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宣华推开他从他怀中露出头来，赫然见他脸上、颈上、背上全是油汤，此时看着竟正起着水泡，触目惊心。
“你……”
他那样白嫩的皮肤，在热油汤的浇灌下片片红透，一个个冒出白色透明的水泡，竟是惨不忍睹，让人不敢睁眼去看。
霍铮武功不差，两名护从也是高手，络腮胡子马上便被反手剪着按在了地上，宣华不曾去看那地上的人，只怔怔盯着钟楚，有些颤抖着伸手扶住他，微微惊慌道：“快……快来看看他……”
在何鑫不在的时候，一场混乱完毕，最终只剩了伙计清理房间，钟楚躺到床上由大夫处理烫伤，床边站着宣华，宣华身后站着护从，霍铮。
“救命啊，好疼，好疼啊……”
“大夫，怎么不能止疼？怎么不能止疼，我疼得要断气了。”
“大夫，我的脸怎么没知觉了？是不是半边脸都被烫掉了？我的耳朵也没知觉了，是不是被烫得和脸粘到一起了？”
“大夫，我的手怎么办？我的脸怎么办？我是不是毁容了？”
“大夫，我以后还能在宵香院待着么？”
……
年愈七十的大夫忍无可忍，对病人十分无礼道：“你要是再不闭嘴，老夫我就走了！”
钟楚闭嘴，换来阵阵“**”的呻吟。
宣华站在一旁看着，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盯着那伤紧皱了眉头，半晌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去向一名护从吩咐道：“去找玉竹，让她从我那里拿些能治烫伤的药来。”
处理钟楚的伤，老大夫花了很长的时间，最后离开时天已黑，宵香楼上下一片欢声笑语正是热闹，钟楚躺在床上，身上，颈上，脸上，所有红着的地方全涂着伤药，看着宣华，无力道：“公主，替我把镜子拿来看看好么？”
宣华站着，沉默一会儿才说道：“就不要拿了吧。”
钟楚顿时哭丧了脸，却又一扯动脸皮就生疼，只是一双眼悲痛欲绝，“是不是我的样子已经不能看了？是不是皮都掉了一层了？难怪我没知觉……难怪我没知觉了……”
“没有，会……会好的。我已让人去拿药，那药是从京城带来的，肯定能好得快。”宣华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安慰。
直到现在她都不能相信，他竟是替她挡的这一下。那个时候她是在靠桌子那一侧的，盛了满满油汤的碗砸过来，她甚至都没有看见。
是他动作快，是他将她挡在了怀中，若不是他，现在躺在床上满脸烫伤的就是她了，或许是两人一同躺着，可严重的那个绝对是她。像他这样一个爱惜容貌的人，像他这样一个以姿色为生的人，怎么能这样牺牲？他那一双手，曾经花过多少时间多少金钱来精心护养，如今却是大片通红。
很显然，她的安慰并不怎么凑效，钟楚的脸仍是悲痛，绝望地看向房顶：“完了，我已经知道我是什么鬼样子了，到时候连门都不能出，还要用布蒙着脸……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反正我无父无母，无子无女，倒是有个风吹来的老婆，却又不要我了，我早该死了算了，早该死了算了的……”
“你……会好的。”宣华第一次发觉自己竟如此嘴笨，真是什么也不会说。
钟楚终于将眼神幽幽转到她身上来，“公主，那天晚上，我对你下药，我……”
“你们都下去吧。”听他竟又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宣华在他之前及时开口道。
房中其余人出去，护从还给带上了门。宣华对他的屡教不改而生气，可看着他的样子，又生不起气来。除了身旁那些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不得不全心为她效力的下人，她真的从未碰到有个人会如此护她，从来就没有。
钟楚并不知她心中的涟漪，看着她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对你下药，对你那样，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是我该死，不如公主你就杀了我算了吧。如果有那种睡着睡着就死了的毒药最好，那我就用那个。求公主杀了我后，请个风水师父给我看个风水好的墓，让我下辈子投个好胎……”
“好了，我说了你的脸不会有事的，你还是男人么？就算脸伤了又怎样，不过是个疤的事，做什么死啊活的！”宣华不禁发怒道。
钟楚脸上仍是作悲痛欲绝模样：“可是就算现在不死，公主以后也要杀我的，还要把我送去军营，那不是生不如死么？我还不如现在死了的好……”
“我……你……”宣华站在他床边，有些别扭地开口，“以后你若表现好，我也可以饶你一命。”
“那我也成丑八怪了，何老板也不会让我留在这里，我难道去做乞丐么？”
“大不了……大不了，本公主赏你饭吃。”宣华终于无奈开口道。
“真的么？”钟楚有了些精神，立刻问。
宣华瞟他一眼，“本公主自不会出尔反尔。”
“既然公主有保证，那我就不死了，那公主还是给我把镜子拿来看看吧。”
宣华看着他，踌躇一会儿，走两步到梳妆桌前，拿了铜镜来放到他脸上方。钟楚看一眼，又是一副从此无欲无求模样，颓然道：“好了……拿走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子……早知如此，下午被那人看见时我就从了他了，不就是往床上一躺的事么，怎么也比这个好……”
宣华无言，将镜子拿回到梳妆桌上，转身看他，那脸上的红与白对比得鲜明。
忍不住，走到床边忍不住问：“这样痛不欲生，为什么还要……”她偏过了脸，似淡漠道：“为什么还要挡那一下？”
钟楚看着她说道：“因为公主是女人……”
宣华不屑道：“本公主不愁嫁，也不怕有人胆敢辱笑。”
“可是公主是我的女人……”
“放肆……”宣华转过头来，神色又生起怒意。
钟楚便闭嘴，而后才说：“其实我也没想这么多，只是看见碗飞过来，就挡了……也许，是喜欢吧，我早说过，我喜欢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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