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痛过去之后,邦德感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摩掌着自己的头发。他一回头,见加娜一手摸着自己的头发,一手朝崖上靠,与此同时,又有一阵小岩石块嘎啦嘎啦地掉在他们身旁。
他虚弱地慢慢站起来,挽着加娜·布兰德匆匆地逃离那个差一点成了他们葬身之地的石头坑。
柔软的细沙踏在脚底下就象天鹅绒一样。他俩重重地跌倒在沙上,用苍白得可怕的手紧抓着沙子,以此来抵挡浑身难耐的疼痛。邦德向前爬了几步,把加娜一个人留在那儿,他拖着腿站在一块象摩托车一般大小的岩石上,打量着那仿佛要吞噬他们的地狱。
在那海浪潮汐拍打着的岩石尽头,撒落着从悬顶上掉下的碎石块,崩落的岩石块撒了大约有一英亩地之大,崖上出现了一条V字形凹口的裂缝,再也没有海鸟在那儿盘旋。这场灾难将会使它们好几天不敢靠近这鬼地方。
由于他们身体紧紧地贴住崖边才使他们幸存下来。压住他们的只是一些不大的碎石,要是任何一块大石头从头上落下来他们都将成肉酱,离他们最近的大石头只有数英尺远。因为他们紧挨着崖面,所以邦德的右臂才没被压着,才有可能掘出一个坑,从里面逃出来。邦德心有余悸地意识到如果当时反应迟钝,没有抱住加娜·布兰德的头滚向崖边,他们俩都完了。
他感觉到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他没有回头看她,但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腰部一起走进了海水,在浅水处任凭身体往下沉。
十分钟后,这两个象原始人的现代人又回到沙滩,走到放衣服的岩石边。
两个人现在都几乎是赤身裸身。在刚才逃生的搏斗中,身上的内衣全被岩石划得粉碎,就象翻船落水的中幸存者。裸体引不起对方任何的反应。他们一起用咸咸的海水冲洗尽身上、头上、脸上的岩石屑,浑身格外疲惫。但一穿上衣服,梳理了头发,一点也看不出来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他们背靠一块岩石坐下。邦德点上一支香烟,大口地吸着,然后又慢慢从鼻孔里把烟喷出来。当加娜·布兰德重新化好妆后,他也为她点上一支烟。
他们第一次凝望对方的眼睛。彼此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各自无语,仍默默地眺望那碧蓝的大海。
邦德打破了宁静。“感谢上帝,一切都过去了。”他说。
“我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加娜·布兰德说,“只知道是你救了我的命。”她把手放进他手里,然后又拿开了。
“如果不是有你在,”邦德说,“如果我还是躺在原来的地方,那我也就……”
他耸耸肩。
然后他看着她说,“我想你一定明白了,有人想炸开崖面把我们压死。”
她看着邦德,眼睛瞪得老大。“要是我们到处查查,”邦德手指着那堆岩石,“肯定会发现岩石上有钻机打过的痕迹,我看到岩石坠落之前一两秒钟在冒烟,听到一声爆炸声,惊飞了海鸥。另外,”邦德继续说,“这不可能是克雷布斯一个人干的,可能有好几个人。这是有计划有组织的谋杀。我们从崖上到海滩时就有人监视我们的行动了。”加娜·布兰德好象明白过来,眸子里掠过一丝害怕的眼神。
“那咱们怎么办,”她焦急地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想把我们置于死地,”邦德严峻地说,“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下来,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们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你知道,”他继续说,“瓦兰斯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当凶手肯定我们被埋住后,就会逃之夭夭。他们知道即使别人听到或看到那崖面塌下也不会大惊小怪,因为这里的崖面长20多英里。除了夏天,平时没有人到这儿来避暑。即使海岸队的哨兵听到响声,他们只不过就在记录本上画上两笔而已。
因为岩石受到冬天的雾气腐蚀而风化,到了春天会有更多的岩石塌落。咱们的朋友不会去查看,今晚我们没有回去,明天一直要等到确实见不到我们后,才会通知警方和海岸警卫队,让他们出动兵力来寻找我们。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夜里的海潮上来时,所有的痕迹都会冲洗干净。即使瓦兰斯相信我们遭到了意外,但证据已被破坏,他也无法说服军需部干涉‘探月’号的事情。
这倒霉的发射就这般举足轻重,全世界都在观望,看它是成功还是失败。咱们两条小命算得了什么?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德国人好象不希望咱们能活到星期五,这到底为了什么?”他停了停,“这得全靠我们了,加娜·布兰德,这倒霉的事只有靠咱们自己来解决。”
他凝视着她,“你是怎么想的?”
