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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伤情一有好转,就办了出院手续。但李燕和岳琳都坚持我不能立即上班,得在家休息几天。当两个女人观点一致对付一个男人时,这个男人除了顺从,别无他法。所以我不得不在家又待了几天。利用这个空闲,我设法找到了朱文杰。
显然,朱文杰没有像回避岳琳一样回避我。他的手机号的确换了,但公司里的人接到我找他的电话,询问了我的姓名后,还是给我接了进去。我一听到朱文杰的声音,就像以前那样跟他问好,但我听出,这次他的反应不同以往,有种冷淡的客气,明显与我保持着距离。
“今儿怎么有空儿啊?”他以我不习惯的腔调问,听声音是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我听着,似乎能看到他把身体往坐椅靠背上懒懒地一靠、并把两只脚架到办公桌上的模样。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态度。“上次喝多了,好多话还没跟你聊,总觉得不尽兴。这两天有没有时间见个面?”我问他。
他迟疑着。
我索性直截了当地说:“老朱,看在咱们是老朋友的份上,你给我个机会。有些事,我觉得当面解释比较妥当。”
这回他干脆地答应了。看来他很忙,先查看了一下接下来的日程安排,这才表示今天下午就有个空闲。于是我们约好了时间,说地点时,我随口就说了“水中花”茶楼。正巧朱文杰也知道那儿,我们就这么敲定了。
当局者迷冯华推理悬疑系列放下电话,我回味了一下刚才和朱文杰交谈的内容,心里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这让我对自己感到懊恼。我只是想告诉朱文杰,自己和他的妻子之间,并没有他所想像的任何暧昧关系。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事实,为什么我会如此不踏实?我又想到,约定见面地点时,我随口说出了李燕的“水中花”,这也许并非全然无心,而是凭着一种潜意识。在我感到自己面对朱文杰将显得软弱无力时,我本能地拉出了李燕,以她的存在为我作个证明。
我为自己在短暂交谈中复杂的心理变化而暗暗吃惊。我一直自认为和朱文杰是交情至深,是可以互相信任、不必多言的朋友。可一旦面临着具体的事情,这种关系竟如此经不起推敲。这就是人和人之间关系的本质么?
我住院的那些天,李燕日夜在医院陪着。我也为她担心过茶楼的经营问题。但显然,在此事上我是外行,和李燕的从容自信形成鲜明对比。出院后,我逼着她去茶楼,她看我身体恢复得还可以,也不固执,听从了我的话,去照管茶楼的生意。我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去“水中花”了,这次和朱文杰约好在那儿见面,便给李燕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下午我和一位朋友在茶楼谈事情,到时候可能会请她出来认识一下。
李燕在电话那头很高兴。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表示要将她介绍给我的朋友。这对她来说,也许是一种态度上的真正认可。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这让我有些羞惭。我努力想待她好,可有些事情,偏偏无法具象化。好在相应的衡量标准也同样抽象,这种微妙的比较,成了我躲避愧疚的一个法宝。
下午我去了水中花茶楼。我头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但还蒙着小块的纱布。脸上的青紫没有完全消除,嘴唇也微微肿着。我知道自己这副尊容,有点儿令人不忍目睹,因此我戴上了一副大墨镜,算是稍微的遮掩。同时,当我的眼睛被黑色的墨镜遮盖时,心里似乎有了些微的安全感。我的怯懦由此可见一斑。
李燕一见我就笑了。“大英雄来啦?”
她亲热地来挽着我的手,在她的员工面前大方地袒露私情。我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尽可能自然地接受了她的做法。我越发庆幸自己脸上那副大墨镜,它多少也是一块小小的遮羞布。可这庆幸还没持续两分钟,李燕便把它夺走了。
“干嘛躲在墨镜底下?”她贴在我耳边轻声说,热气直喷到我的耳道深处,弄得我痒痒的。“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儿!当刑警嘛,就是比别的男人酷!”
