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在码头穿好了衣服。桑铎问他出了什么事。桑铎说他好象看见水底发生了几次爆炸,游艇的右舷水面冒起不少水泡。游艇甲板上也出现了好几个人,而且似乎起了一阵骚动。左舷后曾放下一只小舢舨,但在码头边还看不见动静。邦德支支吾吾,只回答说他对此一无所知。另外,由于他动作太笨,在水底曾不小心地把头撞到了艇身。不过,他已经看到了他所要看的东西,所以决定游回来。他这一次下水是很成功的,桑铎给了很大的帮助。邦德向桑铎道了谢,并祝他晚安。两人分了手。邦德决定明早再去见警察局长。
邦德沿着一条小街,小心而稳健地走向他原先停放莱特汽车的位置。他开车回到旅馆。打电话到莱特房中,叫醒了莱特。两人又驾车驶向警察总局。
在车上,邦德告诉了莱特他在水下探险的发现。尽管所获不多,却已足够使人对欧兰特号产生怀疑。所以,邦德决定把情形向总部报告。此时拿骚尚未天亮,但在伦敦已是早上八时,离第一枚原子弹爆炸时间只有四十小时了。
现在所有的疑点虽然都是零零碎碎的,但集合起来,一定会找出一些名堂来。
邦德的思潮翻涌,他必须把头脑中一个又一个问号写进报告,供上级参考。
莱特果断地说:“你放心大胆地把这些疑点都报告上去,我也打一份副本给中央情报局,以示证实。而且,我还要让‘魔鬼鱼号’核子潜艇到拿骚来。”
“哦?”邦德非常高兴莱特能积极支持他,但又觉得奇怪,莱特怎么这么快就一改去的怀疑态度。“真的?是什么东西使你不再‘看在好朋友面上’,而是心甘情愿地作出这样的决定?”
“哦,是这样的,我们分手后,我在赌场里到处转悠,仔细地观察每一个人,对于那些可能是艾明戈的股东,或是猎宝的人,则特别注意。那里有不少三五成群的人,围成一堆站着,做出种种及时行乐的样子。但他们没有艾明戈那样会伪装。
另外还有一部份人看起来象是私家侦探,或是在劫难逃的罪犯。不过,使我奇怪的是,这些人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抽烟和喝香槟的姿态也是一本正经——烟抽得不多,酒喝得更少。我想他们这样做一定是遵守某种纪律。他们个个有着一种气质—
—让内行人一看就觉得是专门干情报工作的人。其中有一个特别使我感兴趣。这家伙脸上满是皱纹,光秃秃的头,戴了一副眼镜,象误闯进妓院的摩门教教徒那样,神经紧张地到处东瞄西看。每次当他的同伴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红着脸,嘴里不停地说这是个好地方,他很高兴。我亲耳听见他对他的不同伙伴反复说着同样的话。剩下的时间,他就无所事事,做一些诸如爵手帕角之类的事情。我告诉你,我觉得他很面熟,我知道肯定是以前在哪里见过。我疑惑了一阵子之后,就来到门口柜台那边,装作极为高兴的样子告诉那侍者说,我看见这里客人当中,有一位很象我以前的老同学,他后来移民住到欧洲去,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当他看着我,表现出那种似曾相识的样子的时候,我真难堪极了。
我请那位侍者给我帮个忙,替我查查那个人的姓名。招待员走出柜台来,跟着我走到一个地方,我远远的指出我要问的人,招待员立刻回到柜台里边去查阅会员卡片,找到了我要找的那一个人。侍者告诉我说,‘那人名叫艾密尔,持的是瑞士护照,是艾明戈先生游艇上的一员。’”莱特顿了一顿才接着说下去。“我想就是这瑞士护照,提醒了我。邦德!你记不记得东德曾有一位名叫康泽的物理学家,大约五年前逃到西德,向联合科学情报处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这位康泽因此而得到很丰厚的报酬,并居住在瑞士。嗯,邦德!你得相信我的话,这个家伙肯定就是康泽,当年康泽逃往自由世界时,我正好在中央情报局坐办公室,整个有关文卷都经过我的手。现在我完全想起来了,那时在文卷里我看过他的照片,他的嘴脸,跟现在这位艾密尔简直一个模样,这个人肯定是康泽。这么看来,欧兰特游艇上还养着这样一位高级核子物理学家,你说,他是干什么的?肯定是要装配原子弹!我的猜想是不是很准?”
