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发亮的圆形钟罩里,座钟的两个钟面象巨怪的两只眼睛,盯着眼前这场国际象棋大赛。
长长的红色钟摆滴滴嘈嘈来回晃动着。两个钟面显示着不同的时间,代表克里斯蒂的钟面显示的是一点差二十分,而其对手莫卡列夫的钟面上显示的时间是一点差五分了,只剩下五分钟了。现在除非克里斯蒂犯下极其愚昧的错误,他才有可能扭转败局。但这种事情哪能指望?看来没戏了。
克里斯蒂腰板挺直地坐在那儿,动也不动。他双肘支在桌上,拳头紧握撑着下巴嘴唇嚷着,一脸傲慢无礼的表情。他宽阔而隆起的前额下,一对黑眼珠斜着已成定局的棋盘,太阳穴上鼓涨的静脉不停地跳动。比赛开始了两小时零十分钟,他流的汗加起来足有一磅重,刚才走了步错棋,使他半天没缓过劲儿来。但对他的对手和观众来说,他仍不愧为棋坛高手。人们把他的棋法比成吃鱼:先陈鳞,后去刺,然后一口吞下鱼肉。克里斯蒂已在莫斯科国际象棋赛上两度夺冠,如果他这次再胜,便可圆了他当一名国际象棋大师的美梦。
正在这时候,一个身穿便衣的人从赛场周围的围栏下钻了进来,对一个裁判悄悄地说了几句后,送给他一个白色的信封、裁判摇摇头,指指真卡列夫的钟,对他说只剩三分钟就结束了。那人又向裁判嚼咕了几句,只见裁判满脸不快地点点头,擂响了手铃宣布道;
“克里斯蒂同志有急件,比赛暂停三分钟。”
比赛大厅中出现了一阵骚动。虽然莫卡列夫按照惯例一动不动地抬起头,坐在那儿,仰望着高高的天花板,可这届棋已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对他来说,暂停三分钟,无疑是赢得了三分钟额外考虑时间。
克里斯蒂感到恼火。裁判走了过来,把信封交给他。他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拆开信封,抽出一张没著名的信笺来,上面用他熟悉的大号字打印着;
火速份来。
克里斯蒂把信纸折好,装进口袋里,准备以后把它交回销毁。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便衣正急不可耐地盯着他,象是催他马上就走。克里斯蒂心想,这种人可真要了命了。最后三分钟了,绝不能功败垂成。他居然如此无礼,这简直是对人民体育的侮辱。虽然他对裁判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继续比赛,可自己心里还是很不踏实。
裁判摇了铃,宣布比赛继续进行。
莫卡列夫慢慢低下头来,他的时间本已用尽,但有了这三分钟的暂停,使他还可以继续顽抗。
克里斯蒂心里忐忑不安。他这种做法在“锄奸团”以及其它国家机构中是从未听说过。这事毫无疑问会向上汇报。如此违抗命令,玩忽职守,后果将是可怕的。被柯将军痛斥一顿,再在他档案上记上一笔,那算是最好不过了。克里斯蒂不敢想,也不愿意想最坏的结果。用不了多久,桂冠同枷锁将一同会在自己的头上。
莫卡列夫的钟面上只剩五秒钟了,比赛终于要结束了。他低下眼皮,点头表示认输。裁判摇了一下铃,宣布比赛结束。观众们站了起来,大厅里掌声响成一片。
克里斯蒂站起身,向对手和裁判行了礼后,又向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跟着那幽灵般的便衣警卫钻过围栏,分开闹哄哄的崇拜者,朝门走去。
比赛场外普希金大街上,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突突地作响。克里斯蒂钻进后排座,关上车门。那便衣刚一钻进前门,司机一推排挡,车子如离弦箭一般冲了出去。
克里斯蒂心里明白,向便衣道歉毫无用处,同时也是不合惯例的。他至少还是“锄奸团”的设计司司长,荣誉上校。对这个组织来讲,他的作用至关重要。望着车窗外那漆黑的夜色,他琢磨着一会儿该如何为自己辩解。车子很快驶上一条笔直的大道。一轮满月挂在天空,衬托着总部大院圆形塔尖。地上一片银色。车子在总部门前停了下来。
便衣警卫把克里斯蒂交给了柯将军的副官,并递给他一张纸条。副官扫了一眼,抬了抬眼皮,相当不满地打量着克里斯蒂。克里斯蒂没吭声,平心静气地看着他。副官耸了耸肩,拿起内线电话,向柯将军通报。
副官与克里斯蒂一起走进了柯将军的房间。克里斯蒂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桌旁的拉克勃上校对他微微一笑,他也向她点了点头。副官走到柯将军身边,呈上那张纸条。柯将军瞟了一眼后,恶狠狠地瞪着克里斯蒂。副官关门走了出去后,他一改面色,和颜悦色地问道:“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克里斯蒂并未被这一问话吓倒,他镇定自如,已想好怎样为自己开脱。他从容地回答道:“将军同志,在观众看来,我是位职业棋手。今晚我再次获得了莫斯科国际象棋比赛的冠军。在比赛的最后三分钟里,哪怕我的妻子在赛场外被人暗杀,照样也会无动于衷的。观众们都在看着我。他们和我一样,把整个身心都投入到比赛中。如果我看过信后就马上退出比赛,在场的五千观众一定会胡乱猜疑。那样的话,定会流言四起,我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我的确是耽搁了三分钟,但这完全是从国家利益着想。即使这样,一封信中断了比赛还是会成为人们的话题。我只得推说是我的一个孩子突患重病。为了证实这一点,还必须把他送到医院去住上个把星期。?我很抱歉,没能立即执行命令,可的确只能这样做。”
听了克里斯蒂的陈述,柯将军若有所思地望着克里斯蒂那幽深的。眼睛,心想,这人无疑是有罪的,但他的辩解却合情合理。他又瞟了一眼纸条,权衡着利弊。他拿出打火机,把纸条烧掉,接着把落在玻璃板上的灰烬吹去,陷入了沉思。
克里斯蒂也在考虑,既然他罪行的证据已经烧掉了,就没有什么可以往档案上写了。他感到浑身松软,发自内心地感激柯将军。他决定全力以赴去完成将要交给他的新任务朝将军对俄如此定大处理力当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拉克勃同志,请把照片给克里斯带上校老。”柯将军开始布置任务。
“我们刚好完会议,决定……。”
克里斯蒂一边听柯将军说。一边打量着那张从护照上偷拍下来后又放大的照片。他望着那黝黑和冷酷的面颊,心想,这世上又要多一个死间谍了。何将军的讲话在他耳边断断续续,他脑子充满了各种信息;英国间谍;策划震惊世界的丑闻;不能让别人知道是苏联干的;此人酷爱杀人;好色;嗜酒;动用情报部门的所有设备和人员;三个月之内必须完成任务等等。
柯将军说完后看着拉克勃上校:“上校同志,您觉得该怎么干?”