这种孩子气的解释让我哭笑不得。但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争执,只得听凭她的处置。显然,她对我的亲密态度是对所有人的一种告知,原本就客气有礼的服务生们,这下子更是大肆发挥他们的热情。他们知道了,这个一脸伤痕、面目狰狞的家伙,很可能将像他们的老板一样,决定他们能否端稳手中的饭碗。在这种热情的迎接中,接下来的事,出乎了我的意料。
那位一直认识我的长着鹅蛋脸的服务生,满脸笑容地准备引我到从前的老位置时,忽然愣住了。她僵在那里,笑容变得很古怪。我马上明白,她意识到在现在的情势下,再把我带到老座位,似乎太没有眼色了。
这是一个我没来得及考虑的细节。为了避免每个人难堪,我只迟疑了一秒钟,就做了决定,准备选一个新的位置去坐。令我意外的是,此时的李燕却做了另一种选择。
“咦,怎么愣着啊?”李燕以一个老板的语气责问服务生,“不是知道他都是坐老位置的吗?”
服务生快速地瞟了我一眼,反应过来,连声向我道歉。事已如此,我便采取最简单的方式,听从她们的安排,跟着走到那个靠窗的桌子前坐下。李燕也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这回,她不等服务生为难,直接吩咐服务生准备几样茶水和零食。我注意到,李燕所点的茶点中,既有过去我一直都点的,也有新加的。我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我为此有几分暗暗的感动。
“谢谢。”等服务生走开后,我对李燕说。
她含笑看着我。“谢什么?”
我看出,她的笑容有种狡黠的味道。
“你知道我谢什么。”
“我不知道。”
我笑了。“装傻。”
“我就是傻!”她得意洋洋地宣布,“根本用不着装!”
我无可奈何。“好了。我已经服你了。我谢你的善解人意、宽容大度。这下够清楚了?”
我这么一说,她倒不好意思了,脸上染了一抹绯红。她嘀咕道:“这才开始发现我的优点?以后有你吃惊的呢。”
我知道应该继续和她说些轻松的,开开玩笑,但我还不习惯和她这么亲密。只好向门口张望一下,多余地说:“说好三点的。怎么还没到?”
“什么朋友啊?”李燕好奇地问,“你打算怎么介绍我?”
“过去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也是好朋友。”我简单地向李燕解释,并说,“我就说你是我女朋友,好吧?”
李燕眼睛一亮。“真这么介绍?”
“你不喜欢?”我明知故问。
李燕隔着桌子嗔怪地笑了。“你这个家伙,还说我装傻!在医院的时候,你跟别人介绍我,就是简简单单一个名字,什么说明都没有,以为我听不出来啊?”
我抵赖不过,只得说:“事情不是在发展变化之中么?”
“你倒有理了!”李燕笑着说,“老实说,也就是我这种死心眼儿、认准了方向不回头的女孩儿才能忍受你的态度!换个稍微娇气点儿,早被你气死三回了。我呢,也是被你折磨多了,耐受力越来越强……”
我怕李燕越扯越远,及时打断她:“我说的这位朋友叫朱文杰。他还有一个身份,是我们队长岳琳的丈夫。”
李燕愣了一下,眯起眼睛打量我。“今天这是一出什么戏?”她极其尖锐地问道。
我不得不装出很轻松的样子。“你想哪儿去了?朋友见面,谈点儿事罢了。”
看得出,我的伪装并不成功。但李燕也没再追究下去,只是说:“岳琳知道你们见面的事儿吗?”
我忽然很泄气,不想再隐瞒李燕。“燕子,我不是想瞒你什么。只是这件事情很难解释,我自己也一头雾水,不知是怎么回事。简单说吧,现在朱文杰在和岳琳闹离婚,岳琳不愿意。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问题,我真的不清楚。但……”
我说不下去了。李燕却已领悟了我的意思。
“他对你和岳琳的关系有误会是吧?”
我点头承认。
李燕凝视着我,脸上很澄净。片刻,她微微一笑,柔声对我说:“你肯定很委屈吧?别担心,我相信你们。”
我不知说什么好,伸过手去,握住李燕的一只手,用力捏了捏。李燕冲我笑笑,刚想说什么,脸一侧,对我使个眼色。我回头一看,朱文杰正向这个位置走过来。
我忙起身跟朱文杰打招呼。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身后,很快又回到我身上。李燕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等着我的介绍。我等朱文杰站定,便把李燕介绍给了他,还特意强调了我们俩的关系。他们两人都很有分寸地握手,互相打了招呼。
看得出,朱文杰微感惊讶。我想他惊讶的也许不是我有了女朋友,而是因为我事先在电话里说“想和他好好谈谈”,现在却突然多了个“女朋友”!我正想跟朱文杰解释,没想到李燕笑着先开了口。
“我先声明啊,我不是来当电灯泡的。”她笑吟吟地,有意使用了暧昧的词汇,“你们谈你们的,我只是上我的班。”
朱文杰怔了一下,看看李燕,又看看我。
我进一步解释道:“这个茶楼是李燕的,咱们只是借她的地方坐坐,喝杯茶。”
朱文杰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态度似乎马上松弛了些,笑着说:“明白了明白了!秦阳平是在我面前展示宝贝呢!”