车子到了警察总局,只有楼下的灯光还亮着。邦德并不马上回答莱特的问题。
一直等到他们跟值日警官见了面,批准进了总局,登上高楼那间他们借用的电讯室,邦德才盯着莱特,开口说:“你的推论是无可置辩的,莱特!
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根据你夜探海底所得的情报,我可以把他们都列入嫌疑犯,这一点毫无疑问。”
“嫌疑犯?什么嫌疑犯?艾明戈可以请律师,并且在五分钟之内连船带人离开拿骚。法律的程序是完全民主化的。我们所得的资料,艾明戈完全有理由反驳。他可以承认艾密尔就是康泽,他说他们寻宝需要有个矿物学专家的指导。至于康泽为什么化名为艾密尔?他可以说那是为了逃避迫害。还有些什么问题么?嗯,我们查到了他游艇底下有个活舱门,但他可以承认那是做海底捞宝之用。有什么可怀疑的吗?你可以再去检查呀!当然等我们正大光明地去检查的时候,那里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你说那水底哨兵么?艾明戈会说那是一种安全措施,他们已经花了六个月,辛辛苦苦找了藏宝的地方,他们必须保持所有的秘密资料。他甚至可以反问,你这有钱的邦德先生,你是到拿骚来买房地产的,你为什么黑夜潜到人家游艇底下去呢?
也许我们可以直截了当问有关彼达佩的问题,但艾明戈可以不承认,他会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就说梦露也姓毕吗?那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人们就只知道她叫梦露。”邦德双手一摊。“你懂我是什么意思吗?艾明戈用寻宝作掩护是无懈可击的,寻宝两字可以解答人们所有的疑问。现在我们一将此事纳入正式的法律程序,艾明戈就会溜掉!把游艇开走,在别的地方再找个基地。
他说一切委托律师办理,而且说不定他反而要告我们,无故侵入他人船下……”
邦德微笑着问莱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莱特有点不耐烦了:“那么,搞个漂雷,好象不小心似地,击沉欧兰特号,那不是很好吗?”
“别急,我们必须等待!”看着莱特的面部表情,邦德举起了手:“我们先用谨慎而且比较保留性的语言,向总部汇报。我们不希望引来空降师在拿骚机场降落,但我们需要魔鬼鱼号核子潜艇。有了核子潜艇,我们可以一直监视欧兰特,我们就很容易在暗处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到现在为止,艾明戈还没有对我们起疑心。而他的原计划——我们假定他以猎宝为掩护,而实际却进行着一项极秘密的计划——
到目前为止一直进展顺利。所以,他一定会继续他的工作。那就是说,在三十小时的最后期限到来之前,他必须把第一颗原子弹拿出来,送到目标区去。我们必须等到有一颗或两颗原子弹到了他船上,或是等他们去秘密地点取原子弹的时候,才能进一步采取行动,到时候人赃俱在,让他无话可说。现在我们绝对不能打草惊蛇的,不过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依现在迹象判断,原子弹就藏在不远的地方,那架复仇式喷气轰炸机藏的地方肯定就在附近。所以,天一亮,就把那架指定供我们使用的水陆两用小飞机,巡查以这儿一百里为半径的周围水域。我们先查水上,我想那架大飞机要是降落在这群岛附近的话,绝不会降在陆上,肯定降在水里。由于这几天气候这么好,我们肯定找得到它——只要它的确是在这巴哈马群岛附近。好了,现在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我们先发电报,告诉他们十小时之内暂不再通报,然后我们稍微休息一下。你回房之后,记得把电话线拉掉。不管我们怎么小心,这电报发出之后,必定会让华盛顿跟伦敦的上司们惊慌失措,以为天就要掉下来了,但不能影响我们的休息!”
六小时之后,他们迎着晨曦,来到拿骚的温莎机场。地面勤务人员正用一部吉普车,把那架小小的格兰门水陆两用飞机,拖出了停机棚。邦德跟莱特立刻爬上机座,莱特发动了引擎。这时一有个穿制服的传令兵,驾着一辆摩托车开过来,横穿过柏油马路。
邦德说:“赶快起飞!别让送公文的耽搁了!”
