早?可是他呢?他会遵守承诺么?会比她晚些离开这世上么?
明天,明天就是春狩,连早朝都不上就要往围场奔驰。他那个人,向来爱骑马打猎,不当自己是丞相,还当自己是以前的山野小子,他如何会警惕,如何会意识到围场里有埋伏?这一次,皇上隐藏得这样好,计划将至却一点风声都没走漏,连已知情的她到现在都还无法相信,他又如何能想到?
“沈姑姑,是太后让我送汤来的。”门外,是安安的声音。
“皇上说过,任何人不许靠近。”
“沈姑姑,这是太后的令牌。公主昨日便未吃饭,姑姑不担心,太后却是担心的。”
“老奴不敢。”沈姑姑终于开门,放安安进去。
安安端着汤,另有饭菜到乐清身后的桌旁,撤了上面早已冰冷的午饭,放上自己端来的托盘。
“公主,就算为了太后,公主也吃一些吧。太后知道公主不吃饭,到现也也只喝了两口粥。”
“要我吃,便放了我。”乐清回过头。
安安却并不说话,只是端了热汤递向乐清。这并不是她所能决定的。
“既关我,怎么还要管我的死活?当初是你们所有人劝我嫁给严璟的,如今却要……”乐清的话声戛然而止,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安安,眼眸中猛地一亮。
“说了我不喝,不喝!啊——”乐清装作生气地去拿了她手中的碗要摔,不沾阳春水的指头却受不住发烫的汤碗,不慎将碗打翻,倒在了自己身上。
“公主,奴婢该死,公主快将衣服脱下。”安安忙去解她的衣服,却发现窗户未关,这才立刻站起身去关窗,而窗外站着的侍卫早已低下了头。
等关了窗的安安回过头来时,乐清却突然从她袖中拿出手帕铺在桌上,情急之下咬了手指写下“春狩小心”四个字,又将手帕递向安安。
“公主……”安安吓白了脸,立刻往后退出一步,碰也不敢碰她手中的帕子。
乐清死死将帕子往她手中塞,小声哀求,“替我交给他,替我将消息告诉他……”
“公主,奴婢交不出去,皇上的事,奴婢不敢干涉……”安安仍是往后退,怎么也不接那带了血的帕子。
乐清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安安,我求求你,这三年多,我待你也不薄,严璟他是真的爱我,他没有反心的,你知道,你知道的!你救救他,救救我们……”
“公主……”
安安稍有动容,乐清立刻将帕子塞到她袖中,流着泪朝她扣头,“我求你,他若死了,我也会死的,我求求你……”
“公主……”安安忙去扶她,眼眶也红了起来,“公主,奴婢真的没办法,奴婢送不出去的……”
“我求求你,安安,你试一试,我求求你好不好……”
“奴婢……”
“我求你……你交给他的人,交给他手下的人就行,我求求你……”
上上画荷荷和河河。乐清一直在地上跪着,泪流满面,哽咽的声音不敢太大,却是声声发痛,安安看着她,不得已松口,“公主……你别这样,奴婢答应……奴婢答应就是了……”
她本是太后身边的尊等宫女,年纪轻轻前途便一片光明,然而太后再喜欢她,也不及喜欢自己的女儿,一句话便将她赐给了要出嫁的长公主。
出宫,多少宫女梦寐以求,却不是她这种尊等宫女梦寐以求的。太后不需要时刻赢得皇上的宠爱也能尊贵,太后不像娘娘妃子一样稍不注意便永世不得翻身,赢得太后的宠爱,她能在宫中尊贵半辈子后颐养天年。而随长公主进严府,她的命运却如长公主一样叵测。皇帝与严丞相,迟早会决裂,长公主,迟早会左右为难。而她这个奴婢,即出自皇宫,又身在严府,既听命于太后,又侍候长公主,谁也不会太相信她,谁也不会器重于她。
如今的局势,反是她乐意见到的。公主在皇上行动前回宫,被软禁的同时也能置身事外。她也平安回到寿熙宫,天长日久,太后自会再次宠幸她。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长公主,为什么要豁出命去做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
当年十五岁的乐清公主,太后带自己到她面前时她还嘟着嘴,十分不悦地摔下桌上的茶杯,自私任性,无理取闹,自己从未将命运寄托在这新主子身上。可是,她却有她的真,却有她的善。安安想,哪怕自己再跟太后十年,她也不敢向太后求一桩事。可她却亲眼见到她所认为的,自私任性的长公主肯去帮宁宁。
她比宁宁聪明,比宁宁能识人察势,却没有宁宁的运气好,能跟随一个这样的主子。
“公主,太后是见奴婢曾侍候过公主才让奴婢来劝公主吃饭的,其实太后并不相信奴婢,奴婢并不一定能将手帕送出去。”安安出去时,这样交待,可乐清却不曾在意,只是满心的将希望全放在了她身上。期待她能将手帕送到严璟手上,期待严璟能做出行动,化解这次危难。只要他知道,只要他在,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安安从玉芜宫出去时,太阳已偏西。
这样的时候,所有不该留在宫内的人已一一离去,她身旁还跟着寿熙宫里的另一个宫女,纵使她不顾自己的前途性命,又怎么能送出消息?等回到寿熙宫,便更没希望了,她是不敢迈出寿熙宫一步的。
“司画,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能等我一会儿,让我出趟恭吗?”眼见寿熙宫越来越接近,安安不得已地开口。
司画猜疑地看看她,脸上有些为难,“你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就不能等等,先去向太后复命?”
安安低下头,“太后待会要用晚膳,我怕一时不能在一旁侍候,那样太后定会怪罪的。”
司画无奈地叹口气,“太后说了我们得一起,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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