这女人抬起头来,看着河将军报镜片闪烁着房顶的灯光,苍白的嘴唇快速地张合着,露出被尼古丁熏得焦黄的牙齿。克里斯蒂讨厌桌子对面这圆面孔,总觉得她只是巩哩哇唯乱叫的小丑。
她的声音暗哑,语气平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这次行动如同我们上次斯托尔-金伯格行动。你还记得吗,将军同志?那次我们也是把他弄臭后再下手的。那次不怎么费神,那个间谍是个性变态。所以……”
克里斯蒂讨厌听她唠叨。由于大多数行动方案都是经他之手出笼的,所以这些行动他都记忆犹新。这些方案就象复杂的国际象棋开局法深深地刻在他的脑中。他注视着对面的讨厌的女人,心里盘算着她究竟还能干多久,也就是说,他还得多长时间听她的唠叨。
克里斯蒂本人对人不感兴趣,甚至对他自己的孩子也不存着爱心。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善与恶这些词。在他看来,所有的人只不过是棋子而已。他的兴趣也仅仅在于如何操纵这些棋子。他的工作就是要预料人在各种情况下的反应。这要求他必须摸透人的个性特征。人最基本的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即具有自我保护的意识、性本能和动物本能。他们可能是多血质的、粘液质的、胆汁质的或忧郁质的。无论巴甫洛夫和行为学家怎样认为,一个人的本性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的思想感情和观点看法。至于人的性格,大多数人取决于后天教养,也取决于其父母的性格。当然,人们的处世态度和行为举止,和其体质强弱有关。
克里斯蒂脑子里想着这些基本法则,眼睛一刻不停地打量着那个讨厌的女人。虽然他已对她剖析过不知多少次,但看来又要与她共事几个星期,所以最好还是对她进行重新估量,以免她突然插一杠子,让人措手不及。
罗莎-拉克勃求生欲极强,否则,她不可能成为现在苏联最有权势,也最令人畏惧的女人。她的上升,是从西班牙内战时期开始的。那时,她是个双料间谍。她既为莫斯科国家安全部门工作,又为西班牙共产党情报机构卖命。她曾是大名鼎鼎的安德里斯-尼思的得力助手。人们都说这女人颇有独立见解。自一九三五年到一九三七年,她一直在尼思手下工作。但据说后来她在莫斯科的授意下,杀了尼思。不管这一说法是否属实,反正从此以后,罗莎-拉克勃就青云直上,慢慢地沿着权力阶梯向上爬。她无数次虎口脱险,又每每在战火硝烟中幸免于难。她步伐稳健,从不急于向任何人表忠心,也不加入任何派系。这样,她也躲过了所有的清洗。她的这双血债累累的手,终于抓住了通向权力巅峰的绳索,成为“锄奸团”二司司长。
她现在已经快五十岁了。她四肢粗短,又矮又胖,屁股象只大梨子。这副体型只能让人联想到大提琴的模样。
“谢谢您的高见,上校同志。那么,克里斯蒂同志,您有什么要讲的吗?清说简单一点。现在已经两点了,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处理。”柯将军的那双眼睛由于疲劳和缺觉充满了血丝。他在紧紧地盯着克里斯蒂。其实、,他说这些活纯属多余,克里斯蒂一向讲话言简意赅,没有废话。
听到柯将军的话,克里斯蒂一下子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不再去想拉克勃。
他仰起头来,绝了一眼天花板,用极其柔和的声音说:“将军同志,法国有个叫法福奇的人认为,只干掉一个人而不坏他的名声没多大意思。要杀邦德轻而易举。只要指令正确,舍得花钱,任何一个保加利亚的杀手都可以去执行。而要搞坏他的名声,可是相当艰巨的任务。这一切必撒在英国本土外进行,在一个我们能控制其新闻媒介的国家进行。怎么样才能引蛇出洞呢?这就必须设置一个对他们来说极端重要的诱饵,而且要让英国人知道,只有邦德只身前往才行。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打算让诱饵以一种特殊方式与他接触。英国人喜欢标新立异。我就是要利用他们这种心理,让他们派邦德出马。”
克里斯蒂顿了一下,看了着周围人们的反应。
“我们应策划一个陷阱引他入瓮,”他淡淡地说道,“当然,要让他上钩的话,还得找个杀手,一个能讲地遵英语的杀手。”
克里斯蒂扫了一服面前的桑布,经过一番苦苦思索,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他补充道:“我们还要找一名可靠的妙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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