莱特松开刹车闸,水陆机沿着南北向的跑道开始滑行。“咔咔嚓嚓”的愤怒声从无线电耳机传来,一定是管制塔想拦阻他们起飞,但他们不管。莱特朝天空小心地看了一看,航线前头没有别的飞机。于是他慢慢推下驾驶杆,小飞机一路吼叫着拔地而起,盘旋在一片低矮的灌木林上空。放在一旁的耳机还在“咔嚓咔嚓”地响着。莱特伸过手,干脆关掉了它。
邦德坐在旁边,海军航线图摊在膝盖上。他们现在是朝北飞。首先搜索大巴哈群岛,瞧瞧那可能被选作首先丢原子弹的地方。一会儿之后,他们已经飞到了一千尺高度。下面是一串贝里群岛,象项链一样,每座岛屿边像乳白色的浪花好象给岛屿镶着边,在翡翠色的海水里绘成了一幅非常优美的画面。“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邦德问莱特。“就现在这种能见度,水下五十尺处的情况都一清二楚。任何象复仇式那种大飞机,沉在水里一定可以看得出来。我准备在各主要飞机航线上,一段一段的仔细搜查。我想那架大飞机一定是从航线上迫降在航线外的水里。我们可以这样推测:欧兰特号游艇,在六月二日夜间不是曾经出海往东南方吗?如果这个东南向是作掩护,出海之后转而向北或向东都有可能。那夜游艇从离开到回来共有了八个小时。假定八小时里有两小时是停锚进行飞机掩藏以及取藏原子弹,那么它航行的时间只有六小时。不过,它刚出海时向东南航行,这段假航线就得花掉一小时,那么它的航向目的地,以及从目的地返航时间至少要五小时,以每小时三十海里的速度计算,它的航距是一百五十海里。我以这个距离作半径,以拿骚作圆心,这一画,北向就到了大巴哈马,南向就到了比米尼群岛。假如前提是正确的,也就是说,欧兰特号的确是干这偷藏原子弹的工作,那么这种推断不是很科学吗?”
“嗬!伙计!你真是神机妙算!那么你是不是与拿骚警察总局局长联系过?万一就在这段时间欧兰特号跑掉了怎么办?”
“放心!我跟夏宁局长已经说好,他答应派两个得力的人,日日夜夜,用望远镜看住欧兰特号。欧兰特号昨夜停泊卡西罗赌场海面,今天中午就要返回到波密拉屋子前面老地方抛锚。万一它有什么行动,而我们又没有及时赶回去的话,夏宁就会向巴哈马航空公司租一架飞机进行追踪。我只把我所掌握的情报拣了一两段就把他吓得不得了。胆小的夏宁立即就要报告给总督,我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先别紧张。夏宁是个好人,只是胆子太小,不敢担责任。我以首相的名义再度封住了他的嘴,要他等到我们回去之后再作决定。我相信他会很好地配合。你认为魔鬼鱼号潜艇什么时候到达这儿?”
“我想,大概傍晚时分吧。”莱特的声调有点忐忑不安。“昨夜我肯定喝多了,下半夜让你拖到电台,糊里糊涂就发出电讯让潜艇来。现在我担心这一决定是否太仓促了一点。我们搞得太紧张了。瞧!已经可以看见大巴哈马了。我们是不是该听听那火箭基地的谈话?这一带是禁飞地带,飞行时我最好戴上耳机听看。当然,肯定一顿臭骂,没有好话的。”莱特说着,伸手取过耳机,把无线电开关打开。
他们沿着一条曲折的海岸线往东飞行了五十英里。前头是个小城市,在一群铝皮营房中间,竖立着红的、白的、银灰色的建筑物,特别显眼。“这就是火箭基地了,”莱特说,“看到那黄色汽球吗,就在那个角上,那是警告飞机跟渔船的。肯定今早这里要试射火箭。我们最好贴近海面飞。如果他们进行的是完整的全程试射,火箭就会被射向升天岛——离这儿东南向五千里,非洲西海岸外,大西洋中的一个岛屿。小心别让擎天神导弹碰到了我们。
看左边!就是那红白色的高架旁边,有一支象铅笔一样竖着的东西,看见了吗?
那就是擎天神或是巨人导弹。是个洲际导弹呢!再不然就是个北极星导弹。另外两座高架,那是以后斗牛士或怪兽导弹用的,但也可能会留给你们英国制的雷鸟导弹。
那个象榴弹炮一样的东西,是追踪照相机。那两只象茶杯托的东西是地面雷达。糟了,有一只雷达转到我们这儿来了,恐怕他们要找我们的麻烦呢!下面有一条象水泥跑道一样的东西,你看到了吗?那是运送火箭的。他们的控制中心,还有那可能毁了整个基地的设施,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这些建筑都在地下。”
无线电耳机里一阵“咔嚓”声音,有人在叫了:“NAKOI!NAKOI!你已经进入了禁飞地带了!你听得见我讲的话吗?赶快向南飞,NAKOI!我这儿是大巴哈马火箭基地,你们快躲开,快飞走!”