李燕轻松自如地应对道:“我哪儿算得上他什么宝贝呀?不过,他倒是常跟我提起你这位老大哥!一说起您,又是尊重又是感激的,弄得我心痒得不行,今天非凑过来见见您不可!”
什么男人在这样的糖衣炮弹前也难以把持,朱文杰并不例外。他转头看着我,笑道:“秦阳平,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个又漂亮嘴又甜的女朋友?没听你透过风啊?”
我对他们二人老练的对答自愧弗如,只得含糊了几句,搪塞过去。李燕恰到好处地露过面,就准备离开了,让我们单独聊。走之前,她弯下腰,在我耳边亲昵地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还用手轻按一下我的肩膀,这才姗姗而去。我回头望望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好笑。
但李燕的心机显然是有效的。等我回过头,朱文杰打量着我,意味深长地说:“这姑娘对你挺痴情啊。”
我笑笑。“谁知道她怎么会喜欢我这种一无长处的男人。”
“也许你天生有女人缘呢?”朱文杰半真半假地说。
“别开我玩笑了。”我苦笑着,话里有话地说,“老朱,我这人,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么?”
朱文杰掏出一支烟扔给我。我接过了,拿在手上。他自己又抽出一支烟点上,将打火机伸过来替我点,我告诉他,我早就不抽了。他也不坚持,深深吸了两口,将烟吐出来。他的脸在缭绕的烟雾后,变得模糊不清。我看着他,心里有些恍惚,觉得对面这个人,其实离我很遥远似的。
好一会儿,朱文杰才说:“最近怎么样?”
他朝我呶呶嘴,意指我脸上的伤。他表情平静,没有一丝惊讶。我想,这是因为他熟知自己曾从事过的职业,知道这只不过是我们工作中的一盘小菜罢了。
“没什么,”我随口说,“在查一个案子,可能快揪住对方尾巴了,所以挨了暗算。”我摇摇头,笑了,“还是我警惕性不高,要是换了你,肯定不会吃我这样的亏!”
朱文杰又深吸一口烟,把它全都吞下去。然后再将烟慢慢从鼻子里喷出来。经过肺部的吸收,那烟雾已经由浓白变成了暗黄,如同烟囱里冒出的废气一样。他喷了一口烟,随意问了一句:“大案子?”
我摇摇头。“现在说不好。”
朱文杰似乎等了一下,看我没接着说下去,自嘲地笑笑。“我这人,离开这么多年了,还是过敏。一听案子,就全身汗毛直竖,控制不住地想打听,差点儿忘了规矩!让你见笑了。”
我听他说得有些凄凉,劝慰他说:“你这么说,就是见外了。主要是一点儿底都没有。我感觉这可能是个大案,但现在还没拿到什么证据,一直在那儿僵着呢。”
我得承认,虽然我很理解朱文杰的敏感,但从我的角度上讲,的确不便于透露“晶华”这件案子具体情况。我想换了朱文杰在我的位置,他也会和我一样。所以,尽管我对他说话有些不尽不实之外,但我仍很坦然。
朱文杰听了我的话,没吭声。他抽着烟,心神不定,四处张望,看起来对我说的话题并没有什么兴趣。我暗暗猜测,他是不是已经有些不耐烦我的东拉西扯了?是不是在等着我主动进入正题?我的心“怦怦怦”地跳,加快了节奏,像一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难以预知下面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发生。
好一会儿,朱文杰忽然平静地说:“有件事儿,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现在还是说了吧。我和岳琳要离了。”
我心里早有准备,但听到他以这种语气说出来,还是觉得很突然。朱文杰说完,又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弄得他四周烟雾腾腾,更令人产生距离上的错觉。我满脑子的话,反复斟酌,试图寻找一个适当的开头。折腾了半天,终于冒出了一句令我自己生气、却别无选择的话。
“为什么?”