加娜·布兰德莞尔一笑。“别再乱想了,”她说,“我们已经付出了代价,当然我们还会付出的。我同意不必向伦敦方面汇报。一本正经地在电话上汇报崖石不知怎么朝头上砸下来,简直太荒唐!汇报我们在这儿不穿衣服傻乎乎地乱跑,而不去干些正经事?”
邦德咧嘴一笑。“我们是躺在那等衣服晾干,”他温存地反驳道,“在你看来,咱们应怎么度过这一下午呢?再把所有人的指纹都通查一遍?我知道你们警察很重视这些事情。”看到她有些愠怒,邦德有些后悔,不好意思。
“你瞧见了咱们下午所干的这一切吗?功劳大大的。我们使对手露出了尾巴,下一步就是找出那对手,查明他为什么要杀死咱们。要是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有人想破坏‘探月’号,那我们将对这地方进行严密的大搜查,推迟发射期。”
她跳起来,“哦,你说的当然是对的。咱们应立刻行动起来。”她眼睛离开邦德,转向大海。“你刚到这儿来,而我可是同“探月’号一起生活了一年多。要是它出点差错,我绝不能忍受,我们都好象离不开它似的。我要马上赶回去,找出是谁想害死我们。这也许同‘探月’号没多大关系,但我一定要彻底弄清楚。”
邦德站起身,背部和腿上的伤又一阵剧痛,但他脸上没有现出任何痛苦的表情。
“走吧,快六点了,马上就要涨潮了。不过在涨潮之前,我们可以赶到圣·玛格里特海湾。咱们到格朗维尔去洗个澡,然后喝点什么,吃点东西。回去时可能正赶上他们吃晚餐。我倒想看看怎么接待咱们。你可以走到圣·玛格里特吗?”
“没事儿,警察又不是豆腐做的,”她勉强地冲邦德一笑。他们转身踏上铺满圆卵石的海滩朝着遥远的南福尔兰灯塔方向走去。
八点半,他们坐一辆出租车到达第二道警卫线。出示通行证后,两人随后静静地穿过树林,走上通往那房子的混凝土路面。他们都觉得精神很振奋。
在格朗维尔冲了个热水澡,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精神恢复了不少。加上又喝了加苏打的白兰地,点了可口的煎箬鳎鱼和威尔士嫩肉丁,还有咖啡,两人都很兴奋和激动。当他们信心十足地走近那幢房子的时候,其实两人非常疲乏,身上的伤口在外衣的摩擦下隐隐作痛。
他们平静地走进前门,在灯火辉煌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儿。从餐室里发出阵阵低沉而激动的说话声,停了一会儿,接着是一阵大笑,而笑声中最刺耳的是德拉克斯独具一格的狂笑。
邦德向餐厅走去,嘴角上露出极难看的冷笑。当他为加娜·布兰德推开门时,冷笑已变成满脸的灿烂。
德拉克斯坐在餐桌的上位,身着那梅红色的吸烟服,餐叉正挑着满满一叉食物往嘴里送。抬眼看见邦德他们走进来,他手里的餐叉突然停住了,上面的食物“啪哒”一声掉在桌边。
克雷布斯正喝着玻璃杯中的红酒。忽然他的嘴凝住了,那一股酒顺着他的下巴滴在他那褐色的真丝领带和黄衬衣上。
沃尔特博士背向门坐着。当他看到伙伴瞠目结舌的样子,他转过头来向门口望去。邦德注意到他的反应比那两人都慢。
“哦,英国佬。”沃尔特用德语轻轻地说。
德拉克斯站起来,“啊,亲爱的伙计,”他叫道,“我亲爱的伙计,我们可是快急死了,正想派人去找你们呢。几分钟前,有位哨兵来报,说是发生了一起悬崖裂崩。”他走到他们面前,一手拿着餐巾,一手紧紧抓住餐叉。
他的脸泛起一层酱红色,随后变成他常有的血红色。“你应该早通知我,”
他话里带着怒气朝那姑娘说道。“简直太不象话了。”
“这都是我的错,”邦德解释道,走进房间,以便能看到三人的表情。
“这段路比我想象的要长得多。我害怕因涨潮而回不来,所以我们就直接到了圣·玛格里特,在那儿吃了点东西,坐出租车回来。加娜·布兰德小姐本想给你挂个电话,但我想我们八点以前能赶回来,所以没有让她麻烦。你们请先吃完饭再说。
待会儿我和你们喝点咖啡,吃点儿点心。至于加娜·布兰德小姐,我想她一定想休息了。她累了整整一天。”邦德走到餐桌旁,故意在克雷布斯旁边拉出一把椅子。
他看见克雷布斯苍白的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但马上又低垂着头死死地盯住自己的餐盘。当邦德站在他后面的一瞬时,他发现克雷布斯头顶有一块石屑。
“好,去睡吧,加娜·布兰德小姐,我明天再和你谈,”德拉克斯拭探着说。
加娜·布兰德顺从地离开餐室。德拉克斯回到自己的坐位,重重地坐下去。
“那些岩石简直漂亮极了,”邦德眉飞色舞地说,“当你走到它们旁边,想到正好有石块向你迎面打来,这情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这使我想起了俄国的轮盘赌。
很少有人看到悬崖塌下人被压死时的表情。那一定是很可怕的。”他顿住话,“顺便问一下,刚才你说什么崖崩裂崩来着?”