“哼,神气什么!”莱特说。“想拿世界发明来恐吓我们,没用!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找到了我们所要看的东西了。咱们还是走吧,别惹来拿骚温莎机场的呼叫,徒增我们的麻烦。”说着他猛然将飞机一个斜飞,转了方向。
“这基地的设备真抵得上一亿镑黄金,而且离拿骚一百里,正好在欧兰特号的航程上,真是再理想不过了。”
无线电又开始了呼叫:“NAKOI!NAKOI!你私自进入禁飞区,我们要报告!
赶快转向南飞,小心空中将有突然的异常现象!请回答,请回答!”
莱特说:“这就是说他们马上就要试验发射一枚火箭了。你注意看着,他们就要射了。我飞慢一些,这是由千万美国人民纳税做出来的,我们看看它的发射,当然没关系!瞧,雷达又转回去仍向着东方了。地下控制中心里的人们肯定是汗如雨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汗流浃背地从屋里跑出来,乱嚷一气:“讯号台,预备!
……警示气球,升空!……测速器,预备!……
油槽压力正常!……罗盘仪,预备!……火箭槽加压,预备!……绿灯开放!
……
十、九、八、七、六……放!”不管莱特如何绘声绘色,喊得多么逼真,火箭并没有发射。可是,邦德由望远镜里却的确看到基地里有一束蒸汽射开了。
接着蒸汽散开好似一片云雾,一撮火光也变成红色。邦德一边看着那令人兴奋的景象,一边喊着:“慢慢离开发射台了,一团喷射的火焰已经喷出来了,上升了!
象一座升降机冉冉上升,加速了,呀——升上去了,天上只剩下一条火龙!天啦!
真快得惊人!”邦德擦擦头上的汗,深深地为那壮观的场面而慑服。
莱特提醒他:“现在我们得回头朝比米尼群岛西南飞了。航程大约七十里。你得注意看着,我们以这些小岛屿点子做目标,别迷了路!否则我们要掉进迈阿密的海水里去了!”
一刻钟之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连串极小的岛屿。这些小岛屿都只比水面高一点点,附近全是浅滩,很适宜于存放那架大飞机。于是他们把飞机降到一百尺,左绕右行地沿岛屿前进。这里的海水清澈见底,邦德在飞机上也能看得见大鱼和珊瑚礁,甚至连沙底上的海草也都清晰可见。一只钻石形大鳐鱼,在邦德座机的影子闪过的时候,它急忙躲进海底沙里去。这底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邦德座机继续朝南飞向北比米尼岛。岛上有几间房子以及渔夫旅馆。
几艘看上去很值钱的深海渔船正准备出港捕鱼去。船上的钓竿都看得很清楚。船上的人有的还对这小飞机挥着手。一艘漂亮的游艇,舱顶上有个女孩子躺着,在做日光浴。看见飞机来了,她连忙抓起身边的毛巾,把自己赤裸的身体盖好。现在小飞机飞向猫岛,那是连接比米尼以南的尾巴。沿途还有不少渔船,莱特大喊:“要是大飞机藏在这种鬼地方,任何渔夫都会发现的。”邦德告诉他继续朝南飞。
又过了三十英里,眼前出现了一些无名的小岛,就是在最详细的军用海图都找不到它的名称。深蓝的海水,又渐因浅滩而变成绿色。水里有三只大鲨鱼,在海水中漫游。再过去,连鲨鱼也没有了,只有海草下面的白沙在发着光亮,偶尔还有几块珊瑚礁。
邦德他们继续飞行,一路小心地观察,终于海水又变成了深蓝。莱特不高兴地说:“算了吧,再下去五十里就是亚德罗岛了,那儿人很多,如果那儿有飞机,肯定会有人听见飞机的声音的。”看了一下手表,莱特说:“已经十一时半了。下一步怎么办?剩下的油只够再飞两小时。”邦德突然想到了一些事,一些很小很小的细节。刚才那水底下是什么?三只鲨鱼在四十尺深处,游来游去地打圈。它们在做什么呢?底下有死的生物么?是什么东西使它们这样流连不去呢?邦德焦急地说:
“再回去看看,莱特!再去看看刚刚飞过的那些浅滩,那儿有东西。”小飞机急转了个弯,莱特放慢速度,仍与水面保持五十英尺的距离。邦德打开机门,上半身伸出机外,调整了一下望远镜。是的,底下是三只鲨鱼。两只浮在水面,露出了背鳍。