朱文杰隔着浓淡不均的烟雾看着我。“我以为你知道。”沉默了一会儿,他简单地说。
我觉得他这句话很厉害。我不能含糊其辞了,只得说:“原以为你们只不过是小矛盾,跟所有夫妻一样。没想到你是认真的。”我说着话,心里暗想,朱文杰为什么要这样说话呢?是为了懒得多解释,还是真的对岳琳与我的关系有所怀疑?我又说,“上次咱们喝酒,我感觉到一些。后来也听岳琳提过两句。”
“她倒是挺信任你。”朱文杰淡淡地说,“这个女人一向要强,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诉苦的。”
他的话不软不硬,却噎得我够呛。我觉得自己坐在那儿,像一只沾满了烂泥的刺猬,空有一身利器,却无敌可扎;一身烂泥,怎么甩也甩不掉。我忽然发现自己是多么无聊,满腔热情地跟一个自以为交情至深的朋友聊家常,而他的每句话都如同裹了棉花的尖刀,弄得你无法还击也无处躲藏。
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一次谈话。还好李燕来了,以主人的身份来看看对客人是否招待周到。我蓄积了好几天的热情,彻底被朱文杰放光了,浑身只觉得疲乏无力。李燕在中间周旋,和朱文杰聊得很好。偶尔偷眼看看我,眼里满是关切和询问。我只在不得已的时候,勉强作个应答,其他时间里总是沉默不语。朱文杰自然能够察觉我的表现,再坐了一会儿,便借口有事离开了。
我筋疲力尽地靠在靠背上。李燕有些不安,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她什么地方处理得不妥当。我没办法跟她解释,只说自己累了,想回去休息。李燕当然不信我的敷衍,但也拿我没办法,只得开车送我回了温妈妈家。
一路上我都在想,那天岳琳问我,她现在看到的朱文杰和我记忆中的朱文杰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她和他共同生活了七八年,最后却发现根本不了解他?我不禁苦笑。今天和朱文杰的见面,也把岳琳的疑问转给了我。我真的不知道,现在的朱文杰,和过去那个朱文杰,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2
我在家休息的几天里,同事们仍在工作。和朱文杰谈过话的第二天,我无论如何闲不下去,便回队里上班了。大家见到我,虽然都说我该再歇几天,但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是很多人都熟悉的态度。我很高兴与大家见面,有种亲密无间的大家庭感。我想,这种感情并不是每一个行业的人们都能体验到,往往是那些可能共同面对各种困难甚至是生命的危险、真正称得上同舟共济患难与共的同事们,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岳琳看到我,也显得很高兴。她关切地询问我的身体状况,我告诉她自己已经没问题。她说这两天忙得厉害,本想去温妈妈家看看我,顺便也看看蕊蕊,结果一直没空儿。我隐隐觉得,岳琳的关心并非那么程式化,而是亲切、真实得多。我看她提到蕊蕊,眼睛里流露着明显的思念之情,便把蕊蕊的可爱趣事一一讲给她听,她听了笑起来,但笑容显得十分惆怅。
我很不情愿告诉岳琳我和朱文杰见面的事情。但我还是如实对她说了。当然,我省略了细节,只强调了整个见面令人苦恼的结果。岳琳听后,脸上保持着原来的表情,一动不动,像是在想自己的事情。好一会儿,忽然含义不明地笑了笑,问了一个令我意外的问题。
“秦阳平,你和李燕在一起,觉得幸福么?”
我怔怔地看着她。
她认真地盯着我,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不得不说:“幸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岳琳脸上绽出一个略显凄凉的笑。“这大概就是生命的本质吧。”她说完,把手里的一个记录本递给我,淡淡地说,“不管它了。看看这个。”
我接过记录本,看到上面是很多电话记录。翻看了两页,我惊喜地说:“你们找到朱红梅了?”
岳琳似乎已经忘了其他事情,平静地笑着。“这个朱红梅,真让我们费了不少劲儿。她躲得够远的,一下子飞出去几千里。”
“太好了!”我有些兴奋,一边翻看着记录本,一边问岳琳,“怎么找到的?”
“别提了!”岳琳痛苦地皱起眉头,“这些天,我可是坑蒙拐骗,无所不为啊。她是自己躲出去的,家里所有人都串通好了。我呢,只好施展老套路……”
我笑了。“你又乔装改扮了?”