邦德的左侧响起轻轻呻吟声,接着是杯子和盘子的摔碎声,克雷布斯的头伏倒在餐桌上。邦德好奇而又不失礼貌地看着他。
“沃尔特,”德拉克斯厉声道,“你没看见克雷布斯的老病又犯了吗?
快扶他上床睡觉去。这家伙又喝多了,快点!”
沃尔特愁眉苦脸,略带愠色,大步走过来,用手把克雷布斯从那些碎片上拉起来。他抓起克雷布斯的外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你这臭家伙,走!”沃尔特嘴上嘟咙着,一把把克雷布斯拉出了餐厅。
“他今天一定也够累的。”邦德说着盯着德拉克斯。
身材高大的德拉克斯此时汗流满面。他拿起餐巾,在脸上抹了一圈。“瞎扯!
他只是喝多了。”
看着克雷布斯和沃尔特跌跌撞撞地走出餐厅进,男仆依旧站得笔直,泰然自若。
这时他把咖啡端进来。邦德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呷着,一边在思索:这一切阴谋、行动德拉克斯是否知道吗?他刚才看见邦德和加娜·布兰德进来时的表情很难说是惊恐,还是气恼,因为他这样一个自负清高、老谋深算男人所制订的计划竟被一个自己的女秘书所搅乱。如果他是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那的确掩饰得很出色,借口下午要亲自监视加油情况而摆脱了嫌疑。邦德决定再做点刺探。
“加油的情况如何?”他问道,眼睛注视着对方。
德拉克斯点燃一支长长的雪茄,隔着烟雾和燃烧的火柴瞟了邦德一眼。
“非常顺利。”他吸着雪茄说,“所有的工作都已准备妥当。明天凌晨清理完毕后,基地就可以关闭了。哦,对了,”他补充道,“我明天下午将带加娜·布兰德小姐坐车去伦敦,除了克雷布斯外我还需要位秘书。你有何打算?”
“我也要去伦敦,向部里呈交最后一份汇报。”
“是吗?”德拉克斯显得不在意,“关于哪个方面的?我想这儿的一切安排,你应该感到满意,”
“是的。”邦德漠然地答道。
“就这样吧,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德拉克斯从桌边站了起来,“我书房里还有些文件要看,晚安。”
“晚安,”邦德回答了一声,他喝光咖啡,穿过大厅,回到自己的房间。
显然,房里又被搜查过。他耸耸肩。其实他只有一只皮包,里面并无什么秘密,只有几件他工作中要用的东西。
他那带肩式皮套的布莱特手枪依然在他临走时藏的地方——那副装着泰伦夜视望远镜的空皮匣里。他抽出手枪,检查了一下,一切正常,便把塞在枕下。
他冲了个热水澡,在伤口上上了磺酒后才关灯上床。全身阵阵发痛,他感到疲惫不堪。
加娜·布兰德的倩影浮现在他的眼前。回来时他曾叫她吃片安眠药。紧锁房门,安心地睡一觉,一切留等明天再说。他隐约有点担心她明天下午与德拉克斯的伦敦之行。当然只是担心,还不是绝望。有很多问题即将获得解答,许多秘密马上就将揭晓。不过,最根本的东西看来是不可否认,宣而不秘了。那位自命不凡的百万富翁建造了这一伟大的武器,举国上下都期望听到它发射成功的佳音。再过36小时,这枚导弹就要点火发射了。其管理和安全措施都是无懈可击的。然而,为什么某人,或可能是几个人,要清除他与那个姑娘呢?问题的核心就在这里。他本身的工作性质与加娜的本意都与这次试验发射不发生丝毫冲突,没有理由怀疑他们是导弹的破坏者。显然他们己处于危险中。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怀疑,在这36小时内,他们将随时有生命危险。
睡意朦胧中,邦德还在考虑,明天他一定要设法在伦敦见到加娜·布兰德,自己亲自陪她来,或者劝她就留在伦敦,等到“探月”号顺利发射。
在他入睡之际,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的场景:楼下那餐桌上只放着三个人的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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