一只在底下深水里,似乎在侦察,它的牙齿在咬着什么,似乎在拖拽一条细带子。
是的,底下有一大块暗灰色的东西,边缘一条很直的直线。邦德喊着:“回过去再飞一次!”小飞机急忙升至空中,又回头低降。邦德心里真恨飞机的速度怎么这么快。瞧,又看到了另一条直线,和先前的一条相接的地方,成了九十度直角。邦德探出的上半身回机舱里,顺手把关上机门,急切地说道:“大飞机就在鲨鱼下面,莱特!我想是这样。我要在那儿降落!”莱特朝邦德脸上很快地扫视了一下,说:
“上帝!”但又改口说:“好吧!我希望能平安地降落。这儿的海水太透明,很难看准水面在那儿。”于是小飞机飞开,飞了一个圆圈,再减低了速度,机首向下沉落。轻轻一跳,机下的浮橇挨着水面传出丝丝声响。莱特关闭了引擎,飞机很快就停止了滑进,随着海浪颠簸着,大约离开了邦德所要的地点有十来码。在水面的两只鲨鱼并没有注意这飞机的降落,它们转了一圈又回来,就在飞机附近游过,邦德甚至可以看得见它那淡红色的平板鱼眼。从鲨鱼游过背鳍泛起的涟漪里望下去,邦德看到了底下,原先以为那是岩石沙土,而其实是铺着一块伪装的大油布。底下的那只鲨鱼已经撕开了大柏油布的一边,现在正用它的平头在撬,希望钻进去。
邦德回身坐好,转过身对莱特点点头:“一点不错。一大块军用伪装帆布盖住了大飞机。我非得下去看一看!”
当莱特俯身观察外面的时候,邦德心里实在忐忑不安。使用警务波段把这情形告诉拿骚警察局长吗?叫他发个信给伦敦吗?不!不能这样做。欧兰特快艇上的人如果正打开无线电,他们一定非常关注警务波段。还是先下去检查一下,看看原子弹是不是还在里边,以便带点证据上来。怎么对付鲨鱼呢?在远一些地方先杀死一条,其余两条就得忙着去分食同伴了。
莱特转过身来,满脸兴奋的表情:“好家伙!果然还是你高明!”说着拍了拍邦德的背。邦德取出了他的特制警用防卫枪,检查一下弹盒里是否还有子弹,然后把枪管靠在前臂上,等候那两只巡游的鲨鱼再游过来。来了!
前面的一只比较大,大约有十二尺长,那可怕的怪头左右慢慢地摇摆着,真象在找什么。邦德举枪朝它的背鳍根部瞄准,背鳍下面就是它的脊架,这是个最结实的地方,除非使用镀镍子弹。邦德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巨响,子弹打中背鳍,海面上传来了枪声的回响。但是那鲨鱼一点也不理会。邦德跟着又开第二枪。鲨鱼在水面一抬头,立即往下潜,但立刻又死劲地再向上翘游,象一只被打断的蛇那样扭着。挣扎了一段时间以后,它开始迟钝地打圆圈了。肯定是子弹打中了脊髓里去。
大头在水面急速一转,嘴里吐了一口气。又过了一回儿,它肚子翻上来,但立即又转回去,继续机械地、断断续续地游着。
随后的一只鲨鱼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现在它好奇地慢慢靠过来。突然又急忙躲走。看看没有危险,再次突进。鼻子向那快死的鲨鱼一嗅,抬头到水面换换气,这才全力冲过去,一张口,咬住了那条鱼的头部边侧。它急忙用力紧紧咬住,但那块肉似乎很实,而且也太大。所以它摔着头,猛地去撕开那肉筋。终于被扯了下来,一大块淤血在水里慢开。另一只鲨鱼出现了,这两个家伙你一撕我一扯,在那只还未死的鲨鱼身上下功夫。那只鲨鱼虽然身上遍体是伤,但它乃不肯一下子死去。
这一场悲惨的聚餐,被海浪冲远了。过了一回儿,只能在远处的海面上看到不时溅泼的水花。邦德把枪交给莱特:“我要下去了。可能会呆很长的时间。那两只鲨鱼大约还要大吃大喝半小时才能消化。万一它们又跑回来的话,打伤它一只就行了。还有,不管由于什么原因,你要我浮上水面来的话,只要朝水里开枪,让我感到震波就行。”
于是邦德挣扎着脱去衣服,莱特帮他佩上氧气筒。机舱又小又不方便,这工作做来很难。但是,下去以后,想再上来,更是难。邦德想起来了,上来时得把这些潜水工具都扔掉才行。莱特气愤地说:“我真该和你一道下去。
可恨我这只右手只剩下了一只钩,不能划水,早知道这样我应该装上橡皮的玩意儿!”