她一本正经地说:“什么叫‘又’?我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我们都笑了起来。我发现,现在我们在一起谈话时,只有工作能让我们忘记其他烦恼,并且体验到刺激和兴奋带来的快乐。我不知道这种状况,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只是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令人忧伤的“雷区”。
“下面怎么安排?”我问岳琳。
她简明扼要地告诉我,他们已经做通了朱红梅的思想工作。朱红梅答应回来,但要警方保证她全家的生命财产安全。岳琳告诉朱红梅,警方会将她置于一个安全秘密的住所,她与警方的合作会被严守秘密,直至涉案人员全部被绳之以法,再让她抛头露面,这样她和她家人的安全就不会受到威胁了。
“她同意了?”
“顾虑肯定还是有的。”岳琳用习以为常的语气说,“证人的态度是很难控制的。关键是她愿意回来了。我有种预感,只要她回来,不怕她态度有反复,咱们可能很快就能拿到最有力的证据。”
我赞成岳琳的看法。“地方找好了?”
“喏,这是钥匙。”岳琳递给我一把钥匙,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把这个最艰巨、最考验人的任务交给你。”
我接过钥匙,问岳琳:“朱红梅什么时候到?我去接她。”
岳琳似乎有点儿吃惊。“你就这么接受了?也不问问我怎么让你干这个苦差事儿?”
“我不喜欢讲条件。”我坦白地说,虽然这的确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工作。“总得有人干吧,我跟她接触最多,可能她心里会踏实些。”
岳琳上下打量我几眼,说:“这么想得开,我倒有些不适应了。”她不再啰嗦,把房间地点告诉了我,那是一家与我们有联系的小宾馆的客房。“条件差点儿,没办法,尽量克服吧。多跟她沟通,缓解她的思想压力,最好尽快弄到真实情况。”
我一一答应。之后,我想起自己的另一个隐忧。
“如果陆海洋的事能落实,我还有一个担心。”我对岳琳说,“据案发时间越长,我们的证据搜集就越困难。另外,最后对嫌疑人的抓捕就越不容易。要是朱红梅痛痛快快地说了倒好,如果她思想反反复复,短时期内拿不到证据,事情就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去了。”
“你心里肯定有什么想法吧?”岳琳看着我,很有把握地说。
我点点头。“根据前期对晶华大酒店的调查,包括后来调查的综合情况看,几乎可以肯定‘晶华’的经营中存在违法行为。从上次暗算我的事情看,他们其实一直在注意着咱们的举动。我担心在咱们拿到有力证据之前,涉案人员会不会提前听到风声溜掉。”
“这个可能性很大。我们只能尽量做到不走风声,但这种事情也是很难有百分之百保证的。”她沉思了一会儿,有了主意,“这样吧,咱们不是差不多能断定‘晶华’里有不规矩的动作吗?就借这个,先拿他们一下,这样就有理由限制主要人员的行踪。然后咱们这边抓紧查,等有证据时,就可以双管齐下了!”
“嗯,这个办法可行。不过也得当心打草惊蛇。”我提醒岳琳。
“知道。这事儿我来安排。”岳琳说,“你这两天就专心看着朱红梅吧。抱歉,不能让你回家了。知道你最近刚堕入情网,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最后一句话,她是用调侃的语气说的。
我苦笑了一下。“得了,别取笑我了。”其实我很想和岳琳多谈谈感情上的事,但我却一句都不敢提。“万一朱红梅嫌我这个男人跟她在一起不方便,就只好委屈你了。”
岳琳半天玩笑地说:“不可能。她现在正提心吊胆,你这么冷峻英武,一看就让人产生安全感!我一个女人,哪儿能跟你比?”
“我们是不是又得开始互相吹捧了?”我也和她开了句玩笑。
我们都笑了,之后不再多话,开始各司其职。下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和林光远一起去火车站接朱红梅。这个过程没出什么意外,我们顺利地接到了朱红梅。她虽然心事重重,但看到我们时,还是显得略轻松了些。我们没有用单位的车,而是乘出租车带朱红梅去了事先安排好的房间。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朱红梅不时向车后张望,似乎担心有人跟踪。直到进了房间锁上门,她才不那么心神不定,摘下了头上的太阳帽和大墨镜。
“这儿真的安全吗?”她环顾一下房间,不放心地问。又走到窗前,将已经拉上的窗帘拽拽好。“你们别以为我是神经过敏。要是两个月以前,我根本不相信生活中会有这样的危险!那不是香港警匪片里才有的事儿吗?”