邦德说:“行啦,有你的事情做。你负责把这小飞机退回到原地点。这里海水流动速度快,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原地点大约一百码啦!莱特发动引擎,把水陆两用小飞机滑驶到原先的地点,然后对邦德说:“你知道复仇式轰炸机的内部构造吗?
你知道该到那儿去找那两颗原子弹,还有那被驾驶员拿掉的起爆信管放在哪里吗?”
“在伦敦的时候,他们已经告诉我了。好了,再见!愿上帝保佑我们!邦德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拿着刀子滑了下去。没过多久,他就潜到了柏油布被鲨鱼撕开的一角。
他使劲拔掉两根钉在沙里的长长铁螺丝杆,打开了他手上的防水电筒,另一手抽出腰刀,从柏油布底下钻了进去。
他已经预料到那布下面的海水可能不大干净,果然那肮脏的情形让他看了直想吐。他赶紧在口罩里把嘴巴闭紧,慢慢向飞机走过去。机身那高耸的部位把柏油布顶了起来,远看象是马戏团的大帐篷。他站住了,用手电筒照射机翼下面。那里有一大堆海蟹、龙虾、海毛虫,以及海盘车等,正在一只尸体上你来我往,忙个不停。
这也在邦德的预料之中。他跪下来,开始工作。
没多久,他已经从那可怜人作呕的尸体手腕上取下了镯形金质证章跟金制手表。
他看了看死者头部下面的窟隆,断定那不是被海里的生物的啮咬留下的,而是刀伤。
再用手电筒照着金质证章仔细一瞧,只见上面刻着:“彼达佩,一五九三二号”。
把这两件证据都戴在自己手腕上,邦德走向机身。
机身被柏油布笼罩着,看上去象一艘幽静的潜水艇,阴森得可怕。他先观察了一下外部,看到了机尾裂缝。知道那是被撞坏了,于是就从机首打开的应急门,爬进机身里去。
在机身里,邦德一打开手电筒,看到的都是红红的鱼类眼睛,象流动的宝石在黑暗里急忙躲避。邦德把手电筒上下左右一照,又发现到处都是小章鱼,摇动着他们的触须,慢吞吞地藏进阴影里去求保护,敏感地把伪装的褐色变成了灰白色。机舱里面全都是这些海生物。手电筒照到舱顶的时候,更让邦德大吃一惊。原来舱顶平贴着一具尸首,千万只章鱼,在那开始腐化的尸体上,悬吊着垂下千万缕触须,一眼看上去不知是什么怪物,可怕极了。
现在手电筒的光所到之处,章鱼纷纷离开,象爆竹一样到处乱射,寻找自己的避难所。
邦德继续往前搜索不理会这些惨象,他发现有一只装剧毒药氰气酸的小罐,赶紧把它塞在身上。再往前找尸体,却发现装炸弹的弹舱舱盖已经打开,说明那两颗原子弹已经被人拿走了。再看一看驾驶员座位底下,那是另外一处存放原子弹信管的地方,信管也已不见。这时,邦德已经不能在机舱里再多呆一分钟。因为千万只章鱼的触须在他两腿间穿来穿去,怎么赶也赶不开,简直让他难以忍受。机舱里本来还有不少东西他得带走,例如其余的机上人员的证章啦,记载是否遭遇故障的飞行日志啦,但他一秒钟都不能多呆了。
于是赶紧由太平门逃出来,疯狂地向柏油布边缘游去,从边缘隙下急急爬出。
在柏油布边他的氧气筒又被纠缠住,这又费了他好一段时间。终于他又回到了湛蓝的海水里,立刻向水面游去。在上升到二十尺左右,他的耳朵痛得他不得不停下来,因为海水压力减除的速度太快了一些。但他实在不耐烦,没等多久又赶紧游向那架湿漉漉的水陆两用飞机。终于他冒出水面了,两手抱住飞机的浮橇,拉拉扯扯把身上氧气筒等都丢下水去。含了一大口海水嗽嗽口,却觉得非常清甜。莱特伸下一只手,把他拉上了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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