因为朱红梅出走之前,我和林光远已经跟她打过好几次交道,彼此比较熟悉了,所以说起话来也很直接。我从她的话里听出某种意味,便问道:“两个月以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了看我,没有做声,又把房间里的柜子、抽屉一一拉开检查。我和林光远对视一眼,也不劝止她。她紧张兮兮地把每一个角落都查看过,这才疲倦地倒在床上。
“你们那个女刑警……”她皱着眉,不胜烦恼的样子,“太能磨人了!我上了火车还弄不明白,好不容易跑掉,怎么自己又回到虎口来了?”
林光远告诉朱红梅:“那是我们队长岳琳。”
朱红梅抬头看着我们。“她可答应我,再让我好好考虑考虑的。”
我安慰她。“你放心,这取决于你。”
朱红梅从床上坐起来,探头向外面的小间看看,问道:“你们俩都留在这儿?外面就一个沙发,怎么住?”
“小林还有其他任务。”我说,“这些天主要由我来保护你的安全。”
林光远马上对朱红梅笑着说:“有我们秦警官保护你,你只管放心。他是我们队里最拔尖的刑警,散打、射击没人是他的对手!我们队长最欣赏他,才派他保护你的。”
我来不及阻止林光远,只得对朱红梅说:“别担心。我会和队里随时保持联系,就算有我个人应付不了的情况,也会马上得到支援的。何况这是咱们中国,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太嚣张的。”
说了这番话,朱红梅的心情似乎才稍稍安定些。她告诉我们,这段日子,她虽然东躲西藏,离家很远,但心里的恐惧从来没真正消除过。夜里睡觉,常常会被可怕的噩梦惊醒。加上旅途劳顿,实在太想睡觉了。等她睡过一个好觉,有了勇气时再和我们谈。
我们答应了朱红梅的要求。林光远先回队里去,要执行别的任务。我留在房间守护朱红梅。这是一个小小的套间,里间有两张单人床,外间只有一个沙发及一个茶几。男女有别,我自然不会和朱红梅同居里间,而只能在外间的沙发上将就。朱红梅倒头睡下后,我就在外间沙发上坐着,想想事情。朱红梅看来真是累了,这里有人守护,心里多少卸去了些负担,因此一觉睡下去,晚上我想叫她起来吃饭,试了两次都没叫醒。我便随她睡。自己因为事先有所准备,带了些方便面来,用房间里的热水泡泡,当作晚饭吃了。
中间岳琳来过一次,看朱红梅在睡觉,便在外间向我问了问情况。我如实告诉了她,她没多说什么,只说让朱红梅好好睡,等睡够了,精神好了,说不定就愿意谈了。岳琳还问我身体行不行,我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她放心。我们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温妈妈家的电话。
我接通手机,里面却是李燕的声音。
“喂,我们在等你回来吃晚饭呢。”她说话的语气因为随便,而显得十分亲昵。“怎么才刚好些,就没日没夜啦?”
我下意识地斜了岳琳一眼,她一看我的神情,就猜出了端倪,嘴角似笑非笑地翘了起来。我微觉尴尬,对电话里说:“我正想给你们打电话呢。今天有任务,晚上不回家了。麻烦你跟我妈说一声。”
“啊?你身体还没好呢,怎么又让你执行任务?”李燕提高了声音,有些着急,“岳琳就那么狠心,总得让你调整调整身体吧?”
李燕的音量挺大,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我更难堪了,不知道身边的岳琳有没有听见。又不便走开,只得努力将手机贴住耳朵,多少堵住些外漏的声音。我无奈地对李燕说:“我的任务不重,就是不能回家,不会累着的。你别担心了。这边儿还有事儿,不跟你多说了,再见。”
不等她多说什么,我就把电话挂断了。抬头看看岳琳,她笑嘻嘻地问我:“说我坏话了吧?”
我无可奈何地笑笑。“所以有时候,两个人接触的时间再多,也觉得没办法真正沟通。”
岳琳不笑了,凝视我。我不敢看她的目光。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她说:“秦阳平,以前你和你妻子是不是彼此了解、互相深爱?”
我的心猛地跳了几下,扭头看着她。她眼睛里含着雾一样的悲伤,目光似乎要穿透我。
“是的。”我沉默半晌,慢慢地说,“可是,太短暂了。”
岳琳低声说:“所以,一个人注定是要孤独的。即使有幸福和快乐,也是稍纵即逝,难以把握。也许我们不该奢求得到太多。”
说完,岳琳便轻轻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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